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伴和他配合默契,十分难缠地一直与对方周旋,打得隐匿的狙击手完全不敢冒头,为孟炀争取出到位的时间。他是往梁沅突进的方向去的,除开被矿主带走的人手战乱中矿区援兵不少,悉数被突袭的入侵者惊动正有序前往支援。
楼顶右前侧正对援兵出来的地方,孟炀稳稳架住机枪开始新一轮强力掩护。无人补给,岗哨分配的人不多,他们很快不敌,梁沅所在前车第二次向关卡猛撞。远处有炸弹的闷响,隐隐能看见冲天的黄土与烟雾,此刻机枪扫射的声音毫不违和,就像把战线延长到这里。
终于他们扫清一路阻碍,来到大半个体育馆面积的矿坑前。如同神迹的地下洞穴,出产耀眼的石头,安静到诡谲,好像风都无法吹来这里。矿下无人,数十米之远或许有机器嗡鸣,可它早已被距离削减。
今天是设备维护的日子,所有工人得以休假。梁沅无意引起不必要的伤亡,这些矿工都是苦命人。其实他有考虑如果没抓住难得的时机会不会放弃行动,也因此备有更冒险的第二套方案。
对爆破非常在行的伙计爬过重型机械和车辆轧出深痕的路面开始往下攀,登山绳两头各打结,牢牢扣在一上一下两批人身上。五六分钟后车队扬长而去,经过一栋楼前梁沅扣开副驾的车门,浑身粉尘的孟炀跳了上来。
他们相视而笑,两人脸上都挂着不同程度的血污,再流过沾满灰尘的皮肤现出道道黑线泥块。狭小的空间内身上的火药味不好闻,枪管还是热的,可是他们的眼睛都很亮,让梁沅觉得自己晃眼看到了地底的钻石。
破旧皮卡驶入交战区,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地方响起惊天巨响,一度盖过枪林弹雨的冲突。大概是在强行冲撞中车辆出了故障,收音机没来由地响,还关不上。呜啦呜啦的电流乱叫过后流泻出失真的乐声,夹杂在时长太不良心的广告里。他们都听不懂法语,击在反拍上的音乐却让神经律动,慢慢从惊险中抽离。
破裂的车窗挡不住风,猎猎作响,吹得他们头发向后飘,吹得两个人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前挡风玻璃蒙满尘屑,梁沅专注开车,即便这样也很难分辨前路。他按下雨刮开关,不料这里也坏掉,喷不出液体只有雨刮器干刮,越刮越花。孟炀忽然从破碎的车窗探出半个身子,他脱下外套用力在玻璃上擦拭,视线重归清晰,但了却一桩旧怨的激动在此刻不合时宜的涌上心头,让他眼眶发酸。
梁沅分不出神细想,姑且当它是因此而来的激动吧。
擦完车窗,孟炀躲着流弹竟还保持探出去的姿势,窸窸窣窣抖一阵从外套内兜里抖出面国旗来,“铛”地一下吸在前盖上。国旗在这种地区一向很行得通,梁沅抽空向两边望了一眼,好像冲这个方向的子弹真有减少。
不自觉地他的目光又落到肢体不全的路边野尸身上,他们衣着简单,在炮火中已经看不出本色,都是当地民众,有些还剩一口气,可惜没有机会存活。他带来的伙计也有不少折损,每次行动过后梁沅最不愿处理的便是抚恤,并非他是光吃不吐的葛朗台,只是每次抚恤都让他清楚地认识到又少了谁,而他们回回都知道跟梁沅凶险非常,却始终跟着前来。
就在孟炀与梁沅挤在一处听不知名音乐的同时,一手制造的新闻快速发酵。
政权动荡冲突加剧率先引来长达半年的关注,而这片土地上最知名的钻石矿场突发坍塌,矿口几乎被堵完,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产出,对地下矿藏是否有影响仍未可知。无数珠宝爱好者扼腕的同时吃这碗饭的媒体、时尚界不约而同开始回顾,他们盘点不幸遭遇意外的宝地曾出产的极品钻石,追溯它们的去向。
好巧不巧,其中一颗近期现世。
来自东方的不知名演员莫名被保进国际上挺有分量的奖项提名,令所有关注者哗然。不论其所携带的作品有无争议,他佩戴那枚钻石就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包括演员方出图、after party场内媒体图,这位小明星都极尽展示与身份不符的奢华珠宝,足够详细的照片也给了国内外看热闹的群众、竞争者以及曾不把他放在眼里此时不介意添把火烧掉他前途的同行深挖奖项或者钻石背后的故事。
这群人的效率总是很高,有头有尾尽可溯源的来历被制成清楚的图文刊载上互联网、快讯和报刊,甚至附赠一个惊天大消息——这颗钻石是血钻,无数人惋惜的矿地产出的俱是血钻。
如果说最初还是网友捕风捉影的猜测,知情人士放出的合照一角无可反驳地送上最确凿的证据。矿主与当地反政府武装领头人于私人晚宴上的合影流出,让人无法不相信他们有非同寻常的联结,压迫劳工出售钻石的利润没有用来购买制造混乱的军火。
舆论的狂欢中梁沅一行顺利登船,周誉玟略帮小忙,把他们全加到撤侨的名单上。
梁沅罩着孟炀宽松的衣服吹海风,即便没有亲自逮到老仇家往后他也不需要担心。从他和费戈合作起,不要命般挤压吞并其他军火商达到垄断为的就是这刻。他们只能向兜售武器的大国政府购买军火,承受高价且随时变故的风险,势力范围内的钻石矿无疑是最大的资金来源。
他一手扼断对方的生命线,还引爆一颗扩散性极广的炸弹。
这股武装战场上占据优势,外交场合节节开花,差不多获得过半数的国际承认,然而被最敏感的人权问题一搅和,希望基本落空。他的仇家,于各条暗线交手过无数次的老熟人日子绝不好过,已经不用他亲自动手。
一切朝顺利的方向发展,就在梁沅被晕船折磨得好几日都没睡成好觉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对方称梁允姣在他手上。
第七十七章 姣姣别怕,爸爸来了。
手机压在枕头下,刚开始震动就惊醒抵足而眠的两人。这段时间孟炀睡得比平时更浅,梁沅状态不好,他时刻留意,因此最先靠坐起来的是他。随即好不容易有睡意的梁沅飞快清醒,摸进去关掉嗡嗡不停的声音才把手机拿出来。
海上的夜太黑,手掌大小的屏幕是唯一光源,刺得久闭的眼睛酸胀。梁沅眯起眼看清是个陌生号码,孟炀的手臂揽在他颈后,粗略扫过一眼也毫无印象。他们借助手机屏幕的白光对视,孟炀抬手就准备接听,而梁沅按了一下他的手自己捏着手机坐起来。
“你睡,有事我叫你。”
光聚集在一起亮得晃眼,照出孟炀眼下明显的青黑,是这几天忧心他搞出来的。没睡好的不只梁沅一个,他腹部有伤,孟炀既要注意他的伤口还要安抚浪急风高时梁沅眩晕的不适。梁沅笑他,说姣姣小月份的时候也这么折腾人,他这是把躲过的补上了。
玩笑归玩笑,梁沅心疼他。本来这个家伙就爱睡觉,自己现在没大碍,能让他多睡会儿就睡吧。
孟炀被他按躺下,但根本不敢安心去睡。他闭眼,听到梁沅的脚步声急匆匆地去,很快折回来。他的步子迈得沉,停在床边便不再动,床垫没按预期下陷。紧接着Omega冰凉的手扶在他肩膀上轻轻摇,“快起来,妹妹可能出事了。”
闻言孟炀翻身就起,抓过衣服三五下套好,不忘稳定梁沅的情绪,他一边开灯翻找药箱一边道:“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找出药品孟炀熟练地解开梁沅的睡衣扣子,为他换一次药,如果事急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顾不上他。
梁沅配合抬起手臂,三言两语道来:“姣姣被绑架了。有变声器我听不出是谁,应该是熟人。”
肯定是熟人,女儿的存在他捂得很严,而且知道他私人手机的不多。
“他有提要求吗?”他吸了一口气才用剪刀伸进绷带与皮肤之间。
“没有。”梁沅摇摇头,真是奇怪,对方好像只为通知他一般。唯有等,天下没有无因之果,但他绝不允许自己完全被动。
梁沅任孟炀蹲在身前解下洇满药渍的绷带,利索换药,他这边的动作也没停过。让伙计确认国内的情况、调俱乐部最近的飞机过来,每挂断一个电话脸色就沉一分,孟炀默不作声,心知不好。
此时他已顾不得低调,直接与船长沟通要求清出甲板备降。当年飞行俱乐部出事后直接不再接待玩家,转做租赁。多亏如此,他们漂在一个岛屿都见不到的海面上不至于千里迢迢等国内派飞机来接。
即便这样,也需二十来个小时才能返回。梁沅不了解对方的底细,无法确定留给他们的耐心有多久。孟炀一直没说话,忽然福至心灵。他掏出自己屏幕碎掉的手机,点开一个软件,上面有小小的绿光点在原地闪烁,幽幽如同催命的鬼眼。
“这是什么?”看起来像定位器,但梁沅不能确定。看着这个界面他才懊恼,没给女儿装定位是他的疏忽
两根手指不停缩放地图、对比周边环境,确认后才回答道:“姣姣书包上的挂件带定位,之前给她挂的。我以为妹妹不喜欢我,早就取下来了,即便还在上面也肯定没电。”换做平常的时候他一定满心甜蜜,可现在容不得他想这些,“我不放心他们,所以。”
不放心女儿身边的保镖和育儿嫂,于是自己另作准备。如果可以,孟炀希望定位永远没有派上用场上的一天。但事情已经发生,作为这个家的Alpha,他万万不能慌乱。
定位停止的地方是一个胡同里的十字交叉路口,周围住户密集,便于藏匿。绑匪窝在这里是最好的结果,梁沅不缺人手,小小一片住宅区很容易翻个底儿掉。但是还有另一种可能,绑匪在此弃车或者换用交通工具,S市这么大,那便是游鱼入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炀对这些人的怀疑提醒了梁沅,他单独把定位结果和位置变动路径发给亲信伙计,令他们避开已经出去搜寻的保镖单独探查。两个小时后结果传回,女儿暂处的仓库被他们的人包围,几乎出动所有好手。
显然被包围的人也觉察局势逆转,第二个电话打来,这一次没有变声器,三两个字就让梁沅听出他的身份。是老管家的儿子,他的好叔叔。对方在电话里干笑两声,要梁沅亲自来,讲完便挂断,丝毫不担心自己或许处于劣势。
他当然占上风,拿捏住梁允姣就是威胁他们的命脉。
不管指甲剪得多平,都难逃怒火中烧的不管不顾,梁沅的手指在掌心扣得死紧,快掐出血。他在回想自己或是梁家有否对他亏欠,难道是因为腿,他心怀不甘蓄意报复。
知道对方至少会等到他露面,梁沅稍微放心些。等待中孟炀押着他睡了会儿,再醒来人没在他旁边,这时机组来消息还有一刻钟就可以降落。他找了很久,最后在吸烟区找到孟炀。
深夜,最后一次清理后无人造访的地方蓄满烟蒂。
微弱的火光烧得很快,梁沅站在门口疑心它从两指间穿行而过。孟炀下意识转身,用指头掐灭烟,夜色掩饰忧心忡忡,挂起一个笑。梁沅回他,同样勉强,“走吧,马上登机。”
海风掀天,梁沅的头发不住飞,衣摆鼓鼓。孟炀走过去把衣着单薄的人整个包进怀里,“嗯,回去就好了。”他把声音放轻,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感觉到舒适的体温好像人都安定下来,梁沅捏着他的手直至降落。
在这方面事情里梁沅的状态完全不同,伙计和齐全的装备一起在机场等候,梁沅三步并作两步攀上车,干脆仔细地穿戴,手握对讲一秒不耽搁安排起来。孟炀坐他旁边,分析遥感图像,看到最后连情绪少有表露的他都怒意横生。
女儿、育儿嫂以及保镖被分散绑在呈三角分布的柱子上,缠绕他们的是连接炸弹的线。
孟炀罕见地措半天辞,喊回专注部署的梁沅。女儿将近梁沅半条命,两个人商讨一路,终于确定下风险最小的方案。
国内乃至东亚的军火以梁家为费戈的代理人,这个区域对军火的需求量小,加之所有交易全绕不开梁沅,有炸弹流通他们一定会发觉。因此对方最大可能采用的是土制炸弹,拆卸难度不高,孟炀应该能搞定。
如果不成,仓库的面积够大,胆大包天的歹徒在外围,至少与他周旋的梁沅不会被波及。
荒废的园区一片死寂,四周影影绰绰,昭示这里有什么一触即发的东西。
梁沅迈进仓库外门,远远冲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举起手,啪嗒丢掉手里的枪。他刻意扯掉几粒衣服扣子,露出里面人为泼上血的绷带。隔刚好听得清对话的距离,梁沅爽快停步,飞满蚊虫的路灯将将照明他的脸和骇人的伤。
“有什么你冲我来。”梁沅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叔叔。”
而他对梁沅的话毫无反应,莫名问一句:“你老公呢?”
“死了。”说着梁沅微侧身,让狰狞的伤口更显眼,好让人相信他真是从混战中直接来到这里,连孟炀都能折里头。
断腿男人清楚,孟炀是仅有几个梁沅不会用来开玩笑的人,哪怕无伤大雅。他没有接话,若有所思。梁沅则顺他的话往下说:“我男人没了,好歹是您看着长大的,叔叔不至于让我丧夫又失女吧。”
结果他还是问,“都结束了?”也不等梁沅回答,笑出森森白牙,“光你家庭和美岂不是很不公平。”
同一时间探入仓库范围的还有孟炀,他从后山攀爬而下,绞开窗户外铁栅栏钻进空旷的库房。女儿就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但他不敢轻易前进,在外圈观察许久。炸弹比他想得阴险,保镖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竟有些躲闪。
确实是粗劣的土制炸药,显然他与梁沅父亲在年少时也接受过训练,毕竟不是指着这些吃饭,造出来的炸弹有杀伤力但不精细。让孟炀忌惮的是巧妙的小装置,炸弹在三个人中间联通,由灵敏的重力感应装置启动。一旦平衡轻微改变,足以将人撕成碎片的爆炸降临。
向生是人永恒的本性,即便孟炀怀疑保镖有问题,但他确信这人认识脚下的装置,确信他不敢动,直至配合自己拆完。唯一的变数是他的女儿,梁允姣太小,何况她已经保持同一姿势过久,孟炀无法预估她可以继续坚持的时间。
逐渐靠近的步伐终于被小女孩发现,她刚想扭头就回忆起绑她来的坏人的警告,当即遏制住身体的渴望。与此同时孟炀疾呼一声:“别动。”随后他抓紧靠近,尽可能安抚梁允姣。
出声的人来到近前,过于紧张没能分辨的声音揭晓。又是一天夜幕降临,梁允姣疲乏到极点,却睁开一对大眼睛迷迷瞪瞪地喊道:“爸爸。”
熏染睡意和疲累的嗓音听到孟炀耳朵里是止不住地心疼,他克制情绪嗯一声作答,“姣姣别怕,爸爸来了。”
外头梁沅慢悠悠跟他拖延周旋,还原出完整的前尘往事,当年竟有这样一段隐情。他名义上的叔叔越说越激动,脖子、手臂青筋爆出,梁沅冷眼打量,猜想如果不是受制于残缺的腿肯定会扑上来给他一拳。
他咬紧后槽牙,让人害怕眼珠子会就此滚出,“你爷爷明明知道我爸和那个人的关系,不管如何苦求执意要将人逐出,那时他已经有孩子了啊。若不是因为生我丢掉半条命,凭他一身本领怎会沦落到给你家操劳一辈子鸡零狗碎的事。你还想指望我感恩戴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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