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葳蕤并未错过喻苏一时露出的狠戾。
虽然对方很快将那股杀意压了下来,但也不妨让五感格外敏锐的他察觉到。
他早就知道喻苏并非表面看着纯良,经此,更是眨眨眼看了看眼前收敛了神色,不带丝毫攻击性的喻苏。
这样做,难道是怕吓到他?
不得不说,宓葳蕤歪打正着猜中了喻苏的真实想法,但宓葳蕤转而便否定了自己,怎么说他都比喻苏年岁大,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只是不知朱院使为何要帮我。”喻苏心中后怕,脸上却看不出分毫。
宓葳蕤这会儿倒是有些庆幸今日凑巧跟着来了,不然喻苏只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他并不担心此事之后,喻苏会如何作为,此事已过,只等惠仁帝所谓的交代是什么便可。
以喻苏的谨慎,往后断不会掉进同样的陷阱。
至于朱济善为何会帮喻苏一把,宓葳蕤有所猜测,但到底还需他亲自去验证一番。
正事说完,宓葳蕤看了眼还在垂眸沉思的喻苏,幽幽道:“好在没出什么岔子,不过殿下又拿自己的身体作伐子,这笔账,咱们是不是得好好算算。”
“我没……”喻苏的辩驳在宓葳蕤灼灼的目光下渐渐熄了声。
不仅如此,脸颊透出的红似有加深的趋势,这一提醒,不免让他想起昨夜难以言说的梦境。
尤其是此时宓葳蕤的神色和梦中的一般无二,似乎下一刻便会抄起手。
喻苏看他的眼神犹如看到豺狼虎豹,宓葳蕤不明所以,他应该没做过让喻苏露出如此表情的事。
嗯?或许也不是不无可能。
第42章
朱济善在偏殿与安顺闲话。
虽说没什么交情,可两人都是实打实的人精,东拉西扯掰扯了少说小半个时辰。
待兰芷和杜若取药回来,两人收了声,朱济善拿起茶杯,将杯中所剩不多的茶水一饮而尽。
今日之事,不免让他忆起窦章曾对他讲的话。
虽说如今已“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以往的情义到底难以轻易抹消,况且……这也算是早先许诺过的事。
左右与他人无碍。
安顺此时已沿着小径走到正殿附近。
远远便见宓葳蕤走来,他隐约从宓葳蕤脸上看到一抹温和的笑意,那笑容中深藏的东西有些难以捉摸,待走近了再看,仍旧面若霜雪,似乎刚刚所见只是他的错觉。
“宓少师,可是主子醒了?”
“嗯。”宓葳蕤停下脚步。
安顺的脸立刻挂上了笑,“您这一来,主子的病怕是能好个大半。”
“殿下得的是风寒,又不是相思病,我便是有心,也做不成良药。”宓葳蕤倒也说得直白。
安顺搓搓手,意味深长,“这可说不准呢。”
宓葳蕤笑笑,“殿下不赶我走,便是好的了。”
看这话说的,宓少师可真会开玩笑,安顺嘀咕着走进寝殿,喻苏正仰躺着看着手中的银丝。
一模一样的色泽。
与昨夜挂在帐幔上的似乎并无二致。
“主子,杜若姐姐已经把药熬上了,您就是再不愿,今个也得把药趁热喝了。”安顺絮絮叨叨。
喻苏轻轻皱眉,“我知道了。”
“刚刚奴婢在殿外遇见宓少师,他说回听雨楼后会制些滋补的药丸,明日送过来。”安顺说起这事,也是为了让主子高兴高兴。
毕竟是心头念着的人。
隔了许久,只这样见一面,怎会够。
喻苏听到宓葳蕤明日还要来,猛地坐起身,“何必让他再跑一趟,你明日去听雨楼取来便是。”
好不容易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明日再来,岂不是又得来一遭。
安顺可不知道确有宓葳蕤说的这一出,说“赶”有些勉强,但到底是喻苏连哄带骗的让宓葳蕤起身离开。
他不自在地咬咬唇。
残留在手腕上的力道和温度依旧烫人。
安顺还想再问,可看到主子神情恍惚,聪明地闭上嘴。
反正是明日的事。
说不准过会儿主子的心思就变了呢。
宓葳蕤与朱济善同来,离开时却并未同行,两人出了羲和宫没走多久,便在一处路口分道扬镳。
回到青云阁。
决明告诉他,窦章大概半个时辰前匆匆离开。
原本从太医院取了药材便要炼制百龄丸,窦章不在,宓葳蕤便先行回了听雨楼。
当夜。
淑贵妃因御下不严被惠仁帝斥责,并削了掌宫之权。
今日在羲和宫的人,都明白这是惠仁帝给喻苏的交代。
如今后位空悬,贵妃代为掌管,惠仁帝起初这样安排之时,朝廷内外都以为惠仁帝这是要封贵妃为后。
可谁知过了五六年,贵妃依旧是贵妃。
此次羲和宫内的宫女咬出长乐宫,让从未行差踏错的贵妃因此吃了挂落。
惠仁帝毫不留情面,直言让德妃和林妃今后从旁协理。
不少人本以为能看看淑贵妃的笑话。
谁知惠仁帝在斥责之后,夜里又和往常一样,留宿长乐宫。
众人一时摸不清头脑,却也明白贵妃并未因此失宠。
宓葳蕤早就让决明和林轲通了气,是以第一时间便得知了此事。
不过他觉得还没完。
果不其然,隔日朝会上。
惠仁帝毫无预兆地下旨封了大皇子为贤王,并言明要亲自为五皇子挑选伴读。
伽邑国的皇子,多在十岁左右挑选伴读,由皇子和其母妃从王公大臣家中适龄的孩童中选两人,一般是一文一武。
五皇子在白露山耽搁了三年,如今皇上要亲自来选。
这么看,倒像是独一份的恩宠。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伴读即便由皇上掌眼,也不可能镶了金子,说白了,到底也只是个伴读罢了。
看似人人都有处置。
可除了死了一个宫女,竟是半点水花再无。
贵妃恩宠犹在,德妃到了权柄,大皇子被得以封王。
这一比较,完完全全是五皇子给他人做嫁衣。
外人如何想宓葳蕤管不了。
只是惠仁帝的这番行径,再度刷新了宓葳蕤对他的认知。
玩弄人心,狠毒自私。
若非坐在皇位之上,惠仁帝就是一个十足的阴险小人。
这出自导自演,只会让猖狂的人愈发猖狂,积怨的人怨恨更甚,而制衡之人,至少如今,仍被惠仁帝拿捏在手中。
这其中,淑贵妃作为制衡德妃的存在,倒成了难得的聪明人。
第43章
为了稳固皇权,惠仁帝确实将所有人都算计的明明白白。
至于三年前为何柔妃和喻苏会首当其冲,只能说他们成为了惠仁帝的眼中钉,那时唯有柔妃母家势大,兼之育有皇子。
一时间请立柔妃为后的奏章 数不胜数。
惠仁帝最恨被人辖制,那会让他惶恐不安。
世人皆知他的皇位如何而来,所以他既不敢学暴君之流手段铁血,可又未曾学过正统的帝王之道。
作为在争斗不断的宫中顺利长大的皇子。
惠仁帝做事的手段不免更像是笑里藏刀的宫妃之流。
虽放不到台面上,但不得不说确实奏效。
多年的经营下来,不论是在民间,还是朝堂,惠仁帝都声望极佳,且手段愈发犀利。
如果说三年前设计柔妃是出于一时冲动,那现今将喻苏从白露山接回宫中便是他精心谋划的结果。
毕竟当年柔妃死后,惠仁帝才意识到,奏请立后的折子实则源于德妃母家授意。
惠仁帝暗恨自己被充作昏聩之人,却依旧借着德妃递给他的刀处理了当年的心腹大患。
只是如今,德妃和大皇子野心渐露。
这是惠仁帝亲手种下的因,自然也要由他亲手了结,而了结的手段一如既往。
这次他要让喻苏成为他手中的刀。
宓葳蕤突然就明白了。
为何书中喻苏回宫后愈发偏执,这其中,惠仁帝绝对没少出力。
当然,喻苏恐怕也并非不清楚惠仁帝的盘算,恰恰相反,他再明白不过。
可因为柔妃的死,便是没有惠仁帝煽风点火,他与德妃和大皇子也必然要斗个你死我活,而这期间,唯一的变数便是趁虚而入的淑贵妃和三皇子。
至于他,则是加重这个变数的筹码。
相比之下,喻苏比任何一位皇子,都更像无依无靠的小可怜。
宓葳蕤看完林轲传给他的消息,将纸张丢进火盆中。
窜起的火苗迅速将一切化作灰烬。
宓葳蕤的心中异常安定,既然惠仁帝已然出手,那便意味着宫中维持多年的平静将被打破。
有人想趁混作乱,有人想浑水摸鱼。
宓葳蕤亦然。
只不过这次不是作为筹码,而是由他来亲手搅乱。
*
自大皇子封王后,宫中一连安静了几日。
宓葳蕤到底没有隔天亲自去送药。
本就是为了吓唬喻苏。
若是不管不顾去送药,之前在惠仁帝面前表现出来的隔阂可不得功亏一篑。
一连几日,宓葳蕤都往返于药堂和听雨楼之间。
京城的气候不同于白露山,热起来便燥的厉害。
宓葳蕤先前还觉得白露山时不时下雨,惹得毛毛潮乎乎的格外不爽,现在天热,便是他没有心浮气躁,可毛毛却不受控制的炸的厉害。
决明特意从膳房要了冰碗。
三四月吃冰虽早了些,却也不是没有。
尤其是宓葳蕤近来在窦章的安排下,将制药一事接了过来。
宫中本就隐隐有传言,不出意外宓葳蕤将是下任国师,可以说只要不做大死,不仅能背靠天子,今后也必定地位超然。
是以膳房的人一听是宓少师需要,当即二话没说。
一道消暑甜品。
——混着嫩藕,碎冰,荔枝,顶上再浇上一层薄薄的炼乳,甜而不腻,看着简单实则精细。
宓葳蕤吃了一口,味道着实不错。
甜滋滋的。
想来喻苏应该会喜欢。
可惜如今人在宫中,反倒没有白露山来的自由,宓葳蕤便是想去羲和宫看看,还得有所顾忌。
索性这东西寒凉,对于刚病愈的人来说,也不适宜。
这大概算是一种自我安慰。
宓葳蕤丝毫不觉自己时不时惦记喻苏有什么不妥,只是想着想着心里冒出了一个自觉不错的想法。
因着燥热的缘故,这几夜宓葳蕤都会变回狐狸自己梳理毛毛,免得让乱炸的毛毛打结。
说来往常每年这时,他都在长洲山中,师祖或尊上会用沾了花露的犀角梳篦给他顺毛,期间他只需要护住肚皮翻翻身便好。
整理毛毛的本事对狐狸来说是天生的。
可惜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自己顺过的尾巴和肚皮他觉得还能勉强过得去,可背上的毛毛却始终有些不得其法,到底还是得有人帮忙才行。
宓葳蕤打定主意,夜里就去寻喻苏。
其实这宫中见过狐狸的人,除了喻苏还有安顺,不过宓葳蕤早就把安顺忽略了。
他起身刚放下冰碗。
就听到屋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人是甘松迎进来的,身上穿着太监服,看模样比甘松年岁还要长些,可对待甘松的态度却极尽谦卑,脸上的神色显见的焦躁不安。
宓葳蕤干脆走了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宓少师……”还未等甘松行礼,那太监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宓少师救救我家主子。”
第44章
冬青看着宓葳蕤犹如抓住救命稻草。
宓葳蕤眼见着这人就要哭出来,示意甘松将人扶起,赶忙出声道:“起来说话。你家主子是哪个宫的?”
“是流霜阁的陆侍君。”冬青急慌慌地回道。
此时他已忘记尊卑,就这么直视着宓葳蕤,眼中满是恳求。
甘松愣在一旁。
陆侍君。
那不就是皇上前段时间封的男妃么。
听闻近来算是得宠的,这么看似乎传言有误。
宓葳蕤看了看面前的冬青,见他神色犹疑,便对甘松道:“你先下去吧。”
甘松本还想探听一番,待看到宓葳蕤警告的视线后,心头一颤,老实地低声告退。
听雨楼中静悄悄的。
甘松的离开成功让冬青松了一口气。
如今他已是疾病乱投医,来听雨楼前他曾去过太医院,可太医院里,今日当值的御医一听是去给侍君诊脉,纷纷推辞。
冬青隐约听闻,青云阁与太医院素来不和,本以为只是传言而已,却没想到确有此事。
主子的病少说已耽搁了三四日。
若非他今日见日头不错,打算帮主子晒书,怕是根本不会发现主子晕倒在屋内。
“宓少师。”冬青怯怯地出声,“皇上前日幸了主子一回,那日之后,主子便有些怏怏地,饭食用的也比以往少。”
“本以为只是心情不大好,今日昏倒在房中,才发现主子高热不退,奴婢从流霜阁出来时,主子已开始犯起癔症。寻去太医院,太医院的御医不愿看诊,奴婢实在是无法才寻到此处,求宓少师去给主子看看吧。”
宓葳蕤定定看了冬青片刻后,才开口道:“你等等。”
说罢转身走进屋内。
冬青不敢跟着,心中七.上.八.下,没多会儿见宓葳蕤背着个药箱走出来,他眼睛一亮,神色激动,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快步跟在宓葳蕤身后。
侍君虽同为后妃,可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未免碰到其他后妃,是以流霜阁位于宫中深处,离景致最好的御花园远不说,想去流霜阁还要途径各位妃嫔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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