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系,大三。
谷典是在2016年的大一暑假失踪的,消失之前一直在建南大学读金融系。按理说谷典如果还在读书,那应该读研一。
李知南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是长得很像的人?”
盛屾摇头,他不会认错,老爷子真的手段高明!
他曾经疯了一般地找人,国内的一线大学,甚至国外,派了各种私家侦探,建南大学没查过吗?查过!只是想不到,年纪、姓名、专业,无一能对得上。最想不到的是,老爷子当真会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他笃定道:“暂时别透露给姑姑和爷爷,等我回来。”
他无数次在梦境中设想过这么一天,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重新遇到谷典。
因为他从没彻底相信过众人所说的谷典已经去世的说法,即便他每年都会去那个所谓的谷典的墓碑前,放上一束小苍兰。
开车去建南大学的路上,盛屾想到了昨天的季沉,季沉看到他有些不自在,他的刻意隐瞒是谷典授意的吗?照片里的谷典和季沉站在一起,很熟悉的样子,他们现在什么关系?
盛屾没来得及深思,眼前的路况更让他焦躁。晚高峰的建南,宽敞的马路上车流缓缓往前移动,盛屾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隐隐地有些汗意。
他打开车载音乐播放器,舒缓的音乐声弥漫在车内,盛屾慢慢冷静下来。
现实的情况可能比他的胡乱猜测要复杂很多,或许谷典是受伤了,失忆了,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都有可能。
人世间的意外千千万万,有残忍,也有馈赠,或许他撑了很久之后在某一个时间节点已经麻木地勉强接受现有的结局,所以对于即将到来的重逢,他小心翼翼不敢心生一丝不满,甚至虔诚地感激命运这次会眷顾于他。
总算穿过了市中心,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大学城。
盛屾很顺利地问到了经济系所在的位置,而且,他随便问了个经济系教学楼门口的女生是否认识经济系大三的盛典,这个女生居然认识。
“我是国贸的,有时候大课和他们班一起上。盛典是我们经院院草,不过他们班今天下午没课,我帮你问下啊。”女生很热情地发了几条微信,紧接着告诉他,“盛典在心理系二楼阶梯教室上辅修课,应该快下课了。”
“谢谢。”
顺利得让他有些情怯。
他以为再次见到谷典,一定会克制不住自己不顾一切冲过去把人抱在怀里,再也不让他离开他视线范围。可当他见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安安静静记笔记听课的谷典时,内心奇迹般地镇定下来。
不要吓到他,在一切搞清楚之前。
可他又想看着谷典,于是便倚在心理系二楼的阶梯教室外,安静地等待谷典下课。
他着急过来压根没有来得及换衣服,一身西装地站在教室外面很显眼,很快便引起了教室里一众不怎么认真听讲的女生的注意力。
建南大学心理学辅修班的女生微信群沸腾了。
教室里手机此起彼伏的震动声终于惊动了台上讲课的喻戍教授。
他停止播放幻灯片,顺着几位女生的视线往教室窗户外看过去,一个年轻人正倚着在教室外的墙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教室最后排的方向。
他总觉得这面孔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没想出来。
他笑问同学们:“对外面这位很好奇?”
下面有胆大的女生回答:“老师您认识吗?”
“干嘛?还想让我给你做月老?”喻戍在学生面前一向没有架子,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开起来也不会不妥。
“既然你们那么好奇,请他进来一起听听课。”说话间喻戍便出了教室。
“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盛屾本来正好看到谷典终于把视线从投影仪上转移到他这里,听到有人问他话,才回过神发现打扰他们上课了,他礼貌地回复,“不是,我在等您班上的一位学生。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上课了。”
他其实是可以换个地方等,可是一旦知道谷典在教室,他就想看着他,恨不能把这么多年漏看的都尽可能补回来。
“介意进来等吗?我们班的学生似乎对你很感兴趣,顺便来旁听下我的课。”没想到喻戍那么问盛屾。
盛屾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即笑答,“不胜荣幸。”
第90章
盛典原本正在记笔记,喻戍停止讲课的时候他也顺着老师的身影看向了窗外,只一眼,手里的笔啪地掉了。
心理感应般,他觉得浑身的血都在急速往后背的蝴蝶骨附近涌。曾经刻在他翅膀上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别进来。
别进来。
他攥紧手指,内心不停叫嚣,不要进来,可是那个人还是跟在喻教授身后从容不迫地进了教室。
他忽然头痛起来,几近失聪的左耳隐约嗡嗡嗡起来,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
他没有听清喻教授说了什么话,只知道那个模糊的人影好像朝自己走了过来,很快,他闻到了太久没闻过的熟悉的沉木香,他坐在了他旁边的空座位上。
喻戍敲敲讲桌,说:“好了,现在请你们认真听课,离下课还有15分钟,下课后你们还有机会进一步交流。”
盛典丧气般地垂下了手,他想逃跑,他想离开这里,可他不想让全班级的人觉得他很怪异。
垂落在座位下的指尖禁不住微微颤抖,下一秒,颤抖的手被另一只手包裹住了。
“别紧张。”盛屾对盛典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
盛典该庆幸,他是坐在盛屾左手边的,以至于这么小的一声被他健康的右耳捕捉到了。
可奇迹般地,这一声安抚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提醒自己,他现在,是个正常人。
他做好心理建设,并未理睬盛屾,反而将手从对方温热的手掌抽出,接着重新拿起一支笔,抬头看向黑板。
渐渐地,他镇定下来。他以为身旁的盛屾会再说些什么,可盛屾没有,他真的像是进来认真听课的学生,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不知道盛屾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脑内无数的疑问。
难道爷爷或者孟叔告诉他了?
前几天的娱乐版块甚至传出了他即将订婚的消息,还来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他那位姓简的明星女友知道他来找他吗?不会介意吗?
他们曾经的交往,对现在的盛屾来说,算得上是一桩天大的丑闻吧。
不过,也可能是他多虑了,盛屾或许只是以一个曾经的哥哥的身份,过来表示一下慰问。
现在的他不需要哥哥,什么都不需要。
盛典在胡思乱想之时,盛屾也在忐忑,他不知道谷典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如果谷典记得他,他就把他带回去狠狠教训一顿,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几年玩消失对他而言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如果谷典不记得他……慢慢来,只要不排斥他,或许可以告诉谷典,他是他的哥哥。盛屾完全不用担心被当成骗子,因为他的手机里存着看了无数遍的照片。
可,如果谷典不愿意和他重新在一起怎么办?
没事,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得搞清楚这么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个更坏的结果,他想到那张合影,谷典现在,如果和季沉……在一起了,那盛屾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保持理智。
一个纸团精准地扔到了盛典面前,打断了双方的思考。
在班里一群姑娘的偷瞄下,盛典打开了纸团,纸团上写着:同学,单身吗?求加微信。后面附了一个女生的微信号。
是给盛屾的。
他把纸条推到盛屾面前,继续假装认真看着投影仪。
紧接着,盛屾对着左前方某个方向,摇了摇头。
女生群又炸了。
喻教授知道今天这课程效率有点低,主动让学委把PPT拷下来传到班级群里。
“记得看下今天的课件,快期末考了,里面有重点。”喻戍友好提示。
“喻教授万岁!”
“喻教授人帅心善!”
一众学生一听到重点就开始狗腿起来。
喻戍不理会这群学生的恭维,往盛屾和盛典的方向走过来。
喻戍看了看盛典,问盛屾,“你在等的是……他?”
盛屾点头,“嗯。”
喻戍终于想起来,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为什么眼熟了。
堇华集团继承人,频频出现在各大新闻媒体报道中,就在昨天,他那个一把年纪还看娱乐新闻的太太还给他看过照片,标题:新晋影后简秣男友疑似堇华少东家。
他恍然大悟,盛典口中多次提到的“他”没准正是眼前这位。
可这位来找盛典,孟礼居然没提前和他说一声。
“盛典,晚上8点的研讨会还参加吗?”喻戍不动声色地问。
盛典此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忐忑,情绪正常了很多,他为了这场研讨会,前面已经做了很多功课,不想前功尽弃, “参加。”
“那你们吃完晚饭过来,有事第一时间联系我。”
盛屾听出这位教授与谷典的关系不一般,“谢谢您。”
喻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点头示意不用客气便离开了。
第91章
这个点,用来吃饭的时间并不充裕。
盛典在考虑要带盛屾去食堂吃饭还是出去吃,盛屾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先出声了,“去你们学校食堂吧。”
盛典没有回答他,默默收拾自己的书本。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食堂饭点人很多,盛典是走读生,来食堂的次数也很少,只能凭着模糊的印象去相对淡口的窗口。
“吃面可以吗?”盛典问盛屾。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面食窗口有黄鱼面。
盛屾点头,“可以。”。
排队过程,盛屾一直站在盛典身后没有说话,但盛典总觉得身后那道视线灼人得紧,他不敢回头,耳朵连着整个脑袋都在发热。总觉得盛屾的反应平静地有些反常,他
终于挨到他们,窗口的阿姨问他们点什么。
盛典终于回头看盛屾,想问他吃什么面。
“你……”刚要出声,碰上对方温柔的目光,又噤了声。
盛屾的声音在嘈杂的食堂背景音下仍显得很动听,眼里有促狭的笑意,“你帮我点什么,我就吃什么。”
盛典立刻转过身对着窗口的阿姨说:“两份黄鱼面。谢谢。”
刷了学生卡。
盛屾忽然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我们以前第一次吃食堂好像也是吃的面。”
盛典看了看他,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出这么句话,他没忘记,当年他们在师范大学的破冰最开始,也是一起去了食堂。但是不是吃的面,他忍不住纠正他,“是水饺。”
说完才发现盛屾眼色暗了暗,自嘲一般地附和他,“嗯,是水饺。虾仁玉米馅儿。”
他在试探,而自己傻傻地上钩,盛典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盛屾动了两筷子后就没再吃了,只是看着眼前人吃。盛典当然不自在,可他更不敢抬头,一直到吃完整碗面条,两人都没有讲话。
又一路沉默地走到研讨会会议室门口,盛屾开口,“我在楼梯口等你。”
盛典看了看他身上单薄的西装外套,“你先回去吧”。
听了这话,盛屾的脸色更差了几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我等你结束。”
显然,盛屾此刻心情不佳。
盛典不再和他多说,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的声音半是恳求半是无奈,“别再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了。”
盛典顿了顿,背对着盛屾轻微点了下头。
十二月初的江南,夜色早至,寒意渐生。
盛屾走到一边的楼梯口,倚在楼梯拐角,点了根烟,冷峻的五官在烟头的零星火花之下忽隐忽现。
他缓缓吸了两口烟,闷了很久才吐出来。
没有失忆,却并不能真的教训一顿。反而,让自己心堵得厉害。
没有失忆,而且看起来好像病已经好了,这么多年没有出现也没有联系。甚至,给他编造了一个残忍的借口。不是再见不是分手,是毫无希望的诀别。
他这几多年是怎么度过的,当真从来没想过吗?这当中,堇华园的上位者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盛屾看向漆黑的夜。
起风了,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颤抖,一架飞机从建南大学的校园上空轰隆隆飞过。一阵凉风吹来,吹亮了盛屾的烟头火星,继而熄灭飘落。他并不喜欢烟的味道,但这几年,在他想谷典想得精神崩溃时,只能靠尼古丁和酒精麻痹自己。
他盯着烟蒂,等待它在黑暗中静静燃烧消耗殆尽。
这样的等待,充斥在他度过的无数个夜晚。
第92章
盛典这次参加的研讨会,除了喻教授和美国来的一位老教授以外,其余参会的都是心理系学术能力顶尖的硕博研究生,虽然大家都知道盛典是喻教授的亲戚,还只是辅修心理学,但盛典在专业能力方面的优秀众人有目共睹。
一场会开完,盛典一看时间,已经晚上11点,便匆匆告别喻教授先一步下了楼,他出门后,环视了一圈没发现人。
会不会是太冷先走了?
他刚要离开,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有些零星光亮。
盛屾的脸在烟雾和火星的掩映下显得有些落魄。
盛典本不想管他,但还是不自觉地走近,开了楼梯口的电灯开关,才发现地上一地烟蒂。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染上的这个习惯。
盛典十分讨厌烟味,不自觉地皱眉,上前一个个捡起烟蒂,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这里不能抽烟。”说完就准备离开。
盛屾从盛典走过来的时候就一直盯着他那双与从前毫无二致的月牙眼,闻言才收回视线碾灭了手里那根烟,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冲上来拉住了盛典的手,声音哑得不行,“抱歉。”
触感好冷,盛典心里非常不舒坦,想要把手抽出来,挣脱失败后他回头,看他西装连扣子都没扣,“你站这不冷吗?”
这样的问话,在盛屾听来像是关心,手上的力道更甚:“谷典,你知道我是谁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很久没人这么称呼他了。
盛典怔忡了一下,不远处传来三三两两的交谈声,是会议室的其他人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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