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落下手中白子,彻底把加莫所有生路断掉,稳稳胜了一局。他瞧着那身锦衣,想的却是那日夜里来给他送锦衣的人。
他…可还好。
桑榆且不知那人已被一句“别院修养”的美话给赶出王府,他还当那人尚在禹王府做那人人艳羡的禹王妃。
一局落定,输赢已分。
加莫有别的事情,起身告别,“加莫先行告退。”
桑榆想那人想的入神并未听见,待他回过神来,加莫已经走远了。
福安告诉他,“加莫首领说晚间时候再过来同殿下您再决高下。”
桑榆不曾说话。
加莫哪是来找他对弈,那人在试探他。可是在试探些什么?他身上自是没有加莫及东隅可图之处。
莫非…东隅真的对东宫有企图心。
唯有这个解释才合理。
东隅对东宫起了觊觎心,这个事实让桑榆莫名心烦,恰好又瞧见东隅送来的锦衣,乱糟糟的心更加烦乱,一挥手叫福安将锦衣撤了下去。
“把那锦衣弄走,莫碍着眼睛。”
“是。”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是让寻了千百个理由借口终于说服自己前来示好的东隅在玄关住刹住了脚步。
云非羽那傻子送的锦衣他开心得很,他送的就碍着眼睛了?
气煞人也。
东隅的脸都快绿了,折回自己院落这家伙好一通砸天掼地,要不是加莫说“殿下,此处可是禹王府,不是殿下的宫殿”,估计东隅得把别院给拆了。
“他竟说本殿下送的锦衣碍着他眼睛!”东隅气极。
加莫看来,大皇子殿下却是孩子性,只得安慰道,“殿下不能如此去想”
“那你叫本殿下如何去想。”
“…”加莫被吼得一脸口水,也不去在意,反正是习惯了,只耐着性子解释道,“殿下想想,若非殿下设法拦着太子殿下,恐怕太子殿下早带着禹王妃私奔了,这方棒打鸳鸯的事做下了,太子殿下心里记着殿下的恶,自然不会给予好脸色。”
“……”东隅无话。
这事儿还真是他做下的。
“一日之好不见叫好,一时之坏也不坏。殿下只管以心换心,真心实意地对待太子殿下,终有一日,便是冰山石块也会被殿下的真挚融化捂热的。”
加莫倒是明儿清得很,一双眼里雪亮雪亮,看什么都是一个准,且一说就中。
东隅却不那么想,“你不了解桑榆,他从未…喜欢过我。”
这话说的有些委屈,实则也是委屈。东隅有记忆以来桑榆就不大喜欢同他玩耍。
他们兄弟一共四个,老四命不好,八岁折了。老三命更不好,及冠时父皇赐他一个歌姬,结果…
反正都是些命不好的兄弟,但桑榆却同老三老四玩得甚好,唯有他,每每他一走近桑榆那人就冷了脸,话都不愿同他多说几句。
加莫淡淡一笑,这派老谋深算的奸诈模样可一点儿都不像个领兵打仗的将军。“殿下可知太子殿下受封后为何请旨游历三年。”
依照今日试探的结果,太子殿下虽闭口不语,那个停顿的瞬间及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变化他还是大概能猜中一些的。
东隅让加莫问的一头雾水,“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这在以图根本不足为奇,不就是桑榆想丰富自己阅历,是以请旨游历诸国。
加莫却道,“他是怕殿下您伤心难过。”
“……”东隅定定地看着加莫,眉心越皱越紧。他道自己疯了,妄想桑榆会对他好一点。没成想他的加莫首领先疯了,竟说桑榆游历三年是怕他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难过而故意离开以图。
笑话,简直天大的笑话。
东隅自然不信。
加莫也没有说谎,更没有疯。他全猜对了,桑榆意外之外受封太子,他第一时间便是想到东隅。
“皇兄自幼便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如今我却受封太子,皇兄定会以为是我故意这般做的…”
着此情况,桑榆才会在将将受封便长跪皇帝面前,请皇帝允他三年游历,否则宁死不承。
皇帝没办法,这才同意太子游历诸国。
“殿下。”福安给桑榆端来一杯解暑凉茶,目光不经意瞥着那角落里的锦衣。
桑榆望到福安的目光,没个轻重道,“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福安不敢,只觉着那锦衣确实好看,殿下即便不喜欢也不妨试一试。”
桑榆在看书,原本是看的进去的,福安没个眼力见,又或许故意如此,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同他讨论锦衣,说起东隅。
“福安,你再提东隅我马上把你换下去。”
“福安知错,殿下息怒。”
桑榆不同云非羽,二人虽一同温雅,但云非羽为后天养成。
十四年的孤独煎熬,十四年的人情冷暖,云非羽独自一人承受,十四年过去也就生了一颗冷漠的心,有了清冷的性子。
桑榆自不同,他生来尊贵,一生下来便是最受宠的皇子,本可以比东隅更蛮横,但他有个好母亲,母亲教育他为人谦和,做事谦卑,是以才有那般温雅的性子。
但桑榆的温雅又有不同之处,他虽温雅,身为储君该有的仪态他仍旧会有,笑时不夸张,怒时不露相。
当他冷下脸告诉福安要把福安换掉时,福安当真吓了一跳。
福安惶惶地退出去,独留桑榆一人端书翻看。然桑榆也无心再看。
“桑榆,你喜欢什么!”
年幼时,不曾与他有过几多交集的皇兄忽然跑来问他喜欢什么,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顺心从意地回答,“喜欢自由自在。”
是呀,那时日日被迫读政治史鉴,一时空隙都没有,便只想自由自在,从未想过皇位,便是圣旨降下那一刻都未曾想过要去争得那个位置。
思绪乱得一塌糊涂,幼时被忘得一干二净的记忆突然卷土重来,桑榆更加烦躁了。
“你若想要那个位置为何不据理力争,为何!”
为何现在才想着要从他手上夺走,难道就非要从他手上抢!
幼时,为了一块糕点兄弟二人差点打起来,问起原因,东隅说,“我就要他手上的,他有什么我都要抢。”
他有什么东隅都要抢,后头东隅也没食言,当真他有什么东隅都要抢去。
这皇位空在那处东隅不要,等他进了东宫东隅才处心积虑从他手上抢走!
“混账!”
桑榆看不下去了,一怒将手中的书丢出去好远,恰好东隅被加莫好一番鞭挞后又来寻他,这书就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东隅身上。
那一句混账更是…
啪啪打脸,打在东隅脸上。
“太子殿下对我嫌弃至此也不至于拿本书撒气。”东隅说的咬牙切齿。
“随手扔本书,皇兄若非要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话说完了桑榆才暗暗懊恼。何故心虚,为何解释。
定是被福安气糊涂了。
桑榆闭眼,掩去心中慌乱,试图找回自己的冷静儒雅。
东隅忍了想要转身离去的冲动,抬脚踩在地上的书上,从上面走过去。
既然桑榆不愿见到他,那就换个二人能和平相处的话题。东隅违心地提起昨夜看到的人,“太子殿下这几日闭不出户,想来还不知道禹王妃的处境罢。”
“你去王府找他麻烦了?”
东隅一脸黑,心说: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得亏他没有说出来,若是说出来,只怕桑榆的回答会叫他听得自闭。
桑榆对他误解极深,这让东隅很是不爽。但遵从加莫的教诲,他又缓了缓怒气,这才慢悠悠地说,“我可没那闲工夫,再者他的麻烦还需要我找?”
桑榆一副“你看我信你?”的表情望着东隅。
后者捏着拳头保持语气平和,“太子殿下大抵还不知道,您一心念着的那位禹王妃,这会儿指不定在王府哪个别院,正做着洗衣烧饭打扫庭院的粗活。”
“项云擎难为他!”
项云擎其实并未难为云非羽,只是怒火中烧,醋意难平,不想头顶一团青草园这才将云非羽给送进别院。
当然,项云擎可没想过云非羽会一个服侍丫头也不带,更没想到别院里的阿姆是那样的人。他只以为别院这处清苦些,哪会想到别院会成为云非羽的噩梦与地狱。
第四十六章 齐慎儿的报复
云非羽是被疼醒的。手酸,脚疼且麻。
睁开眼四周漆黑,不是那种天不亮,或者房间里灭了烛火而变得昏暗的黑。是真的漆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看不到眼前的情况,也看不到自己身处何处,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腿受伤了,手被绑着,下半身泡在水里。
且水是臭的,臭气熏天,那味道难以忍受。
“可有人在…”他喃喃地语,想着自己明明是晕在台阶上了,怎会落到这般田地,不应该的。
“…我…莫不是是死了。”
他擅自如此想。
可是手被绑着的,这说明不是死了,且手酸脚疼,死人哪会感觉到疼,说书的可没说死人会疼。
那自己这是怎么了。
“——嚓”
细微的声音自一侧传来,好像就在不远处,可他还是寻不到光明。
其实是有光明的,只…
“——哗啦哗啦”
伪装成老妇的齐慎儿手持明烛来到云非羽跟前,望到云非羽狼狈的样子,她不甚得意,笑得可怖至极,“云钰儿…不,应该叫你云非羽。”
“齐慎儿!”
云非羽的心漏跳了一拍,有一瞬间他感觉到恐惧从脚底蹿上心头,那条好不容易好了却留下一生伤寒痛苦的腿忽然就剧烈的疼了一下。
“你们给我好好招待招待他。”
那给他带来惨痛遭遇的一句话还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如今再听闻这个女人的声音,云非羽只感到一阵恐惧。
膝盖处仿佛又被人敲碎了一回,他竟腿一软差点跪在齐慎儿面前。
“莫怕,这次我没有那么多可利用的人,不会对你如何。”齐慎儿变态地摸着云非羽的脸,眼中的残忍被烛光映得更加骇人。
“可是…”她附在云非羽耳畔,轻声细语地说着让人绝望的话,“这处是别院的暗牢,王爷根本不知道,府中其他人也不知道。”
其实没人知道,包括负责打扰庭院管理老妇的阿姆也不知道。此处应是最早时就有的暗牢,后头王府在此处修建别院,加之不是特别重要之处,也就没有专人把守和整理,这暗牢也就没人发现。
齐慎儿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她和桑榆结伴而行,被东隅半路杀出坏了计划,她只好单独上路。
贼寇对她起了心,为了自保她不得已扮成老妇,恰好被招募进别院做工,进了这处别院,她一直计划着该如何接近禹王府,接近云非羽同项云擎。
上天垂怜,竟把云非羽亲自送到她面前来。
“你倒是命大得很,受了天牢那般罪过竟还能活着,还让王爷二次迎你入府。”
齐慎儿已然疯魔。
她全家已死,她不想着去找项云霄算账,不想着去找项云擎报仇,竟偏执地恨惨了云非羽,恨不得一刀一刀活剐了云非羽。
云非羽饿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又被齐慎儿丢在这臭气熏天的臭水沟暗牢里,这会儿早就意识混沌。
听得齐慎儿的话,他只深感同情,“我以为我可悲,原来你才是最可悲之人。”
“你在可怜我?”
“你不值得可怜。齐慎儿,你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可怜。”这样的女人确实不值得可怜,爱恨分不清,轻重拎不准。
这是可悲,愚蠢,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可怜。
齐慎儿却笑了,“哈哈…”
笑完了她才咬牙切齿地说,“我罪有应得,我齐家谋反叛国,我齐慎儿是罪有应得,可那又如何!”
齐慎儿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她不停地往云非羽嘴里塞进去一些吃的,“只要你死了就一切都结束了。王爷不是很爱你很疼你吗?你死了我就成功报复他了,这就够了。”
“咳咳咳!”
云非羽本就饿得天昏地暗,身体早就疲乏无力,被她这么一折腾,登时眼冒金星。
齐慎儿胡乱塞了一通,直到端来的糕点全部被塞进云非羽嘴里她才转身离开。
走出去几步她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云非羽,“禹王妃,这道门不会再打开了,这处可是有许多觅食不到的鼠蛇,还有许多虫子,您可要多保重。”
云非羽早已濒死状态,听得她的话却没办法作答,也没法思考那话是几个意思。
四周在突兀的“嚓嚓”声再次传来的时候陷入寂静,云非羽的生命也在石门合上那一刻进入了倒计时。
御书房内,项云霄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自己这个三天两头就后院起火的胞弟,一脸无奈,“你确定他同桑榆就有不干不净的关系。”
以项云霄对那人的几面之缘,那清冷的人绝不是那种会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人。
项云擎脸色阴郁,没应话,他满脑子都是云非羽睡梦中一边流泪一边喊着桑榆的画面。
扎心。
项云霄拍拍玉案,“你真把人送到灵山别院去了?”
“嗯。”
“嗯?项云擎!”项云霄明显动怒了,“你可有找他本人对质?谁告诉你“殿下”之称就非得是桑榆那个太子殿下,就不能是禹王殿下,就不能是别的什么殿下!你可有问过他!”
气死孤也。
项云霄只感到一阵头大。
且不说云非羽,就论云家起始,那也没有一个是离经叛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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