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间满是血腥味。封金一次喂了他好几颗药,压在温枝舟身上时咳了好几口血,全部溅在了温枝舟脸上,只是温枝舟不知道,因为他看不见自己的脸。
“快要死了。”温枝舟道,他很累了,不想说谎,也觉得没有意义,平静想着希望这次睡过去后就再也不要醒,他无论如何都坚持不下去了,至少死前还有一个怀抱,他不想冰冰冷冷地走。
狗二下意识用手去擦他的眼泪,浓烈的血腥味激得温枝舟咳嗽起来,伸手去握狗二的手。
他沉默着,看见月光下狗二血肉模糊的手腕。狗二很快就甩开他了,惊慌地想把手藏起来,没让他再看一眼。
狗二痛哭起来,控制不住地用指尖去划手腕,他指尖也全是血,温枝舟这会才注意到。狗二哭着说温枝舟会怀孕的,他不想要温枝舟死,因为他还没回家。
温枝舟忽然笑了,轻声说他不会怀孕的。
“会的,是会的。”狗二捂住头,崩溃道。他又开始咳血,偏过头去痛苦地按着喉咙。
“哥哥,你听我说,”温枝舟闭上眼睛,道,“房间里有一个新的包……里面有一支录音笔,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有机会的话,你去找一找,别被发现,细细长长的,灰色的,有很多可以按的小东西……”
“你把它交给那些支教的老师……”温枝舟顿了顿,等喉咙的干涩过去才继续道,“他们、他,在我之前告诉你学校的地方,哥哥对不起,我不能去还了,你不要被这里的人发现……给他们,给他们就有救了……”
他说话声越来越小,累得只想闭嘴。
“拜托了,我真的……一点也动不了了……至少活一个,好不好……”
温枝舟不再说话,喘息间发出破碎的气流声响。
“不行的,不行的……”狗二重复道。
温枝舟听见了,一瞬间以为狗二还是没能摆脱那层恐惧,却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悲伤。
“我们都能出去的,都能活下去,”狗二逼自己不要再哭,抽噎道,“温温,你说要带我去看海,我们盖了章,你不能食言……”
温枝舟一怔,睁开眼睛望着狗二。
“嗯,盖过章了。”他缓缓道,慢慢把呼吸放长了,想恢复些许体力。狗二还在哭,没注意到温枝舟稍微转了身子,然后去牵了他的手。
唇上传来冰冷的触感,手上是温柔的握力,狗二身子一僵,温枝舟吻住他的唇,很快就松开了。
“谢谢。”温枝舟软下身体,昏睡过去,半个身体都埋在狗二怀里,却没松手,将指尖轻轻绕在他的指间,像是在留恋。狗二哭得泣不成声,小心环住了温枝舟的身体,默默亲他的额头,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来了。
现在要靠他了,他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
卡了好久 我自己觉得温这会还不会亲狗二的
不过写了两次最后都是这样
那就这样吧 不改了
第28章
“又生病了?”
“对呀,女娃娃身体弱,现在又突然降温,很容易生病噻……”封强笑道,把手里拉着的封婷婷拎到苏羽面前,“去,婷婷,跟苏老师去上课。”
“爸爸拜拜。”封婷婷松开封强的手,转而去抓苏羽。苏羽牵着她往教室走,不免有些担心封妮儿。封妮儿昨天看起来还好,不是才发过烧么,怎么又病了?
苏羽扪心自问不是一个喜欢怀疑别人的人,但她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录音笔是真的找不到,连个踪影都没有。
——难道是被偷了?
封婷婷家就在教室隔壁,每天上学却算晚的,苏羽观察这些已经到了的孩子,没有人的脸上有异常。
怀疑到学生头上苏羽承认自己是很失败的,可是那支笔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可以说她这些天的记录、自拥有这支录音笔来的所有心血都在里面,现在说没就没了,她烦躁得很,就是控制不住地要怀疑所有人,每个人都可能是小偷。
早课苏羽问了那些孩子,有没有看见她的录音笔,但大家都在摇头,很善意地问要不要帮忙一起找,被选为班干部的学生还发动其他学生找一下自己的抽屉和书包,可能是误拿了,但仍然没发现。
课间陈俊骁批评她不应该让这些孩子的精力放在非学习以外的地方,苏羽没和他争执,又回办公室搜了每一个角落,脸上的难过所有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苏羽站在教室后面,慢慢转动眼珠子督促这些孩子读书,黄平在讲台上开始互动的时候她就充当助理,跟学生一起交流和解难。封婷婷拉着她问什么时候能拆那些捐赠来的书里的绘本,她想看图画,苏羽安抚她下课给她找,现在就好好坐在椅子上不要站起来蹦蹦跳跳的。
“奶奶不在啦,没人骂我。”她兴高采烈,伸手指了指窗外。
苏羽一愣,那老媪竟然不在?之前不是每天都……不对,周一好像来了半天,下午和周二的时候就没来了,昨天还在,今天又不在了。
这不是和封妮儿差不多么,封妮儿周一二和今天都没来,这是什么巧合?
苏羽一直在逼自己冷静不要冤枉别人,但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突破口后她就有些绷不住了,一发不可收拾地联想怀疑,几乎一瞬间就自己认定是封妮儿干的。她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可是失物的痛苦她真的受不了,原先她就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此刻被惯的大小姐脾气又上来,她暂且任凭了自己的直觉。
——这个班里只有封妮儿曾经对录音笔很好奇,只有她完完整整看了录音笔是怎么用的。
为什么又生病,真的是因为其实根本就没有的天气降温,还是因为心虚?
苏羽匆匆离开教室,去办公室找手机,然后抓起外套穿起来要出去。
“很冷吗?”陈俊骁在改作业,抬头看了一眼苏羽。
“我要出去一趟。”苏羽道,将拉链迅速拉上,发出声响。
“哈??你不上课了??”陈俊骁惊讶道。
“我去封妮儿的家里看看,她生病了,我得去关照一下。”
“你关照也不能工作的时间去啊,苏羽,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在工作你知道吗?你想看她至少要放学,现在去算什么?”陈俊骁站起来,盯着她责备道,“你这副样子到不像是去关心学生,你准备去兴师问罪?”
“我……”苏羽张了张嘴,想骂人的话兜了几圈后又吞回去了,要是以前她早就开骂了,“抱歉。”
陈俊骁叹了一口气:“你怀疑是她拿了你的录音笔?”
“……不是,我怀疑她装病不来上学。”苏羽没承认,眼底的心虚却看得一清二楚,也没看陈俊骁。陈俊骁认识她十年,苏羽的性子一向很直,说话不自在没底气的时候就意味着她很可能在撒谎。
陈俊骁知道那支录音笔对苏羽的重要性,他有几次和苏羽开玩笑说她拿那支录音笔当亲生孩子,苏羽都很认真地说是,没接他的话茬。录音笔不见了之后苏羽就魂不守舍的,一整晚都焦虑得睡不着,早上洗漱看见她时眼底乌青很明显,让陈俊骁也有些心疼。他没再戳穿苏羽,只是劝她要么就放学再去,现在先以工作为主。
苏羽不要陈俊骁替她去,虽然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放学后她送封婷婷回去,顺便问蹲在地上抽烟的封强有没有事,她想借他的车坐一下,去封妮儿家。
“有啥好去的啊……”封强不耐烦道,“都说了娃娃生病,你去了被染上病咋办?”
“就看一看,怎么会被传染?”苏羽道,“我顺便给她送作业,她欠了很多作业都没写,这样下去不行啊,麻烦你帮帮忙,可以吗?”
“啧,”封强喷出好大一口烟,呼散极快,也显示他的不爽,“我给你送,好不咯,你给我,我去给他。”
他嘟囔说苏羽就是没事找事,作业写不写又怎么了,还非要送过去,就一个破书有什么好读的,不读又不是不能活,破教书的还摆架子。苏羽一天本就又难过又委屈,还被封强教训了一顿。虽说她也知道封强没有义务一定要帮忙,但他说的话越说越过分,她气的已经是他态度的问题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当即就爆发了,和封强吵了起来。
“你们这里本来发展就差,还不重视教育,穷是穷到根里了你知道吗!我真替这里的孩子不值,九点的课,十点了人都不齐,每天要打多少电话请神一样求你们放这些孩子读书,还给你们倒贴钱,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们破教书?!”苏羽气愤极了,极力逼自己不要骂脏话,但还是很激动地把音量放大了。
封婷婷不知所措,哇哇大哭起来,被老媪拉进家里了。
苏羽生生闭嘴,无数消极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差点梗死。陈俊骁和黄平也听见了她的声音,从教室和办公室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苏羽用力平复了呼吸,说没事了,她自己去。苏羽直接转身往外走,陈俊骁赶紧跟过去了,去捞苏羽的肩膀,瞥见她通红的脸,发觉她哭了,眼泪肆意地流。
他手忙脚乱,又不好直接不管苏羽了,转头求助似的望着黄平。黄平愣了愣,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掏烟去给封强,让他也别生气了,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大家都激动了,都有错。
封强斜着眼睛看黄平递给他的烟,是好牌子,几百块一条,伸手接了,道:“喂,别去啦,那妮子又不在家里头,金叔带她去寻合大夫那里去咯。”
“寻合大夫?”陈俊骁问。
“你们那里叫医生啦,都说了生病,搁他家躺着呢。给个啥作业,哪里还能写,真是的,”封强摸了打火机,把那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唔,好东西,一分钱就是一分货!”
苏羽没动,不想让别人尤其是封强看见她哭了。陈俊骁轻声问她还去不去,她咬牙点头,陈俊骁也不再劝她,问封强那个寻合大夫在哪。
封强似乎没想到苏羽还要去,固执得有点讨厌了。他把烟夹在指间,弹了弹灰,说往西就是了,也不肯说得具体。他明确说自己不想送,苏羽要想去就自己去,有意要她知难而退。
苏羽偏偏就和他杠上了,好像没他不行似的。她整理了一下手上的卷子,抬脚就走。陈俊骁诶了一声,跟了上去,实在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在山里走,遇到危险就糟了。
路上摸索浪费了大量时间,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三轮车响,哐哐当当的,惹得两人都回了头。
是村长封寻德。
“呀,我勒个混帐儿子,怎么让你们走去?”封寻德大喊,“哎哟哎呦,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过学校,黄老师说你们去寻合大夫那了。我替你们送咋样,天快黑了,有野猪拱人哇!”
他的三轮车上装了药品,陈俊骁注意到了,问他是不是也要去寻合大夫那。
“是哇,要是车子有空我就带你们去,但是药不经压呀!”封寻德道,“你们先回个去,晚上不安全!你们要是出事了,我们这些娃娃可咋办哦,我都没法子和你们那的人交代!”
他好说歹说,面上的担忧明显,终于劝苏羽和陈俊骁回去了,然后从苏羽手里接了卷子,说今晚等妮儿好一点就叫她做,明天他给送回来。
等车子开出好远,封寻德还停下来,回头确认他们确实没跟过来。他被吓得不轻,接到封强报告的电话后一路上骑得飞快,就是要赶上他们——万一被苏羽和陈俊骁发现温枝舟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糟了。
封寻合白天找他去镇上开药,村里本来也不够了,他一问才知道封金那个老东西不知是把家里的小妮子给打了还是怎么的,奄奄一息的,躺在封寻合家里,又要救,烦死他了,却又不得不拖关系拉了一车的药,顺便补一补村里诊所的库房。
封寻德把药拉去简陋的诊所、也是封寻合家里的院子中央停下,听封寻合说封金也在,好像给三妮儿喂粥。他叫封寻合找徒弟卸货,自己去找他们了,推开门就看见封金掐着温枝舟的脸,用嘴堵着亲。
“老金!你消停点,你知不知道差点出大事!”封寻德烦躁道,他知道封金好色的德行,从前就没少在镇上看见他嫖,后来找了个大丫头才没怎么去,眼下也当作没看见。
“妮儿不肯吃么,我又没得办法,”封金道,“咋样,有药了?”
“可不,”封寻德把手里的卷子给封金,“喏,那个’天仙’,多疼你家的妮子。”
“嘿嘿。”
温枝舟因为伤口感染烧得厉害,浑身无力。他半眯着眼睛,看见了封金在他脸前晃的卷子。
“乖乖好起来,晓得不,”封金掐他的脸,拉到嘴角的伤口他也没力气疼,只张着嘴呼吸,疲倦异常,“老爷花了钱救你,换一个试试,老子一刀杀了,要晓得感恩,听见么?”
封寻合调了药,进屋来叫封金和封寻德让开,他要给温枝舟换药。
“玩忒过啦,”封寻合道,碍于堂弟封寻德他也不好说什么,“再玩我也救不了,你们送外头去。”
他动作并不温柔,掀开被子后翻了温枝舟的身体上药。男孩嘶哑地惨叫起来,气管被压声音磕磕绊绊,夹杂着气流声。
封寻德皱了皱眉,说没什么事他就先回去了,顺便安抚一下住在他家里那些支教的年轻人。封金搓着手,说回头会好好答谢他,具体是什么也没提,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耶,不急着走嘛,”封寻合笑道,松开了温枝舟,“老金,喊老姐儿来,咱们一起吃饭,我瞧了,老弟车里装了酒。”
“恁中,又偷看!”封寻德抱怨道。
“哈哈!不亏你,你喊你屋里头也来,喊强子他们来喝。”
封寻合封死了门窗,带着封寻德和封金到外头去了,封金要踩着三轮去接关春桃。温枝舟痛苦地抽着气,侧着身子蜷缩起来,脊椎和下身剧烈刺疼,不知道搽了什么东西。
灯被关了,虚汗间他抬眼去望窗外,今夜格外亮,既危险,又安全。
狗二也是这么想的。
他咬死被单,生生按断了掌骨,然后把断手从铁环里取下来,逃离已经空无一人的农屋。他埋进广袤的深山老林,避开有人有狗的地方,匆匆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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