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李宁玉竟然点头，“司法体系不是十全十美的，正义本身就是为了弥补不公而存在。正义出现的前提必然是已经有了不公的遭遇。没能及时出现的正义，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
“可是如果没有这些迟到的正义，含冤者将永远含冤，受难者将永远受难。”
“那些人的确该死，但惩戒不是目的，改良才是。司法也需要找平衡点。你只看到姗姗来迟的正义，却没有看到这也是很多人不懈努力的结果。”
“等有一天，不需要用正义来主持公正，或许才是最为理想的社会。这一天一定会到来，但不是用你的这种方式。以个人的憎恶作为执法标准只会加剧仇恨和社会矛盾。”
艾莉儿望着一脸认真的李宁玉，十分意外的笑了，“你还真是个顽固到可爱的人，我十分期待你的加入。”
“你的药还在吃吗？”李宁玉又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吃了小半年，越来越难了吧？”李宁玉突然直视着她。
艾莉儿瞳孔骤然一缩，第一次露出切实的震惊。
“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是先感兴趣再接近的，除非，你早就知道了我。”
李宁玉的每句话都让艾莉儿绷紧了神经，她第一次生出小瞧了这个女人的感觉。
“意大利的十七起案件，你能脱身的原因之一是，你的律师证明了你有精神疾病史。”
“所以我是该称呼你为艾莉儿，还是沈斯？”
直到翻开何肖的那个文件，原本一些理不通的点才如同拨开迷雾。那个在暗处帮助艾莉儿的人，一个查无此人的“沈斯”，她们一直想偏了方向。艾莉儿就是沈斯，沈斯就是艾莉儿。
童年的遭遇和持续的痛苦，催生了艾莉儿的第二人格，一个以保护她为目的的哥哥“沈斯”。
第八十二章
长久的沉默后，艾莉儿突然笑了起来，“哥哥说的没错，你是个天才。”
“天才不应该平庸的死去，李宁玉，加入我们吧。我们三个联手，世上没有我们做不成的事。”
火锅早已冷却，上面的红油结了一层薄薄的盖。
余磊磊半垂着头把玩着手里的折叠刀，余光却一直落在李宁玉身上，毫不怀疑，李宁玉的丝毫异动都会迎来他的打击。
艾莉儿安静的等着李宁玉回复。
李宁玉安静的看着窗外。
其乐融融的假象散去，只剩下剑拔弩张的气氛。
艾莉儿眼里的失望越来越重，眸色渐冷：“你明知道点破这一层，就不可能活着回去，还有垂死挣扎的必要吗？”
这回换李宁玉笑了，“生死尚不能定谁赢，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艾莉儿挑了挑眉：“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甚至有些后悔放了你的小情人。”
“你的确该后悔。”李宁玉起身，宣布了这场对话暂时落下帷幕。
余磊磊紧随着，见李宁玉老老实实进了地下室后，在门外落了锁。
艾莉儿愿意的时候她们自然可以平等对话，艾莉儿给予她的“自由”只限于这个屋内，虽然欣赏她，但是艾莉儿还没发昏到任由她乱跑的地步。一间密不透风的地下室，上面还有余磊磊时刻盯着，李宁玉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来。
...
顾晓梦她们晚了一天，也比余磊磊他们晚一天到定泉。紧赶慢赶的几人眼下乌青，心里装的却另有其事。
“定泉这么大，怎么找？”何肖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联系当地警方大范围搜查肯定是不行的，太容易打草惊蛇了，这次是定泉，下一次再转移还不知道是哪里，一次次追着跑只会陷于被动。只能暗地里联系警方，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掌握一些监控，但是定泉这么大，想通过监控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怎么找？顾晓梦也在路上想过这个问题。
艾莉儿是在她们失踪第九天消失的，不出意外的话，艾莉儿现在一定和余磊磊汇合了。艾莉儿这个人看似温和可亲，但是能将罗氏和余磊磊两个玩弄在手心，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况且她精通心理学，在她是控制下想留下信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么玉姐会通过什么方式给他们传送信息呢？
顾晓梦做了很多种设想，然后一一否决。
李宁玉绝不会利用别人的命救自己，她不会利用那些无辜的人，可是除了这个，李宁玉还能怎么做？
她丝毫不怀疑玉姐的能力，可是现在艾莉儿掌握着局势，玉姐什么都没有，她只有孤身一个人。
顾晓梦心里一顿，已然猜到了李宁玉的想法。
...
早晨艾莉儿便发现了李宁玉的不对劲，李宁玉脸色苍白，蹙着眉，一手按着腹部。
“你这是什么情况？”艾莉儿皱着脸问。
李宁玉咬着牙，冷汗从两鬓滑落，没有出声的力气。
“好像是胃病？”余磊磊在边上冷冷说了一句。
李宁玉身子本就不太好，除了晚上准点睡觉外，一日三餐都是颠倒着来的，忙的时候一天都泡在解剖室，想起来才会吃上一口，胃给折腾的不轻。顾晓梦出现后，强迫她改了不少，一日三餐顿顿养着，倒是好了不少。这次被囚禁十一天，余磊磊可没那么好心，再加上昨晚的那顿火锅，很显然她的胃已经提出了抗议。
“我说了不许动她。”艾莉儿不知道自己也有一半原因，刹时冷了脸色。
“你说的是不许杀他。”余磊磊重复了原话。
...
王豪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得到同样的答案后，终于确定是顾晓梦神经了，“监视这些药店？你疯了？这多大，有多少药店你知道吗？”
“不知道，一家一家问。”顾晓梦惜字如金。
王豪瞪着眼睛，转头去找何肖，去发现何肖也站在她这边。
“都疯了。”甩着头嘟囔一句，王豪转身去安排人手布置计划了，这得需要当地警力配合了。
还不够，这个希望太渺小了，李宁玉一定还有其他后手。
当猜到李宁玉用来传递消息的方式是她自己的时候，顾晓梦宁愿她少些后手。
摸了摸嘴角，李宁玉咬的很浅，嘴角只有一个小小的伤口，三天过去，已经结了痂，快要愈合了。
这个吻不能陪你的时候，我一定回来。
李宁玉，你又骗我。
...
艾莉儿像是将李宁玉当成了新的猎物，或者说是待驯服的猎物。就像余磊磊说的，熬鹰比拼的是驯鹰人和鹰的耐力，谁先服软谁就输了。艾莉儿盯上了李宁玉这只鹰。
虽然不觉得有人能追到这里，余磊磊还是饶了大半圈，在另一边买了药之后饶了回来。
回来时李宁玉已经倚在椅子上，浑身冒虚汗。
吃了两片药，半小时后，李宁玉脸色终于缓了过来。
“你就这么确定你的小伙伴们能跟到这里？”艾莉儿撑着下巴问她。
艾莉儿不是傻子，李宁玉有胃病昨晚还闷声不响的吃红汤，她很快便猜到了李宁玉的用意。相比于震惊，更多的是意外李宁玉的顽强。
“相信队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李宁玉反问。
艾莉儿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她不觉得失去了李宁玉的那群人能这么快找到这里，甚至不认为她们能找到这里，不是自负，是自信。她们交过手，不止一次。
原本等着李宁玉能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两天后，李宁玉真的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这又是怎么回事？”艾莉儿压着怒气问，目光看向余磊磊。
余磊磊对李宁玉的“兴趣”和艾莉儿的不同，艾莉儿想要同化她，余磊磊只想研究她。但是这次真的不关余磊磊的事，他今早来叫门，就发现地下室里一点动静没有，差点以为人跑了，开门一看，才发现李宁玉躺床上，整个人已经烧的迷糊起来了。
发高烧，极有可能是伤口感染造成的。
之前被余磊磊囚禁的时候，余磊磊可没有留手，血浸的后背都和衣衫黏上了。艾莉儿之后给她换了衣服上了药，这几天李宁玉表现的状态也颇好，谁知道一直都是强撑着的呢？
“你找死吗？”艾莉儿伸手探了探她体温，确实是高烧。
李宁玉虚弱之下还能回她，“我像是这般不惜命的人吗？”
艾莉儿觉得不太像，李宁玉这人诡计多着呢，实在是不像会求死的人。照这个温度烧下去，再迟一会儿人可能都要烧成傻子了。
“去买退烧药。”迟疑了好一会儿，艾莉儿才吩咐余磊磊。
余磊磊却没有动，艾莉儿冷冷看过去。
“她太狡猾了，为什么还要留着她？你真想要，给我半个月，她会乖的像条狗。”余磊磊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艾莉儿浑身气势骤变，如同专制的暴君。
余磊磊与她对峙，最终败下阵来。他不明白，明明多的是办法让这类天才臣服，如果不行，杀了就是，艾莉儿为什么要用这么耗时耗力的方法？
...
已经找了两天，大小药店都跑遍了，不能大张旗鼓，只拿着一张照片去找人，实在太难了。顾晓梦不动如山，坚持不能打草惊蛇。
手心捏着小小的糖衣，她知道李宁玉一定在这里，在某个地方等着她。但这并不能让她好受半点，她曾无数次的回想过，就像她无数次的复盘推演那场捉鬼。可是这次，李宁玉真的走不了吗？还是她有意为之？
糖衣上的血迹似乎有点灼热，顾晓梦眼底浮现一丝戾气。
...
地下室只有李宁玉一人，她撑着身子，靠坐在床板上。高烧让她的皮肤隐隐透着些粉色，两颊泛红，眼里的清明却不少半丝。冰冷的墙壁让身体好受了些，李宁玉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后背贴在墙上。
她应该猜到了吧？她这么聪明，定然瞒不住她太久。李宁玉想着那个看似骄纵大咧，实则心细如发的恋人，又忍不住温柔起来。艾莉儿太过谨慎，她没有足够的把握一定能够抓住她。这一次顾晓梦被当做鱼饵，就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用顾晓梦做赌注，她赌不起。这次是离艾莉儿最近的机会，她不能放弃。她不是一个喜欢搏命的人，但当不得不以命相搏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想着自己上次骗她出裘庄，这次又骗了她，以那人记仇的性子，这次还不知道要气多久。没关系，这次气多久都可以，她陪着。
高烧会从生理上瓦解人的神志，李宁玉心里却很安心，因为她答应了她的女孩啊，这次一定会等她。
第八十三章
约过了大半个小时，地下室门口传来声音，原以为会是余磊磊或者艾莉儿来送药，没想到进来的是“沈斯”。
暴戾、强势、极为自负。和艾莉儿截然不同的气场。
“初次见面，李小姐。”
“沈斯”除了提着药，还端了一杯温水，很是体贴。
李宁玉只手接过药和水，“沈斯”十分自然的坐在床边。
“很抱歉，我没有想到小余会这么没有分寸。”
“沈斯”口中说着抱歉，看向李宁玉后背的神情却有几分抑制的兴奋。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李宁玉毫不怀疑，如果当时“沈斯”在场，动手的恐怕就不是余磊磊，而是“沈斯”了。
罗氏和余磊磊的那种变态又古怪的调调，总算是找着了出处。
“沈斯”打量着她的时候，李宁玉也在打量着“沈斯”，见李宁玉将退烧药吃了下去，“沈斯”才开口说道：“艾莉儿和我说了最近的一些事，李小姐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本是想亲自邀请李小姐的，没想到倒是被妹妹抢先了。”
明明没有戴眼镜，他却做了个推眼镜的动作。原本女性化的嗓音莫名的低哑了些，多了几分磁性。
“我该称呼你为艾莉儿还是沈斯？”李宁玉问。
“你随意，但是我介意你不要将我和妹妹混为一谈，毕竟是我先发现的你不是吗？”
“沈斯”似乎隐约有些不满。
李宁玉点头，确实如此。
“沈斯”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从厚重镜片下投射出来的视线，隔着一副看不见的眼镜，将李宁玉看了个透彻。
“在意大利作案的是你，以‘罪恶教授’名号提供咨询的是她，是吗？”李宁玉问。
艾莉儿作为主人格，不亲自动手，担任幕后这样的角色，而“沈斯”以及余磊磊和罗氏，就是执行人。“沈斯”艾莉儿在极端仇恨下诞生的保护性人格，“沈斯”的出现应该是在艾莉儿和养父母出国前后，那个十二岁时间小男孩推落水池的，是艾莉儿还是“沈斯”，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罪恶教授’这个名字我喜欢，十足的硝烟味。可惜艾莉儿不让我插手，自从你们出现后，她甚至不让我出来。”他耸了耸肩，“可是你看，你还是猜到了不是吗？”
“加入我们吧。”
“沈斯”舔了舔嘴唇，有些迫不及待，“一个犯罪天才、一个逻辑天才、和一个完美的艺术家，我们将制定新秩序。加入我们吧。”
如出一辙的疯狂。
李宁玉有过太多和这种偏执狂打交道的经验，对这种人，置之不理就好了。
“真是固执的可爱。”
“沈斯”像是早有所料，也不急于一时，“你的那群小伙伴，我是说那些追在我们后面的尾巴，虽然艾莉儿觉得不值一提，但是我想为了以防万一，明天我们就该换地方了。”
“沈斯”伸出一只手，手背贴上李宁玉的侧脸，一点点划过，“答应我，不要再做这些小动作了，如果你还是这样，我不介意重新把那个女孩抓回来？听说你很在意她？”
在李宁玉撇过脸之前，“沈斯”就收回了手，同时起身说道：“被关了太久，新鲜的空气总是这么迷人，希望下次见面，我们可以聊些更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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