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项云擎是根木头,打铁棒子,不止如此,他是驰名双标,云非羽只暗暗落了一滴泪,他心疼不已,季子在他面前哭成这般模样,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若是云非羽哭成这般,怕是叫他举兵谋反,他都会义无反顾了。自然也是遐想,云非羽也不可能会哭成这样。
那人是那般清冷,那夜一滴委屈都且是心酸难忍才落下来的,叫他同季子这般张扬无形的哭,这辈子怕是不见得会有一回。
“林澈!”
项云擎一脚踹开季子,朝外头的林澈吼了一声。
林澈叫他吼得头皮一阵发麻,两条腿闪电似的蹿进书房将季子拖走。
“王爷,王爷,季子知道错了,您饶了季子一命,王爷!”
季子的哭求消失在远处,项云擎的心也落进深渊的更深处。他想云非羽,想他的王妃,想他的玉儿。那人睡梦中叫唤的却是异国的太子殿下。
书房空寂无比,项云擎的心落寞得很。
他一脚踹翻了案台,任凭漆黑的墨一点一点侵蚀覆盖宣纸上那清冷的眸子,直至整个画像。
第四十四章 被嫌弃的穷鬼王妃
灵山别院不大,三开门四进院落的小别庄。这儿不常有王府中人来住,平日里只有几个负责晨起扫洗、日落闭门的老妇。
说是修身养性的灵山别院,不如说是王府专门安置下堂弃妇的冷宫来得贴切。
深夜。云非羽心中装了太多事情,辗转难眠,月儿已快翻过屋顶他还无法入睡。
“王爷忧心王妃身子,道王府喧闹,故而请王妃移居灵山别院,在那处好生修养。”
只叫他来此处修养,却不曾说何时将他接回。当真是将他赶出府,不打算要他了。
“王爷可是又看上别的新人了,为何要您去那远的地方修养,王府不是挺安静的?”小诗问的单纯直白了些。
这句话却同总管的话一并戳中了他的心,给他本就纷乱的心又添一块石头。
硬木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有些潮湿发霉的床褥,他躺得极为难受,一夜都在翻来覆去。
月影斜斜的落下去,消瘦的身影将自己蜷缩起来,犹如当年将军府中独自挺过煎熬的小人儿,云非羽痛得心肺具裂,肝肠寸断。
…吱呀!
老木门打开的声音传来,一个老妇猫着手脚小心地潜进来。云非羽听到动静了,他缓缓睁开眼睛静静地盯着黑暗中的身影,手轻轻挪到枕头底下,悄悄握紧那把防身的匕首。
老妇并没有起谋财害命的心思,仅仅只是有点财迷,翻了云非羽的包袱没找到自己想要的金银,嫌弃地啐了一口,“呸!穷鬼。”
一无所获的老妇将包袱复原,蹑手蹑脚地合上门溜走。
云非羽暗暗松了一口气,睡意更无。
只他不知,黑暗中尚有一双眼睛还在盯着他,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想要的无关钱财,纯粹只是想要他的命。
月儿彻底落在屋子后头,天空翻了鱼肚白。打更的一声锣响,将将有点睡意的人又被吵醒了。
“砰砰砰!”
屋外传来急促又十分粗鲁的敲门声。
“来了。”他一夜未眠,身子晃得厉害,下地穿鞋时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
门外是别院的阿姆(老妇:管家)。
“何事如此”急切…
“你还真是好福气,怎么?院里这么多活儿不用做了!还不赶紧干活去!”昨夜她都摸清了,说是王府来的王妃,可一个随行丫鬟都没有,伺候人更是没有一个,这王妃还不如那街头的乞丐。
她夜察包袱,本以为会弄得些金银,结果只有几块破布,哼!想来定是被丢在这儿的弃妇。
什么王妃,根本就是下堂妻。
阿姆在这处很久了,王府给的月钱其实不少,怪只怪人心不足。做王府别院的管家好些年了,平日里没少从其他老妇那处搜搜刮刮,心贼了胃也肥了。
他一阵语噎。
他…也要做活!这倒是不曾想过的。
生来是性子清冷了一些,话也不大想说。懒于据理力争,也不愿同一个老妇计较,这活他倒爽快地着力去做了。
“今儿这院子要扫不完就别歇下来。”阿姆颐指气使,好不威风。
落叶已有一层干湿分别,想来定是有些日子没好好打扫。从未做过整扫院落这种粗活,即便那时装作医官也仅仅只是碾药煎熬,何时做过这般活路。
一直忙到日头偏西他才把前后院扫整完毕。
收起笤帚时,手心略有疼处,轻轻抻开手掌才发现手心及指节处起了许多水泡,且有不少水泡都被磨破了。
“…”他定定站在那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手。
卷着些许灰尘扑来的风有点热浪,云非羽却觉得浑身发冷。
抬头望望头顶的烈日,不知为何…那艰苦的十四年都如度一日般的熬过来了,今日他却矫情地度日如年。
他想项云擎了。
转瞬他又暗暗苦涩,懊恼。
怎会想那人。那人可是一点都不信他,一点儿都不信他同桑榆是清白的。
心中又无比苦涩起来。
好容易才忙完了落叶,正准备去弄些药膏敷敷手心,阿姆又领着两个老妇端着两盆衣服丢到他面前,“这些衣布都是今日要洗的,若是洗不完晚间就不要吃饭了。”
未给他说话机会,阿姆如只尾巴翘得高高的老母鸡,雄赳赳地转身走了。
望着那两盆满满当当的衣布,他笑了笑,那笑极苦。
想他云非羽,纵然不是王妃也是云家后人,即便云家已然落败,可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诚然,他现在不仅是云家后人,还是禹王妃,可他还是得洗衣服得扫地,备不住明儿个还得生火做饭。
水自院里水井打上来,井水冰冷,刚一碰到手,破皮的手心便钻心的疼。水的冰冷却也冷却了他一身的汗。
“日后由本王护着你,天下人莫想再伤你分毫。”
衣服被他搓得哗哗响,脑子里却不断浮现项云擎于他耳畔倾倒的话。
身后有阿姆同老妇的声音。
“我们是不是做的过分了,再如何他也是王妃。”
“王妃?你瞧他像个王妃?莫说王妃,便是王爷的妾,入了冷房也是有服侍丫头的,你瞧瞧他,莫说服侍丫头,穿戴的都不沾一点儿财气,哼!说他是王妃我都觉着玷污了王妃这个位置。”阿姆很是嫌弃他。
老妇不敢再说话,只暗暗地瞧着那抹身影,瞧那摇摇欲坠的模样,生怕那人跌下去再站不起来。
阿姆有恃无恐,嘴里吐着瓜果皮籽,讨人嫌的模样恨不得再给这院里堆一层垃圾山。
水洗盆里的清水染了些许殷红。他的手磨破了,伤口被粗糙的麻布摩擦,鲜血尚未来得及散开便被盆里的井水给稀释了。
衣服洗好,新一轮的月影又爬上树梢了。
“…嘶…”
晾好衣服坐下来休息时不曾察觉,等他想要回房换身干爽衣服,将将起身,尚未站稳便又一屁股跌坐回去。
“啊!”
腰仿佛要断了,酸疼得不像他的。
“……”缓了片刻,忍过了眼中打转的雾气他才慢慢起身,却是好半晌没能把腰直起来。
往前院同火房的门已然关闭,阿姆没给他留饭。大抵也是不想给他留罢。
“咕噜。”
换了干爽衣服,人舒服多了,他坐在院里的石阶上静静地仰头望着目光那头同是孤零零的月儿。
“抱歉…”哪有人对自己的肚子说抱歉的。莫不是傻了。
他淡淡一笑,凄凉与苦楚被他隐进眸子,递给月色。深伤被他藏在手心,掩在布下。
心酸与泪水被他憋回肚子。
屋顶落了一抹身影。
东隅并不想来见云非羽,一是那夜东宫之过让他无颜面对此人,二是这人他不喜欢。
“错是殿下犯的,这过自当殿下亲自去领。”
加莫竟让他到云非羽面前领过,简直痴人说梦。
“做不到!”
“殿下如若这都做不到就别妄想太子殿下会对您有所改观。”
“……本殿下去就是。”
为了桑榆,一切都是为了桑榆。
东隅便是这样为自己寻个合适由头,这才深夜而至,却让他瞧见这般凄凉的景象、听见这不雅的声音。
“堂堂禹王妃也会饿肚子,怎么?项云擎没管你饭吃。”
人随话翩翩落下。
云非羽对他还是忌惮的,“大皇子…”
瞧云非羽戒备后退的样子,东隅心里直发笑,嫌弃道,“本殿下对你没兴趣,你也没必要我一副要吃了你的样子。本殿下今夜来是来赔罪的。”
“…?”云非羽眉一皱,一瞬间以为自己幻觉了。
那夜那般乱来,后头又送他奸细之名,把他和东隅推上风口之人,时隔那久,竟跑来赔罪!
他出毛病了?还是东隅这厮出毛病了?
云非羽自是不信东隅的话。
东隅不在意他信与不信便是,自顾道,“那夜是本殿下糊涂,只想找太子殿下麻烦,醉酒不识人误伤了你,本殿下向你”
东隅忽然不说话了,他皱起了眉,“你…”
这人这脸色是要死了还是已然死了魂留此处?怎地如此难看!
云非羽委实脸色不好。
昨夜他一夜未眠,今日又一早就被阿姆叫起来,扫地整院,洗衣晾布,一整日都在忙活,临了还没饭吃。
他没死大抵是阳寿未尽。
这是云非羽的念头。
“本殿下道过谦了,已表明态度对你没兴趣,至于日后相见是敌是友,那看造化,告辞。”
东隅皱着眉头离开。心里直嘀咕:桑榆那个蠢货莫不是眼瞎了,这人哪里好看,那副鬼见了都要喊救命的模样怕是丢到阎王殿都要吓得许多死去的人复活过来!
心里自是嫌弃得很,本能倒是讨喜多了。
出来别院后,东隅转了一圈才在一家酒楼转到吃的。
“掌柜的,包两个菜。”
“好勒,公子可要来点酒?我们这处的酒可都是上好佳品。”
“让你备菜就备菜,哪来的废话。”
为何给他带菜?饿死岂不更好!早间他还叫桑榆滚回以图来着。
东隅自个儿同自个儿打架,倒霉的确是笑脸相迎的酒楼小厮。被他这一吼,小厮这笑僵在脸上,十分难看的走到后堂给他打包酒菜。
难得好心,东隅带着包好的酒菜回到别院,云非羽却不在院里了。
“去何处了?”
石阶上没有人影,屋子他断然不敢乱闯。堂堂异国大皇子,夜入禹王别院已叫人猜忌得,若是叫人发现他夜闯禹王妃的房门,那还得了。
只怕会落个两国交战。
“好心为你送来吃的,你倒真是一点儿福气都没有。”
东隅便是以为云非羽睡下了,他将打包来的菜同馒头丢在石阶上就回去了。
到底不是心中的人,自然也不会过重过深的去在意,所以东隅也就没注意到,起居室的房门是开着的。
这意味着云非羽尚未入睡。
第四十五章 云非羽的处境
夜醉后闯祸东宫一直是东隅的心头疙瘩,现在加莫推他一把将此事了结,回去的路上东隅一身轻松,满满自在得意。
那副小窃喜活像个做错事后以为自己道过歉就会没事的傻孩子。
翌日。禹王府另一处的别院里,日头将将爬上来,加莫便端着棋盘过来寻太子殿下。
“加莫参见太子殿下。”
“嗯。”桑榆浅浅应了一声,又看看加莫手里的棋盘,心下明了,“确实许久没同你一决高下了。”
“殿下过奖。”
“……”加莫是东隅的人,只在棋艺武功造诣上桑榆对他欣赏有加,至于这为人处事的性格好坏还有待商榷。
桑榆不大愿意同加莫推心置腹,你来我往,话也就少了些。
加莫不在意,置好棋盘先入为主落下黑子,“殿下棋艺高超,便让加莫先行落子。”
“不打紧。”棋盘输赢不关生死,不论大小。谁先谁后,输赢在个人。
加莫再落黑子,忽而问了一句,“殿下当初为何请旨游历三年。”
桑榆将将亲封太子便请旨出宫游历,这在史上是没有的,历来也没有那个太子会做出这般举动。
其实加莫有猜测过一些可能,但为人臣,应当不议、不论、不暗自揣测自己的君主。他是东隅的属臣没错,可桑榆是以图的太子,终有一日是要成为皇帝的,那时桑榆便是他的君,是以,他不能妄自揣测拿捏君上。
加莫只暗暗揣测了一个可能——太子殿下可是在为他家殿下考虑,是以才请旨游历他国。
“……”桑榆没有作答,他落子的手停了一瞬,且也仅于此。
加莫也不再说话了。
二人如年迈的老者,安静地旁若无人地对弈着。
一局快要终了,东隅身边的小跟班忽然捧着一身锦衣过来,“奴才参加殿下,这是奴才的主子叫奴才给殿下送来的。”
桑榆尚无反应,只淡淡瞧了一眼。
加莫瞧着小跟班手中的锦衣,“大皇子为何不亲自过来。”
“殿下他…”小跟班脑海里闪过东隅想亲自来又拉不下脸的样子,犹豫着要不要实话实说。
桑榆还是不大愿意搭理东隅身边的人,一句话也不曾吐露。
加莫开口遣了小跟班,“放那儿,你先回去。”
“是。”
待小跟班出去,加莫才又落下一枚黑子,企图走出困局。且又对桑榆说道,“我瞧那锦衣不错,太子殿下不妨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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