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后,他才出声:
“去江边广场。”
他需要一点独处冷静的空间。
司机感到疑惑,留心多看了温瑜两眼,以防万一地询问:
“小伙子,身体没事吧?
我看你脸有点红,是不是中暑了?”
温瑜茫然地抬手,拿手背覆住半边脸颊,摇摇头:
“没事的师傅。”
司机这才点点头。
红灯结束后,向江边广场开去。
温瑜贴着脸颊的手背很久没有挪开,眼神瞥向窗外,目光在飞快掠过的景物里找不到落脚点。
烫。
很烫。
和俞鹤年站在一起的时候努力压制着心脏的躁动,温瑜不确定有没有被俞鹤年看出来。
只是这时人已经不在身边,这个问题再纠结也晚了。
温瑜只好祈祷俞鹤年能赶紧忘了还有这么回事。
被俞鹤年的手覆住后脑的时候,温瑜的心率像是达到了某个峰值,一下一下冲撞着胸腔,几乎就要跳出来,随着俞鹤年的问话让他看个明白。
以前的温瑜很讨厌被人触碰。
不论是故意还是不经意,哪怕只是碰到一下,那种感觉都会粘腻地残留在皮肤上,好像怎么也甩不掉。
可被俞鹤年按住后脑勺,捏住手腕时,温瑜却只能顾着整理自己凌乱的心跳。
俞鹤年的体温对他来说过于滚烫,以至于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好像被俞鹤年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簇火苗。
温瑜的心跳越快,火苗烧得就越旺。
俞鹤年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为什么不看他,为什么要躲他。
俞鹤年还抓着他的手腕,目光像能穿透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心脏。
俞鹤年问他,不看他是因为讨厌还是不敢。
对于是否讨厌这个问题,温瑜几乎能立马给出否定答案。
即使他无法明晰他的反应是否正常,却也能明白,当俞鹤年这样挨着自己,这样触碰自己时,他的反应和感觉不是讨厌。
可剩下的那个选项,温瑜也不敢选。
像是选了之后就坐实了他在心虚。
温瑜总觉得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很奇妙,且难以捉摸。
比如他常常分不清俞鹤年的某些举动是否有什么含义,比如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不敢看俞鹤年的眼睛。
俞鹤年看向他的时候,眼神总是和他的手心一样烫。
温瑜常常会在这样的目光中产生一些不该有的错觉,觉得这时候的俞鹤年,眼里好像只有自己。
这是个很糟糕的错觉。
以至于温瑜不敢再直视俞鹤年的眼睛,生怕这样的错觉又回到自己身上。
可俞鹤年用行动证明了,这样的错觉不仅仅会因为眼神引起。
俞鹤年触碰他的时候,温瑜产生了同样的感觉,甚至觉得他的手抓住的不是他的手腕,而是他的心脏。
太奇怪了。
温瑜深呼吸了好几下。
自从那天听到林硕的那句话,温瑜就总用这个词来评价自己。
太奇怪了,尤其是遇上俞鹤年,就会更奇怪。
俞鹤年非常郁闷。
他既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又下意识似的觉得应该道歉。
思来想去没个结果,郁闷地回了学校。
他觉得或许还是得和温瑜道个歉,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太咄咄逼人,才让温瑜感到不舒服了。
可俞鹤年却不知道要怎么开这开个口。
当时的所有动作和说出的话,全是凭着一时的本能。
等话音落下,手也收回来,俞鹤年就开始后悔。
只是后悔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温瑜还是用态度告诉了俞鹤年:
他在生气。
那时问出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回答。
这也是俞鹤年这时正在苦恼的事情之一。
俞鹤年在宿舍里坐了很久,连齐颂和来找他都没发现。
“早上来找你,你舍友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
齐颂和念叨完才见俞鹤年似乎情绪不太高昂,好奇地打量起俞鹤年的神色,“诶俞哥,你今天怎么这么萎。”
俞鹤年连骂他的力气都懒得抽出来,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却是全然不同的凄清惆怅:
“我又惹温瑜生气了。”
齐颂和已经颇有经验,一旦俞鹤年出现反常情绪,多半就是因为温瑜。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齐颂和还是有些惊讶。
“‘又’?”
齐颂和对这个字眼非常在意,“合着你还是惯犯?”
俞鹤年从齐颂和的语气里听出了看热闹的意思,更不想和他讲话了,干脆闭嘴陷入自闭。
但齐颂和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难得见俞鹤年吃瘪,齐颂和兴致勃勃地问俞鹤年到底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俞鹤年话说得言简意赅,却没仔细斟酌用词:
“我摸了他一下。”
“?”
齐颂和无声地瞪大了眼睛,“?”
他对俞鹤年的这句概括感到无比惊奇,甚至已经在脑子里幻想出了那个画面。
只是因为俞鹤年这个“摸”字用得太微妙,齐颂和想出的画面难免和现实有些许带着颜色的偏差。
于是他沉痛地看了俞鹤年一眼,道:
“那他没打你都算好了。”
俞鹤年:
“?”
俞鹤年:
“……
不是,你等会。”
俞鹤年既震惊又匪夷所思:
“你他妈想到什么了?”
“啊?”
齐颂和神色无辜极了,“你自己说的啊,你‘摸’他了。”
“……”
俞鹤年有点想动手了。
齐颂和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已经脱离正轨去到了九霄云外,顿时闭了嘴,飞快地试图结束这个话题。
他窥了窥俞鹤年的脸色,连猜带蒙:
“温瑜不喜欢别人碰他?”
俞鹤年给不出肯定的回答。
以前他也偶尔会有意无意地碰到温瑜的手,可那时温瑜没有任何反应,像对这样程度的触碰感到很自然。
不知是不是今天俞鹤年的举动过于逾距,温瑜的反应大到有些反常了。
耳朵红成一片,看都不看他一眼。
要不是知道温瑜根本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想法,俞鹤年几乎都要以为温瑜是在害羞。
在他暗自思索的时候,齐颂和已经非常上道地开始替俞鹤年进行剖析:
“俞哥,你还没告诉温瑜你喜欢他吧?”
俞鹤年觉得这么正大光明地和别人讨论这样的话题有点奇怪,别扭生硬地“嗯”了一声。
“那不很正常,”齐颂和一脸理所当然,“温瑜估计还把你当好兄弟,你摸他,他肯定觉得奇怪啊。”
“?”
俞鹤年很不解地皱了眉,“说不说的,有什么区别?”
齐颂和沉默了。
区别可大了。
好兄弟不会想摸温瑜,喜欢他的人会。
齐颂和不了解温瑜,可对温瑜也有一些模糊的定位,下意识感觉出温瑜是会把这些界限划分得很清楚的人。
一旦对方的角色发生了改变,似乎能给出的接受度也能发生改变。
但齐颂和不知道该如何向俞鹤年具体描述这样的想法,觉得俞鹤年大概率是无法理解的。
他直截了当地略过解释的环节,下了结论:
“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等温瑜知道你喜欢他,你再摸他他估计就没那么生气了。”
俞鹤年迟来地察觉出齐颂和用词的奇怪,抓狂地强调:
“不是摸!
我没摸他!”
摸不摸的已经不重要了。
齐颂和经过此次短暂的谈话,结合之前俞鹤年的无数反应,心里已经把俞鹤年定义成了纯情无知男大学生。
那对“摸”这个字眼这么敏感也是很正常的事。
齐颂和觉得俞鹤年估计很难理解他所说的那句话。
这所有的一切都基于温瑜也喜欢俞鹤年的基础上。
只有这样的前提下,温瑜知道俞鹤年喜欢他,才不会再对俞鹤年的触碰感到生气。
只是这个纯情无知男大学生显然还是没能看出这一点。
他正一脸惆怅地苦恼于解决方法,估计完全没想到,温瑜或许根本不是在生气。
俞鹤年无法确定温瑜对他的感觉,下意识把那天温瑜的反应定义为了排斥。
他听了齐颂和的话,觉得无比扯淡,却也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
他不是没想过就这样直接地告诉温瑜。
只是他行事直白潇洒惯了,碰上需要小心谨慎的事,难免小心翼翼起来,迟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俞鹤年无法完全赞同齐颂和的话,只觉得某句话说得也没错。
温瑜似乎对这方面一直很迟钝,如果他仍然如此谨慎,半点不敢透露,或许温瑜是永远不会发现的。
彻夜难眠后,俞鹤年心中冒出了一个想法。
反正横竖是一刀,如果迟早要让温瑜知道,还不如趁早让他感觉出来。
俞鹤年总算有些明白了高中时那些向他表白的女孩子们。
仔细想来,她们其实大多数都只会说喜欢,却并不表达想要交往的诉求。
俞鹤年此时的心情或许和她们就有异曲同工之妙。
并不想着能得到对方同等的回应。
只要这句话传达出去了,那就很好。
那天之后,俞鹤年和温瑜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俞鹤年似乎对来找温瑜这件事有了空前的热情,有点来势汹汹的架势。
对待温瑜时和以前似乎没两样,可温瑜却能分明地感受到俞鹤年不加掩饰的关切和注意。
就好像他一直看着温瑜,但凡温瑜有一点点动作,他都能感觉到。
而对那天图书馆里发生的事,俞鹤年像是真的忘了,面对温瑜时没有一丝的不自然。
倒是温瑜对此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总是无意间回想起那天覆在自己手腕处的滚烫。
一想起来,这份滚烫就会复刻到他的脸上。
于是在旁人眼里,就总能看见俞鹤年和温瑜说话,温瑜从不抬头看他,却每次都乖顺应答的场景。
温瑜无可奈何地被俞鹤年要求原地等待。
接过对方递来的热咖啡后,终于把隐忍很久的话说出口:
“你真的不用每天都来的。”
俞鹤年倒是自然极了,像是毫不在意:
“我乐意。”
颇有谁劝都不好使的意思。
这种转变太突然,温瑜完全被砸了个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对方的转变出于何种原因,只好从自己身上解决,尽量回避俞鹤年。
奈何根本回避不了。
俞鹤年几乎是无孔不入的。
温瑜本就容易因为俞鹤年乱了心绪,这样完全避无可避,让温瑜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温瑜摸不准俞鹤年的意思,下意识把对方的殷勤归类于那天鲁莽举动的补救。
只是仅仅是这样也有点过了。
俞鹤年如果感到抱歉,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
可他偏偏只字不提。
他陪温瑜搬送资料,送温瑜来回,替温瑜准备休息时间的热饮和面包。
温瑜原本打算默默继续自己的“躲避计划”却被俞鹤年打乱了节奏,连拒绝都说不出口,只能手足无措地接受。
越是接受,越是感到惶惶不安。
在这之前,温瑜还要以为,自己从俞鹤年眼神里看出的某种微妙情绪,是错觉。
可到这时候,温瑜已经无法如此肯定了。
是错觉吗?
温瑜对此无法确定,只是迷迷糊糊地感到自己好像完全在被俞鹤年的节奏带着走,而他们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已经有了即将打破的趋势。
第四十九章
俞鹤年走进室内体育馆,顺手脱了薄外套,随手扔在休息用的长椅上,向场上走去。
天气渐凉,俞鹤年却还是只穿单薄的短袖,最多再披一件薄外套。
他体温一向很高,这样的穿着就已经很容易闷出汗来。
球场上人不少。
俞鹤年抬眼找了找,这才瞥见齐颂和的身影,向那处走去。
齐颂和其实不常打篮球,却阴差阳错地结识了很多球友。
这天齐颂和和那帮球友约了几天后的一场小比赛,叫俞鹤年来撑个场子。
俞鹤年刚走进,就在靠近他们的区域旁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苏延。
男孩乖巧地坐在那里,怀里抱着一件外套和一瓶水。
俞鹤年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和苏延打了个招呼,就去和齐颂和他们碰头。
这天不是周末,大一的课程不知紧不紧,但总见苏延这样和齐颂和形影不离,连俞鹤年都难免有点担心苏延耽误了学习。
他和齐颂和招呼过后,忍不住示意了一下苏延的方向,问齐颂和:
“苏延这么天天来找你,不上课的吗?”
“啊,”齐颂和看向了苏延的方向,回头毫不在意地冲俞鹤年笑了笑,“那我哪知道,有空来找我肯定就是没课呗。”
“……”
俞鹤年一脸沉痛地看了齐颂和一眼,“最开始苏延喊你渣男,真没喊错。”
但齐颂和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
他对苏延的黏人一向感到苦恼,估计只想着怎么摆脱,根本没想过这一点。
他话锋一转,说起了另外的话题:
“俞哥,我们周末打,你要不要喊温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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