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还散着情事方毕的气息,宋清躺在明祺的臂弯里,默默地问。
“什么时候回来。”
“少则一月,多则一年。”
其实两人都知道,真正的多则是多久。
宋清又问了一遍。
“真的不带我吗。”
明祺收紧了搂着他的肩头的手,沉沉地说。
“清清,等我回来。”
宋清忽然推开他,坐起身来披上衣服就往外跑。
明祺没能拦住他,他跑出门,闹市的街上,宋清光着脚踩在灼热的地上,踩在石子砾块上,没有知觉似的跑着,一双白嫩的脚被石子扎得鲜血淋漓,狼狈的逃回了合欢楼。
他顾不上他人异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的语气,跑到楼上自己的屋子里关上门,才终于靠着墙滑落在地,号啕大哭起来。
明祺,你休想给我置办田产,你休想给我安排后路,你休想!
我等你回来。
第38章 审问
刑部大牢里,一个男人被捆在柱子上,耷拉着脑袋,身上的草绳勒进肉里,狱卒的鞭子不时抽过来,带起的碎肉和着血落在脏污的地下。
段景和司务说完话,走进来看了他一眼。
“招了吗?”
狱卒朝段景行礼道:“回大人,这人什么也不说。”
段景嗯了一声,吩咐身后的人:“浇醒。”
一桶凉水下去,男子打着战栗醒了过来,不时呻吟着,身上的血污和着水流下来,混着腥臭的味道,看着简直像个血人了。
“开始招苍蝇了。”段景淡淡地对他说。
男子猛然抬起头来,目呲欲裂地看着他,呸了一口嘴里的血,咬着牙道。
“段景,你休想得逞!”
段景仿若未闻,看着他身旁围绕的几只苍蝇,饶有兴趣道:“你知道人什么时候最招蚊虫喜欢吗?”
男子没搭理他,他就自顾自地说下去。
“就是将死之时。”
“它们比你更清楚,你什么时候断气。”
男子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嘶哑着声音道:“段景,太子继承大统之时,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一个也别想活。”
段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嘲讽道:“威胁人也要借太子的威风?”
“你如此忠心,我都要替那个废人感动了。”
男子闻言,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不可能,只短短几天,宫中怎么会变了天,他们要谋反,嫁祸给太子!
“段景,你这是谋反!”
段景看着这位大儒,他曾是太子的老师,归田后又成了太子的谋士,太子这些年的小动作,少不了他的指点。
只可惜,他再也没有出去教这学生的机会了。
段景转头轻声道:“江正年,你和明祺一样,都是太子扔掉的包袱。”
古有亡国帝王驾车逃命时,扔下妻儿及行李以减轻马车重量,现在的江正年,不过是太子踹开的一条狗罢了。
他推开牢门,狱卒走过来请示那些下人该怎么处置。
“全杀了。”
他垂着眼皮,抹开下巴溅上的血滴。
这群奸佞,连血都是臭的。
段景一到审犯人时,都是半夜才回去,守门的侍卫等在那里,迎着他进来后,再落锁。
屋里的下人也是早早地准备好了洗漱的东西候着,段景朝里间看了一眼,低声问道。
“什么时辰睡的。”
“回大人,戌时就歇下了。”
段景又问了桑枕晚上用了什么,做了什么事,就叫侍女下去了。
简单收拾一番后,段景拉开床帐,看着桑桑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听着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烦躁的心都静了下来。
他直起身,脑中回放着太子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他要做什么呢。
明祺走了,虎符却还在太子手里。
六皇子自从田猎后,就不再有动静,听说还在府里养了鸟,似乎一心做个闲散王爷了。
他要怎么样,才能把元永尽快推上去?
这时窗边响起咕咕声,是三皇子的信来了。
他披上衣服走过去,灰色的信鸽啄了两下窗棂,静静地等在那里。
段景伸手取下它腿上的小筒,看完了信,抬手放在灯台上烧掉。
信鸽还等在那,黑豆小眼亲昵地看着他,似乎在邀功。
段景的手覆上它的脑袋,缓缓地摸了两下,而后向下滑去,拧断了它的脖子。
他静立在窗边,目光望向远方。
太子,即便有这么多肱骨之臣为你肝脑涂地,到最后你还是满盘皆输。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桑枕的呓语,听着又娇又急,像是做噩梦了。
段景收起思绪,回到榻上,那双不久前拧断信鸽脖子的手,现在搁到了桑枕胸前,轻柔地给他顺着气。
他顺了很久,直到桑枕吧唧两下嘴,拱到他怀里睡熟了。
他做得是这么的理所应当,仿佛桑桑就应该是这么的娇嫩,这么的傻。
第39章 话本
这几天段景很忙,桑枕只有吃饭时才能见到他,可是吃饭不许说话。
有时候他和好几个不认识的人出去,有时候他和好几个不认识的人回来,有时候一天都不见人影。
有时候他出去的早,桑枕也跟着爬起来,在门口拉着他的袖子,依依不舍地送他,还叫他早些回来。
好几次了段景和他说不要这样,在门口拉拉扯扯,外面还备着马车,下人见怪不怪,总归还有外人看着。
比如兵部的张大人,看他的眼神就越来越怪,甚至还试探地问他,是不是打算撤了。
这副郎有情妾有意的逍遥画面,不会是故意给他看,然后向他传递中立信号的吧。
我撤个屁啊!
后来段景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敲着桑枕的脑袋警告他,不准再出去送他了。
不仅因为影响不好,没成亲之前,他和桑枕如此亲密,也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看了去。
桑枕点头说那好吧,结果下次还是跟着出去了。
早该习惯的,段景看着桑枕拉着自己不放的手和越来越惶恐的同僚,终于放弃了解释。
其实让段景这么多天以来,早出晚归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皇帝发现太子的不轨。
他不仅掌握了江正年在乡下借开学堂之名招揽谋士的证据,还发现了新上任的禁卫军统领是太子一个宠妾的远亲。
此事可大可小,可是放在因惊马事件余怒未消的皇帝身上,只怕会对太子更加防备。
一旦太子失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的是办法,让太子再也起不来。
他这么忙,桑枕也要懂事些,整天闷在府里想三想四,弄得他头疼,也幸好这傻蛋没再想起来去上学,他可不想自己回来了,上学的那个还在写什么先生布置的作业。
“夫君,我能出去和清清看戏吗?”桑枕这天晚上可算等到他回来了,一见他就问。
段景终于知道这清清是个什么人物了,他马上警告桑枕不准去。
和明祺的人走得那么近,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清清这几天心情很不好,我想出去陪他透透气。”桑枕头一次没乖乖听话,还和他据理力争了。
他夫君要上战场了,临走时清清都没去送他,还一个人跑回了合欢楼。
虽然他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出了什么事,可清清一天比一天清减,他也很担心。
他缠了段景半天,不答应就去抱段景的头,差点把他的头埋进自己胸里。
段景从鼻端哼了一声,把他提溜起来从里到外吃干净后,第二天信守承诺地让他出去了。
还能起这么早,看来是没累着,他心里开始盘算着下回要做几次。
晚上桑枕回来时,还抱着一摞子话本,看着是书局新来的,段景不经意地问他上哪买的,他说是清清带他去买的。
他现在知道识字的好处了,可以看话本啊!
桑枕窝在被子里,津津有味地翻着话本,虽然还是有不认识的字,但也大体能猜出故事意思,没一会儿就入了迷。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肚兜,露着圆润肉感的肩头,翻书时一抬胳膊,段景都能看到里面两团发育得越发成熟的鸽乳。
他清咳一声,手扶上了桑桑的肩头。
谁料桑桑看书看得浑然忘我,连理都没理他。
段景又开口道:“晚上光线昏暗,桑桑不要伤了眼睛。”言下之意咱们早点歇了吧。
结果桑枕乐颠颠地说:“那我们换换位置,我坐外面就亮啦。”
段景盯着那盏怎么看都很亮的瓷灯,说不出话来了。
终于他没忍住,偏过头看了看那话本,想看看到底什么书让他这么入迷。
哦,原来是穷秀才考状元娶糟糠妻的故事。
他凑过头去跟着一起看完了,然后评论道。
“太假了。”
桑枕还没从感人的爱情故事里回过神来,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这故事改编自前朝的真人真事,最后这秀才当了大官,娶了宰相的女儿。”
桑枕傻了,眼巴巴地问:“那秋娘怎么办?”她在乐坊当歌妓,一心一意地等着陈郎,最后竟没等到吗……
段景哪知道什么秋娘,于是说我猜她也是改嫁了。
这话说完,那头半天没有反应,段景自以为断了他对这些虚构故事的瘾,刚打算吹灯,一看桑桑竟已经瘪着嘴挂了一腮泪。
段景哎了一声,赶紧给他擦泪,说有什么好哭的,爷跟你是真的不就行了,管别人干什么,哄了半天也不见好,最后只得说我记错了,前朝没有这样的事,他俩是真心相爱的。
可是桑枕再不信他的鬼话,侧过身子去又开始掉眼泪,最后段景只好许诺带他去买陈郎和秋娘的新话本。
桑枕又悲伤又绝望,却还保持着难得的清醒,抽搭着回他:“人已经改嫁,哪来的新话本……”
平时不见多聪明,怎么这时候脑子就清楚起来了?
段景的头又开始疼了。
第40章 入狱
段府里两人腻腻歪歪,可出了门,外面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原因是几天出了点事,江正年咬舌自尽了。
段景嘱咐了很多遍仔细点别让他寻死,没想到最后他还是死了,也不知道是他一心求死还是狱卒下手重了。
可是江正年一死,太子借招揽谋士之名结交商贾的事,就难以揭发了,因为江正年一死,不会有人以为是畏罪自杀,只会觉得是他段景杀人灭口,给太子扣帽子。
江正年子时咬舌死。
段景垂着眉眼看完,将司务呈上来的文书撕了个粉碎。
第二天,他在朝上禀报了江正年招揽谋士,收取万金之事,并因渎职而自请受罚。
朝中一片哗然,震惊于段景这番几乎是公开揭发太子不轨的话。
他身姿挺直地站着,声音清楚地禀报着江正年的动向,话里暗含的意味几乎都要冒出来了。
既然一定要有一个人当那柄刺向太子的剑,那我可以站出来。
太子,说不定你的父皇,都感激我这一站呢。
皇帝静静地看着笏板后的段景和队伍里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元明。
我的儿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心,已经被养的这么大了。
段景禀报完立在那里,感受着上方打量的视线,在他以为皇帝几乎是震怒时,六皇子元凌站了出来。
“陛下,段景确实渎职,自去年开始,他就结党营私,借职务之便笼络权贵,判案失正,视大邺律法于不顾!”
段景侧过头去,手指捏紧了笏板,死死盯着元凌的脸。
“在刑部内间的几案上,有他递给下属的改动过的朱笔文书,改判了阮成鸣一案。”
阮成鸣是前任少府监,因贪污案被判九年,可惜入狱的第二年就已作古。
“阮成鸣贪污的银两,乃是二十五万两,并非文书上写的五万两白银。”
“证人和文书均已在殿外等候,还请准臣宣进来。”
段景没有看他,脑中迅速回忆着刑部这几天的人员变动和接触过文书的人。
旁边的元凌还在说,那一脸笃定,义愤填膺的样子,恐怕福满园的戏子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皇帝颌首,元凌将人带了进来。
那人一进殿,就开始痛哭流涕的磕头,求皇上饶他一命:“皇上圣明,微臣只是接任司务一职,跟着段大人做事。时间已过去两年,小的实在不记得这文书的改动了啊!”
那份文书被太监接过来,哆哆嗦嗦地呈给了皇帝。
呈上的文书盖着刑部的官印和段景的私印,文中的贰拾被划掉了,旁边用朱笔批了一行小字。
“改拟,从速。”
另外还有段景生辰宴时所宴请的宾客名单,那份笔迹和这份文书的笔迹,如出一辙。
是段景的笔迹无疑。
“段景,你可认罪?”
段景看着那张扔下来的文书,没有辩白。
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朝堂上并肩而立的元凌和段景道。
“太子见利使,迷失本心,禁足一年。”
“从二品官刑部侍郎段景,今结党营私,欺君罔上,打入大牢,择日细审。”
第41章 出城
今天吃过了饭,桑枕照常在被窝里绣着枕巾,做了一会儿女红就又困了,本来想撑到段景回来,可是眼皮自己就合起来了。
第二天他闭着眼睛往旁边摸了摸,还是冰凉凉的一片,瞬时醒了。
以前夫君有时也会半夜回来,天不亮就走,可是今天他的衣服都没乱,说明夫君一晚上没回来。
夫君上哪了?
他跑去问管家,管家只说大人可能是办差,顺便在部里睡了。
桑枕半信半疑地回房了,心里很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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