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应该生气的。
可他一点也气不起来。
他看着俞鹤年的笑脸,嗅着滚烫的、淡淡的酒香,觉得头脑有些晕乎乎的,手脚也发软。
他没有说话,没有挣扎,只是这样看着俞鹤年,许久之后,有些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按在了俞鹤年的手臂上。
第五十二章
俞鹤年用余光看了看温瑜的手,挑着眉笑了笑,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放开了手,又去揉温瑜的头发,低声问他:
“不是说今天有课吗?
怎么过来了?”
温瑜脸上的红还没完全褪下去,被俞鹤年这么一问,又想起自己一时冲动做出的蠢事,脸色顿时更不自然,一言不发地别开了头。
偏偏他越不想说,俞鹤年就越想逗他:
“干嘛不说话,你该不会是逃课来的吧?”
“……”
温瑜非常难为情,却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俞鹤年有一瞬的惊讶。
以他对温瑜的印象,“逃课”这个词和他根本不可能沾边。
得知温瑜确实是逃了课来的,俞鹤年心里又暖又痒,要不是怕把温瑜惹生气,他实在很想再抱抱温瑜。
温瑜一抬头就看到俞鹤年皱着的眉。
他顿了顿,抿紧了嘴,心里突然在想,俞鹤年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不是自己突然到场给他造成了什么困扰?
俞鹤年一开始半开玩笑地向他发出了邀请,可当时温瑜并没有答应。
虽然俞鹤年在见到他的时候确实是很开心的样子,但温瑜从头到尾都忽略了一件事:
俞鹤年的朋友们肯定也在场,要是被他们看见了,会给俞鹤年带来麻烦吗?
恰巧这时候,俞鹤班上的体育委员跑来找他。
温瑜看见了俞鹤年身后正在走来的人,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也看得出是来找俞鹤年的。
温瑜犹豫了一下,突然问道:
“我是不是不该来?”
正走到俞鹤年身后的体育委员:……
这话应该是我说吧!
俞鹤年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看向了温瑜,眉头皱得更紧了:
“为什么这么说?”
温瑜见他好像心情更差了,下意识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顿时闭上了嘴。
体育委员出声道:
“俞哥,你——”“你等一下,”俞鹤年朝对方摆摆手,示意他有事情要处理,“有事等会儿再说。”
说完他就回头,紧紧盯着一言不发的温瑜,语气有些冷下来:
“说话,为什么要这么说?”
体育委员不明所以地在两人之间看了看,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他确实有事要和俞鹤年讲,他生怕一会儿俞鹤年一个不注意就带着人跑了。
也就没走远,往旁边挪了两步。
温瑜不知道为什么俞鹤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是很容易被误解的表达方式,只是觉得这是自己想问的,俞鹤年不应该是这样生气的表现。
温瑜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很有距离感,此时看着俞鹤年,沉默了半晌,才说:
“你不是还有事吗,先处理一下吧。”
俞鹤年不买账:
“少转移话题。
说。”
温瑜:
“……”
俞鹤年已经很久没对温瑜展露过这样说一不二的强势一面。
温瑜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到底触到了对方哪根神经,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
你刚才在皱眉,”温瑜小声交代,“好像不太高兴。”
“?”
俞鹤年道,“我哪有不高兴!
我高兴死了!”
温瑜:……
身后的体育委员:……
听上去并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俞鹤年这时候确实不太高兴。
他知道温瑜心思敏感,嘴上不说,但心里想法很多。
他希望温瑜不管有什么想法都要和他讲,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任何误会。
他和温瑜看上去每天待在一起,每天联系,但俞鹤年知道,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很脆弱的。
哪怕这个误会再小,都可能成为他们任何一方后退的原因。
他可以保证自己不后退,却无法保证温瑜不后退。
“你是不是又乱想了什么?”
俞鹤年皱着眉,语气却低下来,显得温柔了些,“不是说了有什么想法都要和我说吗,你不说,我又猜不到。”
两人距离近,俞鹤年这样一低头,温瑜有点招架不住对方扑面而来的气息,不自觉后退了一小步,磕磕巴巴地说:
“你、表情不太好,我以为是因为我突然过来,给你添麻烦了。”
俞鹤年:……
他有些抓狂:
“我那是不高兴吗?
你从哪里看出我不高兴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全是白费,温瑜的脑回路和他根本没在一个频道。
俞鹤年道:
“我那是因为……”
他突然顿住了话音,不确定这话说出来温瑜会怎么想,“……
因为很想抱你,怕你不愿意,怕你生气。”
温瑜仿佛被这句话砸了个劈头盖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
啊?”
俞鹤年见温瑜的表情,深知这事一时半会没法说清楚。
他叹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对温瑜说:
“我去说点事,你不要乱跑。”
温瑜点了点头。
“你要是趁我不注意跑了,”俞鹤年眯了眯眼,威胁道,“那我管你愿不愿意,都得把你一路抱回你教室,等你上完课,再把你抱回宿舍……”
“知、知道了!”
温瑜见他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他,“我不乱跑!”
俞鹤年满意地点了点头,给了个“最好这样”的眼神,这才向一直待在身后的体育委员走去。
对方早就被两人之间的对话弄得牙酸,这时看了看俞鹤年,又向温瑜投去好奇的一眼,问道:
“俞哥,你对象啊?”
俞鹤年把他的头掰回来,一眼也不让多看:
“还不是。
有话快讲,我还有事。”
还能有什么事?
体育委员非常无语地看了俞鹤年一眼。
不就是要去陪这个Omega吗。
俞鹤年刚和体育委员说完话就走回了温瑜身边,二话不说搂了他一下。
虽然很轻,但是很突然,温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了几下。
但他刚一动俞鹤年就放开了手。
“……”
温瑜的耳朵又红了,“我没乱跑。”
俞鹤年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俞鹤年说得理直气壮,“但你刚才气到我了,作为补偿,抱一下不行吗。”
温瑜:
“……
行。”
俞鹤年这才满意了些,他看着温瑜,半晌后说道:
“温瑜,我没有不高兴。”
温瑜早把这茬忘在了脑后,这时被俞鹤年一提,反倒愣了愣。
“你不要总是乱想。”
俞鹤年很无奈,“想了还不告诉我,尽在心里给我安这种罪名。”
温瑜很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像是笑了笑,又像是很想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胡乱点头道:
“知道了。”
俞鹤年看他可一点不像是知道了的样子。
但他点到为止,没再多说,只是问:
“你还要回去上课吗?”
温瑜没敢说自己是怎么逃的课,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当时脑袋一热就不管不顾地跑了过来,书还摊在桌上。
可是这会儿还没下课,温瑜不好回去拿。
他纠结地皱着眉,看了看时间,犯了难。
俞鹤年忍不住怂恿他:
“算了吧,别管了,反正逃一分钟也是逃,一小时也是逃。”
温瑜还真被这通歪理说服了。
他迷迷糊糊地被俞鹤年拐去了校外,俞鹤年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临近十二月,风吹在人脸上已经有了冻人的架势。
温瑜一张脸被吹得冰凉,显得更白了些。
他今天穿得少,被兜头的冷风吹过来,忍不住拉了拉衣领。
温瑜是一到冷天就犯懒的,这时只想找个暖和的室内待着。
“要去哪?”
温瑜问他,“大冷天的,算了吧。”
他有意劝阻,俞鹤年却没这么好说话。
他听温瑜说冷,二话不说把手臂上搭着的外套披到了温瑜身上。
“好了,不冷了,”俞鹤年干脆利落道,“走吧。”
温瑜:
“……”
他隐隐有些抗拒:
“那你不冷吗?
下次吧。”
俞鹤年血气方刚的,怎么会冷。
他这会儿又没这么好的眼力了,看不出温瑜的抗拒,只以为温瑜只是照常要拒绝几番。
他正要说话,一大股风就吹了过来。
温瑜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额发被吹乱,眼睛都眯了起来。
俞鹤年又没心思管温瑜去不去的问题了,忙伸手替温瑜拢好衣服,把拉链拉了起来。
温瑜对俞鹤年时不时的突然靠近仍然无法适应,不自觉向后退了退,又被俞鹤年拽了回来。
温韵枝走到A大校门口,正要给温瑜打电话,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那一直很听她的话、不跟任何Alpha接触的儿子,此时正被一个高大的Alpha半搂在身前。
温瑜脸上是她从没见过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意融化成温柔的静潭,静静注视着替他整理衣服的ALpha。
这不是温瑜会有的表情。
或者说,这样靠近一个Alpha,这样看着一个Alpha,在温韵枝的认知中,就根本不是温瑜会做出的事。
她已经来不及多想什么,只觉得思绪已经被放空,许多年前噩梦般的婚姻带给她的痛又回到了她的心脏。
或者说这份痛永远没有消失,只是被这一幕刺激得起死回生了。
温韵枝没有走过去。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险些按错通讯人。
她在电话接通前还在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
可是根本没有用。
“温瑜,”接通后,温韵枝紧紧看着远处的两个身影,低声道,“我在你学校门口。”
在温瑜十六岁分化以前,温韵枝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把温瑜养成了现在的样子。
安静懂事,很听她的话。
温韵枝从不对温瑜大声说话,因为温瑜总是能把每件事做到她无法挑剔,做出她满意的样子。
但温瑜分化成Omega之后,温韵枝很明显能感觉到,她和儿子之间有了一层很深的隔阂。
温瑜还是听话、懂事、安静,却越发显得冷漠、没有人情味。
也只有和苏延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显得活泼一些。
其他时间里,温韵枝甚至很少见到温瑜笑。
她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没有母亲会不想和自己的孩子亲近。
可温瑜对她的疏离感太严重,时常让温韵枝感受不到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她向苏延的妈妈吐露过这个烦恼。
对方总结是她给温瑜的注意太少。
于是温韵枝挑了自己空闲的几天,打算来温瑜的学校看看他。
自从温瑜上了大学,温韵枝一次也没来过。
没有想到第一次来就会看到自己从没想到的画面。
温瑜和温韵枝面对面地坐在一家热饮店里。
温瑜身上还穿着俞鹤年的外套。
俞鹤年身量高,衣服套在温瑜身上大了一圈。
温瑜被罩在外套里,温韵枝突然觉得温瑜很小。
不是年纪或者体型上的小。
只是这样看着,温韵枝突然觉得温瑜看上去脆弱敏感,好像一碰就要被风吹跑。
她的脸色差极了。
她是想要对温瑜和颜悦色一些的,但嘴角就是忍不住地下压,压成一个刻薄质问的弧度:
“那个Alpha是谁?”
温瑜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温瑜,我从你七岁的时候就在教你的东西,你全忘光了吗?”
温韵枝说,“难怪上次你逃避这个话题。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温瑜听到“在一起”三个字时顿了顿,却也没解释。
温韵枝不喜欢温瑜这样一言不发的样子。
这让她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并为如此的无力感到恼火。
“说话!”
温韵枝的音量不自觉拔高了些。
温瑜看向温韵枝的目光始终冷漠疏离,像在看什么陌生人。
面对温韵枝随时可能崩溃的情绪,温瑜仍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
“您都看到了,”温瑜淡淡道,“我也不多说了。”
这句话像是证实了温韵枝的猜想。
她有些崩溃,也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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