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要俞鹤年早点把人带回家认识一下。
俞鹤年听到这句话,顿了顿。
原本还因为谈话顺利而高昂的情绪,因为想到了某件事,就此沉了下来。
“……
可能有点难,”俞鹤年艰难地说道,“他妈妈……
好像不太喜欢我。”
这么说也不对。
俞鹤年想着,应该说是不喜欢Alpha。
没想到乔女士只有一瞬的惊讶,随后释然道:
“你大晚上还要跑去找人家,他妈妈当然不喜欢你啦。”
俞鹤年:
“!”
“你怎么知道……”
俞鹤年彻底迷惑了,心想他妈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原本还以为自己做得了无痕迹,没想到早被乔女士看了个一清二楚,半点隐秘也无。
俞鹤年沉默下来,决定不纠结这个话题,免得再听到些什么惊人的话。
他解释道:
“……
不是因为这个。”
他不知是否应该把所知道的告诉乔月。
潜意识里,俞鹤年觉得乔月或许会无法理解,又想到乔月是很会共情的。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闭口不言,只是说道:
“是有些原因,但我们会解决的。”
他说话的时候乔月一直看着他,唇边总挂着温和的笑意。
听他说完后,乔月露出的神情像是看一个终于长大的孩子,带着些许欣慰。
“妈妈相信你能处理好。”
乔月道,“但是你要记住,不要伤害到别人,也不要让他妈妈感到伤心。
如果他妈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快乐的,你不要因为这个生他妈妈的气。”
乔月曾经担心过单亲家庭会让俞鹤年的成长过程有缺憾,直到现在,说起这些话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用一个单亲妈妈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乔月是一个柔软坚强的母亲,懂得妈妈们的心理,才会这样去开导俞鹤年。
而这样也确实有效。
俞鹤年原本觉得温瑜的妈妈对待他的态度差得毫无道理,听了这番话,安静下来细想后,心态就平和了许多。
或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那么复杂。
俞鹤年这样想。
如果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快乐,那他就给温瑜幸福快乐。
不止是现在,还有未来他生命中的全部时光。
俞鹤年知道不该早下定论,否则显得轻率。
但这时候的想法却是最单纯也最真实。
他是真的想过要把自己所有能给出的爱意和温柔都给温瑜。
只要想到他们还会有这样漫长美好的一生,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成为烦恼。
即使仍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这样看来,解决它也不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俞鹤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底气也足了不少,甚至已经开始计划着下次和温瑜的见面。
白天去!
走正门!
这么底气十足地想完,俞鹤年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再次回到了精神放空的状态。
“是俞鹤年吗?”
一个有些陌生的女声,说出的话却像兜头一棒,打得俞鹤年直接傻在原地。
“我是温瑜的妈妈。”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甚至因为声音放轻下来,与第一次见面相比显得温柔了不少,“现在有没有空?
我想和你见一面。”
温瑜这一觉睡得非常沉。
他身上穿着俞鹤年的T恤,浑身沾满了俞鹤年的味道,就好像正被俞鹤年抱在怀里入睡,让他感觉很安心。
睡眠时间太过充足,以至于他被铃声吵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本以为是闹钟,温瑜正准备按掉,眯着眼看了一眼,才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苏延”两个字。
以及屏幕右上方显示的时间。
他这一觉居然睡到了中午。
温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接通了电话。
“哥!”
苏延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直接把还沉浸在睡意里的温瑜吼清醒了,“完了!
出大事了!”
苏延向来喜欢一惊一乍,温瑜没把这个“大事”放在心上,把手机开了免提带去卫生间准备洗漱,顺口应了一句:
“怎么了?”
“就,昨晚上俞鹤年不是跟我问了你家地址吗,”苏延急切地问道,“他是不是找你去了?”
提起昨晚,温瑜的脸有些红,轻轻“嗯”了一声。
苏延完全不知道温瑜想到了些什么,听上去都快愁疯了:
“刚才你妈来问了我俞鹤年的电话。”
温瑜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了句:
“……
什么意思?”
苏延:
“你妈去找俞鹤年了!”
温瑜一个手抖,手里的牙刷直接掉到了洗手池里,磕出一声脆响。
第六十九章
俞鹤年在这短短一个早上体验到了什么叫大起大落。
前一秒还有条不紊地做计划,下一秒接完温韵枝的电话,俞鹤年整个人都傻了。
俞鹤年对温韵枝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那一次短暂的见面。
只几句对话,俞鹤年就能看出温瑜的妈妈是一个强势的女人。
温瑜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冷淡的。
这样的神态熟悉又陌生,像极了两人刚认识时,温瑜常会有的神色。
好像对面那人虽然和他面对面,实际上隔着十万八千里。
已经习惯了温瑜的柔软神色,再见到这样的表情,俞鹤年只觉得烦躁。
他不了解温瑜和他妈妈的情况,不好妄下定论,却控制不住地有些……
发怵。
乔月的定心丸在此时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想到一会儿要面对的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又想起自己好像并没有给对方留下一个足够好的初印象,俞鹤年就开始犯愁。
摸不清对方的脾气,又被仔细叮嘱了不要告诉温瑜。
没法事先通气,俞鹤年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让温韵枝更讨厌。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温韵枝的态度非常平和,好像面对的不是大晚上偷跑到她家门口拐儿子的人,而是一个普通的小辈。
“坐。”
温韵枝轻飘飘地瞥了一眼站着的俞鹤年,又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桌面,非常自然地开口道,“怎么不先点杯喝的?”
“……”
对这个展开毫无预料的俞鹤年咽了咽唾沫,谨慎答道,“……
没事,不渴。”
温韵枝今天穿着件灰绿色的大衣,妆发都一丝不苟,加之脸上毫无笑意,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并不和善。
这倒是和俞鹤年第一次见到的她有了些许气场上的重合。
温韵枝像是没察觉到俞鹤年的紧张,自若地吩咐服务生端来两杯热茶。
“不用紧张。”
温韵枝冷声道,“我想和你聊聊,你跟温瑜的事。”
到这一刻,这场谈话才真正开始。
温韵枝脸上的平静和温和在这一瞬都消失了,只留下锐利的审视意味。
俞鹤年觉得他有点跟不上温韵枝的节奏。
他静了几秒,正色道:
“阿姨,我不会和温瑜分手的。”
明明温韵枝还什么都没说,俞鹤年却好像已经猜到了她想说的话。
温韵枝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顺着俞鹤年的话问道:
“为什么?”
分明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温韵枝却偏要这样问,让俞鹤年一时说不出太多大道理,最后只有一句:
“我喜欢他。”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温韵枝淡淡地笑了:
“喜欢?
你的一句喜欢,能撑多久?”
“你现在喜欢他,觉得自己能喜欢他一辈子。”
温韵枝道,“但你又怎么能保证以后的事?”
“……
我可以保证。”
俞鹤年嗓音干涩,却很坚定,“我知道您不会相信,但我还是要这样说。
我可以保证我和温瑜会有一辈子。”
但显然温韵枝并没有这么容易被打动。
她安静冰冷的目光落在俞鹤年的脸上,像在打量,或者审视。
半晌的沉默后,温韵枝道:
“我想,有些事有必要让你知道。”
“我们家是单亲家庭。
温瑜四岁的时候,我和那个Alpha离婚了,”提起过往,温韵枝甚至不愿意用“他爸爸”来称呼那个人,“因为他婚内出轨。”
俞鹤年对话题的转变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听着。
“我和他结婚前,也得到过他这样的保证。
就因为这样,我才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和他在一起,和他结婚。”
说起这些堪称隐私的事,温韵枝的表情却像在讲述陌生人的某个故事,面色和声音都冷得不像话,“但没过几年,他就找到了更合心意的Omega,甚至有了孩子。
所以我们离婚了,温瑜由我抚养。”
见俞鹤年的神色,温韵枝露出恍悟的表情:
“看来温瑜从来没有跟你说过。”
这也不奇怪。
温韵枝想,温瑜话少,怎么可能主动向人提起。
“温瑜是我儿子,我有必要为了他今后的幸福做考虑。”
温韵枝道,“我是不会因为听到了你的承诺就轻易把他交给你的。”
像是触及到什么敏感话题,温韵枝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知道,一个Alpha可以有很多个Omega,一个Omega却只能属于一个Alpha。”
“Alpha们只用一句随时可能不作数的保证,就能换来一个Omega的后半生,却不用为Omega的痛苦承担责任。”
温韵枝问出了尖锐的问题,“你如何能保证对温瑜是长久如一的感情,而不是一时冲动?
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他了,是不是也要把他丢在一边,随手就能找到新的称意伴侣?”
如果真的到了这一天,温瑜需要为这些曾经的热烈爱意付出不小的代价和痛苦。
痛苦过后,又是无尽的精神折磨。
这并不是什么可以随手解决的问题。
Omega对终生标记的伴侣产生的依赖是难以想象的。
到那时,伴侣的信息素几乎会成为生活中的必需品。
这是一种堪称恐怖可悲的原始本能,刻进基因无法更改,也更显得令人生畏。
“你要承担的,不是简简单单的‘一辈子’三个字。”
温韵枝说着,神色毫无自觉地有些悲哀,“一个人的后半生是很沉重的。
如果你没有把握让温瑜不受任何伤害,就不要这么早给出承诺。”
“也许是因为温瑜从来没像接触你那样接触Alpha,所以不懂,觉得这时候的喜欢可以真的支撑一辈子。”
“他不懂,我却不能放任他这样做决定。”
这是一个母亲不动声色的、生涩的爱意和温柔。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都远离痛苦和灾病,如果前半生无法顺心如意,至少后半辈子要健康无忧。
她可以不在意温瑜对自己的态度,却没法告诉自己彻底放手。
温韵枝还记得自己躺上手术台洗标记的那一天,头顶的手术灯明明那么亮,在她看来却好像一个巨大而烫人的噩梦。
分明这是件代表着向过去道别的事,温韵枝却没法真正欺骗自己。
那种精神上的强制剥离,好像会牵扯到每一处神经,带来的不止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心理的创伤。
就好像根本不是在离开痛苦,而是掉进了另一个痛苦的漩涡。
温韵枝对丈夫的所有爱,在那一刻都戛然而止了。
她于是决定要把全部的爱都给温瑜,要保护温瑜免受这样的伤害。
但是——温韵枝想,她真的很失败。
她既没有给温瑜温柔的关切,也没有给予他足够的陪伴。
所有孩子的成长都是这样猝不及防的吗?
似乎等她从痛苦中振作起来时,温瑜的成长速度已经让她跟不上节奏了。
没来得及给出的爱好像永远留在了那时候,无人捡拾也无处安放,谁也没有为此回头多看一眼。
温韵枝会为此懊恼烦躁,却也比谁都清楚,这是无可避免的。
温韵枝却谈不上多么后悔。
如果这样可以让温瑜远离那些伤害,她就不后悔。
俞鹤年听完温韵枝说的那些话后,沉默了很久。
对方并没有表达完全,俞鹤年却能多多少少猜到一些温韵枝未曾仔细提到的细节。
虽然早就通过苏延知道了温韵枝很讨厌Alpha,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也没想过会讨厌到限制温瑜和Alpha来往。
很荒唐,却又好像很有道理。
不愧是母子,连处理一些事的方法都一模一样。
要解决什么问题,就从根源上入手。
既然要保证不被Alpha伤害,那就干脆不要接触Alpha。
俞鹤年意识到,眼前的女人虽然有着和温瑜完全不一样的气场,却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
至此,他已经能够理解,为什么一开始温韵枝对待他的态度会那么差。
因为想到了自己的过去,恍然有了这些即将降临到自己孩子身上的恐惧,才会这样火急火燎地想要止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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