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任先生,您不再考虑一下吗?元石公司行情差得都快退市了。”
“买。”任惜遇道,“准备一个新的身份,用新身份的名义买,由你们事务所全权代理。”
“……好的,元石公司百分之二十九的股大概是五百万左右。另外任先生,您购入之后,就算他们的大股东了,可以参加股东大会,您要出席吗?”
“你们随便找个人去出席就可以,但我有一点要求,之后公司的流水都要复印一份,带回来给我过目。”任惜遇说,“作为股东,提这些要求不算过分吧?”
“当然,这是合理诉求,我们会帮您办妥的。”
买下元石公司的股份没几天,任轻尘对他说,任万山敲定了,就用元石公司。任氏为了方便,收购了大部分元石公司的股份,只是有些股东和持散股的人不放手。“不过是小陈秘书在管这件事,他急于邀功,收购到能控股就着手操作了,反正一般人也不在意公司运作,赚的到钱就行。”任轻尘说。
任惜遇在静静观望的时间里加紧复习,偶尔和陆自寒发消息讨论一下题目。发文字讨论不明白的东西就打个微信电话,但陆自寒除了电话里偶尔撩两句骚,倒也没提约出来见面之类的事。任惜遇怕被任万山抓到,没什么事一般不出门,所以他在心里挺感谢陆自寒这种心照不宣的体谅。
又过了几天之后,他背上的伤都结了痂,任轻尘忽然告诉他:“找到厉邵扬了。”
B市平安路上,女人们打着哈欠开门,原本要裹上外套去隔壁街买烟买早饭,现在打个电话交代两句,就有个少年跑前跑后,买了包子豆浆和烟挨家挨户地送,还要对买烟的女人补一句:“姐姐,早上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老板娘和小妹们笑得开心,多送他五角一块的小费。
少年把一早上赚到的十几块钱放进口袋,买两个包子一个馒头,倚在门边,边吃边和旁边的老板娘聊天说笑。一群没羞没臊的阿姨姐姐,总把少年逗得满脸通红。
“厉邵扬。”
刻进血液里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厉邵扬一下子僵住了笑脸,怔愣地回头望去。
“啊呀,这不是小何吗?”老板娘先喜得叫出来,“你还活着呀,还长得那么帅了!”
任惜遇点头,问厉邵扬:“你这段时间,都在平安路吗?”
“哦,小何,这是小厉,没钱又没地方去,我看他怪可怜的,你又不在家,我就叫他睡你家去了,你不介意吧?”老板娘说,“你家没暖气也没电,他就裹着衣服被子躺个床板。”
“不介意。”任惜遇轻声说,“姐姐你去忙吧,我和他有话说。”
老板娘离开之后,两人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厉邵扬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赶紧推开玻璃门:“外面冷,先进来坐。”
进屋之后,任惜遇感觉到不太明显的暖意,低头一看,是一个简陋的小炭盆。
厉邵扬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没钱交暖气费,是一个收废品的大爷送的炭盆和炭。不过晚上怕一氧化碳中毒,我还得在窗口留条缝,还是冷得要死。”
任惜遇笑了一声,说:“柜子里还有棉絮和被子,全拿出来盖上了吗?”
厉邵扬也笑了笑:“盖上了,薅羊毛谁不会啊,我现在里面穿的还是你以前的衣服呢。”
厉邵扬的头发长长了一点,皮肤也晒黑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手上沾着包子的油,半尴不尬地在空气中张合。
任惜遇从口袋里取出纸巾,抓着厉邵扬的手腕,替他一点一点擦拭油渍。
“为什么到这里来?”任惜遇一边擦一边问。
厉邵扬看着他专注的眉眼,怕打碎了这份静谧的美好似的轻轻回答:“我想看看你的生活。”
任惜遇一下子就鼻酸了。厉邵扬又道:“你不见的那一年,我到处找你,却不知道自己来红玉发廊看一眼。”
“没什么好看的,又脏又乱。”任惜遇说,“而且我本来就不想你来。我那时候觉得,你这么好,怎么能出现在我生活的地方呢。”
“不是,”厉邵扬摇头,一大滴眼泪砸在任惜遇的手上,“是我该问自己,怎么配在你面前谈喜欢。那天……我明知道可能会有隐情,明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居然气昏了头,去学校逼问你,还……对不起,晏晏,真的对不起……我真的没脸再出现在你面前……”
厉邵扬攥着他的手哽咽,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晏晏,你……还疼不疼?”
任惜遇笑出声,抬手擦掉自己眼角的泪:“你都哭成这个样子了,早就替我疼完了。”
“厉邵扬,不是你的错,不要为难自己。”任惜遇把他抱进怀里,像长辈一样轻拍着他的后背,“我原谅你了,回家好不好?”
“我不知道回去之后还能跟他们说什么。”厉邵扬搂着失而复得的晏晏,颤抖着深呼吸,“我真的……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爸。”
“除了他,你还有妈妈,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任惜遇说,“厉邵扬,这件事,你可以有自己的判断、自己的选择,但前提都是你不能当逃兵。你要回到战场上,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和信仰,明白吗。”
第17章 餐桌
鉴于厉邵扬还没有准备好和父母见面,任惜遇在征求了任轻尘的同意之后,把他带回了公寓。然而在小区门口,又遇见了另外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四人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陆自寒,纪燃?你们为什么会一起过来?”任惜遇震惊。
“纪燃被他爸关在家里,叫我去帮他打掩护才逃出来的。”陆自寒开口就毫不留情地拆了纪燃的台。
“我有什么办法,我爸只信好学生的话,你受伤来不了,我就只能找他了。”纪燃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又不满地对着厉邵扬挑眉,“你来干嘛?家里破事儿掰扯清了吗就好意思来见惜遇?”
“纪燃你别闹。”任惜遇不想在门口站太久,只好说,“都先进去吧。”
于是这天任轻尘下班一推开家门,看见的就是家里多了三个大小伙子,满满当当坐在他家沙发上。
任轻尘:“……”
厉邵扬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哥哥,叨扰了。”
“轻尘哥,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晚上在家里吃顿饭再走。你想吃什么?我来做。”任惜遇穿着卡通围裙,从厨房探了个头出来,对任轻尘说。
“哦,好,你们爱吃什么就做什么吧,我都可以。”任轻尘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用做太多菜,你的伤还没好全,别太辛苦。”
“好。”任惜遇笑了笑,就把厨房门拉上了。
原本和弟弟的同学处在一个空间,就算没话说也不至于僵持。但四个人都敏锐地感觉到彼此间气氛的微妙,尤其是纪燃,凭任轻尘刚才几句话,已经想起来那天在任惜遇电话里听到的男人的声音了,对这个所谓的哥哥顿时好感全无。
纪燃懒得和另外三人假笑周旋,他拿起手机点了个球赛直播,戴上耳机翘着二郎腿自顾自看起来。
任轻尘不上不下地站了一会儿,清了一声嗓子说:“你们自便,不用太拘束,我去书房处理一下公务。”
陆自寒跟着站起来:“惜遇上次说有道题不太清楚,我先去帮他看看。”
厉邵扬也站了起来:“那我去厨房帮一下晏晏……”
“不许去!!!”三个人同时出声,把厉邵扬吓得一愣。
顿时纪燃不看直播了,任轻尘没有公务了,陆自寒也不做题了,目的一致地往厨房走去。
好好的厨房突然挤进四个碍手碍脚的大男人,还个个较劲,跟幼儿园小朋友抢饭似的,连任轻尘都跟着智力退化了。任惜遇无语得直翻白眼。
任惜遇见这四个劳动力不用白不用,便很不客气地分派了任务。于是任经理坐在餐桌上劈起豇豆,陆学霸守着水池子洗白菜,厉同学蹲在垃圾桶边削土豆皮,纪少爷……在厕所杀鱼。
前三者虽然也左支右绌,但听到厕所鸡飞狗跳的动静还有纪燃的哇哇乱叫,心态瞬间平衡得不能再平。
陆自寒甚至还有闲心拿抹布擦擦手,阴阳怪气地冲厕所喊话:“纪燃,把水再开大点,说不定鱼就能被你淹死了。”
“闭嘴!”纪燃在厕所里破口大骂,“老子就不信了,今天我和它,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这个门!”
最后还是任惜遇听够了热闹,大发慈悲去帮着纪燃把鱼刮鳞处理好,拎回来下锅炖汤。
以前在红玉发廊,何令茹昼夜颠倒,作息很不规律,也不爱吃饭。任惜遇很小就担起做饭的任务,每天想办法变花样做好吃的,哄他母亲多吃点。任惜遇很快做好了四菜一汤,端上餐桌,菜香缭绕,四人也顾不上较劲了,安安稳稳坐上了餐桌吃饭。
任惜遇歪着头,看四个人坐在一桌吃饭,心里只觉得这一幕分外不真实。
“惜遇,发什么呆呢,多吃点菜。”离他最近的任轻尘夹了一筷子豇豆炒肉到他碗里。
纪燃塞着一嘴饭菜,鼓鼓囊囊地说:“喝汤喝汤,这是我十八年喝过最好喝的鱼汤!”
陆自寒哼笑:“这也是我十八年见过死得最惨的一条鱼。”
任惜遇跟着大家一起笑出声,眼见纪燃又跟仓鼠跑轮一样发作起来,边吃边骂骂咧咧。
他想,他的人生也不算全是悲剧。
遇见他们,其实也还不错。
转眼将近年关,任万山不知是太忙还是放弃了,没再追着找任惜遇。偶尔任惜遇也出门走走,买点年货和教辅,定期去事务所拿元石公司的进出账流水。前期任氏集团大概还在试水,账面比较合理,至少任惜遇这个外行人看不出什么漏洞。
任惜遇把账务妥帖整理好,放进密封的文件夹。
厉川被邵女士闹了多天,烦不胜烦,干脆搬到公司住,光明正大带着不同的情人进进出出。这天刚在办公椅上坐下,秘书就打电话说,厉少爷回来了,说要见他。
厉川拿皮鞋踢了踢脚边栗色头发的男孩:“去休息室等着我。”
男孩点点头,马上把他理好裤子,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匆匆走出办公室。
厉川从电梯口出来,与栗色头发的男孩擦肩而过的瞬间,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男孩吓得一抖,惊慌地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厉邵扬像是单纯好奇地问他。
男孩没有感觉到恶意,于是怯怯地回答:“于桐。”
秘书怕厉邵扬和邵女士一样闹起来,赶紧插话道:“少爷,厉总已经在里面了,您赶紧进去吧。”
厉邵扬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走进了办公室。
厉川靠着椅子翻看文件,听见他进来,眼皮也没抬:“总算肯回来了?”
厉邵扬顿了顿,道:“你一直知道我在哪?”
厉川淡声道:“一条平安路而已,这点人脉我还是有的。再说了,你是我的儿子,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吗?”厉邵扬看着他,“那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晏晏吗?从高一就知道?”
“只不过没想到你这么疯,去年为了他找翻了B市,今年还为他离家出走。”厉川沉下脸,丢开了文件,“我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让他当你的家教老师。”
“是啊,你是不是在想,当初把他直接拐上床,就没那么多麻烦了?”厉邵扬冷笑起来,“可是你不会,你要假惺惺地帮他,引诱他,让他放松警惕,然后断了他所有后路,逼他求你,自愿跟你好,你再大发慈悲,对不对?”
“厉邵扬,这就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厉川冷了脸看着他。
厉邵扬反问:“作践我喜欢的人,这就是你对儿子好的方式吗?”
厉川豁然起身,深呼吸几口压下火气,然后嗤笑道:“我可没有逼过何晏,都是他自愿的,没有我,他母亲早就死了。”
“自愿?”厉邵扬暗暗咬牙,“所以那些人,都是这样‘自愿’当你的情人是吗?”
“他们想告我,尽管去告,只要能掌握充足证据。”厉川撑着桌面凝视他,“邵扬,你长大了,得学会认清一些东西。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你得学会遵守规则。”
“这世上有很多可怜的羔羊,发不出声音,躺在砧板上等着被人吞食。我饲养它们,再索取我要的东西,等价交换,没什么不公平的。为什么非要去深究那些羔羊的想法,那些声音本来就不需要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厉川慢条斯理地说着,“你听见太多羊叫声了,把自己搞得优柔寡断,什么也做不好,这样以后怎么成大事?”
“但凡是无钱无权的穷人,在你眼里,就是待价而沽的羊吗?”厉邵扬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父亲,从前那个温和慈爱的面孔碎得那么轻易,它的主人连修补一下的念头都没有。或许厉川从来就没有把那个家放在心上,一场随性的演戏,骗得厉邵扬一厢情愿幸福了十八年。而后真相败露,从前多温馨的画面,现在想起来就有多可笑。
“爸,你不用再对我抱期望了。”厉邵扬终道,“我比你口中的羊更没用,我把他们都当人,上不了你吃人的餐桌。”
他想,以沉默为底色的羔羊,总有一天也会沉默地站起来,撕碎毫无觉察的奴隶主。
第18章 离开
纪燃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来,离开公寓之后还是不想回家,随手叫了个车,一溜烟去了以前常去的酒吧,大摇大摆走到地下桌球厅找朋友。
几个熟悉的纨绔子弟玩的正嗨,见他来了,纷纷吹起口哨打招呼:“哟,纪少爷,好久不见啊,这几天去哪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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