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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冒这个险。”瑟兰迪尔没有看他，只是单手支额，似乎万钧在侧。
“很小的时候，您曾跟我说过一个故事。前些天，我在瑞文戴尔，又听人说起……关于露西安和贝伦。”莱格拉斯放轻了语调，温和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在露西安和贝伦的生命里，他们选择了爱情，放弃了很多在他人看来极为宝贵的东西。而在您的选择里，在您明知此地可能沦亡，我可能死去的情况下，你的选择是留下，而不会是和其他辛达精灵一起西渡，对吗？”
瑟兰迪尔一动不动，悲伤正在蔓延。
“您为自己选择了抗争，却因为顾惜我的性命，而不希望我陷入这样的险境，对吗，Ada？可是，我也有我的选择啊……我无法听到海鸥的呼唤，我不能放弃这片土地。若说曾经的我，还没有足够的理由拒绝您的安排，如今我有了——Ada，我有了一个爱人。我不能在此时此地，离开他。我要和他一起，对抗那即将到来的黑影。只有对抗索伦，我们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瑟兰迪尔啪啦一声掉下了权杖。但他没管，而是起身快步走下台阶：“你说什么？你有了一个爱人？！”
“而且……”他立刻注意到了儿子的性别用词，“他是个男性？！”
莱格拉斯垂下头：“是。”
瑟兰迪尔直起身，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他沉默了半晌，方才低声开口：“好，好……是埃拉丹，还是埃洛赫？恩？”
莱格拉斯睁大了眼睛。
瑟兰迪尔没有看他：“埃尔隆德那两个宝贝儿子……我就知道……一对活宝，哪个都比不上你，他们哪个都配不上！莱格拉斯，你眼睛怎么长的……我告诉你，绿叶，我不同意！我宁愿你娶陶瑞尔！”
莱格拉斯摇摇头，咬唇轻声道：“Ada，不是埃拉丹，也不是埃洛赫。”
瑟兰迪尔停住脚步，站定回身，皱眉盯着半跪的儿子：“……不是？那是谁？”
莱格拉斯沉默着，两手紧紧握回拳头，垂于身体两侧。瑟兰迪尔也不说话了，而是渐渐在目光中显出一丝惊恐。他摇摇头，慢慢走近莱格拉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他轻声地，近乎温柔地开口：“莱格拉斯，你不要告诉我……”
王子忽然抬头，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埃尔隆德。”
“什么？”
“我爱上了埃尔隆德。”
瑟兰迪尔愤怒地抬起手掌，掌风划过莱格拉斯的脸，“啪”的一声响亮，王子也应声而倒。莱格拉斯震惊地抬起头来，然后擦去嘴角一丝血迹：“Ada？”
就像他小时候顽皮，他的父王要打他时那样。不同的是，这次瑟兰迪尔真的动手了。
国王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那很快被更大的愤怒掩盖过去。他近乎嘲讽地笑起来：“哦，让我猜猜，这次你飞奔去瑞文戴尔，就是为了告诉那个老秃子，你爱上了他。哈哈，我精心培养，赋予重任与厚望，于我国土之上，广受爱戴的王子，林地王国最璀璨的星星，比他的孩子强一万倍——结果爱上了他。莱格拉斯，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埃尔隆德和你的父亲一般年纪，他已经有过一任妻子，他还有三个已经成年的、比你还要年长的儿女！而且，这个老秃子，还告诉你，他也爱你，是吗？他怎么敢！”
莱格拉斯慢慢起身。他的嘴角尚有未擦干的一点血迹，显得面色更是苍白。
“Ada……请您原谅我……可是我真的爱他。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
“住口。”瑟兰迪尔冷漠地打断他，“莱格拉斯，你还年轻，你可以爱很多人，但你不该被这个人迷惑。更何况，当初是他写信告诉我那个可能，他怎么能自行破坏让你西渡的计划？！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你的死活……”
“不是的！”莱格拉斯着急起来，“那是因为他爱我！他了解我，也明白我的选择和心意！Ada，他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来人！”瑟兰迪尔不再听他解释，而是高声呼叫护卫，“把王子投入地牢，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得与他交流会面！”
这些护卫都曾是王子的下属，但无人敢违抗国王的命令。他们眼中流露不忍和疑惑，但还是遵从命令架起了王子。
“Ada——请求您，不要这样——”
瑟兰迪尔无视莱格拉斯的恐惧和痛苦，而是冷冰冰地说道：“你该庆幸自己足够了解我的脾气，早先赶离了那个瑞文戴尔的精灵。如果是哪个外人在这里哭叫，又或是埃尔隆德自己前来送死，我必定让他在这里一命呜呼！”
第21章 （二十一）
林地王国雄伟美丽的宫殿底下，围绕巨大的瀑布洞穴，建有幽深阴冷的地牢。那地牢绝非肮脏，相对于半兽人的领地，此处简直可称整洁了。但一国之王子，怎可被投入此地？受国王严令，没有人敢随意接近王子的牢房，却在隐蔽处暗暗严守。王子此时发丝凌乱，目光呆滞地靠墙而坐，衣衫上沾了乌黑的灰迹，皆是此前拖拽所致。月光透过高高的铁栏小窗口投射进来，隔开幽深的黯影。牢门外火光摇曳，劈啪作响，瀑布声轰隆不绝，叫人心烦。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早先加里安奉命给他送了药和食物，却对他的问话不发一言。是了，他的父王不准管家和他说话。他抬眼看了看那一小方夜空，心中的恐惧委屈和痛苦愈发缠绕起来。
“您怎么能这样对我……”莱格拉斯慢慢缩起腿环抱住，将脸深深埋在了阴影中。那哽咽和啜泣似有似无，最终渐渐归于静默。
瑟兰迪尔皱眉听完看管者埃尔洛斯的汇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让下属离开。待大殿中没有其他精灵留驻，加里安终于轻声开口：“陛下……”
瑟兰迪尔打断他：“你休想替他求情。”
加里安摇摇头：“我并非要为王子求情，只是希望得到陛下明示，接下来要怎么办？莱格拉斯王子作为您的儿子，被关在地牢中是不合适的。现在他和埃尔隆德领主的事尚未公开，其他精灵已经在猜测王子犯了何等大错要受此折磨，恐怕要不了多久什么传言都要出现了。”
说到埃尔隆德瑟兰迪尔就气不打一出来。他狠狠踢了一脚台阶：“他们想怎么传就怎么传！加里安，你难道不觉得什么样的传言都比说他被埃尔隆德那个老东西拐带了好听吗！”
加里安眼观鼻鼻观心，实在不好搭腔。至少在他的认知里，那位领主真的是个不错的智慧精灵……当然，要说和自家王子这件事，他也是不赞成的。毕竟王子这样年轻，又天真，总觉得会在这种感情里处于劣势。更何况对方那两个儿子，个个都不省心。唉，莱格拉斯王子这选伴侣的眼光要说好吧，实在不曾考虑自己的驾驭能力，可要说不好吧，对方真的……是个极其优秀且声名显赫的精灵……
见加里安沉默，瑟兰迪尔更生气了：“况且他还是个老秃子！”
这回加里安挑了挑眉：“陛下，这就是您的偏见了。就我的观察，埃尔隆德领主的相貌还是无愧于露西安子孙的……您不能因为他额头比您高些就觉得他是秃子……精灵里没有秃子……”
“住嘴！”瑟兰迪尔吼道，焦躁地又来回走了几步，接着说：“无论如何我不能让莱格拉斯和埃尔隆德在一起。这个老……是这个老家伙当年给我写信告知预言，意思就是希望莱格拉斯西渡。呵，现在倒好，他说西渡就西渡，他说留下就留下？真是好打算！他以为我瑟兰迪尔的儿子是什么？这个老变态，分明是贪图莱格拉斯的年轻俊美，拐带了他！”
加里安犹豫了一下：“可是……莱格拉斯王子喜欢他。”
他可没敢说爱，说了瑟兰迪尔王得炸毛。虽然不说这位国王也没好到哪儿去：“喜欢个头！他怎么能喜欢那个老秃子！”
愤怒的瑟兰迪尔终于气到砸杯子了。桌上的银盘和水晶酒杯酒瓶被掀翻一地，响动震天。加里安默默上前收拾，一边收拾一边平静地说：“您先消消气……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瑟兰迪尔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坐回王座。砸了回东西，他总算稍稍冷静了一些。他回忆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事，回忆起那场孤山脚下的战争……那是莱格拉斯第一次前往瑞文戴尔。那时候他可真是开心啊……
瑟兰迪尔眯了眯眼睛。他的儿子从瑞文戴尔回来就变了。他早该发觉的——一个心事重重的莱格拉斯，变得沉静，变得成熟，也变得目光忧郁。
都是埃尔隆德的错！
瑟兰迪尔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站起身，对加里安道：“据我所知，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步上灰船，是不可能越过大海前往福蒙之地的。”
加里安点头：“确是如此。”
瑟兰迪尔叹了一口气，随即下达命令：“让准备好的精灵启程西渡吧，让地位最高的领导他们。至于莱格拉斯，关着他，直到他想通为止。”
加里安躬身道：“恕我直言，陛下。莱格拉斯王子性格倔强，要让他屈服几乎是不可能的。”
瑟兰迪尔笑了一下，昂起他高傲的头颅，似乎与有荣焉：“当然，他是我的儿子，他的生命里没有屈服二字！我的意思是，关到……一切尘埃落定，埃尔隆德知难而退。一旦埃尔隆德主动放弃，莱格拉斯必定不会再陷入其中。”
加里安有些不解：“让埃尔隆德主动放弃？这可能吗？”
瑟兰迪尔冷漠地盯着自己的权杖：“不可能，我也要试试。”
“那么，其他臣民那边怎么交待呢？若有人问起为什么要将王子关在地牢……”
“就说他犯了通敌罪。”
加里安讶异抬头——这罪名太重了！
“顺便，”瑟兰迪尔犹豫了一会，回身皱眉吩咐起来，“给莱格拉斯换个宽敞暖和些的牢房，再准备好床铺。毕竟要关他很久。还有，每日的食品用度你亲自管理，不要经过他人之手。而且你自己也不要和他说话！免得被他迷惑。”
加里安挑眉：我何时被王子迷惑过。
如今诺文在黑森林已经徘徊了十几天。这十几天他试了各种办法，就是无法突破林地王国铁桶一般的守卫。这倒多亏了之前莱格拉斯护卫队长带得好，其下属个个都是战斗狂人守卫尖兵。诺文从旧林路穿到长湖，又从长湖穿回旧林路，硬是没探听到一点儿消息。秋日的丰收之后，照理说林地王国应当常常举行庆典才对，但庆典也是毫无踪影。
林地王国与河谷镇通商依旧，不得已之下，诺文乔装打扮，把自己装扮成了个人类小伙子，开始在河谷镇的酒馆中出没。
莱格拉斯现在已经觉得自己快疯了。没有人和他说话，加里安也毫不回应他。日日陪伴他的，只有昏暗的光线和流水的声响。瑟兰迪尔不曾在饮食保暖上亏待他，却也不曾出现来听他解释。天知道他是多么想念伊姆拉德里斯，想念那个人啊！那个文质彬彬的学者，那个骁勇善战的将领，那个沉稳智慧的医者，那个……属于他的，年长的爱人……
如今，莱格拉斯自己也拿不准，怎样才能消解国王的愤怒与偏见。他想起最初自己父亲对埃尔隆德和瑞文戴尔的评判。恐怕，这深深的沟壑非短时期内可以填平。他该怎么做呢？想办法逃离这个地方吗？还是按兵不动，继续等待下去？
莱格拉斯皱眉观察着地牢中的环境，这里远比他想象的要牢固得多。他低下头，慢慢从衣襟里掏出一根银链坠。链坠吊着的紫色水晶瓶在月光下愈发晶莹剔透，美不胜收。他深吸一口气，将空瓶紧紧收在胸口，按在心脏的位置。那触感令他疼痛而又哀伤。
“埃尔隆德……埃尔隆德……”
瑟兰迪尔皱眉看着地牢，这角度让莱格拉斯无法察觉到他。
“那是什么东西？”
加里安探了探身子，随即摇头表示不知。
瑟兰迪尔生气地转身就走：“堂堂王子，为了情爱哭哭啼啼！不像话！”
加里安只好在心里吐槽：谁都有为了情爱哭哭啼啼的时候吧？更何况主要还是为了您把他关在地牢哭吧！唉，哪个精灵在这种地方关上十几天都会受不了的……您还打算一直关下去，过不过分……
诺文终于找着机会跟给林地王国通商的河谷镇商贩搭上了话。按照商贩的说法，最近林地王国整个的守卫都非常严密。
“我不过是外来的行脚商，也想从中捞些好处罢了，您如果能帮我搭上线和精灵做生意，我真是感激不尽。”说着，诺文掏出做工极其精致的两串首饰，交到商贩手里。
对方是个从精灵那边购买酒往外分销的商贩，对诺文假扮的首饰商当然不会提防。他笑嘻嘻地收了好处，悄悄说道：“那你得再等些时日，等他们那边儿内部的风头过去——”
诺文讶然：“什么风头？”
商贩看看四周，更将声音压低了几分：“说是精灵王子通敌呢，被关进地牢啦！国王大发雷霆……唉，据说那王子可是个美丽无比的人，如何受得了地牢的阴暗恐怖呢……”
诺文一把捉住商贩的衣领：“你说真的？！”
商贩吓了一大跳：“当、当然是真的……我听运酒的精灵亲口说的……”
诺文目光焦急。他立刻起身，扯掉身上头上的伪装，就冲向酒馆外的坐骑。众人这才惊觉，他是个精灵！
埃尔隆德在家中等待整整二十天，才等到了诺文归来。可诺文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埃尔隆德难以相信瑟兰迪尔王竟然会这样做——通敌！这是多么严重的污名！这又是个多么糊涂的父亲！他是要断送莱格拉斯奋战多年挣来的名声和民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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