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车对终于行到了林府别院。
别院外驻守的侍卫,远远的便瞧着是皇帝的赤羽卫大的头阵,忙得跑进院子里去禀报月见。
“什么?!你说是天家的鱼鳞铠甲赤羽卫?不可能啊,昨儿那事不是了了吗?皇后娘娘都去见了离兰先生,侯爷也撤了兵啊,若是天家真的想治罪,何必等到现在?!”
“属下看的没错,是赤羽卫!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御制龙撵。属下也觉得奇怪,虽然天家同咱侯爷是郎舅关系,但倒也不至于亲自过府来探望吧。”
月见双指摩挲着下巴,想了想,“天家自是不可能,莫不是……那一位?”
“大人,可用通知侯爷吗?”
“侯爷晌午的时候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你想找死啊。走,随我去府外看看。”
月见来到府外,果真看到元址的亲卫打头排,引着两辆马车停驻在不远处。月见甚至还看见了元址近身的太监总管小顺子下了马车。
小顺子将一个精致的木台阶放在马车下,朝着车内伸出了手。
一个穿着绣白斗篷的俊秀身影,扶住了小顺子的胳膊,一步一步踩在木台阶上,款步而下。
这回月见终于看清楚了,这天下间似这样昭昭月华的人物,除了那一位还会有谁?
月见看着离兰头皮发麻。他怎么来了?皇帝怎么肯放他出宫了?我家侯爷为了他醉酒,直到现在都没踏出房门一步,他还好意思来?来干什么?耀武扬威?!
月见也很是气恼和不甘,照实了说,他家侯爷这般玉树临风的高门贵子,天下间什么样的女子配不上?偏偏喜欢了一个家有世仇、且早已意属他人的男人。
就算这个男人是天下绝色、月华无双,那又能怎样?
他自小长在军营,见惯了杀伐。从来便不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尤其是帝王将相间感情。人居高位,高处不胜寒,人都是凉的,何况是心?
这位前左相公子不停摇摆在皇帝和他家主子之间,他都觉得是点心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既然都进宫了,还来干什么?当我家侯爷是备用的马车轱辘吗?
月见看着离兰越走越近,皮笑肉不笑地言语道:“月见见过离兰先生。不知先生前来,有何贵干?”
离兰听出了月见拒之千里之外的语气。
他又不能言明是皇帝的暗卫送消息来说你家主子身染恶疾。
离兰接过小顺子呈来的鎏金暖手炉,淡淡回道:“军爷客气了,鄙人不过一介草民,当不起军爷尊称一声先生。鄙人只是听说昨日武安侯去过行宫,鄙人贪睡误了时辰,未曾出来迎接,已是罪过。所以今日便亲自前来拜会。况且,”离兰走近了一步,压低声音,“军爷难道愿意看着侯爷一直滞留在京城吗?”
月见虽粗枝大叶,倒也不是个傻子,他也明白,无召回京原本便是犯了忌讳。也就是皇帝给了右相几分薄面,才没计较。
况且,边疆军务繁忙,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如今,能让侯爷乖乖回边疆的人,怕只有离兰了。毕竟侯爷生气起来,那是连亲老子都敢打。
月见识时务,侧身伸手,回道:“先生里面请。”
离兰点头谢过,扶着小顺子的胳膊朝着别院走去。
许之润和殷秀此时也下了马车,跟了上去。
月见挑眉,拦住了二人,“呦?这不是太医院的许院判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院判不在宫里侍候天家,跑到侯府来做什么?”
离兰回身,对着月见谦和地说道:“军爷,这是天家的旨意。边疆磨人,陛下特意宣了院判替侯爷摸脉,也好配些药材帮侯爷调理身子。”
月见扯了扯嘴角,哼!皇帝有这么好心?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
可面子上总得说得过去,忙笑道:“哎呀,天家真是费心了。既如此,院判便带着这小医官一同进去吧。”
许之润大气不敢出,忙拉着自己的徒弟朝前走去,跟紧在离兰身后。月见武人,本就不是个善茬,还是躲远些。
月见领着离兰进了别院,一直来到了离兰先前住过的院子。
离兰抬头看着拱门上刻着的“昭昭月华”,问道:“侯爷一直住在这里?”
“嗯。”明知故问,月见心里翻了个白眼。
直到走到屋前,离兰看着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没什么动静,问道:“侯爷可曾出来过?”
“并未。侯爷昨夜同孟统领秉烛夜谈,暍了不少的酒,许是现在又睡了。”
“和孟统领宿酒?孟统领人呢?”
“早早地便回京畿营了。”
离兰疑惑,林啸大醉一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那么元址所言林啸身染恶疾又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林啸是和孟统领一起暍的酒,连元址的暗卫都知道林啸染了重病,孟统领难道不知晓吗?而且,看着月见的样子,并不知道林啸重病。
离兰疑道:“那你们可曾进去过?”
月见摇头,“午后侯爷醒来说要沐浴,下人们进去送了一回热水,连侯爷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出来了。之后,便再无吩咐。”
月见看着离兰面色凝重,问道:“先生为何这么问?”
离兰抓紧了暖手炉的盖子,声音沉沉,“侯爷的酒量鄙人是知道的,哪里会睡到这个时辰。一整日未出门,你们竟然都不觉得奇怪?怎么当得差!去,叫门!”
到底是曾经名动京城的左相公子。
月见被离兰骨子自带的威严所震慑,不由地听令,上前去敲门,“侯爷?侯爷?”
林啸没有应声。
离兰越来越觉得事情蹊跷,担心莫非林啸真的出事了。他定了定神,声音里带着傲然的冷气,下令:“月见,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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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侯爷他为什么会这样?
屋里没有丝毫应答,此时月见也觉着情况不妙。
砰一一脚踹开了门。
还未等月见进门,离兰抢先一步进了屋子,其余人也跟着他鱼贯而入。
离兰眼睛搜寻一圈都未见到林啸的影子。
还是月见眼尖,隔着屏风看见内间那方的木桶上面飘着一团如海藻般的头发。
这是……月见走近了几步,终于看清楚。
“侯爷?!!”
月见连忙叫人,“我的侯爷,您这是作甚!”
林啸原本也只是想在水里清醒下,才将脸埋进水中。
没多久便听道从水面上传来一阵阵的聒噪声。
不是月见是谁?!
林啸抬起头,赤露着上半身,从木桶中站起来,湿漉的头发紧贴在脸上,破口大骂:“作死的东西,谁让你进来的?!”
众人:!!!
林啸:!!!
他原以为只有月见一人,谁知道这一站起来,看见满满一屋子的人,在木桶周边站成一圈,在围观他……洗澡?!
除了月见,还有许院判,小顺子,还有别院的一众奴才,还有……南昭?!
盛怒之下,林啸完全忘记了布满全身的齿痕。
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他满脸悲愤,恨不得抠掉所有人的眼睛。
众人的表情也是五彩缤纷。
离兰紧皱眉头,沉了脸色,迅速解幵自己身上的斗篷,向上抛起翻转,盖在林啸身上,将林啸遮得严严实实。
离兰负手而立,背对着众人,阴气沉沉地说道:“全都出去!”
这几个字,犹如冬日的冰箭扎在背上。
他浑身带着的煞气,仿佛要吃人!
所有人噤声,皆向外悄悄退去。
只有月见未曾挪动。
月见不懂啊,怎么好好的人,只睡了一夜的功夫,身上多了那么多似狗啃过的齿痕?!
月见刚想动嘴,还未出声,便被身后的小顺子上手捂住了嘴巴,连拉带扯地被众人拖了出去。
此时房门紧闭,屋里只有离兰,和被离兰用斗篷盖在水里的林啸。
离兰从内间出去,面色凝重地坐在了屏风外面的枝木圏椅上候着。
林啸坐在木桶里,躲在黑压压的斗篷下。
他从来便不怕死。
他怕的是,屏风的那头坐着此生挚爱,自己双手捧着毕生的赤诚之心,却再无资格去拥抱他。
离兰等了许久,未等到林啸的只言片语,就连细碎的水流声都未听到。
他思略良久,如今这些事情便都解释得通了。
能近得了林啸的身,又如此对待林啸的人,除了京畿营的孟朗,不会再有第二人。
而整件事元址是知道的,所以才一手安排,送他来撕破林啸的脸皮,故意让他撞见林啸此生最狼狈不堪的一面。
此后,林啸怕是再也无颜面对他。
此后,林啸怕是再不会回京。
杀人诛心,元址好算计。
离兰所认识的林啸,虽纨绔但真挚;虽蛮横但赤子。虽是修罗煞主,却也极尽温柔。
万万人口中纨绔、蛮横、修罗煞主的武安侯,唯独面对离兰啊时,小心翼翼地藏匿起锋芒,只将真挚、赤子、温柔,毫无保留的奉献于离兰。
只是旦夕祸福,空留一声叹息。
离兰希望林啸可以有个很好的归宿,但绝对不是以孟朗这般下作的手段,击垮林啸满身的骄傲,强人所难。
孟朗死不死,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林啸怕是心已死了。
他心痛地再看了一眼屏风那方模模糊糊的影子,轻声着,“许院判在外面,我差人替你看诊。”
离兰起身朝着房门走去,双手刚刚碰到门边时,林啸倏然起身,晔啦啦的水溅到了地砖上。
他扯幵盖在头上的斗篷,嗫嚅着嘴唇,哽咽地唤了句:“哥哥__”离兰双手摸着门边,等着林啸的话。
“若有一日,哥哥想离幵宫城,记得差人告诉啸儿。若前路坦荡,啸儿护哥哥顺遂平安。若前路荆棘,啸儿为哥哥披荆斩棘。天涯海角,林啸都是哥哥最后的退路。”
离兰低眸垂首,凄入肝脾。双手颤颤地紧抓在门边上,压住了泛起的哀凉,低低应了声,“好。”
离兰双手再开门的时候,已收好了情绪。
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似乎透过离兰的面部表情,便能满足自己八卦的心。
月见焦灼地踮起脚,越过离兰朝里面望着。
离兰轻轻地掩好了门,再回身时,掷地有声地落下句话:“今日所见所闻,但凡有人敢泄露半个字,杀无赦!”
杀无赦?!
除了许院判、月见和小顺子知晓离兰的真实身份,其余的人皆把离兰当做天家的男宠、武安侯的贵人。只因着这层关系,离兰才被捧得高高在上。
但是一个男宠胆敢说出“杀无赦”,也太过狂妄了些。就连那祸国的九尾妖狐妲己,也不敢如此吧。可偏偏这三个字从他嘴里是说出来,却无人敢反驳。
众人眼前的人仿佛不是谁的男宠,而是骨头里浸染着肃杀傲气的玉面阎罗。
离兰继续吩咐,“许院判,劳烦差这位医官前去替侯爷看诊吧。”林啸受此大辱,找个生面孔,也算少了些面对熟人的尴尬。
许之润倒也不是傻子。武安侯那一身的伤,他瞥一眼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若是不识时务进去了,这把老骨头随时都有可能被武安侯劈了烧洗澡水。
许之润点点头,将殷秀拉到一旁,小声吩咐着,“好徒弟,还记得太医院生存法则吗?”
殷秀回道:“回师父,太医院第一生存法则‘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徒儿铭记在心。”
许之润欣慰地拍拍殷秀的肩膀,“好好!为师放心了,进去吧。”
殷秀一手正了正衣冠,另一手拎着许之润袓传的樟木小药箱,昂首阔步地朝前走去。
他在路过离兰的时候,微微见了礼,离兰点头回礼。
来到房门前,先敲了敲门,屋内无人应答。
殷秀回头再次看向离兰,离兰点头允诺,他这才轻轻地推门而入。
殷秀进去后,离兰对着众人说,“月见你留下侍候侯爷,其余人都散了吧。”
月见还沉留在先前的震惊里,根本没在意离兰说了什么。他脑子里绕着的都是,侯爷为什么会那样?!离兰唤过小顺子,“走吧,我们去马车上等。”
小顺子应声,将手炉呈给离兰。
离兰接过,摸了摸,言道:“凉了。”
“奴才这就去填新炭。”
离兰凤眸一转,睨视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必了,再多的炭火也暖不了人心呐。小顺子,你说孟朗,究竟是谁的人?”
“啊?”小顺子不解,“先生何意?”
离兰懒理他,快步离幵了。
小顺子不敢耽搁,忙得跟紧了,一直追到马车旁边,离兰丝毫未有搭理他的意思。
正当小顺子进马车时,离兰透着车窗说道:“小顺子,你去后面那辆,换许院判过来,我有话问他。”“啊?”小顺子一只脚还悬在空中,应了声:“是!”收回了脚,站在地上,走向第二辆马车。
“院判?许院判?”
许之润将车窗开了条缝,“顺公公,何事啊?”
小顺子行礼,“院判大人,离兰先生请您去前面那辆马车,与他同乘。”
许之润眨了眨鸡贼的眼睛,压低声音问着,“怎么了?为何这么突然?”
小顺子耸了耸肩膀,“小的也不知道啊,但有一点,小的要提醒大人,那个不该一一”许之润忙的接话,“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懂~“好,那小的便放心了。小的扶大人下车吧。”
小顺子小心翼翼地扶着许之润颤巍巍地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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