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房高大的书柜上，也洒在书桌前、花瓣间。粉白的鲜花在晨光照耀下盛开了，散发出淡雅的香气。躺椅上，黑发与金发缠绕在一起，就像它们的主人，正亲昵地搂在一处。首先醒来的是埃尔隆德。他察觉到手臂的酸痛，但并不准备挪动分毫。毕竟黑森林绿叶王子的睡颜，实在是过于令人心动。昨夜互诉衷肠的后果，自然是谁也不愿离开对方回去休息。小王子就这样倚靠在他的怀抱里，和他一起仰望着玻璃窗外璀璨的星空，听他轻声讲述露西安与贝伦的故事，然后渐渐进入了梦乡。如今阳光洒在王子白皙的脸上，显得那肌肤近乎透明一般。埃尔隆德轻轻侧过脸，忍不住将吻印在小王子柔软的发顶……
“唔……埃尔……”莱格拉斯迷迷蒙蒙呻吟了一声，却并未醒来，而是努力往埃尔隆德臂弯钻得更深一些。披毯滑落，露出他们不曾更换的着装。说实话，这样的姿势睡上一晚，被垫着的那一位自然是不会舒适的。但埃尔隆德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任何不适，只是低头温柔地亲吻他的小爱人。
终于，当阳光从清冷变得温暖，莱格拉斯轻浅的呼吸也变得有些重。埃尔隆德笑了起来：“要一直装睡吗？我的爱。”他注意到小王子连耳朵尖都是红的。
莱格拉斯不服气地抬起脑袋：“我最多才醒了五分钟！怎么能说是一直装睡呢？”
他的眼睛明亮如海水和星光，映出领主温柔的笑意：“好吧，我收回刚刚的话。那么，现在可以起床了吗？”
莱格拉斯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枕着爱人臂膀入睡。他立刻起身，露出抱歉的表情：“你的手臂……”
埃尔隆德只是动了动胳膊，便起身揽住王子：“不要在意这些。比起手臂，我觉得现在更需要抚慰的似乎是我们的胃？莱格拉斯，你愿意和一个老顽固共进早餐吗？”
“哦，当然不愿意——”王子挑眉眨了眨眼睛，“我比较喜欢和一位名叫埃尔隆德的智慧精灵共进早餐呢。”
回应他的是一个深切的吻，在瑞文戴尔最美的日光里。
伊瑞斯特抱着大垛文件前往议事厅时又见到了那位漂亮的黑森林王子。他此前公事繁忙，与王子不过一面之缘罢了，不及林德尔因安排食宿而与对方熟识。他有些疑惑地走向徘徊不定的年轻精灵，笑着问候：“莱格拉斯王子，您是有什么事情要找领主或其他人吗？”
“啊，伊瑞斯特，你好……”
事实上，不过是因为早餐后埃尔隆德还需要处理公事而主动离开的小王子，此时又忍不住想见见年长的爱人罢了。爱情这种东西，总是会让当局者无时无刻不想和爱人黏在一起。就像人类吃的那种黏糊糊的粘糕（一种来自东方边陲的食物）似的。
莱格拉斯作为一国之王子，礼仪分寸是知晓的。他迟疑了一会儿，往后退两步，笑着摇头说：“没什么，我不过闲逛而已。你们忙吧，我这就离开。”
看着对方迅速跑开的身影，伊瑞斯特不知为什么脑海里闪过前一夜格洛芬德尔大人悲伤的面容。但他很快摇摇头——这两位可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伊瑞斯特走进议事厅，埃尔隆德、格洛芬德尔、林德尔以及其他几位在瑞文戴尔工作的精灵正在讨论日常事务。待会议结束后，伊瑞斯特方才开口提醒众人：“之前莱格拉斯王子似乎在门口徘徊，也不知道是找你们哪一位？我开口询问他却很快跑掉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埃尔隆德笑着开口：“没关系，他是来找我的。我一会儿会自行去见他。”
格洛芬德尔目光黯淡了下来。伊瑞斯特则挑眉，点头表示了解。
埃尔隆德看了看精灵们，他们大多在瑞文戴尔亦是德高望重之人。他指间轻点桌面，然后抬手合上厚重的木制雕花文件夹，沉声说道：“我有一件事，需要向你们宣布。”
众人安静下来。埃尔隆德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必然是相当重要的事。
“我……和莱格拉斯相爱了。他已是我的伴侣，今后，瑞文戴尔也会是他的家。”
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在震惊中努力去消化这个消息。最不震惊的当然是格洛芬德尔，但他没有说话，因为担忧和哀伤已占据他的眼睛。林德尔回忆起自那位小王子第一次来到瑞文戴尔后领主的种种变化，这数十年的沉郁纠结，刹那间恍然大悟，那个令埃尔隆德改变的人原来是莱格拉斯王子！他早该想到的！于是林德尔忽然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把王子的房间安排到您的隔壁，领主！或者该让他直接搬去您的卧房居住吗？”
所有精灵齐刷刷看向林德尔：您接受得可真是迅速啊。
埃尔隆德扶了扶额角：“暂时不必……”
伊瑞斯特伸手把林德尔拉着坐了下来，然后不无担忧地开口：“领主，首先我要恭喜您，毕竟从现实情况来说您确实算是单身太久了……不过，您所选择的这位新伴侣，我是说……”
他耸了耸肩，似乎一时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才合适：“您知道，我们所有人都非常喜欢莱格拉斯王子，他真的是一位优秀的、可以说是完美的精灵，太多人仰慕他了……若从个体来说，您和他确实是相配的。可接下来，您恐怕就要面临来自林地王国的刁难，还有，额，您的儿女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接受这件事。”
伊瑞斯特准确点出了埃尔隆德接下来需要担心的两件事，但还有更重要的一件，是他所不了解的。格洛芬德尔忍不住看向埃尔隆德，低声说道：“你说过，他留在中洲可能会死。”
埃尔隆德皱眉抿唇：“我是这样说过。”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他讶然看向格洛芬德尔。对方正近乎愤怒地看着他。
“这样一来，只要你不西渡，莱格拉斯就不可能离开中洲。即使如此，你也还是要和他在一起吗？”
埃尔隆德目光晦暗，但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坚定地看一眼格洛芬德尔，再看向众人：“我刚刚说过了，我与莱格拉斯已是伴侣。接下来，所有的问题，我都会尽我所能去解决。希望各位今后，能认同莱格拉斯同时作为我的爱人和林地王国王子的身份，并能继续尽忠职守，与我们一同对抗黑暗的侵袭。”
格洛芬德尔只是沉默着，思绪似乎飘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埃尔隆德！”书房门口，莱格拉斯扑向独自走来的领主，将脸深深埋入对方的怀抱。
埃尔隆德笑着抱住他：“下午去议事厅找我了？”
莱格拉斯抬起头来，有些懊恼：“伊瑞斯特告诉你的？有没有打扰到……”
埃尔隆德抬手用指尖点住对方的唇瓣：“没有打扰到我们。不过，我告诉了大家我们的事。”
莱格拉斯睁大眼睛。
“那、大家……怎么说？”他有些担心地拽住埃尔隆德宽大的袍袖，“会不会不接受我？而且，我差点儿忘了，埃拉丹和埃洛赫也会变得讨厌我吧……”
埃尔隆德轻轻叹一口气。他弯下腰，稍稍使劲将王子拦腰抱起，惹来对方一阵惊呼：“你在做什么！”
埃尔隆德将人抱进书房，笑着说：“在抱你进去。”
王子红着脸：“快放我下来——”
埃尔隆德将爱人放在椅子上坐好，然后挥袖关上房门。他矮下身，半蹲在王子面前，抬起头深深看着对方。王子瞬间心头巨震，觉得自己就快要溺死在那美丽深邃的目光里了，于是他笑了笑，抬手环上领主的脖子：“管他呢。谁也拆散不了我们。”
埃尔隆德笑起来：“包括死亡对吗。”
莱格拉斯想起那个预言。于是他不笑了，而是捧住爱人的脸，认真地看着那双灰色的、睿智的眼睛：“当然。我不会死的，埃尔隆德，我会尽全力好好活着。但正因如此，我也要尽全力与黑暗抗争。你能明白吗？”
埃尔隆德点头，抬手覆上王子柔韧修长的手：“我明白，因为我爱你。但是你想好怎么去和瑟兰迪尔王说这件事了吗？”
莱格拉斯抿唇：“我会马上动身回黑森林，去和他说……他是我的父亲，只要我耐心地去解释，相信他会理解的。”
“我和你一起回去。”
莱格拉斯赶紧摇头：“不不不，别这样做。埃尔隆德，我想和你一直在一块儿，可是……可是你没有必要为了我离开瑞文戴尔。维雅应当留在你的手指上。”
埃尔隆德看着他：“莱格拉斯，那个预言是我作出的……”
莱格拉斯笑着俯过身亲了他一下：“可我的命运是我自己的。我想改变它就能改变它！”
说实话，莱格拉斯拥有的笑容令人难以抗拒。更何况他还附送了一个吻。埃尔隆德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这就是他下定决心要守护的东西——他所爱的生命，他所爱的笑容。他曾经有过很多失败的过往，在他长久的寿数里，生离死别实在是再频繁不过的经历。然而，即使他是由精灵史书所记载的预言者，埃尔隆德却仍旧和莱格拉斯一样坚信着，是他们选择命运，而非命运选择他们。
第20章 （二十）
埃尔隆德很快找来另一位卫队长官诺文。这位英俊的褐发精灵战士久已不曾前往黑森林，但就瑞文戴尔现有人力来说，除了在外执行任务未归的双子，也就剩下他对黑森林还算了解，毕竟当年他随着双子是在林地王国居住过一段时日的。诺文非常喜欢莱格拉斯，也极其敬重自家领主，乍一听闻二人结为伴侣，便由衷感到艳羡和喜悦。所以，当埃尔隆德嘱咐他随同莱格拉斯回家，明里是瑞文戴尔护送者，暗里是为了防止瑟兰迪尔王作出什么过激举动，诺文立刻就应下了任务。
“可是，您既然担心莱格拉斯王子，何不亲自前去向瑟兰迪尔陛下解释呢？”诺文有些疑惑。
埃尔隆德只好苦笑了一声：“我与瑟兰迪尔不过几面之缘，照理说远不及莱格拉斯与他亲近，对他了解。然而，也正因如此，我才更清楚瑟兰迪尔对自己儿子和其他人等有着怎样不同的态度。现下仔细想来，他若不见我面倒还好，若见我和莱格拉斯双双站在他眼前……我真的担心他会当着莱格拉斯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来，最后伤害的，恐怕仍旧是……”
诺文吞了吞唾沫：领主眼光老道啊。那位国王恐怕得生吞活剥了您……
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也正是莱格拉斯从一开始就在担心的。
见诺文被派来与他一同回黑森林，莱格拉斯有些抗拒，只是埃尔隆德态度坚决，他才不得不妥协。开玩笑，再拒绝下去，埃尔隆德就要自己跟来了。天知道，他才是那个最不愿埃尔隆德现在出现在林地王国的人。自己独自劝说Ada尚有两分把握，若埃尔隆德前去，才是天崩地裂吧……
莱格拉斯同情地看一眼诺文。
诺文则眨眨眼睛：“恩？怎么了王子？”
随着快马加鞭终点渐进，欲言又止的莱格拉斯终于还是把心里话说出了口：“我说，诺文，等快到黑森林边境的时候你就回瑞文戴尔去吧。”
诺文睁大眼睛瞪着他：“为什么？领主要求我将您安全护送到家！”
“到了边境就是到了我家。”
“可是……”
莱格拉斯扶了扶额角，索性决定什么也不说。待到达王国边境之时，护卫队迎接了他们。
安塔沃德惊喜地迎接了上去：“队长！”
莱格拉斯朝他点点头，然后背对着诺文向卫队下令：“我回来了。这位瑞文戴尔的客人，我不希望他踏入我国，你们请他回去吧。”
安塔沃德和诺文同时露出一脸惊诧。诺文更是惊恐地大喊起来：“王子？！”
莱格拉斯抿唇，朝他摆了摆手，便径自进入森林。诺文看着朝他亮出精弓的众多西尔凡精灵战士，慢慢后退了几步。这位瑞文戴尔的精灵战士这回可算有苦难言了——领主大人，您的伴侣不让我进家门啊啊啊啊！
休整片刻后，莱格拉斯很快就前往大殿见瑟兰迪尔。他起伏的胸膛和紧握的双拳显示了他的紧张。可他是林地的王子，自小就是个有决断力的精灵战士，从没有他主动逃避显示懦弱的时刻。深吸一口气，他向高高坐于王座的精灵王恭敬行礼。
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此时的瑟兰迪尔王面无表情，毫无再见莱格拉斯的喜悦。没等儿子开口，他就沉沉问道：“我听到汇报，你把陪同你回来的瑞文戴尔精灵，在边境就赶走了，是这样吗？”
莱格拉斯没想到父亲会首先过问这件事，只好点头：“没错……”
“那么，”瑟兰迪尔慢慢站起身，“我是不是有足够的理由猜测，你是觉得我会对你的归来大发雷霆呢？”
莱格拉斯抬头，睁大了眼睛看向国王。他的国王，他的父亲，正沉静地看着他，等待一个注定不会好的消息。他很快镇定下来，垂下眼，然后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瑟兰迪尔皱眉盯着他。
“Ada……父王。此次前去瑞文戴尔，解答了我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得到答案后，我想我不得不，不得不忤逆您……对我西渡的安排。”
瑟兰迪尔抬眼看向虚空，以掩饰自己恼怒的情绪。他来回走了两步，就忍不住开始质问：“莱格拉斯！莱格拉斯？你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吗？你记得我对你的教诲吗？在你小的时候，在这座宫殿里，我手把手地教你……莱格拉斯，你的行为，要对你的国土负责！”
“Ada……什么是林地王国？什么是我的国土？”莱格拉斯抬起头来，“在您得到国土将沦亡的启示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将我送走吗？”
瑟兰迪尔站住了，然后慢慢坐回王座：“你知道了？”
“Ada，那只是个预言。”莱格拉斯仍旧单膝跪地，“而预言是可以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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