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衡颌首,“,尚可,你受累了。”
我皱眉,“那你呢?”你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难道不累?
温衡一怔,目露茫然,忽然笑了,我不明所以,“笑甚?”
“我心中欢喜。”
我更觉莫名,却也叫他看得面皮发烫。
温衡笑意未收,道:“我观天色不早,今夜便在此歇息,明日再走。”
“哦。”
一时无话。
打破寂静的是一阵腹鸣。我自晨起时,到如今暮色四合,滴水未沾,粒米为进,原先高度戒备未有闲暇顾及,如今稍有松懈,方觉腹内空空,饥肠辘辘,我赧然捂住了腹部,不肖去想我的脸色定早已憋得通红。
温衡微微垂了头,轻咳一声,我呆呆盯着他,他道:“是我疏忽了,我去找些水和食物来。”说罢,便迈出步子要走。
“等等!”我快步追上,拦住他,憋出一句,“你需要好好休息。”
温衡虚握了拳,放在唇边,轻笑一声:“无妨,”他嘴角微勾,暖意融融,语调放缓,柔声道:“乐生若是不放心,便与我一道罢。”
“我才没有。”我反驳他,闷头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喊他,“还不跟上?”
温衡慢悠悠的跟上,凭借腿长优势三两步就追上了我。
不对劲啊。我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为什么会成我与温衡肩并肩的,去寻找水源与食物?
我偷眼打量温衡,从带笑的唇到宽厚的肩,再到修长有力的手,心底一角不由自主的有些酥痒。我不喜与人身体接触,旁人带与我的不是疼痛,便是凌辱,久而久之,我每每一被人触碰,便如惊弓之鸟,恨不能退的远远地,跑到天涯海角才好。
可我却从未反感过温衡的触碰。
甚至,沉溺其中。
第58章
好在,这次运气不错,此处人迹罕至,连带着野味也傻乎乎的好捉不少,不过一时半刻,便有一头呆头呆脑的雪行兔自投罗网,那雪行兔本在溪边饮水,发现我后慌不择路,一头栽到了水里,小兔子成了落汤鸡,还被我落井下石的捉了,绑了,烤了。
我捡了干燥的枯枝,充作柴火,温衡已经垒好石块,搭了一个简易的临时灶台,正涉水捕鱼。
“收获如何?”
温衡难得的带了几分窘然。
“尚无。”
我心中了然,温衡怕是从未亲自下水捕过鱼。
居然是个大少爷。
我有些蠢蠢欲动,挑了一根带了分叉的树枝,处理了一下,便要表现一番,我摞起袖子,脱了鞋,撩起下摆,赤着足踩进水中,手中拿了方才做的木制鱼叉,冲温衡道:“看我的。”语气颇有几分自得。
我微微俯身,聚精会神的盯着水面,动作疾如闪电,稳稳当当的叉住了一尾二指粗细的银鳞溪鱼。
温衡看着我面上遮掩不住的洋洋得意,赞道:“厉害。”他接过我手中的鱼叉,将鱼拔下交于我,“还要劳烦乐生将此鱼处理一番,先行烤制。”
我有点犹豫,温衡又道:“我不擅此道,还请乐生多多担待。”言辞恳切,带了细微的一点恳求,我心一甜,不由自主的点了头。
嗯,嗯,知道了,还得让我来。
“好吧。”我便捧了鱼,上岸去了。
光溜溜的脚丫子踩在溪边的石子上,留下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一阵风吹过,我冷得动了动脚趾,放下束起的下摆,挡了风,感觉暖和多了。
我拿着温衡的匕首将溪鱼开膛破肚,挖了鱼鳃和内脏,还刮去上头细鳞,挑了根小指粗的树枝串上,而后我抬头冲温衡问道:“有什么佐料吗?”
平滑的巨石上大大小小的排了七八条溪鱼,只我处理溪鱼这么一会,温衡便抓了不下十条溪鱼,其中还有一掌宽的红嘴鱼。温衡蹚着水,手里拎着一溜的鱼,上了岸,取出一些瓶瓶罐罐,见我瞠目结舌,温声道:“怎么?”
他定是偷偷用灵力捕鱼了。
我体贴的不去拆穿,在他这堆瓶瓶罐罐里挑出盐与香料来,“会腌制吗?”
温衡摇头。
看样子无所不能的大师兄不会的事情又要多上一项。
我默默记下,莫名有些雀跃,挑眉道:“那先杀鱼,等会我再教你。”
“好。”
温衡同我并排蹲在岸上杀鱼,我先刮了鱼鳞,麻利的掏空溪鱼的内脏,一条鱼就处理完毕了,一旁的温衡有学有样,怎么说呢,不愧是无极首徒温其湛,架势生疏却也自带一番写意,气度优雅,即使是做着杀鱼这种有碍观瞻的事都能好看得像一幅画。
趁没被温衡察觉,我匆匆收回视线,低了头,看也不看便伸手去拿鱼来开膛破肚,结果捞了个空,这才发现,这些可怜的鱼,早就被去了鳞,挖空了内脏,成了条条死鱼。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我甚至在死鱼眼中感受了嘲讽。
“可是有哪里不妥当?”温衡掬水净手,疑然问我。
“并无,”我掩饰的摸摸鼻子,差点没被手上鱼腥味熏晕过去,忿忿然洗了七八遍手,放在鼻底闻了闻,那鱼腥气仍是阴魂不散,我嫌恶的移开手,余光瞥见温衡正拿一块方巾拭手,他这是洗好了?我大概是中了鱼的毒,竟想也不想就凑了过去,鼻尖擦过温衡的手指,我下意识嗅了一口。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他手上也带了鱼类特有的腥气,很淡很淡,并不……叫人讨厌。
温衡动作一顿,静静看我,神色柔和,眼眸深邃。
我脸一红,强作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来,心中懊恼大到天去了,脑中忽的冒出方才温衡的双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还蛮……
蛮好看的。
我又偷偷瞄了温衡一眼,一时有几分的心旌摇曳。
“可以腌制了。”我道。
食材全部准备妥当,我倒了适量盐末,仔细抹在割开网格裂口的鱼身上,又在上面撒了胡椒面,连鱼肚里面也抹了一遍,便将鱼串插在一旁,等待入味。
一时无事,我抱膝坐在地上,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温衡身上,我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只有我和师兄两个人,好像也不错。
温衡翻找了储物戒,取了一捧拇指大小的灵果,拿去洗了,递于我。
“这些拿去先垫垫肚子。”
“谢谢师兄。”我乖乖接过,捧在手心,分了一半给温衡,“你也吃。”
温衡浅浅笑开,点头道:“一起吃 。”
又招人。
我挑拣了一个个头最大的咬了一口,丰沛甜美的果肉在口中炸裂,甜滋滋的漫到心尖去。
我拨弄了火势显颓的火堆,取了切成肉块抹好调料的兔肉串,架着烤了起来,肥瘦相宜的兔肉烤至金黄,肥油逼尽,再刷上山野土蜜蜂,咬上一口,唇齿生香,我眯了眼,挑了一串品相上佳的兔肉递于温衡,“尝尝。”
温衡将兔肉咬入口中,神情和缓,温柔道:“味道很好。”
我得了赞赏,弯了弯眼,又将剩下一串烤好的兔肉递过去,“那你多吃点。”
温衡讶然,撑额笑叹一声,道:“多谢。”
我开心了,心情愉悦的叼着未吃完的兔肉串,动作不停,认真地将腌制好的鱼架一一好,捧着早就泛凉的兔肉,我将手中这串兔肉吃罢,手中便又多了一串色相俱全的肉串,方才我塞在手中温衡的肉串,除去第一串,另一串他并未动过。
“你为何不吃?”
温衡温文一笑,和煦道:“我吃一串便可。”说罢他便捧着那串咬过一口的兔肉细细咀嚼,神情温柔,竟有几分吃到什么龙肝凤髓一般的幸福之色。
我拿着肉串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大抵是被温衡拿灵气护着,那兔肉犹若新烤制一般,带着烫气。
这顿饭我们吃得不算快,待我们吃罢,天色已暗,温衡在地上铺好了毯子,在溪边洁过面净了口,我便回了篝火边上睡下。
这一觉,我睡得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翻身而起,篝火尚温,而我身边却没有温衡身影。
夜风吹过,遮天蔽日的林叶斜斜洒了碎砂似的月辉。
我循着细微的水声,一路行至溪边。
“师兄?”
温衡解了衣,散了发,背对着我,露出精干结实的脊背,一头乌黑的长发泼墨似的散在身后,飘散在水面上。我只看了个囫囵,便无端得觉得有几分面热,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故而我没看见温衡黑发之下遮掩住的道道鞭痕。
“谁?”
温衡若有所觉,喝声道。
我一惊,不由倒退半步,慌乱抬头,温衡已然披上外袍,上了岸,除去因为未竖冠而散落的发,与略显微乱的衣,他仍是一派端方雅致的仪态。
“是我。”
“你怎么来了?”温衡缓了脸色,温声道:“可是夜深地寒无法安睡?”
我摇头又点头,道:“我醒来不见师兄,便来寻了。”
温衡长睫低垂,遮了眼,闻言一笑,“不必担心,师兄不会抛下乐生不管的。”
我哪里是挂心这个,我只是害怕你……
夜色已深,溪风阵阵,吹来了淡淡腥气,血的腥气。
我脸色一变,顾不得逾距与否,扯开了温衡的衣襟,温衡还未来得及包扎伤口,所以我一眼便看清了他身上那一道自左侧胸膛蔓延自右侧下腹的狰狞剑伤,我的动作忽然凝滞了。
是了,我竟忘了,师兄身上有伤。
我竟忘了。
我怎么能忘了。
鹤崇的那一剑,
我心头酸涩,眼眶渗出了湿意。
温衡轻声叹息,捧起我的脸,指腹轻柔拭过我的眼尾,宛若清风拂过,怜惜道:“莫哭,师兄不疼。”
骗人,怎么可能不疼。
那么长的剑伤,皮开肉绽,鲜血淋淋,我难掩心中酸涩,怔怔落下了泪。
“是为了救我伤的?”我喃喃道,“为什么要来呢?你明明知道的,你胜不过鹤崇的。既然从幽冥渊逃离了,为什么不索性离开呢?大典上那么多高阶魔修,你来根本就是赴死,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温衡替我擦净了泪,“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答应过要护你周全。”
我只觉心软得不知如何是好,扭捏的开口问道:“上药过了没有?”
温衡道:“正要上药。”,神色似是有几分的懊恼,他本来是不想叫我知晓此事的,他从来是事事妥帖,从不叫人担心半分。
方才温衡在溪中应是在清洗伤口,今日他带着我东躲西藏,无暇顾及身上的伤势,为了不叫我发觉担忧,他一直忍到我睡去才处理身上的剑伤。
思及此,我软得一塌糊涂的心又软上几分,“那我替你上药。”
“这……”温衡却面露迟疑,合拢了衣袍,沉默半响,婉言道:“不必了,路途遥远,你还是早些歇息……”
又是如此。
次次如此。
无极宗如此,魔域亦是如此,如今我就在他面前,他还要如此。
我死死咬紧牙关,红着眼眶,含怒道:“师兄就这般的瞧不起我?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碍你的眼。”
温衡身体一震,慌了神,伸手去拉我的手,“乐生!”慌乱之下,温衡的力气第一次失了轻重,死死扣住我的手,不让我离开,他沉默片刻,道:“我本非……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我……”
我回身望去,温衡抵着头,他的手开始发抖,却仍是牢牢握住了我的手,他抬起头,明润的眼中迸射出无限的柔情,他说:“你是我的命。”
“又怎会嫌你碍眼。”
“你方才问我为何明知赴死,却仍要寻你——”
温衡深深望我,我莫名觉得耳热。
我红了脸,看着温衡的脸愈来愈近,温衡怜惜的吻落在我的眉心,他道:“为所爱之人而死,温衡心甘情愿。”
第59章
“问缘峰的小杂种又打架了。”
“第几回了都,还真是死不悔改。”
“走走走,去看看。”
那几名弟子勾着肩搭着背,笑嘻嘻的朝问缘峰走,才踏了几步,忽见前方踱步而出一名白衣修士,几人顿时大惊失色,忙不迭分开各自站好。
“大,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温衡目光自他们身上扫过,道:“内门弟子束陵,景林,成宁,出言无状,罚抄门规五十。”
成宁平日颇受师长偏爱,闻言有些不服气,讨价还价道:“大师兄,我们就随口说说而已,五十遍也太多了……”
温衡看了他一眼,不复平日温良随和,他到底是首席大弟子,虽不以严厉治下,却也为人敢挑衅他的威严,只一眼就让在场弟子噤了声,不敢出言。
“是,大师兄。”
那些弟子心不甘情不愿的领了罚,塌着肩,走了。
碧彤见只剩下温衡一人,便出声去喊温衡,她同她的小姐妹打赌,要邀大师兄陪她们一同下山,去捉一只青源鹤做灵宠。可她才往温衡那边走了一步,温衡就召了灵剑,御剑离去了。温衡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大师兄——”
碧彤不甘心的对着温衡远去的背影喊,可温衡似乎一无所觉。
可恶,大师兄定是去找那小杂种了。碧彤咬着牙,在原地跺了跺脚。
果不其然,碧彤到了问缘峰,就见几名弟子臊眉耷眼的往外走,其中一个是景峰长老爱徒喻识,他正一脸哀怨的发着牢骚:“大师兄就知道偏袒那小杂种。”
他师兄喻文推了他一把,“行了,快走吧,小心让大师兄听见了罚你抄门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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