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衙役说我要查人,城内挨家挨户搜,出城的一个都不准放,马车全部卸货。”
卫队拿了令牌屁滚尿流地出去后,他回身看着主院跪了一地的人,平静地说。
“桑枕没消息一天,你们就挨一天的棍刑,看看是他回来得早,还是你们死得早。”
第44章 分离
桑枕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两尺见长的木笼里,手腕上拴了个木片,上面刻着贰拾,身上的衣服滚上了泥,皱皱巴巴的看不出早先华美的纹路。
他挪了挪屁股,打了个喷嚏,空气里是死鱼烂虾的腥臭味道,他好像着凉了。
周围人来人往,吵嚷得很,他往旁边一看,发现还有些木笼堆在那里,里面倚着几个软塌塌的人,身上穿的破破烂烂,光着流脓的脚,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
他活动了下酸痛的胳膊,敲敲笼子问对面的人:“小哥,小哥?”
年纪和他相仿的少年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脏污的脸皱了皱,没搭理他。
桑枕的手抓着笼子边,问他道:“你知道这是哪吗?”
少年还没回答,不远处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桑枕抬头一看,一个矮胖的男人带着几个衣着体面的人走近了。
那人猪头似的脸谄媚的挤着,好像下一秒就能榨出油来,他拿着钥匙开了锁头,朝大笼子里的小孩吆喝了一声,其中一个就撞开了同伴,喘着气往外爬。
前面那个爬了出来,后面那个也想往外爬,他的手搭在了笼门边,刚想借力出去,胖男人就啪地一声关了门,门夹到了男孩的手,他凄厉地叫出了声,捂着夹到的手啊啊叫着。
胖男人得意地环顾四周,果然旁边的笼子里的孩子们接着就讨好似的笑起来,跟着他嘲笑那个男孩的蠢笨。
爬出去的男孩被带到那几个人面前,胖子比划了半天,桑枕似乎听到其中一个人说“太瘦了”,胖子就把男孩的衣服撩了起来,拍牲口似的拍拍他滚圆的肚子,说这小孩可是一点不瘦,绝对能干活。
桑枕心想,肚子越鼓才是饿了越久,这个人贩子太坏了,饭都不给人吃饱。
他看着男孩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身后,知道他这是被买下来了。
买下来总比在笼子里好啊,虽然他不想被买到这些人手里,但一直呆在笼子里,反而更容易出事。
桑枕别过身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思考着要跟哪一个人走。
他观察着这几个人的面相和衣着,推测这些人大概是管家,想了半天应该和哪个走,结果抬起头来一看,人都没影了,只剩下他和一些没被挑走的还呆在笼子里。
他垂头丧气地唉了一声,自己怎么这么傻呢,现在可好,别想走了。
天快黑了也没等到人来送饭,在他肚子咕咕叫了半天,眼冒金星之前,桑枕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坐在马车里,帘子撩着往外看,几个家丁提着些鲜鱼鲜虾去了后面的马车,他是带着下人出来采买的。
是那天夜市里套环的人!
桑枕觉得这个人既然能送自己东西,人也一定坏不到哪里去,于是赶紧大声叫起来。
“公子,公子!”
那人没理他,确实,你平白无故叫公子,谁知道你叫谁啊。
于是他又换了个称呼:“套环的,套环的!”
秦京这下听见了,往声音来源处一看,一个小脏人在市场角落的笼子里蹲着,旁边堆着些蔫了的菜叶,他还拼命仰着脸看自己。
秦京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那是谁,于是亲自从车上下来,走进了问道。
“你说什么套环的?”
桑枕见他下来了,很是高兴地朝他招了招手:“之前我们见过,我当时在集市上看你套环了。”
然后他的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我能上你家干活吗?”
桑枕就这样被秦京从人贩子的手里赎了出来,来到了秦家的布庄,被安排成了布店的伙计。
期间秦京问过他怎么被人拐了的,可是桑枕没法说,段景现在的情况他也打听不到,只以为他还在狱中,他和段景之间的关系,更没办法告诉一个不算熟的人,于是只能沉默。
时间距离他来到布庄,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从没放弃过打听段景的消息,可是从和他一起的伙计口中所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他试着往城里去,可是不知为何,城里的关卡封了起来,每天都有卫兵巡逻,他那天想进城,但是离着远远地看了一眼,就不敢再靠近了。
他的户口还在桑家,作为已经被灭门的大族之仆,要是被卫兵看到了,是一定会给抓起来流放的。
他也曾问过秦京,含糊地问他知不知道刑部侍郎段景的近况,秦京作为商贾,对于朝堂之争向来不关心,且下狱这种大人物的丑闻早就被抹平,外面听不到一点风声,民间又如何得知。
这样一来,桑枕就以为夫君还在狱里关着,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他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每每想到这里,夜里他就忍不住流眼泪。
他睡通铺,旁边还有别的伙计,晚上也不敢脱衣服,哭更是不敢大声,盖着被子一耸一耸的,直到旁边的人说梦话,他才知道不早了,胡乱抹抹眼泪睡下。
桑枕脑袋笨,想不出救夫君的办法,也不能去找他,他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笨。
段府里,段景翻看线人送来的画像,可是一张张看过去,哪个都不是他。
他几乎要把城里掘地三尺,城外的人家也开始了搜查,户部已经对他这种扰民的搜查颇有微词,可是他管不了这些,桑桑还在外面,生死不明。
那些下人已经被打的不成用,管家冒死要替他们说情,段景居然破天荒地答应饶他们一命,于是都被抬出去治伤了。
前几天他去了一趟善缘寺,斥千金给桑桑买了最贵的香,亲自跪下念了三卷经书后供在佛前。还出善款帮忙修葺寺庙,和尚们感激极了,听说他是在给一位公子祈福,还为桑枕组织了一次诵经。
以前他是最不信这些的,生死是股掌间的事,拜佛有什么用。
可现在他要给桑桑积德,不能随便杀人。
坐在膳桌旁,没有了桑枕乒里乓啷用勺子筷子的声音,段景突然发现,安静是这么让人难以忍受。
吃完饭,他习惯性地倒了一杯茶,放下后才发觉,没有人要喝它了。
以前桑桑吃不了咸,每顿饭吃完都要喝茶,段景还笑话他喝茶的时候像小狗。
段景的手指捏紧了杯身,似乎这样,就能握到他曾经也握着这杯子的手。
茶水滚烫,可他的心里彻骨的凉。
他从没觉得大邺有多大,从前这里小到连他的野心都盛不下,但现在却大到让他找一个人都找不到。
第45章 聘人
“起来。”
段景看着眼前的跪在地下的男子,虚扶了他一把,后者赶紧拍拍膝盖上的土站起来。
“我今天召你来,你也知道原因。”
“你手下的马队分作三批去找,城外,南蛮,北夷,我还安排了镖局,你们谁先找到,我就许谁三族高管,赏银千两。”段景盯着面前这个南蛮人,淡淡道。
呼延卓激动的满脸通红,声如洪钟地答应道属下一定竭尽所能,找回桑公子。
他平时不过是段府一个管事的远亲,又因为不是大邺人,不能参军也不能科考,一直没机会出人头地,于是干脆成立了个马帮,平时帮人运货,经常出入南蛮北夷等地,算个事事通。
昨天他舅舅突然来他家告诉他,段大人要见他,一家人顿时都高兴坏了,舅侄俩喝酒喝了一晚上。
时运就是这么回事,贵人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段家这棵高不可攀的大树,就算落下根枝来,谁接着了谁就能飞黄腾达。
段景交代完就让他下去了,这些日子里事情多,他忙得焦头烂额,先是皇上病重,时常说胡话,丞相认为皇帝这是田猎受的惊还没恢复,主张给皇上请个大师驱邪,结果法事做到一半,皇帝就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整个太医院心照不宣的表示,皇帝这是忧思过度,时日无多了,于是大臣纷纷请立新帝,国不可一日无君,气得老皇帝在昏睡中还流下两行浊泪。
六皇子最近在朝中活动很频繁,他要找个由头先把他摁下去。
前些天,有个线人告诉他,桑枕找到了,在苏杭的一家烟馆里,似乎是染上了大麻。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几乎是天旋地转,骑马花了两天一夜赶去那里,赶路时,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滚上又冷又硬的砂子,钝钝的疼。
他甚至都想好了后路,先戒,要是真到了戒不了的地步,他就找人炼丹,直到炼出解药为止。
等到了那里,他喝退线人,独自进去,这一趟他没带人,因为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看到桑桑狼狈落魄的样子。
抖着手掀开帘子,段景看见那个委顿脏臭的骨头人,心脏好像被钝器割了一下,他快步走过去,紧紧抱住他的后背,直到后者慢慢转过脸来。
那双眼睛浑浊无神,脸更不是桑枕的脸。
段景松开了手,从屋子里走了出去,线人看到他的表情,才知道屋里那个不是桑公子,登时就跪下了,但段景并没有罚他,甚至还给屋里那个瘾君子叫了医。
看到线人惊讶的表情,段景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个不是桑桑,那我的桑桑在哪。
没有消息,或许是最好的消息,又或许是拖延的宣判。
这些日子里,桑枕每天都有活干。
“桑枕!把这些布染了去。”管事来后院一趟,正好看桑枕坐在屋檐底下没事干,于是将将一捆生布交给他。
桑枕抱着布去了后排的染缸处,先将布送给生火房的大师傅,师傅把布扔到锅里煮好了,布才能染色。
“哎,你是前几天进来的吧?怎么来后院帮忙了?”大师傅往嘴里丢了把苹果片,嘎吱嘎吱地嚼着。
桑枕蹲在灶边替师傅看着锅,心里装着事,也没听见他说什么,闻言呆呆地抬起头来看他。
“唉,”大师傅了然地叹了口气,明白了原因。
“怪不得呢,你看着也不是个伶俐的。”谁要个锯嘴葫芦当跑堂伙计啊。
桑枕话不多,干活却很勤快,杂事从小做惯了,扫地擦桌子之类的活做起来也很趁手,等大师傅把布捞出来,扔到篾篮里晾上一会儿。他就把竹篾里的布叠上几下拎出去,搭在杆子上晒了。
虽然布已经晾了一会儿,桑枕的手还是难免被烫红了,于是就在空中甩上几下再去拿。
等他把布晾好了,再放进调好色的染缸里,推着缸棍子不停的搅拌,一圈又一圈。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后,他把布捞出来放在担缸板上,摘去上面的浮渣,拧了几圈后再把布搭到晾布架上才算完。
他做的很仔细,天已经很热了,等桑枕把布搭好,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
才半上午,他已经把掌柜吩咐的活干完了,于是就打算去伙房领饭。
在这里他不敢交朋友,于是到现在,即使是和同屋的伙计也只是点头之交,本来领饭这种事,大家派一个去就得了,可是桑枕不好意思麻烦别人领,于是干脆每天早把活做完,然后去把一屋人的饭全领回来。
去的早,饭就是现做的,虽然有时候领回来的剩饭比给下人现做的饭好吃,但是师傅总是不经心,几样菜混在一起,汤汤水水,就只能当拌饭吃了。
今天膳房的师傅还没开始忙主子们的饭,于是他一来就给他装好了。
桑枕闻了闻味儿,是鸡蛋炒萝卜。
今天吃鸡蛋!
他赶紧把食盒提回去,回到后排,进门一看大家还没怎么回来,只有铺上躺了个,他叫了那人两声,后者才揉了揉眼起来吃饭。
过了半个时辰,大家都回来了,看到桌子上的食盒,纷纷谢过桑枕就开始大快朵颐,大家在不同的院子里干活,平时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可是今天一个个却看起来都很激动。
“哎,明天就招人了吧?”
“是啊,我还听说今年李家要好几百个下人呢。”
“李家我没有相熟的,我婶子在赵家帮厨,早就安排我进去,明天就能直接走了。”
“哎呀呀……”
桑枕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于是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明天城里开市啊,没有卖身契的下人,都有机会得聘。”
“像我们这种平时在布庄帮忙挣零钱的,户口都是自己的,当然能去碰碰运气。”
桑枕惊讶地问:“秦家让出去吗?”
“怎么不让啊,出去也是从咱布庄出去的,到时候荣归故里,还能给秦老爷子点孝敬,他巴不得呢。”
众人给他解释了一通,接着又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要去哪家当下人,哪家的管事比较好说话了。
桑枕坐在一边,突然灵机一动。
那,夫君的府邸,是不是也要招人了?
第46章 春闺梦中人
近来朝堂可谓是天翻地覆。
先是皇帝先前派人查的惊马事件,看马的太监屈打成招说是太子吩咐的,甚至太子身边的人怎么和他说,许了他什么东西,如何将飞燕草掺了进去,都一五一十说的条理清晰,真叫人佩服。
于是段景带人去东宫提审,太子冷笑几声,什么也没说。
柿子捡软的捏,这太监倒是精明。段景复又将他带回监牢,回去后这人希翼的眼睛哀求的看着他,好像盼着他看在自己招供的份上,网开一面。
他什么也没说,出去后吩咐狱卒挑个半夜勒死他。
有点脑筋,奈何骨头太轻。
皇帝多日昏迷不醒,无法处置太子,右丞相及都察院认为太子失德,一致认为应当废太子。而废太子之后该立哪位皇子,大家又都说不出来了,野心总是需要太平粉饰。
朝中无主,而大邺和北夷的战争已经打响,元永和段景,就在等这个时机。
如今太子手中兵权被夺,重新交还到骠骑将军手中,可骠骑将军是中立派,只替皇帝做事。
说起来明祺也是一样,咬定了太子,估计要是太子没肉吃,他能把自个的胳膊砍下一条来献上去,难道武将都是这么固执?
等明祺拿下北夷,手握重兵,凯旋归来却发现太子被软禁时,他是会选择继续拥戴太子还是投靠其他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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