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延这次不来吗?”
这是上个假期里就说好的事,此时再提,温瑜都分不清她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在没话找话。
他“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行李箱推进大门,堪堪擦过了温韵枝伸过来想帮忙的手。
温韵枝沉默了一瞬,默默缩了回去。
温瑜后知后觉地回头,想了想说道:
“太重了,我自己拿就好。”
温韵枝显然也对此时他们的相处模式感到奇怪,讪讪一笑。
似乎正想说什么,却骤然皱起了眉。
“你喝酒了?”
温韵枝这样问道。
温瑜的神经顿时绷紧了。
他的衣服早就整理妥当,确保没有露出任何痕迹。
新添的齿痕没法贴阻隔贴,温瑜在回来之前,已经把身上的衬衫换成了高领毛衣。
但这只能遮掩痕迹,无法蒙蔽气味。
温瑜清香的信息素里平白混进这样的味道,非常地明显。
但温韵枝没有闻到过俞鹤年的信息素,因此没有发现,只觉得温瑜是喝了酒。
温瑜强自镇定地垂下眼,瞎话张口就来道:
“社团聚餐,每个人都喝了几杯。”
如果温韵枝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温瑜拉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攥得很紧,语气也没那么冷淡,反倒有些含糊发软。
是心虚紧张的表现。
但温韵枝只在心里苦恼接下去该说的话,并没有在意这样的细节。
温瑜生怕说多错多,赶紧要整理行李。
温韵枝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目送温瑜上了楼。
温韵枝觉得真的太奇怪了,做母亲的,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居然会觉得尴尬。
她对此感到难以置信。
她还年轻些的时候,为了把一份工作做好,需要跟无数陌生人打交道,那时她从不觉得尴尬。
然而如今过了大半辈子,这样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却在自己儿子身上找到了。
说不清是讽刺还是可悲。
温韵枝站在大开的门边,默默看着温瑜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直到耳边再听不清脚步声。
此时的温韵枝生出一种莫名的错觉,温瑜似乎并不只是在离开她的视线,而是通过这种方式,离开她的世界。
她为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报以一笑,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多少是对的。
温瑜离她一直很远,换句话说,他们似乎从未亲近过。
可他们之间任何一方都没有做出过导致这样局面的事,这正是温韵枝感到疑惑的地方。
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错?
第六十六章
温瑜刚打开行李箱,就看见了他放在最上层的那几件衣服。
当时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除了两件外套,还有一件衬衫和一件内衬短袖,简直是从里到外一应俱全。
俞鹤年不常穿衬衫,至少这一件温瑜没什么印象。
他迟疑了一下,单独把这件衬衫拎了起来。
白色的布料很软,分明像是不常穿,上面却似乎有很浓郁的香气。
温瑜受蛊惑似的把衣料放在鼻子前,轻轻嗅了嗅。
像是被衣服上的香气勾引,温瑜感到后颈的疼又鲜活起来,却不让他觉得难受,反倒是信息素因为这样强烈的存在感而开始蠢蠢欲动。
很奇怪。
被咬住后颈皮肉的时候,浓郁的信息素似乎混入血液把全身都填满了,那时的温瑜并没有察觉任何不对。
而现在俞鹤年不在他身边,温瑜强烈地感知到了某种莫名的空虚。
不知是不是因为平时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这时候分开,反而不习惯起来。
他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块粘人的棉花糖。
这样的感觉是此前从未有过的,让温瑜有些迫窘。
他一股脑把俞鹤年的衣服团在一起塞进了衣柜,强装镇定地关上柜门,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脑子里出现的无限联想隔离开来。
但那些画面仿佛已经和俞鹤年的信息素绑定在了一起,流经他的血管和身体各处,都能引起晕乎乎的酥麻感。
于是温瑜沉默着站了好久,又默默打开了衣柜,把那些衣服一件件整理好,妥善地放在了衣柜的最外层。
……
温瑜觉得自己快要完蛋了……
不知道是因为标记的作用还是确实心有所想。
上一次见到俞鹤年只是几个小时之前,但温瑜已经开始想他了。
温瑜下楼的时候,神色有些不自然。
但温韵枝没多注意,也就没有发现温瑜的反常,只招呼温瑜来吃饭。
温瑜恹恹的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坐下吃了几口。
饭桌上只有他和温韵枝的时候,往往是沉默的。
他们都不擅长与人谈话,既不会开启话题,也不会接话。
他们彼此已经熟悉了这样的相处模式,这么多年来没有谁觉得不对。
但如今温韵枝有心想改变现状,拉近距离,局面便显示出了某种不平衡。
温韵枝其实有很多话想讲。
诸如温瑜的校园生活,或者交友情况。
苏延在的时候会主动接话,不至于让场面太尴尬。
但温瑜显然并没有这样好的话术。
温韵枝问了许多,还是只能得到类似“还好”“没什么问题”的回答。
这样僵持着一来一往,温韵枝渐渐沉不住气了,放下了碗筷。
原本想要好好讲话,开口却不自觉变成了:
“怎么就这么不愿意和我讲话?”
温瑜对此见怪不怪,专心地抿自己碗里半冷的排骨汤,闻言默默看了温韵枝一眼,道:
“您想要我说什么?”
是诚恳询问语气,但因为面色过于平静,总显出几分冷,看着便不太热烈。
温韵枝哽了一瞬,硬生生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抱怨温瑜的冷淡:
“怎么了,我问问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也不行了?”
话一开了头就停不下来,变成了喋喋不休,“延延那孩子,不管我问什么都有好多事情可以讲。
难道你一天到晚都没什么事情发生吗?”
温瑜停下了动作。
“……
有啊。”
温瑜道,“但您不爱听。”
这句话意有所指,让温韵枝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像是从温瑜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别的意思,却没有揭开的勇气。
直觉告诉她,这些并不会是自己想要听到的。
这时候的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激动,冷静下来后,再想起来相对已经心平气和了。
“那就不要讲了。”
她生硬地中止了这个本就进行不下去的话题,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细看之下,温韵枝是有些紧张的,捏着筷子的手指甚至用力到泛白,生怕温瑜不管不顾地说下去,讲起一些她不愿意提起的话题。
好在温瑜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他碗里的汤已经彻底冷掉,但他还是一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放下碗筷,淡声道:
“我吃饱了。”
说完没再等温韵枝的反应,顾自上楼回了房间。
他知道温韵枝听懂了,也明白温韵枝的逃避态度出于何种原因。
她试图用不再提起的方式,等待时间将他和俞鹤年的感情消磨,以此来告诉他,不论怎样的开始,得到的结局大多如此。
这是温韵枝一直在警告他的话。
放在以前,温瑜从不觉得刺耳,只把它当做一句可有可无的嘱咐。
因为从不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对于这些所谓的“警示”温瑜只觉得无奈。
但现在不是这样了。
温瑜不想再受困于温韵枝的这些想法里,也决定要把温韵枝带出这样的困局。
他要让温韵枝明白,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被某一个人所代表。
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某个人的所作所为不会成为整个群体的固有标签。
他的俞鹤年是个很好的Alpha,和温韵枝口中那样恶劣的样子丝毫不沾边。
温瑜想让这样好的俞鹤年被认识,被认可。
也许温韵枝的意见并不妨碍温瑜将俞鹤年放进自己的未来人生。
但他仍然希望温韵枝能接受俞鹤年,能看到俞鹤年美好的一面。
他想起俞鹤年委婉地表达出想要带他回家的意愿,觉得心口都发烫。
那时的犹豫,除了害怕自己难以应付之外,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在他没有想到的地方,俞鹤年已经规划到了这一步。
但他甚至没法毫不犹豫地应允,因为在那一瞬,他想到温韵枝,想到那一天俞鹤年和温韵枝之前僵硬的气氛。
即使俞鹤年从未表达任何不满,温瑜却仍然觉得不该如此。
这是温瑜决定主动迈出的第一步。
至少在俞鹤年下一次提出这样的邀请之前,温瑜要用同样毫不犹豫的语气,向温韵枝介绍俞鹤年。
上一次的见面匆忙又混乱,他也想让温韵枝好好见一见真人呢。
要找到开口的机会,首先要拉近距离。
温瑜并不擅长做这样的事,苦思冥想了许久也没个结果。
许多次他试图和温韵枝谈话,都因为场面过于尴尬而不得不匆匆结束话题。
温瑜明白心急不得,决定换一种方式,默默渗透。
倒是温韵枝发现了他身上那些微妙的变化。
温瑜回来的那天,身上有酒的味道。
当时温韵枝只觉得是温瑜喝了酒,没作多想。
但那股味道直至第二天、第三天还总是萦绕在温瑜身上,让温韵枝不得不起了疑心。
温瑜用的方法很笨拙。
他和俞鹤年不待在一起的时候,信息素很快就会逐渐淡下去,其实洗个澡睡一觉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但他之后的几天一直穿着俞鹤年的衣服,一边借由安抚,一边试探温韵枝的反应。
但温韵枝连“温瑜躲在房间偷偷喝酒”这样离谱的猜测都想到了,愣是没往信息素方面猜,还略带担心地问温瑜是不是有心事。
还没等温瑜否认,温韵枝冷不防来了一句:
“心情不好也别老喝酒,多出去走走。”
她不擅长说这样的话,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温瑜愣愣地看着温韵枝说完就转身离开,留他一个人干瞪眼……
有点迟钝过头了吧。
其实并非温韵枝迟钝。
一个人冷静下来后,温韵枝再去想,也觉出了不对。
温瑜像是瘦了,却瘦得有些离谱,身上的衣服总是大了不止一圈。
倒更像是穿了别人的衣服。
但温韵枝知道温瑜不会轻易碰别人的东西,这便更显得奇怪。
想到这里,温韵枝觉得温瑜哪里都不太对劲了。
那天饭桌上意有所指的那句话,身上总是有的淡淡酒香,几不可查的、微妙的气场变化。
温瑜像是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即使仍像以前一样,言行举止都平平淡淡,却没那时看上去冷硬。
温韵枝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好像温瑜的冷变得浮于表面,时常露出内里的绵软来。
这样的转变,让温韵枝不自觉想到了那时见到的那个Alpha。
年轻人特有的朝气,锋利的眉眼,着实不像是温瑜会喜欢的类型。
但事实确实如此,温瑜甚至说要和他结婚。
即使之后细想便觉出这是一时冲动的气话,温韵枝却知道,温瑜是认真的。
是认真地喜欢着那个Alpha,认真地说着以后要结婚的话。
但温韵枝并不看好温瑜的冲动。
她想起自己这辈子唯一一次冲动,就是一时脑热地决定要和正在恋爱的男友结婚。
那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如今的结局。
她不想让温瑜重蹈她的覆辙。
后颈的伤口消下去一些后,温瑜贴上了阻隔贴。
但因为看不清身后,总是贴歪,晚上撕掉的时候便泛疼,从镜子里看到一片通红的颈侧,温瑜不自觉“嘶”了一声,赌气似的把剩下的几张全扔进了床头柜。
这样一来,他后颈的咬痕便没了遮掩,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
温瑜皮肤白,有点什么痕迹一眼就能看出来。
好在这几天温韵枝都不常在家,温瑜倒自在了一些,和俞鹤年通话时也没再遮遮掩掩地躲在自己房间里,偶尔会放松地躺在客厅沙发上,躺着躺着就犯困,声音里都泛着慵懒。
只有一次,温韵枝突然回家,一进门就看到了靠在沙发上的温瑜。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温瑜,放松又自在,没骨头似的软在那儿,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
但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温瑜就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表情愣了一瞬,浑身的气氛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但温瑜没多大的反应,只是默默坐起来,朝温韵枝招呼了一声,就捏着手机回了房间。
温韵枝还在奇怪自己似乎打断了什么。
她不会想到,温瑜一回房间就手忙脚乱地反锁了房间门,生怕温韵枝回味起不对劲来上门询问。
俞鹤年在电话那头哭笑不得:
“我俩怎么这么像在偷情。”
确实也没两样了。
但温瑜还是为这个用词闹了个脸红,一言不发地掐掉了电话,以此惩罚俞鹤年的口无遮拦。
天气越发冷了。
将至年关,温韵枝的工作似乎正在收尾阶段,一时抽不开时间。
这样一看,最开始那几天的清闲像是特意请了假才有的。
温瑜反倒更习惯于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偶尔会兴起,闲着没事的时候路过厨房,顺手给上门做饭的阿姨打打下手。
温瑜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动作便显得笨拙。
拧水龙头接水准备择菜的时候一个没注意,便溅了自己一脸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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