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所有狱卒齐齐应诺。
此时的大牢内,吕承泽已陷入昏迷,对外界一无所知。
☆、人间
吕承泽脑海中回想着前世的情形,走过了眼中泛着异样神色的于遂成,发现自己还是比较痛恨这个阴险小人。于是他决定不那么便宜的把他暗杀,找个机会让此人也下狱,尝尝苦头才好。
吕承泽打定主意,便又轻松愉快的往大牢的方向走,并按照名册的信息去了关押细作的那间牢房里,装模作样的审了一番。再出了刑狱司后,他就直接到前面官署里去找方应时。
“那个人我已经问过,看起来也再没什么多的有用消息了,你们按律法判了吧。卷宗好好保管,以后给刘大帅判罪的时候有用。”吕承泽对方应时说道。
“是。”方应时愣了一瞬,便应下了,吕少保为人甚是随性,没让大理寺官员接待指引他去刑狱也正常。
“你们忙,我走了,不用送我。”吕承泽说道,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恭送少保。”方应时拱手道。身后,大理寺卿打着哈欠从内间出来,说道:“应时,你不是说少保午后要来,怎么还没……诶?那好像是?”
大理寺卿瞬间愣住了,手还在胸前没有放下,狐疑的看着吕承泽的背影。方应时点头道:“少保已经来过,这又要回宫了,叫我们不用送,没事。”
“……好,好吧。”
另一边,吕承泽走出了大理寺的官署,看着门外的艳阳,竟然有一种又回到人间的感觉。一入大理寺的牢狱,就好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幽深阴暗,没有半点人间的温暖与喧嚣。
吕承泽正在眯着眼享受日光的沐浴时,忽然在不远处的街角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
陛下?他怎么又出来了。吕承泽大摇其头,走向了那位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安的皇帝。
“公子怎么在府里待不住,家里有那么无聊么?”吕承泽闲闲的说道。
“你怎么来大理寺了。”沈奕没有顺着他的话说,直接问道。
“公干。”
沈奕沉默半晌,又问道:“你看见于遂成了没。”
“看到了,这个熟人从宫中禁卫诸班直统领变成大理寺的小护卫长,一看就憋屈得很,人家怎么说也是有过救驾大功的。”吕承泽唏嘘道,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憋屈就对了。”沈奕也称心如意的笑了笑,随即面上又闪过犹豫的神情。
“你怎么来的,马车呢?”
“骑马,就栓在那儿。”沈奕指了指前面。
吕承泽看过去,只见大理寺官署的仪门西侧,那一排拴马桩中,自己的马旁边多了几匹马,而且那几匹马似乎还挺熟,凑一起在吃草。
吕承泽抬脚过去解绳索,见没有侍卫和暗卫过来,正想亲自帮皇帝陛下解绳,沈奕就很快上前自己解了。
两个人策马朝皇宫的方向走,沈奕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语气有些沉闷的说道:“当初,我已说过只要招供了自己的罪名就可,此人无视我的意思,动用私刑。不过,若不是我识人不清,命此人为协审官,也不会……”
“嗯?他私自用刑?”吕承泽反问了一句,但其实他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在他已经认了主罪的情况下,皇帝没必要再对他用刑。
历来大案,主审和协理人员都不拘非要是三司人员,可以由皇帝指派可靠的朝臣审问。只是沈奕的眼光不怎么好,当然于遂成也太能隐忍,伪装成温顺忠勇的模样,最后才能得以公报私仇。
于是,获得了协审权力的于遂成无皇命就令狱卒用刑,最后一天更是亲自跑到牢狱中耀武扬威的观刑去了。
也多亏此人得偿所愿后沉不住气,亲自跑到牢狱中,结果动静太大被发现。吕承泽只在之后那天看到了于遂成一次,后来就没再看到人,也没有再被上刑。
“你……可信。”沈奕目光飘忽道。
“信。为什么不信,以你的性格的确没必要非让我招供了手下的从罪。”吕承泽说道。
而且,就算皇帝让人以刑讯方式逼供又能怎样。这里的犯人动辄被审讯好几个月,刑狱在大理寺可平常得很,又何必对自己解释。
不过于遂成可就不一样了,施刑不是为了逼供,就是为了折磨他,发自内心的对他有刻骨的恨意。
沈奕见吕承泽在走神,似是陷入思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信了。不过,与刑罚比起来,吕承泽更在意的恐怕是他麾下臣属的性命吧……
于是沈奕也不再说话,安静策马跟着,这条街的人比较少,等到出了大理寺办公地的这条街,人就逐渐多了起来。
不过,天气正热,午后在外面街上逗留的人也没有特别多。两个人畅通无阻的行路,沿着御街回了皇宫。
进到正殿广场,即将分离之时,沈奕忽然问道:“你与于遂成可有私怨?此人心机深沉,阴险狡诈,不过不像是为了不重要的事违抗皇命的人。”
吕承泽看了沈奕一眼,笑了:“算有吧,不过我也算是替你担怨气。这件事有点荒唐,你未必想听。”
替自己担怨气?沈奕疑惑了,不过还是斩钉截铁道:“朕想听,朕早就想知道他为什么宁可惹怒朕,也要私下刑狱对你动手了。”
“你不行啊,连这都审不出来,而且那个于变态也真是个懦夫,到最后也不敢说他那点心思。”吕承泽又开始笑,等笑够了,才说道:“去文德殿吧,这边侍卫往来太频繁了。”
“好。”
于是两个人去了正殿旁边的文德殿里,吕承泽还十分有心情的让人上了茶,才屏退了左右。
沈奕坐在位子上,等着听吕承泽和那个也没有多少交集的武将的恩怨,吕承泽却不着急,喝了一口茶才开口。
“我与此人的恩怨,还得从陛下说起。我可先提醒你一下,给你避个雷,这位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护卫在你身侧的武人,恐怕是对你起了什么大不敬的心思。”
“何意?”沈奕依然十分疑惑。
“此人觊觎你。”吕承泽幸灾乐祸的说道,沈奕呆住了,这却是万万想不到。
“胡扯,你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判断。”
“那我就跟你说说他在牢狱里的表现,你来判断一下。”吕承泽悠哉道。
于是吕承泽开始一字一句的叙述当初牢狱中的情形,沈奕听着,脸色变得越来越沉。
“所以,从一开始见到我,这位于兄就在嫉妒什么天子把眼光放在我身上。到后来,他总算得偿所愿,成了天子的亲厚之臣,但是我后来又南下了,于是他再次视我为眼中钉,而且恨意更上一层楼。”
“最后我还是输了,人家得意的说——你终于成了我的阶下囚。啧,真是可怜,自己在那儿与我较劲那么久,累不累啊。”
吕承泽说完,再看看沈奕,发现他的神色已经非常阴沉,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意。吕承泽有些诧异,他是觉得沈奕会很生气,没想到会怒道这种程度,这要是放在前世,那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也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陛下别捏茶杯了,小心你的龙爪。”吕承泽提醒道。
沈奕松了手,刚才险些气得把茶杯掷出去,为了避免让人误会他和吕承泽闹得不愉快才忍住了。
“此人竟如此不可理喻,明明是他自己心思扭曲,却要怪到他人身上,还这样折磨你!原来朕前世,对他还是太好了。”沈奕眼中依然阴云密布,语气森然的说道。
吕承泽有些诧异,前世于遂成家中十六岁以上男丁全部斩首,其余人流放,是现今谋反罪行的一般判法。这算好的话……今世沈奕是想在审讯时多关他几个月,还是想升级最后的判决,把他腰斩于市。
夷灭三族不太可能,即使当初陈雍判夷灭三族,也是因为他有族人在其他诸侯的地盘,根本管不到,而且女子与幼童本来就有豁免权。
“不用为小人生气。这次,早日把他处理了,免得他又发什么疯背后使绊子。”吕承泽说道。
于遂成的脑回路他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前世于遂成看起来奇怪又匪夷所思的背叛,不过是为了借别人的力量把皇帝置于危险中,脱离吕承泽的势力范围。这样,皇帝才“只能依靠他”。
今世,于遂成少不得也会关注其他诸侯,借机给己方使绊子。而且,这一世于遂成也已经有了小动作,向勤王军泄露城防名单那件事已经发生一年多了,证据就在秦公达那儿。
可惜这一世曾经的勤王军已经是与朝廷在同一方的地位,不像前世那样,勤王军杀入京城引起大变乱,被天下公认为反贼。今世于遂成想帮助勤王军打败陈雍,杀入京城的行为根本构不成罪名。
“嗯,不如开始安排人做局吧,找人引诱他向其他诸侯泄露机密,不是难事。”沈奕说道。
之前本来只是给他降职,让心高气傲的于遂成感受被人轻视的感觉,并且也慢慢思考今世要怎么对待他。没想到,此人竟这么恶心,那就不得不好好招待他一番了。
带着恨意去凌虐与一般的刑审是不同的,如果早知道他因私而对吕承泽下手,此人前世受的苦就会不止那么简单。那样扭曲阴暗的神态与话语……在施刑时,恐怕更会变着法的施虐。
吕承泽看看沈奕,皇帝陛下好像不是只因为于遂成不听话而看他不顺眼,难道真的因为他对自己施虐才如此痛恨?
“安排谁,我还没想好。”吕承泽说道。
“这件事,你可以交给我。”沈奕已经冷静下来,语气低沉道,眼神中却还是带有嗜血的光芒。
“……好。”
☆、旧事
吕承泽和沈奕说完了那些前尘旧事,就与沈奕告别,回了三衙。沈奕留在文德殿中,开始沉思,想到了前世于遂成下狱时的场景。
那时,于遂成以极为巧妙的方式冲淡了自己对他是否因私怨而对吕承泽下手的怀疑。不过,还好沈奕初时懒得搭理他,在掌握了证据后直接让人把已经被除去兵权,在外地赋闲的于遂成抓回京城,打入大理寺。
倘若在于遂成下狱之前沈奕就见过他,听了他的花言巧语,那恐怕真会便宜了他。
在大理寺中,于遂成受过十余天的刑后,依然不肯认罪。沈奕除了要给吕承泽翻案,并把罪名推到于遂成身上,也要审问两件真正的大罪——
于遂成在昔年勤王军围汴京城时,居然与勤王军取得联络,将城中的部分城防名单泄露给勤王军。以及后来还都汴京三年后,于遂成联络秦公达旧臣,欲诱使他们再次劫走皇帝。
在陈雍临朝时,秦公达为勤王军推举的大元帅,因此手中有当年与于遂成往来的密函,在秦公达伏诛时,那信件也落到了朝廷手中。只不过,当时沈奕只是暗暗的记住了,没有立刻发难,毕竟很可能是秦公达的人设计诬陷。
而且倘若是真的,那时于遂成也可能以为勤王军是友善的,所以才想请他们进京击败陈雍。
然而,在于遂成违抗皇命对吕承泽用刑后,沈奕便察觉出了此人很能伪装,之前竟然半点未流露出与吕承泽有不对付。于是沈奕开始剥夺他的兵权,并密切监视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发现对吕承泽感情的沈奕也对当初于遂成私审的行为越来越耿耿于怀,并开始调查于遂成当年泄露城防名单一事,此间不可避免的与秦家旧部有所往来。
于是,察觉出皇帝对于遂成已经不信任,甚至想对这个昔日功臣下手的秦公达旧部,终于向皇帝透露了还都汴京的早年时分,于遂成引诱他们叛乱的事。
沈奕这才勃然大怒,将于遂成打入狱中,严刑拷问。但于遂成始终不肯承认,并在狱中要求见皇帝一面。
沈奕初时并不理睬,半个月后,终于还是亲自前去大理寺的牢狱,准备自己来逼问一番。
到了大理寺,沈奕看到伤痕累累的于遂成时,颇有些喟叹。于遂成一直以来都忠心护主,甚至不顾自身的安危也要保护皇帝,想不到这些都是装出来的,暗地里在干些背主弃义的事。
沈奕不明白,此人为什么要背叛他,让其他势力辖制皇帝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那些都是你做的事,证据确凿,你怎么不画押,难道真要受大刑伺候么。”沈奕坐在牢狱中新添的桌案前,悠闲的喝着酒,说道。
“我画,当然画。臣之前就说过,只要陛下来见臣一面,臣即刻画押。”于遂成虽然被刑狱折磨得半死不活,但看到沈奕到来后,一双眼睛瞬间亮起来。
“是么?那你已经见到朕,朕可以回去了,不打扰你招供。”沈奕说完,便站起身要离开。
“等等……咳咳。”于遂成连忙说道,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又继续道:“陛下等一下,臣再和陛下说几句话,就一定画押。”
沈奕顿住脚步,颇有些不耐烦的看着浑身鲜血淋漓,不人不鬼的于遂成。当初此人特意对吕承泽施加不会留明显伤痕的刑,但大理寺的手段沈奕也是知道的,不留伤痕的刑罚也有的是比留下伤口的刑还要难熬。
不过,看起来这段时间里,于遂成被招呼得很好,那就还算不错。
于遂成透过散乱脏污的头发看着沈奕,喘了几口气,缓了片刻,便说道:“陛下如此恨臣,恐怕不是因为臣泄露城防名单,或是私自联络秦公达旧部吧。是因为,臣当初对武安郡王用刑?”
沈奕拳头握起又松开,森然一笑:“既然知道,当初为什么还要去做?”
于遂成看着沈奕,扯起嘴角开始笑,逐渐笑出声,最后变成了大笑。沈奕冷漠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杀意。
于遂成笑够了,方才说道:“陛下,你这算是自欺欺人么?臣能有机会私自用刑,还不是拜陛下所赐,是陛下决定要诛杀他,是陛下命人将他诱入京城,是陛下亲自下令将他押入大理寺。你说,吕承泽若还有知,他恨的是谁呢?”
沈奕眼中的气焰猛然消下去,似乎又带上了退缩与痛楚之意。
“臣也只是揣摩错了上意而已,臣施加的这点刑罚,不过是让武安郡王疼上几天,陛下觉得他会很在意么?他是更在意皮肉之苦,还是在意他手下的文臣武将,许文和,高晟,张子远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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