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谁知道呢。
可现在的事实是,他的的确确是导致威尔动手杀人的第一诱因。
男生茫然似的瞪大眼,喃喃道:“你这是,觉得愧疚吗?”
“没有。”时倦道,“我是觉得你可惜。”
审讯室的门被关上了。
许久以后,室内溢出一声低低的哽咽。
**
门外站着一个人。
乔白乔队长仍旧穿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警服,连褶皱都收束得整整齐齐:“谈完了?”
时倦“嗯”了一声。
乔白视线在他脸上转了几圈,“啧”了一声:“小朋友魅力挺大。”
时倦拿起放在墙边的伞,对这没头没尾一句话不置可否。
乔白道:“死者母亲被逮捕后,搜查他们家时发现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东西,现在一家子已经全部请进局子喝过茶了,估计要不了多久你能在新闻上看见他们家的消息。”
爱微家里不是什么平民百姓,相反是座高塔——平日里掉块砖都能吸引到整个圈子注意力的那种。
如今这塔莫名其妙就塌了,等爆出去后绝对会引发地震。
时倦点了下头,往警察局外走去。
乔白跟着他来到待客大厅:“当初找到你们的地窖被凿了,复盘有困难。要等事情都处理好才能给你们结果。那姓沈的真会给我找麻烦……”
时倦没说话。
乔白:“自己倒是躲医院里清闲去了……”
时倦停在门口,手指扣着伞骨缓缓上移:“医院?”
“他当初毁了人家的地窖,转头就被人砍了一刀。我看他留下除了添乱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忙能帮,就把他一起打包送去医院了。”
乔白看了他一眼:“能让人家警察为你被捅得差点死了,小朋友本事不小。”
雨水顺着屋檐哗啦啦地泼下来,在地上砸出冰冷的水花,溅着绵长而旷久的沉寂。
时倦安静片刻,“嗯”了一声:“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乔白一顿。
那些话确是他有意为之。
可是,他也的确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
……压根没有反应。
平静得像是听了则跟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他想起之前探望时透过重症监护室玻璃看见的景象,语言在喉咙里组织了片刻,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时倦没听到他的后话,朝他颔首,撑开伞便走进了茫茫雨幕。
一辆黑色车子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在路边停下来,流畅的车身在雨中被洗刷得光可鉴人。
车窗降下一条缝,里头坐着的青年染着头张扬的蓝毛,愉悦地吹了声口哨:“嗨,小可爱!”
时倦抬起伞。
蓝毛笑意吟吟道:“怎么下这么大雨还出来?需不需要哥哥送你一程?”
时倦看了他片刻,无波无澜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完蛋,这个世界二十一章之内可能写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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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下车吧小可爱。”蓝毛青年松开方向盘, 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懒洋洋地道,“我说,你就真的那么无情, 连个联系方式都不肯留?”
时倦撑着伞, 一只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我付过钱了。”
“……我接你难道就是为了这一笔车费?”
“我答应就只想给你车费。”
“……”
行。
蓝毛心累地摆摆手:“滚, 滚远点!”
因为天气,平日十天有九天人头攒动的医院此刻倒是难得有些冷情下来。
时倦在医院的大厅里收好被淋得湿淋淋的伞, 在住院部的前台问了几句, 便来到走廊尽头。
尽头的房间门紧紧关着。
他抬手敲了三下,没等到别人来开, 径自推开门。
房间很暖和。
紧挨着天花板的空调无声地吹着暖气, 室内外的温差令窗玻璃上蒙了层白茫茫的水汽。
时倦脱下厚重的外套,走到床边,看清了病床上的人。
人很漂亮,就是脸色白得跟鬼似的, 眼底也带着很重的青灰色,像是很久没有休息好, 显得格外的孱弱。
时倦看了片刻,刚要伸手,房门再度被人推开。
模样温婉的中年女子站在门边, 提着塑料袋, 看见里面多出来的人,微微一怔:“你也是七七的同事?也是来探望他的?”
时倦道:“不是。”
女人:“那你是……”
时倦沉默了几秒。
他突然发现, 他的确从来都没界定过沈祈……或者说安非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对方又算他什么人。
病房里突然闯进来一个陌生人,按理来说应该是要警惕的。
只是, 也不知是对方那张脸生得太好,实在和医闹变态之类的扯不上关系。女人望着他搭在床尾的外套,又看看对方的表情,那一刻竟然奇迹般福至心灵:“你就是七七从地窖里带出来的那个学生?”
时倦听着这个说法:“算是。”
女人眸光忽然亮起来,竟是带上了欣喜:“你是来看他的吗?”
时倦没想明白她这份欣喜来自哪里。
却在这时,病床上的人蓦然颤了颤眼睫,还没清醒过来,就先被麻药过后伤口的疼痛刺激地下意识皱眉,下意识想要睁眼。
时倦抬手捂上了他的眼睛。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外也很暗,但对于长时间眼睛未见光的人来说也足够亮。
沈祈被光线一刺激,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眼前就被挡住了。他在昏暗中适应了片刻,耳边便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塑料袋声响。
女人将手上的袋子塞给时倦,温婉的杏眸弯了弯,低声道:“我先出去了,待会儿麻烦你替我看着他。辛苦你啦宝贝儿。”
她说完也不管当事人什么反应,转身蹬着平底鞋消失在房间,还不忘带上房门。
时倦被他塞了一手的打包盒,思维空白地运转了片刻,也没想明白这位女士的态度算什么意思。
兴奋?好奇?欣慰?揶揄?
好像还有慈爱?
就这么把一个毫无抵抗力的病人交给一个才见面的陌生人?
就不怕他做什么?
床上的人终于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的侧脸,眸光狠狠一颤。
时倦问:“吵醒你了?”
沈祈直愣愣地看着他。
“要是吵醒的话,你现在可以接着睡。”时倦将方才女人塞过来的袋子放在床头柜上,“我就先……”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时倦语调一顿,看着他的眼睛。
沈祈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就先怎么样?
他就先离开吗?
可等抓住了,从醒来时那股不真实的感觉随着触碰消散,反倒是另一股这些天以来始终静默的,压抑着的感觉缓缓蔓延开来。
他动了动嘴唇:“没有吵到。”
时倦应了一声,收回手:“能坐起来吗?”
沈祈抿唇,撑着床沿起身。
腹腔被缝针的地方只要一移动就撕裂般的疼,他手下骨节攥得发白,面上却抿着唇一言不发。
时倦:“今天吃过东西吗?”
“……没。”
女人会在这个时候拎着外卖回来,想也知道是给病患带的。
时倦没有意外,拆开外卖袋子,将柜子旁边不知是特意添置还是医院配备的折叠桌拿过来。
外卖袋子里没什么花样,毕竟手术后也不能吃什么刺激性的食物。盛装用的是保温饭盒,拿出来时仍是热气腾腾,跟刚出锅似的,白色的水汽在粥上升腾。
沈祈有点发愣地看着他的动作:“你带来的?”
“不是。”时倦翻出调羹,“刚刚一个女士带过来的。”
沈祈敛下眸光,掩住心里那么点不知名的情绪,低声道:“那是我母亲。”
“看出来了。”
两人的五官其实非常像,就是气质不知怎么的,养得天差地别。
时倦将调羹放进粥碗里,长柄对着病患的方向:“吃饭。”
沈祈在床上躺得太久,冷倒不至于,可惜手却因为长时间没有移动不住地发麻,而方才起身时,血液突兀的加速更是如同被细密密的针尖同时扎了一遍。
他努力按着手心,始终没能止住手上的颤抖。
却见下一刻,时倦直接拿过调羹,平静道:“张嘴。”
“……哦。”
沈祈愣了几秒,下意识听了。
饭盒里的粥低了大半,时倦没有继续,合上盖子:“伤疼吗?”
“不疼。”
“说实话。”
“……”
沈祈静默几秒:“没伤到脏器,没有拉扯伤,没流什么血,不会有后遗症。”
时倦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将桌子收好,直接拉开被子,抓住了对方的衣服下摆:“不要乱动。”
沈祈原本想躲的动作停下了。
腰上的纱布缠绕了几层,隐隐渗出血来。
时倦盯着那片血迹,缓缓蹙了下眉。
沈祈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身子陡然一僵,下意识将衣摆往下拉,不经意碰到刀口,疼得脸色又是一白。
时倦扣住他的手腕:“什么时候包扎的?”
沈祈猝然被他握着,脑子里一片混沌,想要反握,却又怕自己一动对方就松开了,只能僵在原处:“……昨天。”
“刚包扎渗血是正常现象,不用换药。”时倦将他的衣服拉回去,转身下床。
沈祈看着他的背影,刚刚被松开的手腕像是破开一个洞。
时倦走到门边,拿起搭在一边的外套,却没穿,而是在口袋里翻找一阵,翻出手机,拉开床边的椅子:“我还有课题要做,有什么事直接叫我。”
沈祈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半晌才反应过来似的:“你打算留在这里?”
时倦:“不可以?”
他下意识道:“没。”
时倦“嗯”了一声,顺手把床头的平板拿过来:“听话,自己玩,累了就睡觉,有事就叫我。”
沈祈被他塞了块屏幕,半晌才回味完对方说了些什么。
……跟哄孩子似的。
**
房间外,女人侧着头把耳朵贴在门上,那一身温婉的气质愣是被偷听的动作折腾得渣都不剩。
推着车路过的小护士见了他,怀疑自己看见了潜在的窥伺狂变态,一脸警惕和狐疑道:“女士?”
女人猛地回头,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杏眼微弯:“小姑娘,在查房吗?”
“送药。请问您这是……”
“诶,都正午了还不去吃饭吗?”女人温柔地笑了笑,“工作很辛苦吧?”
女人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养出的模样,说起话来吴侬软语,像一直温柔的山间小调。
小护士被她这一笑和一声“辛苦”敲得心口一软:“不,不怎么辛苦……”
“阿姨都懂,阿姨的儿子也跟你差不多大,因为工作性质整天加班。”女人温声道,“等会儿你什么时候休息?阿姨请你吃好吃的。”
“不,不用了……”
“要的。”
“……”
小护士就这么被女人推走,完全忘了刚刚想问的什么。
等她想起正事重新回到那层楼那间房间外,敲门进去后,正好看见病床上的人扶着床沿走下来。
沈祈被换上病号服,宽松的衣物将他住院这些天的身子衬得愈发瘦弱,原本算得上健康的脸色带上了浓重的病气,袖口下的手指只露出一截,颜色和不远处床头柜上白纸也差不了多少,像朵被摧残得七零八落的小白花。
小护士硬生生看得一腔母爱泛滥,急忙跑上去:“诶诶诶,你干什么?才刚刚动完手术怎么能乱跑?房间没其他人?看护不在吗?”
沈祈避开小护士伸来的手,礼貌地笑了笑:“他刚刚有事出去了,我随便走走,不用管我。会给你添麻烦吗?”
小护士听得耳朵一热,觉得这位先生和中午那位女士可能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然怎么都有一句话就叫人心软的本事:“不会不会,但你身体没好还是要多加小心。”
沈祈没有多说,来到大厅里,一抬眼,蓦然捕捉到大厅外的台阶上相对而立的两人。
**
时倦没想到自己还能在住院部碰到深也。
对方似乎是刚好从上面的楼层下来,披着白大褂,带着单边眼睛,看着温润又斯文:“大人,您怎么突然来医院?”
时倦正准备出去就被他拦下来,只能停下,直白道:“探病。”
深也稍稍一顿,一时没法判断自己当初撒的谎对方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怎么今天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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