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则损伤心脉,重则修为下跌。
既知道后果,宓葳蕤自然不会以身试法。
索性只要恢复到大乘期,便能有万全之策解了体内的蛊毒,如今境界卡在升阶边缘,应当是需要一个晋升的契机。
不过契机这东西到底不能强求,是以宓葳蕤心态倒也如常。
这般想着,宓葳蕤又一次翻过高高的宫墙,里边便是羲和宫的宫室。
正殿还亮着灯。
宓葳蕤走到靠近寝室的窗边。
窗子紧闭着,室内灯影微晃,隐约有说话声传出。
他停下步子。
屋内的说话声很轻,极难听清在讲什么。
不过这些阻隔对宓葳蕤来讲犹如无物。
“……这封信务必要交到陆侍君手中。”喻苏说出此话,便意味着这信除了陆英本人,决不能落在其他任何人上手,“去到流霜阁不必耽搁,直接告诉他写信的人是秦越。”
站在喻苏身前的是羲和宫的三等宫女连翘,长相极为普通,平日里负责照顾宫中花草,很少有机会到喻苏近前侍候。
这是戚家外祖给喻苏准备的暗线。
早在喻苏回宫前,便已蛰伏宫中多年。
喻苏话毕,连翘福了福身出了屋。
正巧今日惠仁帝赏赐给喻苏一株盆景,东西刚刚搬到羲和宫,是以喻苏此时唤连翘入内并不引人注目。
宓葳蕤只觉喻苏口中的‘秦越’他似乎在哪听到过。
稍一回想,便记起此前林轲通过决明交由他的密信,密信中罗列了伽邑国现下五品以上的官员。
秦越作为一品镇国将军,自然位居前列。
少年英才,十四便随父出征,五年间多次打退对伽邑国虎视眈眈的南蛮。
如今二十有二,便已做到了镇国将军之位。
武将不同于文官,封赏皆看军功,由此,可见秦越能力卓绝。
宓葳蕤一时间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他果然没猜错,惠仁帝不会做无用之事。
若陆英心中之人是镇国将军秦越,那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据他所知,早在一月前,大夏与伽邑的边境处便频频发生摩擦。
虽没有实打实的出兵,但前方探子传来的消息称,对方已有近十万兵力在边境集结。
秦越深夜被传入宫,临危受命,隔天便挂帅出征,而惠仁帝封陆英为侍君,也是在此前之后不久。
不过宓葳蕤不会简单地认为,惠仁帝封妃是为了要挟秦越。
秦越如今手握虎符,惠仁帝若是以此为要挟,简直就是养虎为患,所以如此作为,更可能是提前布置一步暗棋,同时也断了秦越向他讨人的可能性。
毕竟此前便有传闻说,镇国将军已心有所属。
若是没有大夏扰乱,今年的年节,镇国将军便会向皇上讨要赐婚的旨意。
如果他没猜错,此战结束归京,惠仁帝便会给秦越指婚,指婚对象定然来源于保皇派中的中坚力量。
宓葳蕤暗自咋舌。
这一招可谓是直接断了秦越和陆英的所有念想。
惠仁帝着实一如既往的阴毒。
他没有选择随便寻个错处将陆英处置了,也没有将陆英赐给下臣。
毕竟秦越官居一品,就算是惠仁帝将陆英赐给下臣做正室,若他硬来强的,同为朝臣,武将的那一套文臣也难以招架。
为何略过武将不说。
显而易见,如今朝堂之上武将之中,有谁能大过秦越。
名声难听又如何,世人对武将和文臣的要求本就不同。
抢人一事。
若是放在文臣身上,那是有辱斯文,但对于武将,保不准百姓还会将至传为一段香.艳故事。
所以惠仁帝亲自将人纳进了后宫。
素来没有臣子向皇上讨要后妃的说法,觊觎皇上的人,只怕是嫌自己命长。
这样来看,惠仁帝这一手,即避免了秦越究其原因,还能断了两人之间的可能。
今后秦越正室为谁,全看惠仁帝打算,就算秦越找借口不娶,那也无妨,只能说秦越对陆英用情至深。
不论如何,惠仁帝始终都立于不败之地。
毕竟能为一人不娶,可见其心中地位之高,今后君臣间若有龃龉,陆英这颗棋只会更加好用。
惠仁帝的做法令人齿冷。
不说秦越,秦家满门忠烈。
这朝堂之上,宓葳蕤还真找不出除秦家之外,更毫无私心忠君爱国的名门。
便是喻苏的外祖戚家,多少也是出于喻苏皇子的身份。
一阵夜风吹过,宓葳蕤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为惠仁帝深沉的心思,也为在边关浴血却躲不过帝王算计的秦越。
寝殿的窗子被轻轻推开。
喻苏的心情同样带着几分压抑。
秦越与陆英的事,他再清楚不过,秦越可以算是他同门的师兄,虽两人年龄相差不少,却也一道习过武。
更不用说,秦越还亲自指点过他二三。
此前得到消息,陆英被父皇封为侍君,他便心头一跳。
彼时他还在白露山,宫中虽有暗线,可到底不便。
秦越也清楚,是以这封信直接让影卫带到了白露山,与信一同带到的还有一句话,便是让他稳妥起见,若是无法,便烧了此信,以保证陆英安全为首。
喻苏听到这话时,便知秦越只当陆英被幸是入了他父皇的眼。
可他却再清楚不过,自己的这位父皇,绝不会做无用之事,只怕是有意为之。
然而他却并未如实告诉秦越。
并非子不言父过这种端方礼仪,而是怕秦越一时冲动,做出无可挽回之事,再者,他也确实存了私心。
如今的伽邑,内忧外患。
大夏的试探是一个信号,一旦寻到机会,便会立即出兵。
秦越是伽邑的守护神,如若没有秦越,大夏攻占伽邑只是时间问题。
且除了秦越,没有人能与大夏的玉面将军一战。
喻苏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片刻后,猝然松开。
如今想再多都是无用,明日还要去凌霄殿挑选伴读,恐怕又是一场博弈。
喻苏搭上窗沿,低头轻叹。
只是这一垂头,入目便是一团亮眼的毛茸茸。
第48章
宓葳蕤还不知道喻苏已经看到他了,他垂着脑袋还在想事情。
从喻苏的角度看过去。
蹲在窗下的毛茸茸挤在屋檐遮挡着窄窄的边沿下,这边沿对于有着蓬松毛毛的雪狐来讲太过可怜。
四只脚脚缩在一起,委委屈屈。
细看之下,喻苏还发现毛茸茸的背上毛毛不复往常柔顺,有些东倒西歪。
他想要开口去唤,才发现自己对毛茸茸,从来都没一个正式的称呼。
不过在他犹豫之时,宓葳蕤已经抬起了头。
下一刻,不待喻苏有所反应,就着不高的窗户,一跃跳进喻苏怀中。
如今毛团子长大了些,两只手抱着就能占个满怀。
宓葳蕤任由喻苏抱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爪子后,才四处看了看,趁着喻苏放帕子的功夫,从梳妆台上叼起一把梳篦。
伽邑国已有匠人制出了水银镜。
是以透过妆台上的镜子,宓葳蕤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背后丑巴巴的毛毛。
“怎么跑那去了?”喻苏回身,就看到毛茸茸在揽镜自照,他笑了笑,“这般好看,照照镜子也是应当的。”
宓葳蕤可没错过喻苏眼中那一丝揶揄。
这人显然是把他当做单纯的狐狸在打趣。
他‘咿唔’了一声,声音中的不满很是清晰,宓葳蕤倒是并未生气,不过是有些经不起喻苏这般夸,听着怪让人害臊。
喻苏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的雪狐可不是普通的狐狸。
相处的时间长了。
久而久之,自己与雪狐在一道就少了几分疏离,做事也随意起来。
喻苏偷偷打量了一眼,见毛茸茸并未发怒,只见对方用尖尖嘴推了推放在桌上的东西,他走过去细瞧,“梳篦?”
只一瞬,喻苏便明白了毛茸茸的意思。
宓葳蕤窝在喻苏的腿上,觉得喻苏果然格外聪敏,都不需他多做其他便知晓了他的意思。
心有灵犀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拿起梳篦的喻苏可不知道自己简简单单一个举动,让宓葳蕤想了这么多。
实际上,他能这么快明白毛茸茸的意思,多半得益于此前养过狸奴。
每年春日,那只花狸奴便会换毛。
如果自己用梳篦帮它顺顺毛,胖团子就会叫的格外亲昵柔顺。
原以为神狐也会如此,可惜到底让他失望了。
此时宓葳蕤正眯着眼,喻苏顺毛的手法比之师祖和尊上更为舒适,多日来郁燥得以平复,他不免愉悦地晃了晃尾巴。
——这大概是无法掩藏的本性。
喻苏的视线果不其然被晃过的毛尾巴吸引。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挼了一把。
见卧在腿上的毛茸茸并未抗拒,胆子便大了起来。
狐狸的尾巴不同于狸奴,白绒绒的一团像是雪堆,光是看着就格外过瘾。
喻苏起了玩心。
先是顺着毛摸过去,柔软顺滑,然后又倒回来,微微刺手,反反复复几次,背上的毛毛被梳篦整理的光滑平顺,毛尾巴却炸开了花。
尾巴上的毛毛飘飘忽忽。
宓葳蕤心中无奈,自己纵得,除了宠着还能如何。
早先就说过,耳朵和尾巴是狐狸的命门,是以若非十分亲近,旁人便是碰到都绝无可能。
在宓葳蕤这,肆意摆弄他的尾巴,更是师祖和尊上都未曾有过的待遇。
——可惜喻苏并不知晓。
这会儿他表情微微尴尬。
好好的一条毛尾巴被他摸成这个亚子,看着便有些心虚。
倒是宓葳蕤不甚在意地用爪爪抱住捋了捋,随即站起身抖了抖浑身的毛毛,离开前戳了戳喻苏的脸颊,带着别样的亲近。
翌日。
凌霄殿内。
惠仁帝怀中抱着刚满四岁的九皇子,一副慈父模样。
殿内除了喻苏外,还有七、八两位皇子与其母妃,这两人皆刚满十岁,这样一来,反倒显得喻苏格外突出。
所谓的为喻苏挑选伴读。
经此,更像是顺带。
宓葳蕤跟着窦章进来时,殿内一片和乐,喻苏坐在那,脸上也带着笑,可他觉得这笑里带着一丝落寞。
即便知道,这许是喻苏有意为之。
宓葳蕤仍旧心中不大得劲。
“早就听闻国师有一弟子,姿容出众,如今一见,当真并未虚言。”说话的妃子容貌张扬,看到宓葳蕤虽愣了一愣,却极快地回过神。
这调侃的话出口,也惊醒了殿内此前未见过宓葳蕤而微微失神几人。
知道宓葳蕤不识得眼前是哪位后妃,窦章顺势接过话:“丽嫔娘娘谬赞了。”
“国师何必谦虚,连九皇子都看得目不转睛,可见你这弟子确实容貌不俗。”丽嫔用帕子掩着嘴笑了笑。
“丽嫔说的不错,宓少师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色。”惠仁帝开口,自然无人反驳。
只是这话听着隐隐有些轻浮。
宓葳蕤绷着脸,不为所动,心中暗自思量,惠仁帝处事最是慎重,怎会如此明显地议论臣子容貌。
待看到丽嫔僵在嘴角的笑。
宓葳蕤不禁了然。
第49章
看到丽嫔眼底闪过的警惕之色,宓葳蕤不免失笑,没想不到自己竟会被才见了一面的后妃当做假想敌。
与丽嫔分坐在惠仁帝左右的林昭仪心中暗讽。
——果然是个蠢货。
皇上这么明着夸赞,显然意在敲打,不要妄图窥视帝心,且宓少师的地位哪是流霜阁那位能比的,便是图新鲜,皇上也不会朝国师的爱徒下手。
更何况皇上至始至终眼神清明,硬要扯也只有君臣之谊。
偏偏徐薇薇这贱.人还当了真。
瞅瞅。
若不是皇上坐在身边,怕是连指甲都要掐断了。
林昭仪心中不忿。
这么个蠢货还能与她一同升到嫔位,而且因对方多个封号,平日里处处压她一头。
莫非皇上就喜欢这种没脑子的主?
这个想法刚冒头,林昭仪便赶忙压下。罪过罪过,皇上素来英明神武,她怎么会产生这种危险的想法,定是徐薇薇这贱.人使了什么下作手段,才勾的皇上走不动道。
不对,这样岂不是显得皇上好色昏聩……
成功将自己绕进去的林昭仪想不出个所以然,是以最终只狠狠地瞪了丽嫔一眼,总归是徐薇薇的错便对了。
林昭仪的这道眼风恰好被丽嫔捕捉到。
两人一时间你来我往,暗自较劲。
宓葳蕤在下面看得分明,其他人自然也是同样,只不过大家都默契的并未做声。
七皇子和八皇子甚至还有闲心偷偷摸摸地挤眉弄眼,显然两人的关系并未因母妃不合而受到任何影响,倒是宓葳蕤入宫以来难得见到的一股清流。
直到李忠引着各世家适龄子弟入内,两人才相互避开视线,各自整理了下衣襟。
打头的几人显见与喻苏年岁相当。
其中有人举止有度有人唯唯诺诺,但总归都并未失了礼数。
秦家、戚家皆有子弟在内。
不过戚家送来的这位并非长房嫡子,而是二房的嫡次子戚瑞阳。
戚瑞阳比起戚家其他的同辈,在读书一道实在是名声不显,不过长相看着倒是讨喜,身材也圆润的有些过分。
许是从宫门到凌霄殿的距离不近,这会儿整个人看着还有些喘。
至于秦家,则选了同辈间最为出色的秦宣入宫,丝毫没有糊弄过去的想法。
惠仁帝例行考校了一番。
考题都是书院惯常教的,并未刻意为难,平日里稍用些心便能答得出。
宓葳蕤看着面前的这十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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