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的小孩,没上学,这在哪里都是不常见的。
季沉疑惑地看向盛典,盛典不动声色地将碗筷摆好,“梁暄,你先过来吃饭。”
梁暄听话地过来坐好,大口大口地吃鸡蛋羹。
盛典给季沉使了个眼神,两人便去了季沉的房间。
“这位少爷,解释下这什么情况?”季沉一头雾水。
“他是我一个亲戚家的小孩,现在是孤儿,我在想,能不能送他去碧蓝福利院?”盛典没有讲梁暄和他之间的各种关联。
“送去碧蓝?”季沉蹙眉想了一会儿。
不是说不可以,只不过,碧蓝的小朋友大抵都是很小就送过去的,12岁的孩子过去已经是大孩子了,而且,因为已经是懂事的年纪,在里面会显得不合群。季沉就是在碧蓝长大的,他当然知道在福利院长大到底是什么情况。
每个在福利院的小孩,就像是一件任人挑选的商品。被人看上了,就会被带走。带走后,到底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坏,谁也说不清楚。而像梁暄这么大的商品,几乎是不会被人挑走的。
当初如果不是柘然资助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在福利院待到什么时候。
“他就没有能收留他的亲戚吗?”季沉问。
盛典摇头。
“行吧,明天我带他去见见惠姨再说。”季沉头又有些疼了。
盛典出门给梁暄买了几套换洗衣服后,就要离开了。
“梁暄,你今晚在季沉哥哥家住一晚,明天,他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盛典叮嘱。
“哥哥,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梁暄有些不舍,或许,他和盛典并不熟悉,但是,这个世界上他也没有更熟悉的人了。
盛典安抚地揉揉他头,“我明天有事,你听季沉哥哥的话就行。”
其实他没有事,可是他面对着沈星柔的另一个儿子,他的心情到底是复杂的,做不到毫无芥蒂。
梁暄没有说话。
盛典正要开门离开。
“哥哥,等等。我妈妈……给你留了一封信。”梁暄掉头跑进浴室,在他换下来的脏衣服的口袋里摸索了一番,结果什么都没有。
他又跑到门口,“哥哥,对不起,我可能把信弄丢了。”他最近在酒吧附近待过很多地方,衣服口袋也不深,很难想起来丢失在哪里。
盛典听了这话,绷着的神经反而松了下来,“没事,丢了就丢了,我先回去了,有事情让季沉哥哥联系我。”其实在梁暄提到妈妈时,他整个人短暂地失神了一下,他并不敢想象那个女人给他的信会写些什么话。
有些人的名字,提到便像无声的恐吓。
第99章
盛典离开后,梁暄穿着空空荡荡走路带风的衣服,慢腾腾挪回到季沉面前。
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季沉问。
“我们,明天是去孤儿院吗?”梁暄问这话的时候,语气是肯定的。他毕竟已经不是四五岁的小孩,该懂的事都懂了,甚至因为家庭的原因,他要比一般小孩更早熟点。
“你不愿意去吗?那里起码可以吃饱穿暖,我也是那里长大的。”不是迫不得已,没有小孩会想去孤儿院。
梁暄想到自己这两年的生活,捡饮料瓶、跑腿赚可怜的钱果腹,在便利店睡觉被赶出来……
“愿意去。”有一个能吃饭能睡觉的地方,已经挺好了。
他不再是几年前那个住在小别墅、上私立国际学校的梁暄了。
季沉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忽然心血来潮,拿起手机给他拍了张照。
发送给了柘然。
柘然订婚后,除了某些节日的例行问候,季沉已经不再主动联系柘然。
不到五分钟,对面回了微信。
——这小孩是谁?
柘然一眼便看出来这是季沉的衣服,照片背景是季沉家,准确来说,是他给季沉买的公寓的客厅。
季沉回复:酒吧附近捡的。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
他抬头朝梁暄笑了下,“今晚你睡客房,就你左手边的那个房间,早点睡,有事叫我。”
“嗯。”
“等等。”季沉叫住梁暄,“你到底是盛典的什么亲戚?”
梁暄想了想,是亲戚吗?可那位哥哥说是,于是他回答,“很……远房的亲戚吧。”说完安安静静地进了客房。
季沉本科期间已经过了司法考试,自打上了研一,就开始在一家顶级律所兼职实习,这家律所也是堇华集团的战略合作伙伴。
这份实习是孟礼介绍的,意在感谢他对盛典的帮助,而季沉的实力也获得了律所合伙人的认可,不出意外毕业后会直接留用。
季沉的带教给他留了个case,反正睡不着,他干脆进了书房。
约莫半个小时,门铃响了。
这个家,除了盛典,会来的人只可能是柘然了。
季沉的心跳漏了半拍,柘然太久没有来找过他了。
门开后。
“季沉,你胡闹什么!”柘然见面就是责备。
“柘叔叔,我没胡闹,日行一善,您不夸我,还专程来骂我?”季沉倚在门口俯视着如今只到他鼻尖高的柘然,吊儿郎当地回复。
柘然不矮,可在如今一米九的季沉面前愈发显得没有气势。
见他不说话,季沉继续问,“柘叔叔,您放心,一个小孩而已,您不需要操心。”
当年柘然资助季沉的时候,柘然21岁,季沉11岁。
差了10岁,叫哥哥嫌小,叫叔叔嫌老。最后还是柘然的母亲说还是叫叔叔吧,以显得长幼有别。
季沉自从长大后发现自己对柘然的心思后,就不爱叫叔叔这个称呼,直呼其名,没大没小。
此刻一口一个柘叔叔,倒是叫得勤快。
柘然却没有因此觉得舒心,他忽然觉得自己这趟来得莫名,季沉已经23了,就算没有自己,现在也可以完全独立,他为什么还要操这个心?
柘然转身要走,却被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抓住了手腕。
“你觉得我收养这个小孩怎么样?”
柘然一惊,回头看他。
“养成游戏。”季沉眼角都是戏谑的笑意。
“季沉,你说话最好经过大脑。”柘然冷冷地说,“不说你现在还没有正式工作,即便你工作了,你知道养一个小孩需要付出多少吗?你有点责任心。”
“像你一样?”季沉猛地一把把人拉回屋里,一脚踢上了门,却没松开手,“你对我倒是挺有责任心。”
兴许是关门声过大,梁暄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一脸无措地看着门口两个对峙着的人。
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
柘然看到小孩的时候微微有些讶异,压低了声音问,“到底怎么遇到的?”
季沉见柘然态度忽然异常严肃,便回头让梁暄进屋睡觉。
“坐下慢慢说吧。”
等他一五一十将今天的情况和柘然说后,柘然的表情变得很复杂。柘然作为谷典的主治医生之一,十分清楚梁暄与谷典的关系。诚然,这个小孩是值得同情的,但以盛老爷子对盛典的溺爱程度,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收养沈星柔的儿子。这事,如果让老爷子知道……
可看着这么一个无辜的孩子,难免会有一丝丝恻隐之心。送到福利院,大概是能做的最大的善举了。
“明天几点去碧蓝?我和你一起去。”柘然不太放心。
“不用,我自己……”
季沉的话没说完,柘然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名字是练青苒。
呵,季沉无可奈何地扯出个笑容。
听柘然温柔地说着电话:“下班了,马上回来。”“好,你先吃点。”……
柘然挂断电话,“我有事先走了,明天记得给我电话。”
他走到玄关处听到季沉的声音传来:“结婚的日子定了吗?”
柘然的身形顿了顿,没有回答。
年岁渐长情更慎,有些事情,季沉大概一直不会懂。
第100章
第二天,盛典是被一阵门铃声吵醒的,他睁开眼,已经12点,一夜过来,脸上却没有什么血色。他昨晚回到家后,精神状况不太好。
来人是喻戍。
盛典没有去上课,手机关机。这很不寻常,喻戍便亲自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终于学会翘课了?”喻戍当然清楚盛典不会翘课,看到他一脸倦乏就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什么糟心的事情。
盛典扯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喻叔,忘记请假了。”
“嗯,一起吃个午饭,你婶婶让我带来的。”喻戍扬了扬手里的餐盒,都是喻夫人做的盛典爱吃的菜。
盛典心里有些酸涩,堇华园的人也好,喻戍一家也好,明明是毫无血缘的人,却对他这么好。或许,上帝真的是公平的,拿走他一些东西,又赐予他一些东西。
他闷声开始动筷子。
还是喻戍打破了沉默,“小典,你有些消极。”短短几天,精神状况肉眼可见的糟糕,这无疑给喻戍出了一道难题。
盛典的手顿了一下,放下了筷子。垂下头去,声音无力地传出,“抱歉。”
“能告诉我原因吗?”喻戍语气亲和。
盛典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待一顿饭吃完,“我来其实是有事找你。”喻戍假装不怎么在意地说,“明天和我一起去海滨市参加个国际学术研讨会如何?”
喻戍心里非常没底,提出来也只是尝试一下,自他接触盛典以来,从没见过盛典离开建南这座城市。曾经他和孟礼尝试过在盛典情绪稳定的时候带他去国外治疗,结果车开到机场盛典疯了一般挣扎反抗……他们就此明白,离开建南会让他极度没有安全感。
一人一城画地为牢,总有深刻的缘由,但他缄默不言。
盛典把自己封闭在这座古老的城市,像个小学究,他没有普通大学生对大千世界的好奇,问他也只会说,书上网络上可以看到外面的信息。学校组织的游学活动从不参加,曾经有几次喻戍提议一起出去旅游,也被拒绝。而距离上一次喻戍提出一起出游,已经快一年了。
果不其然,盛典抬起头,似有疑惑。
喻戍解释,“你记得之前美国有位和我联合给你治疗的斯米尔教授吗?他这次也去海滨,说想见见你。”
可事实上,斯米尔教授明确表示过他这次来中国时间充裕,在海滨大学参加完研讨会后,要来建南见一见他的远程病人,顺带想在建南这种中国历史文化底蕴浓郁的城市游玩一番。
喻戍见盛典迟疑,继续说服他,“其实斯米尔教授以你为原型,在做一个课题,非常希望你能过去一趟,这样于他于你都有帮助。我也需要和他一起商讨下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喻戍之所以这次会这么坚持,是因为他觉得盛典应该做出下一步尝试了,不然就会永远在目前的状态里原地踏步。
盛典是个不太爱欠人情的人,他的确该当面谢谢这位远在异国的教授,可让他离开建南去海滨……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
“海滨很近,1个半小时的高铁。”喻戍继续动摇,“你想想,建南市区平常堵车都要一个半小时,你在高铁上眯一会儿也就到了,就假设自己在建南堵车了。”
盛典皱了皱眉,觉得头隐隐有些痛。
喻戍意识到不对劲,要么下次再尝试,“没事,不去也没关系,我和他解释一下,会理解的。”
没想到盛典犹豫了一会儿,问他,“去多久?”虽然眉头依旧没舒展开。
“正常来说,后天回。不过,也有当天来回的可能性。”喻戍说。
盛典听后,垂着眸又是半晌没出声。
就在喻戍快要放弃了,告诉他斯米尔教授也会来建南时,他听到轻轻的一声应答,“好,我跟您去。”
第101章
盛典下午没课,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打算去学校图书馆待到晚上。
他想去一个人多但是安静的地方。
刚迈出门,便顿住了。
对方满身酒气,看着手中的手机,似乎是也没有想到盛典忽然开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盛屾此前让陈栩查盛典这三年多发生了什么,还有建南大学心理系教授喻戍这个人。
可他没有忍到调查结果出来,不自觉地又来了这里。他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那天盛典和季沉在福利院时拍的大合影。
盛典明白过来,原来是这照片,暴露了他。
盛屾关掉手机相册,显得有些不耐烦,“照片把你拍丑了。”他可能真的喝醉了,说话有些幼稚。
记忆中的盛屾不是那么容易醉的人,即便是高三时候,盛屾的酒量也是深不可测。
盛屾往盛典身边靠了靠,盛典条件反射般地往旁边避了避。
盛屾像是预料到他的反应一般,俊朗的面孔面露不悦,“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说实话,盛典不想请他进去坐,可是他又不忍心放任一个喝醉了的盛屾待在这儿。
“我打电话给孟礼叔,让他派人来接你。”盛典说,“我要去学校。”
“不劳你操心。”盛屾像个喝醉的无赖,绕开盛典一步迈进了门,鞋也没脱兀自走到沙发边瘫坐了下来。
熊猫看到陌生人,警惕地跳到猫爬架上盯着他看。
那天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现在环视了一圈,才发现,这里除了小了点,没有复式二楼,其他的布置和他们五年前的家很像。
同款的灰色布质沙发,厚厚的羊毛地毯,原木系的餐桌椅,阳台上的猫爬架,和过去一样烦人的熊猫。
他闭了闭眼,无法否认,他太想念这一切了。
盛典没法子,回头去厨房冲泡了一杯蜂蜜水。
然后走回到盛屾身边,一手拿走他臂弯的外套,一手将杯子递给盛屾。
盛屾拂开他的手,“关心我?你男朋友会介意吗。”
不可避免地,盛典因为这句话心抽痛了一下,一双漂亮的眸子垂了下去,但很快又将杯子递了过来,“解酒。”
盛屾盯着面前的那只手,还像当年一样,颜色白皙,骨节分明。他往他的左手腕看过去,盛典手腕上又扎了一个黑色的丝质腕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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