|
苏羽扶着陈俊骁，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好好呼吸，别勉强坚持一会，一边给那些家里有电话的孩子们打电话，说今天停课，叫他们都回家去，相互间都提醒一下。
陈俊骁垂着头，装着有气无力的样子偷偷打量一直很紧张看黄平开车的封寻德。
——太可怕了，如果不是温枝舟提到了，他又听见了一些东西，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对村长说了这件事，这样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陈俊骁简直不敢想，这个平日里负责又善良的村长，分明知道村里有人拐了外来的孩子虐待，竟然装作毫不知情，一丝怜悯也没有……
那个被叫做封妮儿，实际上叫温枝舟的孩子，明明和他的孙女同龄啊！陈俊骁甚至见过封金，那个老男人牵着温枝舟的手来学校报名，满面春风笑容，和蔼地叫被长发和毛衣遮了大半张脸的温枝舟好好读书。
他那会怎么从来没注意过温枝舟是什么状态呢？
陈俊骁被温枝舟和那个少年的惨叫声折磨了一晚上，他一闭眼就能想象到那炼狱般的场景。花了三个小时听完了录音笔没电前收录的全部声音后，陈俊骁只觉得窒息，好几次都暂停了，缓了好一会才能接着往下听。收音的最后只剩不清不楚的啜泣，似乎声音的主人已经逐渐陷入昏迷，他调高了音量，却突然被一男一女的谈话声炸得耳膜疼。
“脏死了，”女人道，“又恶心。”
男人小心翼翼，似乎是不敢得罪女人：“可不是……反正畜生么，又算不得人……”
“哼。老娘不跟你算这个账，”女人冷笑，“我嫌脏，你他妈给老娘做饭去，这两个扔在这里吧。”
“诶……是是是……”
之后陈俊骁二倍速听完了，温枝舟和那个少年就像被剥离出去一般，再无声息，却听见男人恳求女人救温枝舟，为了他日后还能伺候他们，随便拿一个次一些的首饰给封寻德就好，让他找他的哥哥治温枝舟，否则很难再拐一个新的了。
声音文件停止后陈俊骁久久不能回神，总觉得接下来还能听到些什么东西，录音笔在他手机几乎要被攥碎。冷静一会后陈俊骁去苏羽桌上找到数据线将声音文件备份以防万一，他从不抽烟，黄平给他的烟他一根也没抽过，晚上却一次性都抽掉了，就这样也半天不能缓解发麻的头皮。
午后他们到了医院，苏羽去替陈俊骁挂号，陈俊骁说自己已经好多了，不用着急，他就在这休息一会。封寻德去外面打电话给主办方，叫他们派人过来接手，他可不想把这件事背在身上，陈俊骁可以出意外，但不能出在他手上啊！
陈俊骁在人满为患的候诊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摸出手机决定报警，然后拨打昨晚已经保存好了的，温枝舟提供的他父亲的电话。
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抢走了他的手机，陈俊骁大吃一惊，差点真的心脏病发作，抬头看见黄平晦暗不明的双眼。
“不要报这里的警。”黄平迅速挂断电话，道。
“你……！”陈俊骁愣愣接回黄平还给他的手机，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发现什么东西了，是不是，”黄平从口袋里摸烟，想起来这里是医院又放回去了，“听我的，你和苏羽回京城，让她去找苏董处理这件事，这里的警察会包庇他们的，得找更大的力量。”
“你怎么知道她……？！”陈俊骁警觉起来，苏羽从来都不和人炫耀她的身份，黄平一个支教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我只是暂时当支教老师，”黄平笑了笑，“那片山里有被拐卖的妇女，我已经处理好了大部分的事情，不会被他们怀疑。听着，你和苏羽不要再回去，你的借口说不定会被识破的。”
“被识破？”陈俊骁惊讶道，黄平除了工作时间其他时间都看不到人影，他又去做了什么？
“来当支教，尤其是选择了服从安排的支教，身体必须是健康的，你过了体检，忘了吗，”黄平道，慢慢离陈俊骁远了些，“你不可能有心脏病史。她不知道这件事吧，可以告诉她，现在先去办住院，然后需要她的身份让你们离开这里，但是不要让他们怀疑，我会留下帮你们打掩护。去吧，她在找你。”
苏羽已经挂上号了，她焦急地在大厅里乱转，一边打陈俊骁的手机。陈俊骁只觉得脑子发白，他接了电话和苏羽汇合，然后看着黄平离开，去找封寻德准备回去了。
黄平，一个奇男子，卧底教师。
第32章
“邱医生，那个小孩精神状态怎么样了？”
“很糟糕。你们是来录口供的话，我建议还是晚一些比较好，他受的刺激很大，先让他缓缓，”邱医生道，“苏羽小姐刚刚离开，去楼上病房了。”
“我知道，我刚才上面下来，”王深道，“但我有些事情必须要问清楚，关于证据的事，麻烦你先和监护人安抚一下他，五分钟，我五分钟后进去。”
等邱医生转身回病房后，助理打开笔盖把笔捏在手里，开始在笔录本上记日期和地点。
“王哥，一定要现在问吗，邱医生不是说口供晚点再录？”
“是。这个小孩他爸已经找了律师，想尽快开庭将犯罪嫌疑人定罪，现在要先拿到警方这边确定的口供笔录，确定录音的真实性，”王深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问，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没抓到，上头给了压力，得先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好。”
病房内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王深和助理都是一愣，听见里面绝望的呼喊。
“不要！不要离开我！妈妈——你在这里！你在这里——”
“糟糕。”王深推门而入，看见那个瘦弱的男孩狠抓着一个妇女的衣服，手劲很大，崩裂了伤口溢出血和组织液来。妇女泪流满面，轻声哄他她就在门外，是警察来问他一些问题，不是坏人，这里没有坏人了。
温枝舟因为长时间低烧视力受损，此刻什么也看不清，他含糊乱叫着，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感觉不到伤口的疼，只想让母亲呆在他身边。
“别紧张，孟女士，你可以留在这里，警察询问未成年时是需要监护人在场陪同的。”王深和助理将相关证件给孟歌看过，那一头邱医生已经在安抚温枝舟的情绪，不让他太过激动。
但就算如此温枝舟也不肯放手，血已经染在孟歌的衣服上，邱医生没有办法，出去找护士进来给温枝舟进行包扎。王深点头示意助理可以开始按流程进行工作了，然后拖了一张椅子坐在病床边上，一米八几的雄壮身躯此刻猫成一团，尽可能将声音放温柔些。
“枝舟，是警察，你别怕，警察叔叔来问你一些事情，别怕。”孟歌捂着嘴，不敢用力把衣服从温枝舟的手里抽出来。
“是我，小温，”王深道，“前天是我把你从屋子里抱出来的。”
温枝舟的双眸暂时无法聚焦视物，但依稀能看见身边人身上凌厉的警服。他安静下来，也松了手，让进病房的护士给他包扎。
“王警官……”温枝舟满嗓子的委屈，被解救后不知是不是反噬了先前虐待的痛苦，温枝舟精神状态极不稳定，自出山后不是沉默不语就是喋喋不休地询问，哪怕很多人都耐心给他重复了相同的答案，他都不肯罢休，每次都只信最后一个回答。
“哥哥呢，哥哥救了吗？”他又开始问，“还有苏老师、陈老师、黄老师……他们都救了吗，警官，还有他们……！你们抓了没有！抓了没有？！”
“你哥哥没事，老师们都没事。”王深不知道自己重复多少次了，但还是一次次回答他。
组建救援专案组后王深担任了B小队的副队长，果然不出所料遇到了当地村民的阻挠，不得不先将回水村的村长控制住，拿他开道，找到了被囚禁在村民封寻合家中的温枝舟和村民封金家的另一个少年。第一时间控制住犯罪嫌疑人以及其同伙后进行清点时，发现主要犯罪嫌疑人封金已经逃离，目前还在追捕。
温枝舟躺在那张简陋的床上，被子盖在身上都无法印出身形，他薄得像一张纸，滚烫着，正发着烧。王深伸手去捂他的额头，轻声唤他，微掀开被子看见里头伤痕遍布的身体，而血染在床单上，已经发黑了。
“警察？”温枝舟喘着气，他看不清王深，只能从按在他额上粗糙但格外温柔的掌纹里感受温暖。
“是，别怕，我们来救你出去了。”王深不敢再看他的身体，就着被子将男孩裹起来抱出去抬上担架，叫人赶紧把他送出去，先去镇医院治疗，然后转去省会医院。
温枝舟失声痛哭起来。陪护警察在他头上戴了眼罩，他挣扎着，求他们去救封金家的狗二。狗二一定是做到了答应他的事，所以救援来了，他可以离开这里了，他要让狗二也离开，这也是他许给狗二的承诺。
“哥哥在哪里？”温枝舟颤声问道。
“他在你楼上的病房，”王深道，“他没事，不用担心。”
王深没对温枝舟说实话。那个自称狗二的少年身体多处骨折，又因为短时间内接受了大量新兴信息受到刺激，产生剧烈的应激反应，一度丧失理智像精神病一样无差别攻击身边的人……就像是一条疯狗。
邱医生初步诊断狗二精神失常，需要进一步确诊。她猜测狗二常年待在山区，又患有失忆症，现代社会进步发展带给他的刺激过大，他无法处理短时间内大量堆积的信息，陷入了自我封闭。不得已用镇定剂控制住他后，邱医生建议苏羽方联系京城，尽快寻求更加专业的医院救助，最重要的是寻找他是否还有亲人。
“那……那个……封、封……”男孩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他痛苦地喘气，好一会才换了措辞，“他们被抓了没有……”
“……嗯，”王深慢慢点头，只应了一声，“小温，我想问你一些关于录音笔的问题，可以吗，你现在能回答吗，不勉强你。”
王深有些担心，温枝舟现在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妙，他不知道一会问了之后温枝舟还能不能清晰回答。
“能……”男孩睁着眼睛，无神望着天花板。
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前部分询问还算顺利，后来提及录音笔后半段，即犯罪嫌疑人封金和犯罪嫌疑人关春桃是否强迫他和狗二两名未成年人进行性交活动时，温枝舟再也无法坚持，因为肠胃空虚吐了一地的苦水。
“别问了……！王警官！”孟歌尖叫一声，扶住温枝舟痛哭起来。
温枝舟捂着嘴咳嗽着，眼泪被生理反应逼出来，源源不断地从眼底滚出来。王深于心不忍，站起来决定今天到此为止。
“是……是……”
王深一愣，低头看着温枝舟死死抠住了床沿。
“他们用了兽药……咳咳……逼我们……！逼我们……”温枝舟抽着气，津液和苦水顺着下巴全部掉在病号服上，“还有……他们还杀了一个姐姐、和她肚子里的……你们去查……！！哥哥说尸体在后山……是他埋的……”
“可以让他们死刑吗！可以吗？！”他崩溃大喊，剧烈咳嗽着，仿佛要把肺也吐出来。
邱医生迅速推门进来，按住温枝舟，盯紧他的脸叫他深呼吸。
王深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抽搐的男孩，将椅子拉离和助手离开了。他不是法官，无法给犯人定刑，能做的只有扒出犯人全部的罪孽，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大概下一章完结吧……
交代一下结果。
番外的话，还需要么？
我本身是没打算写番外的，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事先说明，复健非常痛苦(･᷄ὢ･᷅)，强行让他们甜是不现实的。
我来写番外的话是建立在他们已经好一点的基础上了，因为狗二……哦，不剧透了。）
是不是会觉得白看了，哈哈。（抱头逃窜）
第33章
“苏老师。”
“啊，不用叫老师啦，我早就不是老师了。”苏羽笑眯眯道，走上前亲昵地去拉温枝舟的胳膊，却明显感受到他的颤抖，只好很快松开了，问他最近感觉怎么样，考试复习压力大不大。
温枝舟有些拘谨，他刚从学校上完晚课回家，没想到苏羽到家里来了，正在和母亲孟歌说话。他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难以和他人相处，恢复学业后每日走读，有时候父亲陪着回来，有时候母亲陪着回来。温涛送他上楼后接到公司的电话，有紧急事情要处理，便先离开了，没和苏羽见上面。
“还好……”温枝舟想了想，从书包里找了几颗班会课上发的糖，递给苏羽和孟歌，然后安静地坐下来。
“谢谢。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吧，”苏羽望着他眼下深褐的疤痕，道，“没事的，别紧张，大不了……啊不是，专心复习就好。”
苏羽差点就要说“大不了复读吧”。她在家里就没少和弟弟妹妹说这种玩笑话，每次都被父母骂。只是温枝舟年纪不小了，因为休学，重读初中的时候已经十六岁，现在在读高三，虽然期间有过跳级，但还是比同班的大部分孩子大很多。
“苏老师怎么来南岭了，是来工作么？”孟歌问。
“是啊，来这出差，”苏羽叹了一口气，“我爸叫我来这边的分公司熟悉业务。我想着你们家在这，所以来看看小舟，没打扰到你们吧？”
“不打扰不打扰……我们全家都很谢谢你，还有陈老师他们……”孟歌担忧地看了温枝舟一眼，往事已经很少再提了，作为母亲，她还是希望温枝舟能远离这些事情，最好连想起来的契机也没有。温枝舟低垂着眼，看不出有不适，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温枝舟刚回到家的头一年，也是最难熬的一年。原本以为从地狱逃离，他终于能够很好生活了，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温枝舟惧怕一切，结束和警方的沟通后就几乎失语，不愿再过多交流，也不肯离开家里半步，每次哄他去医院复查都要花很大的力气。
15/18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