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识先是压低了嗓子,说到后面又十分不忿,嚷嚷道:“我就是不服气,大师兄怎么能偏心成这样,那小白眼狼哪里好了。”
碧彤走到院外停下,小院院门大开,门口的空地东倒西歪的落了一堆断枝碎叶,一副大打出手之后的场面。她往门内望去,那乐生蹲在地上捡什么东西,应是被什么扎到,他惊呼一声,手便被温衡握住,温衡单膝及地,捧着乐生的手含入口中,乐生瞪大了眼,推了温衡一把,腾地站起身,扭头便走。温衡笑了下,也站了起来,慢悠悠跟在乐生身后,乐生似有所觉,扭过头,瞪了眼他,手指门外,张嘴说了什么,大意是叫温衡离开,温衡摇头,又拿出一个瓷瓶,递给他,乐生皱着眉,板着脸,不肯收。
矫情。
碧彤心里好似打翻了一缸的陈年老醋,酸得眼睛都疼了。
那边不知温衡说了什么,乐生沉默了一会,温衡再牵他的手,他便别别扭扭的任他牵了。
温衡与乐生进了房间,随后,门被合上,碧彤便再看不见了。
碧彤原地等了几刻钟,直到眼睛酸涩难忍,身体站得发麻,也不见温衡出来,只等来匆匆归来的白敛。
白敛拜入掌门门下,已经搬离问缘峰,不过白敛恋旧,时不时会回问缘峰找乐生,接济一番,白敛正欲踏入,转向碧彤所藏之处,讶然道:“碧彤师姐?”
碧彤若无其事的从树后走出,矜持的冲他颌首,:“白师弟。”
白敛微笑道:“师姐是有什么事吗?”
“并无,我随便走走。”
“这样啊,”白敛点头,“那就不耽搁师姐时间,我先进去了。”
又勾搭上白师弟了吗?
碧彤心中更恨,
好忿忿离去,打定主意去找掌门爹爹主持公道,最好把那乐生发配的远远的,不要再来纠缠她的大师兄才好。
第60章
天衍宫或许认不出无极弃徒乐生,却不一定认不出无极首徒温衡,哪怕温衡并未身着无极弟子服。
我们行了三日,即将脱离天衍宫势力范围,第三日,天衍宫的人来了。
“天衍二代弟子浩初特来拜会无极首徒温衡,不知贵客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说是路过,他们自然是不信的。
温衡身为无极首徒,一言一行皆是代表了无极宗的形象与意愿,纵然我们不便前往天衍宫拜会,却也不好失了礼数。
虽然两派水火不容,到底都是正儿八经的一流大宗,明面上还是过得去的,温衡与天衍宫的管事吃过茶,不动声色的打了好几个话术机锋,我在一旁等得心急如焚,终于双方都默契的结束了话题,温衡顺势提了告辞,婉拒了那掌事假惺惺的挽留后,我们彻底离开了天衍宫的势力范围。
天衍宫也就成为我与温衡赶路途中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离了天衍宫的地界,与之接壤的是天青谷,天青谷隶属药宗一脉,谷中弟子多为药师,丹师,向来只管低头研究药理,从不理会外界纷争,是个难得的一个与世无争的门派。
越是往东走,便离魔域越远,魔修活动的痕迹几乎消失殆尽,我本该是放心的,可不知为何,我仍是笼罩在不明的不安之中。
我们有时候会经过一些城镇,但大部分都是在野外渡过,我不知道我们会去往何处,我也不在乎将要去往何处,只要能与温衡一道,我便毫无畏惧。
这日,温衡猎了一头落单的流萤兽,流萤兽白面墨身,幼鹿大小,外表酷似俗世的野熊,因为肉质细腻鲜美而广受修士追捧,若不是这流萤兽生来就是一阶魔兽,且往往上百头一起生活,怕是要被狩猎的修士屠戮一空了。
我熟练的将流萤兽放血剥皮,一块块的切好,拿削好的木棍串好,架在火堆上烤制,等待去采野果的温衡回来一起分吃。
没过多久,温衡便回来了,手里拿一片大树叶里面包着一堆水灵灵的果子,我迎了上去,“回来了?辛苦你了,你看着点火,我来洗果子。”
温衡应道:“好。”说罢又闷声笑了笑,眼含柔情道:“遵命。”
“油腔滑调。”我耳尖发了热,匆匆捧了果子去潭边洗。
虽然自我们互通了心意,已有月余,我仍是时不时怀疑我是在梦中,可如果是梦,那我情愿长眠不醒。
我濯净手中野果,细细放好,捧在胸口往回走,方才迈出一步,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我根本来不及回头,那人便如一道疾风袭来,我的双手手腕被一把拢住,整个人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那人从我身后贴身而上,他靠得有些近,不属于我自身的衣料若有若无的摩擦着我的身后,那人身量极高,居高临下的捉了我的双手,举过我的头顶,宽大飘逸的袖口垂下,清浅的丹香随着带起的微风传来。
丹香?
“你是谁?”我寒毛耸立,“放开我。”
那人不答,轻慢的笑了声,我还未反应过来,一只手点在我脖颈,自我的颈骨下滑,不疾不徐,一寸寸摸过我的脊骨。
“有点意思。”那人点评,语气平铺直叙,像是在点评一件无生命或者无灵智的物什。
那人手上力道微微加重,按在我最后一节的脊骨上,“居然还未结丹……”
洗净的果子落了一地,沾染了泥污,却无人理会,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厌恶得几欲作呕,挣扎着摆脱那人的触碰,回过头怒骂道:“草你个龟孙,摸谁呢?快放开老子。”
“啧。真弱。”那人收回了手,我只觉身体陡然失重,飞上半空,下一瞬便落入潭中,隔着水光,我看见那人冷淡着眉眼,漠不关心的站在岸上看着沉下潭底的我。
我这是被扔进潭里了吗?
不过一人深的清潭,此时却好似变作一座冰窟,而且还是装满了冰水的冰窟。
真是无妄之灾。
我的愤怒被冰冷的潭水包裹,不甘心的咆哮,我蓦地感觉到手上一暖,我的右手被抓人住了,粼粼水光中,温衡拉住了下坠的我,脸上的焦急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
师兄……
我牢牢的抓住他的手。
*
刺骨的冰冷,四肢百骸都冻得发僵,思维也好似被冻住了一般,我迟缓的动了动手指,艰难的将沉重的眼皮掀开,我的头一阵一阵的发昏,像是被烧成灰烬后又加了水,搅拌成粘稠的浆糊。
忽然的,我重新获得了五感,我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像是清风徐来,风击檐下铃。
而后我闻见熟悉的浅淡丹香。
那人漫不经心的耷着眼,浓密纤长的眼睫落下一道规整的阴影,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意味,即使是看起来一副没睡醒的困顿模样,他在那里便是一幅活的美人春困图。
“醒了?”那人懒洋洋道。
我认出那人是潭边害我落水的人,撑起身,“是你?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师兄他在哪?你为什么要抓我……”
“闭嘴,聒噪。”那人冷冷打断我,他不耐烦的掀起眼皮,懒洋洋的警告,“再多问一句,就把你扔出谷去。”
我一窒,这人什么毛病?
我求你了哦?
腹诽一通,我奇异的静了心,直到这时我才发觉,我并未被拘束起来,身上的灵力亦是运转自如,料想那人应是并非心怀歹意,相反我体内灵气运转更为通畅,倒像是被好好梳理过了。
“道友醒来了呀?”一头扎双髻的小药童端着药汤走了进来,脆生生道:“正好服药。”
什么药?
我狐疑的将视线从药汤移到屋内另一人,那人垂着眼皮,慢悠悠的瞥我一眼,“毒药,爱喝不喝。”
小药童眨巴着眼,委屈道:“不是毒药呀,这明明是师叔吩咐我熬的汤药呀。”
“就他熬药的那水平,不怕死你可以试试。”
小药童的眼泪浮出大片水雾,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小药童崇拜的看着我,摸出一个小纸包,拿了一粒糖块给我,兴致勃勃的分享:“要吃糖吗?我请你吃糖。”
我喝过药,从他的小药童口中得知,那人是天青谷首徒谢虔,脾气古怪但医术高超,那日心血来潮出了谷,撞见潭边洗果子的我,不知哪里根筋错了位,上来就摸我的骨,摸过后又嫌脏了手,把我扔水里去,没想到我那么‘身娇体软’直接晕了,不得已将我带回谷来治疗。
我看他才需要治疗,治治他的脑子。
第61章
“真是辛苦你了。”我不由感慨道,摸了摸小药童的脑袋。
小药童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却故作老成的摆摆手,回道:“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
这小药童生得玉雪可爱,粉雕玉琢的,瞧着就像个惯受宠的,自来熟的同我攀谈,同人说话时眼睛微微弯起,陪着软糯的童音,十分讨人喜欢。
我忍俊不禁,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倒是谢虔眼睫一掀,视线冷冰冰的射向与我谈话的小药童,冷冰冰的开口:“你太吵了。”
“谢师叔?”小药童被喝得一惊。
谢虔:“你吵到我了”
小药童委屈巴巴的闭上了嘴巴,圆润的眼可怜兮兮的看向谢虔。
“看我做什么,出去。”谢虔毫不心软,直接赶人。
“是。”小药童瘪了瘪嘴,要哭不哭的出去了。
那谢虔赶走了小药童,又踱着步走过来,暧昧又讥讽道:“你还真是一刻也不肯不安生。”
我没头没脑的被扣了顶大帽子,在心底皱了皱眉,面无表情的抬头望他,道:“那还真对不起啊。”
谢虔阴阳怪调的哼声道:“知道就好。”
嚯,瞧把他得意的。
我翻了个白眼,谢虔没看见转身拦住了门外的人。
那人一身霜雪白衣,模样出挑,风姿俊雅,和谢虔对面而立,不相上下。
我认出门外的正是温衡,又惊又喜,“师兄?”匆匆去穿鞋履,要去迎他。
温衡冲我点头,示意我不必上前。
我不由讶然,忧心忡忡的去看他,先前我只是粗略一看,囫囵认出他的模样,如今再看,细细打量,便发觉温衡面色难掩苍白,唇色浅淡,好似受了什么重伤。
自然是受了重伤。
温衡受过魔尊一掌,又中了鹤崇的剑招,大难不死已是侥幸,跟是带着我这个累赘负伤奔波,更是伤上加伤。
出乎意料的是,那谢虔好似与温衡是旧识,一见温衡谢虔便拧了眉,“病人就应该有病人的样子,到处乱跑做什么,你以为你是铁打的?还是命比别人多几条?”
“再有下次,你就等死吧。”
我听了都觉得逆耳,温衡却冲他温煦道谢:“多谢谢虔道友挂心。”
“呵。伤的又不是我。谁痛谁知道。”谢虔翻了个白眼,“懒得管你,不过你既然自己过来了,那我也不用专门去找你了,正好有个事要告知你。”谢虔一扬手,房门无风自动合上,将我隔绝开来。
房门闭拢的那一刹那,我看见谢虔伸手扶住了温衡。
我眼见那谢虔将房门合上,登时连鞋也顾不上穿,赤足下床,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推开了房门。
嚯。
我倒吸了一口气,谢虔这臭不要脸的,说话归说话,手还不安分的在我师兄的胸口摸来摸去,我师兄也是老实,竟然连挡也不挡一下,任由谢虔那登徒子占他便宜。看见我来了,谢虔慢悠悠的收回了手,抱着臂,挑了挑眉。
“乐生,你怎么不穿鞋就下床了?”温衡走上前来,语气颇有几分的不赞同。
我动了动脚趾,抿着唇,不吭声。
温衡走到我身前,冲我伸出手,我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呆愣愣的递手过去,被他握住,拢在手心,牵着朝房内走去。
我跟着温衡走到床前,不解:“师兄?”
“坐好。”
温衡轻轻按在我肩上,我顺着他的力道坐回去,随即,温衡单膝点地跪在我身前,低垂着眼,捧着我赤裸的足放在膝上,一一拭去足底的尘污,套上鞋袜。
“可以了。”
谢虔靠在床头,抱了臂,“啧啧啧。真是个好师兄。”
我本被温衡的动作搅得头脑一片混沌,闻言红了脸,“我师兄自然是最好的。你少阴阳怪调。”
“哦。”谢虔不置可否,作势细细打量了我一圈,指着我问,“他就是你口中的小可怜?牙尖嘴利的,哪里是小可怜了?”
小可怜?
这人讲话还真讨人厌。
温衡起了身,眼中多了几分严厉,“谢医师。”
谢虔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事情了。”
“师兄?”我轻轻拉了温衡的衣袖,低声询问。
谢虔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解决,记得明日把定金交齐,天青谷一概不接受赊账。”
我本以为谢虔专门隔开我是不想叫我知晓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如今看来倒不像是如此。
温衡温声向我解释了一番,他说的避重就轻,将他的辛苦略过不提,只着重说了找到我修炼困难的原因,而谢虔则是替我医治的医师。
“我并非有意隐瞒……”温衡说着语调不由又放轻了几分,似乎是怕我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呢。
师兄一开始选择隐瞒的原因很简单,无非是怕我知晓此事后报以厚望后空欢喜一场,情绪大起大落伤及心肺,也怕我太过执着生了心魔,我本就修行不易,若是有了心魔,反倒因此拖累自身修行……
我只觉得心口那处嫩肉被人不轻不重的戳了一下,有点痒,有点麻,还有点的甜。
温衡说罢,转向谢虔正色道:“个中缘由还请谢医师代在下一一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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