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修看得心惊,沈奕左右得了他的命运,陛下若是跟吕少保说对他这个宰执不满,吕少保可不会力保他,多半顺水推舟。
李元修扯出笑来,脸上的皱纹都被吓深了些:“的确是同游了一回,但一年多了,他二人也并无其他交集。实则,并无男女之意。”
“是么?那为何令千金与吕少保时时相会,卿不曾管,今日朕想要见一见故人,卿反倒百般推脱。难道卿不是打着什么主意么?”
“臣决无他意!”李元修道,随即立刻吩咐:“李春,快将小姐请出来。”
“是。”小厮忙不迭的下去了。
于是沈奕满意了,悠然喝着酒,等着李云若上场。
不一会儿,一身素青钗裙的李云若便转到房内,沈奕看着这倾国倾城的女子,适时的显露了惊艳的神色。
“相国有女倾城若此,难怪不肯让她轻易见客,是怕被朕看上收到宫里,从此不便承欢膝下么?”
李元修讪笑:“哪里哪里,若小女有这福分,臣自当奉上。”
沈奕拿起酒杯喝酒,并不接话。李元修知道皇帝娶妻这事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也并不多说。
接下来,沈奕叫李云若弹一曲,李云若便落落大方,坐下抚了一曲《寒蛩不住鸣》。其音萧瑟伤怀,悠远绵长,让人回味无穷。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沈奕听到最后,忍不住也跟着默念。
沈奕看着抚琴的女子,不得不承认,她容貌秀美,气质温婉,面圣时也能从容不迫,是个十分有魅力的女子。
而从她的琴声里,可以听出她很可能的确有事伤怀,到底是什么事?
一曲毕,沈奕喝彩道:“姑娘好才华!果然让朕大开眼界,不虚此行。”
“陛下谬赞,臣女献丑了。”李云若从容施礼,盈盈一拜,沈奕看得有些警觉,加深了要让李云若远离吕承泽的想法。
“不必多礼。”
沈奕又在相府磨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见李云若的目的达到,回宫的一路上他都在沉思,李云若与吕承泽到底是什么关系。
前世他二人有婚约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吕承泽对李云若有怨气,直接离开京城走了,结果李云若在乱军中身死。后来在游戏里,李云若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吕承泽倒是偶尔去找她,不过他二人也没发生过什么。
当然,就算真有,他也无从知道。
沈奕回到宫里时,已经想到了主意,又开始悠闲的临字。这样每次吕承泽和李云若相会时,都觉得不安,实在也不是办法,不如去试探一下吕承泽的想法。
一旁的怀恩一言不发的磨墨,想着今天陛下在相府的表现,又看看此时临《道德经》的皇帝,只觉得陛下没什么上善若水的秉性,恐怕心里想的正与写的字相反。
沈奕没临多久字,就叫了旁边的侍卫过来,开口吩咐道:“明日朝会后,你去向少保禀报,朕今夜去了相国府上,并且见了其女,又观其抚琴,大为赞叹。”
那侍卫神色立刻变得惊惶,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陛下,臣……”
“没事,让你去你就去。”沈奕淡淡道,就又挥手让他走了。
入夜,沈奕在内殿睡下,怀恩也要回住处时,值夜的侍卫一脸求助的表情拦住了他,并递上一锭银两。怀恩叹了口气,说道:“今日相府中情形,你照实对少保说就行,陛下不是要试你。”
那侍卫连忙谢过,心惊胆战的走了。不是试他,那就是试少保了,难道京中还是快要起波澜了吗。不过,以陛下的实力,应该也不会掀得起什么风浪。
第二天,吕承泽到文德殿前时,许多朝臣都在和李元修闲话,殿前一派热闹的景象。李元修看到吕承泽来了,便上前与吕承泽寒暄,又把他拉到一旁,似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说。
吕承泽奇怪的看着李元修,已经显得年迈的李元修恳切道:“少保,老朽忝居高位已久,近日神倦力乏,想辞去官职,回故里颐养天年。不知……”
“辞官?”吕承泽诧异打量李元修,这又是哪一出。陛下昨晚去他府上的事,自己已经知道了,又不会怀疑他和陛下串通一气,欲针对自己,好好的为什么要辞官。
“相国莫多想,朝中正需要相国这样的元老,辞官之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老朽已向通进司上了奏折,少保可与陛下商议后,再行决定。”
吕承泽有些头疼,正想再说,礼官便说陛下快到了,请各位大人站好。于是吕承泽只好站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等待小朝会开始。
散了朝后,吕承泽照例向后面的延和殿走去,到了殿门口时,有个巡逻的侍卫忽然跟了上来。
“少保,卑职有事禀报。”那侍卫拱手道。
“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吕承泽止住脚步道。
那侍卫欲言又止,吕承泽叹了口气,让他跟着进殿,待殿中无人后说道:“有什么大事?”
“少保,陛下昨日去了李宰执府中,且……见了李小姐,观其抚琴,并对其大加赞赏。”
吕承泽沉默了,难怪今天李元修忽然想辞官。不过,见面并夸赞,不一定就是有别的意思,陛下与李云若也算是早已相识的故人,李宰执何必这样风声鹤唳。
“还有呢?陛下还说了什么没。”吕承泽问道。
“陛下……言语间,提到李宰执不阻拦少保与其女相会,却对陛下想见她而百般推脱,难道是欲与少保结亲。陛下对此,似颇有微词。”那侍卫小心的说道。
吕承泽诧异了片刻,眸中有怒色一闪而过。原来陛下,对他与李宰执联姻的行为都如此气愤,在面对他的时候却还装作江山给他也无所谓。而且,此番展露想立后之意,是在提醒自己,皇帝可以亲政了么。
过了半晌,吕承泽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玩脱了
延和殿中,吕承泽想着方才侍卫的话,眸中的冷意逐渐变得明显。
自己果然,险些又被骗了。吕承泽想到这段时间居然对陛下颇为信任,就觉得十分讽刺。
不过,现在许多大臣还在外面等着议事,吕承泽便压下了纷杂的情绪,让外面朝臣进来。尽可能快的商议完了政事后,吕承泽就直接出门去找沈奕。
“陛下有没有回后宫?”吕承泽出大殿之后,问殿外巡逻的侍卫道。
“没有,陛下还在垂拱殿。”
垂拱殿离延和殿近得很,走一会儿就能到。吕承泽不由得在想,是不是这厮知道自己会去找他质问,所以特意等在前朝。
果然是丝毫不怕自己。吕承泽自嘲的笑了笑,向垂拱殿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又觉得很没意思,停了下来。过去找他的麻烦,针锋相对的说几句,又能怎么样。
于是吕承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就又转身朝三衙署而去。
沈奕打的主意,八成是想要立后,虽然那个人不一定是李云若,但去李宰执府上转一圈,表达对李小姐的兴趣,也算是给他个下马威。
自古以来,皇帝娶妻则表示他已成为大人,辅政大臣便可以考虑彻底还政。虽然皇帝已经娶妻,权臣依然不还政的先例比比皆是,但继续把持朝政总要费一番周折,而且多少会再还一些无关紧要的政事。
更何况,权臣一般是亲自给皇帝的后宫安排自己人的,皇后更要是权臣的亲眷,沈奕的行为完全就是想和他对着干。吕承泽还没发话要给他立后,他自己就上心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所以,只要陛下不向他提这件事,他也绝不会主动向皇帝提。不能被陛下牵着鼻子走,对方想立后,那就亲自来求他。
垂拱殿内,沈奕悠闲的画着围猎图,刚才他已经听到侍卫来报,吕承泽的确有些生气,于是他便等着吕承泽前来。不过等来等去,吕承泽却始终不见人影,上午都要过去,再多的谒见也应该处理完了。
终于,沈奕忍不住说道:“去看看,吕少保去哪儿了。”
怀恩应声,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说道:“回陛下,少保半个时辰前就从延和殿出来,去三衙了。”
沈奕一头雾水,在殿中走来走去,他已经生气了,却又不过来警告自己不要娶李云若。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在乎李云若要被封妃,还是不在乎,这次的一试,简直试了个寂寞。
难不成以为自己就是去相府玩玩,看看李云若这个故人?他在后世的环境中待了那么久,对于男女大防的问题看得早就不那么重了,莫非想了想又不在意,直接走了。
此时的沈奕,已经忘了自己在逼李元修将他女儿请出来的时候,曾经拿吕承泽说事过,而且经过自己授意的侍卫会将所有能试探到吕少保的行为和盘托出。
沈奕又来回走了几步,便问怀恩道:“你说,少保心里在想什么?”
怀恩连忙低头,一脸小心的笑道:“这……小奴更不知。”
沈奕烦躁的又走了几步,走到桌前,看着自己画了一半的围猎图。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各朝臣对于昨日之事,怎么说的?”沈奕又问道。
“回陛下,各位大人都只知道陛下昨日去了相府,并未多想什么。”怀恩说道。
沈奕哦了一声,想了想,又对怀恩说道:“派几个可靠的人去少保那边伺候,看看他今日的举止有什么不妥,心情如何。”
“是。”
等到怀恩下去之后,沈奕便又坐回御座上,想要继续作画,然而这次却是难以静心去画了。明明吕承泽没什么反应,一切风平浪静,他怎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呢。
于是沈奕莫名其妙的发着呆,旁边的苏明礼内心闪过万种思绪,最后都化成对怀公公的感激。还好昨天陛下去完相府之后,怀公公就提点了自己,把过去陛下的很多行为都告诉他了。不然对于今天的局面,他肯定是一头雾水,并且一不小心得罪了陛下或少保都不自知。
很快,午饭的时间到了,沈奕用过了午膳,便继续留在垂拱殿里。未时末,怀恩回来了,回奏道:“陛下,少保……上午回到三衙后,在床上歇了些时候,就吃饭了。午后,少保开始批折子,不过心不在焉,是往日速度的一半。”
“批折子效率都低了?”沈奕诧异道。
“是,低了……”怀恩虽然没听懂效率是什么意思,不过大致能猜到。
“心情怎样。”
“少保大部分时候面无表情,好像比平时少说了些玩笑话,不过也没有很烦躁或恼怒的样子。”
沈奕哦了一声,批折子,可不就是大部分时候面无表情么,除非有特别荒唐好笑的折子。那么批折子的速度为什么慢了,是被什么事情影响,还是单纯的偷懒?
沈奕在胡乱思考的时候,半个时辰很快过去,申时正,散值的时候到了。百官开始从各官署中出发回家,在宫内办公的臣子们大多走过殿前广场,到了正殿前的大门后,方才再上轿上马。
于是,沈奕听着外面三三两两的官员路过闲谈的声音,叹了口气。今天一天,白留在前朝了,而且现在吕承泽回家时也不用再路过殿前广场。
现在已经没必要留在前朝,沈奕便传唤銮驾,回了后宫寝殿。到了福宁殿,吃过了晚饭,又发了一会儿呆后,怀恩从外面抱过来了一堆折子,放在案前。
沈奕本来懒得批折子,不过在发现他也没心情去玩,就是发呆也脑海纷乱得有些头疼之后,就去了御案前批折子。反正也要头疼,还不如办点正事。
沈奕靠在椅子上,随意的翻着折子,请安折还是很多,批两个字就行。还有刑部的小案件,各地秋闱的准备情况,一些小的人事调动……
忽然,沈奕翻动折子的手停了下来,有些诧异的看着一个奏折。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宰执奏请辞官?
沈奕翻开了那封奏折,里面简单的说了由于自觉年事已高,请求回故里颐养天年。虽然说得简单,可这是一件大事,今天早朝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精神还好得很,也不用乞骸骨。
一直坐镇相位的三朝元老忽然要辞官……最近除了自己昨天去了他家里一趟,根本就没发生什么大事,不就是皇帝有可能想把他女儿接进宫,有必要那么害怕么。
不对,自己好像……吓过他?为了逼李元修让他女儿出来,斥责过他心怀叵测,想和吕少保结亲。
沈奕想到这里,一口气没喘匀,咳嗽了起来。怀恩立刻奉上茶水想让他缓一缓,沈奕摆摆手,说道:“卫长夜呢?”
“他现在应是在外朝当值。”怀恩说道,卫长夜就是奉沈奕命令去给吕承泽报信的那个侍卫,怀恩因此特别关注了一下他这两天的动向。
“好,把他叫过来。算了,朕去前面,准备马车。”沈奕说道,今天八成是要出宫。
“……是。”
车马很快准备好,沈奕查看了今夜侍卫的值守情况后,很快在文德殿前找到了卫长夜。
“你和吕少保怎么说的那件事?”沈奕从马车里跳下来,走近卫长夜,直接打断了他的行礼,问道。
卫长夜见皇帝乘着马车出来,且一副急切的样子,有些疑惑且害怕,硬着头皮说道:“如实说的。”
“把你们的对话复述一遍。”
沈奕面无表情的听完了侍卫心虚的复述,又立刻转身走回马车,命令太仆快马赶车至少保府。
马车启行,目的地不是很远,侍从不敢让皇帝太过颠簸,只比平时稍微快了一些。沈奕坐在马车里,脑海里回荡着三个字:玩脱了。
本来觉得,对于吕承泽这样掌握军.政大权的权臣来说,皇帝想娶妻这种事没那么敏感,而且自己也只是随便与女子见个面,夸夸别人,最后也不会真的娶妻。但是,如果自己吓唬李宰执时满嘴跑火车说的话被吕承泽知道,可就不一样了。
那句话,是赤.裸裸的对吕承泽不满,简直好像对他手握大权的行为介怀但又无可奈何。恐怕手下的侍卫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想试探吕承泽愿不愿意放权,连怀恩这个知道自己有其他小心思的人也会以为自己除了李云若之外,更想试探的是军.政大事。
52/73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