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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暮雨(古代架空)——蘅楹

时间:2021-06-26 10:00:06  作者:蘅楹
  来不及回头,那人已经提着刀追至他身后,他只需把短剑往下一送,就能捅穿夏薰的心脏。
  祁宴的惊呼传到夏薰耳中:
  “夏薰?!你在哪里??夏薰——?!”
  他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充满惊惶失措,定是见到了极糟糕的景象。
  夏薰猛然想到,方才他大喊数声都无人回应,府里必定出了大事。
  祁宴的惊呼打断了胡人的动作,他倏地停下脚步,把刀反握在胸前。
  祁宴脚步飞快,眨眼就来到门外。
  他一脚踹开大门,焦急寻找夏薰的身影。
  胡人立刻放弃攻击夏薰,转头朝他袭去。
  祁宴抽出佩剑,与他连过数招。
  短暂交手后,胡人意识到,祁宴的身手不在他之下。
  他不带分毫留恋,虚晃一枪,使了个花招,引开祁宴注意,趁他不备,纵身往窗外一跃,不过几个呼吸,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祁宴没有去追,他疾步上前,将夏薰从地上扶起。
  夏薰惊魂未定,紧紧抱着玉珠不放。
  此时,祁回才带着人冲进来。
  祁宴身穿寝衣,头发半束,应该已经歇下了。
  不知为何,他来得这么快,竟比侍卫还要先发现夏薰院中的异状。
  夏薰朝屋外看去,下人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脂归就倒在房门边。
  他们没有明显外伤,应是被迷药迷倒了。
  夏薰许久无法缓神,抱着玉珠的手不停发抖。
  祁宴扳过他肩膀,仔仔细细把他从头看到尾。
  见夏薰手里攥着一截断布,他焦急地问:
  “你受伤了?!”
  夏薰手一颤,那块布飘荡着落到地上。
  他喘了口气,低声说:“……没有。”
  祁宴把布捡起来:
  “这是从刺客身上撕下来的?”
  夏薰摇头:“不是,是我衣带上面的。”
  祁宴追问:
  “被他砍下来的?他对你动手了?你见到他的长相了么?”
  夏薰定了定神,说:
  “他蒙着面,我没看清他的脸,可我见到他的眼睛和头发,他是胡人。”
  祁回倒吸一口气,连忙说:
  “大人,看来真的是陈县公的人!坊间传闻,陈县公暗中豢养胡人,专行刺杀之事!”
  祁宴没有接话,他按着夏薰的肩膀,很是后怕:
  “那胡人武艺高强,要是我晚来一步,后果——”
  夏薰没有出声。
  他知道,胡人是冲祁宴来的。
  他住的是祁府正房,那人一定以为睡在房中的是祁宴,进屋后,发现不对,才用夜明珠辨认房中人的五官。
  可他为什么要拾起夏薰扔下的布?为什么要夏薰跟他走?藏纸条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夏薰如堕云中,一片茫然。
  屋外,家仆正在打扫残局,昏迷的下人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祁宴在房内来回踱步,试图寻找胡人留下的印记。
  玉珠站在地上,紧贴夏薰的腿,全身都在颤抖。
  夏薰以为它害怕,蹲下身抚摸它的毛,想让它镇定下来。
  它的心脏跳得很快,呼吸声越来越粗,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喘气。
  它露出来的牙龈惨白,呆呆望着前方,眼神发直。
  夏薰的心猛地一沉。
  “玉珠?”
  他叫着它的名字,想把它抱起来。
  不等他用力,玉珠的脖子突然往前一伸,浑身一僵,直挺挺倒在地上,舌头从嘴角掉出来。
  “玉珠?!”
  夏薰失声惊呼。
  他曾听人讲过,如果不是到了万分痛苦的地步,狗是不会倒下的。
  夏薰用力揉搓它的头,不停呼唤它的名字。
  它瘫软地像一摊泥,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抽搐。
  祁回跑出去找大夫,夏薰蹲在玉珠身旁,焦急又不知所措。
  祁宴立刻拔下头上的簪子,伸到玉珠嘴里让它咬着,这样它就不会因为抽搐而咬断舌头。
  夏薰的手一直放在它身上,他明显感觉到,掌心下的心跳越来越慢。
  夏薰惊慌失色,再也顾不得许多,向祁宴求助:
  “它的心脏快要不跳了!”
  祁宴从容自若。
  “我来。”
  他跪在一旁,双手按在玉珠心口,不停上下按压。
  夏薰六神无主,慌慌张张问:
  “这样真的有用吗??”
  祁宴手下动作不停:
  “上次它发病,就是我救回来的。”
  他全神贯注,不断用力按压,豆大的汗从额头接连往下流,他顾不得擦,任凭汗水流进眼睛里,刺得眼眶生疼。
  玉珠的心跳就这样被他悬在一线间,直到大夫火急火燎赶到。
  大夫对玉珠的病相当熟悉,甩开一卷布,抽出裹在布里的银针,眼疾手快,迅速插上玉珠的几处大穴。
  银针入体,玉珠的抽搐很快得到缓解。
  它的心跳慢慢回来了,呼吸也逐步平稳,鼻头也恢复了血色。
  不多时,它的意识便已恢复。
  它睁开眼睛,砸了咂嘴,吐掉嘴里硌牙的簪子,带着满身的银针,居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祁宴长长松了一口气。
  夏薰这才注意到,这个大夫就是给祁宴医治心疾的人。
  待玉珠状态逐渐稳定,大夫便收了针,不再给它做其他治疗。
  夏薰忧心忡忡,问:
  “如何才能治好玉珠?”
  大夫摇头:
  “它太老了,公子要有准备,它时日无多,也许就是这两三天,也许还能撑几个月,谁都说不准。”
  夏薰满心苦涩,神思惆怅。
  祁宴站起来,擦掉额头上的汗,叫下人取来银子,给了大夫一大笔赏钱,又让祁回亲自送他回医馆。
  夏薰呆呆坐在地上,玉珠用潮湿的舌头舔他的手。
  它乐乐呵呵的,根本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祁宴面露不忍:
  “起来吧,地上凉。”
  他想扶夏薰,被他躲开。
  玉珠对祁宴充满敌意,一见到他靠近,立即狂吠不止、不停咆哮,一点也不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祁宴往后退了两步。
  玉珠警惕地瞪着他。
  过了一会儿,见祁宴没有动作,它才慢慢放松防备,卧到夏薰腿上。
  夏轻抚它的头,它就用天真无邪的眼睛注视他。
  夏薰摸了摸它的耳朵,把它从腿上抱下去,撑着地站起来。
  玉珠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朝他摇尾巴。
  祁宴注视着夏薰的一举一动,很是担忧。
  夏薰对他说:
  “你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祁宴的脸色暗了暗,道: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外面的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
  他走到门外,仍然放心不下夏薰,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夏薰无动于衷,站在昏暗的烛光里,纹丝不动,像一尊石像。
  祁宴暗暗叹了一声,合上门,带着满腹心事离开。
  人仰马翻的一夜过去,院中的遍地狼藉已打扫干净,脂归还未醒来,在下人住的厢房里沉睡。
  夏薰走到床边,僵硬地坐下,脑子里还是混乱一片。
  玉珠踩着床榻跳上来,在被褥间寻了一个地方,团成一团卧下。
  它困得双眼迷离,还不肯闭上,要盯着夏薰瞧。
  即便房中火烛幽暗,夏薰也能看见,它的眼瞳上蒙着白色的翳,这是老狗常得的眼疾。
  它也许早已看不清了,所以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反应机敏。
  可察觉到危险时,它还是勇往直前,抛却生死,迎着刀刃扑过来救他。
  玉珠眨了眨眼,确认夏薰不会离开后,渐渐睡去。
  夏薰没有丝毫睡意,长久地凝视着烛火。
  ——他试图让自己接受事实。
  玉珠在祁府度过了无忧无虑的一生,不像它的主人,它没有受过苦,活到这个年纪,已算相当长寿,就算今夜离世,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夏薰轻轻躺到玉珠身旁,听着它粗重的呼吸,喃喃自语:
  “没有我能为它做的事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把手放在玉珠柔软的肚皮上,慢慢睡去。
  第二日,夏薰发现府里增加了许多侍卫。
  经过昨夜之事,祁宴加强了防备。
  他甚至把祁回派到夏薰身边,这个他最贴身的侍从,如今正站在夏薰房外。
  阳光照射在湖面,盈盈的波光反射在他刀柄上,晃得夏薰睁不开眼睛。
  祁回向他行礼,他假装没有看见。
  早饭后,玉珠才从昏睡中醒来。
  脂归端来它的食盘,里面的肉是专门给它准备的。
  它的牙口不太好,嚼不动太硬的东西,肉都剁成了细细的肉泥。
  它闻了闻,一口都没动,连舔都没舔。
  它已经吃不下饭了。
  夏薰的心突地一跳,他想起大夫昨夜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问:
  “……玉珠,你还有什么想做的?”
  玉珠动了动耳朵,侧头看他,好像真听懂了似的,歪着脑袋思索片刻,站起来往屋外走。
  走到半路,回头望夏薰,仿佛在示意他跟上。
  夏薰便起身,跟在它身后,向院中走。
  玉珠出了房门,毫不犹豫,朝东北方向走去。
  绕过弯曲的回廊,来到祁府围墙下,就是夏薰过去经常翻墙而来的地方。
  几天前,他就是从那里翻出去找贺琮。
  现在,曾经低矮的围墙新加建了一截,墙边可以用来借力的花树,也被剪成矮矮的一棵。
  如今想要翻墙出去,怕是做不到了。
  有了前车之鉴,脂归再也不敢离开夏薰身边,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就连四周新增添的侍卫,都经常故作无意地看他一眼,然后快速移开目光,明明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却要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
  玉珠的目的地不是那面墙,是墙角的草丛。
  它用两只前爪轮流刨着草地上的泥土,很快就刨出一个坑,露出了墙根。
  夏薰以为它埋了什么东西在下面,蹲下来替它寻找。
  它见到墙根,马上放弃刨土,鼻子凑到墙上来来回回不停嗅闻。
  “墙上有什么东西?”
  夏薰用手轻轻一摸,墙面上的抹灰纷纷掉落,露出内层的墙体。
  这里原本应该有一个洞,后来经过了修补,只是痕迹还留在墙体上。
  玉珠不停用爪子掏墙,想把洞重新掏开。
  夏薰倏地醒悟。
  祁回说过,夏家出事后,玉珠是从狗洞钻进祁府的。
  这个位置恐怕就是当年的狗洞。
  ——而洞的另一边,是夏家。
  玉珠在祁府住了七年,都没有把这里当成家。
  此刻,它凭着本能,感觉到大限将至。
  它想让夏薰带它回家去,回到他们最初相识的地方。
 
 
第13章 闻空阶
  夏薰在墙角待的时间太长,引起了脂归的警惕,她缓步上前,柔声道:
  “公子,您想做什么?奴婢来帮您吧?”
  夏薰马上站起来:
  “没什么。”
  他顺势踢了几脚,把玉珠刨出的土踢回去,遮住暴露出来的墙体。
  祁回就站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手握挂在腰间的刀,负责地当着看守。
  夏薰不可能在这两人的监视下,带着玉珠回到夏府,他必须等待时机。
  他想到了胡人给的迷药。
  玉珠不肯死心,沿着墙根走来走去。
  夏薰抱起它,径直回到房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晚膳时分,脂归来布菜,他问她:
  “祁宴回来了吗?”
  脂归答道:
  “大人尚未归来,公子可是有事找他?”
  夏薰摇摇头,不再提起。
  脂归给他盛了一碗汤,他当着她的面看了看屋外,又说:
  “院子里除了祁回,怎么一个下人都没有?”
  脂归告诉他:
  “公子先前说喜欢清静,大人便把其他人都撤走了,只留奴婢在您身前伺候,祁回负责您的安全。”
  夏薰定了定心。
  他装作心无旁骛,喝了几口汤,然后放下汤匙,问站在门边的祁回:
  “你家大人去哪里了?”
  祁回说,祁宴受他人之邀,赴宴去了。
  夏薰漫不经心,搅动碗里的汤:
  “他在外奔波,你为何不侍奉左右?”
  祁回道:
  “经过昨夜,大人十分担心您的安危,让属下一定寸步不离,看护好您,而且……”
  他觑着夏薰的脸色:
  “恕属下直言,在大人心中,您比他自己要重要得多。”
  夏薰吃着脂归夹的菜,不置一词。
  等到晚饭结束,脂归把碗盘撤走,夜晚彻底到来,院中的花草树木都融进夜色中。
  夏薰便让她进屋泡茶。
  脂归略显犹豫:
  “公子,夜间喝茶,恐怕难以入睡。”
  夏薰说:“不用理会这许多,只管将茶叶取来。”
  她依言照做,在桌上摆好茶具,转身去找茶叶罐。
  夏薰手里紧紧捏着胡人给的药瓶,趁脂归回头取茶的功夫,他飞快打开瓶盖,屏住呼吸,冲着她轻轻一吹。
  胡人没有骗他,迷香起效的速度远比他想象的快,不过一个眨眼,脂归已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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