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清和眸里茫然,秦筠不由得垂下眼眸笑,清和这幅姿态真是少见,少了几分平日的肆意,简直乖的过分,让人忍不住想要撕碎他那份茫然。
压抑低沉的笑从胸腔传出,直击沈清和的耳膜,一下子痒到了心底。
沈清和抿了抿唇,他当真有些听不得秦筠的笑,烫的心尖炽热。
“你不知晓也正常,范启闻是五年前任的盐司,前任盐司名叫柳闲。”秦筠笑道。
提起柳闲,沈清和就对范启闻有些印象了。
柳闲任了十几年的盐司,凭借此也是家境殷厚,又不贪财,深得当地百姓爱戴。而范启闻则是当时柳闲手里下的副司,辅助柳闲管理盐署事宜。
在五年前官盐被劫后,承和帝震怒,柳闲被押进了镐京大牢。查访中未发现罪魁祸首,直接是断了消息。而后查来查去,竟发现是柳闲监守自盗,名声一下子臭到了骨子里,直接被承和帝抄了家。
柳闲于午门问斩,柳氏上下男丁押解去蛮野地受苦抵罪,女子则是充为军妓。柳闲的夫人不堪受辱,撞死于堂前。仅留下当时刚及笄的一女,后几经辗转。
值得一提的是,那名女子正是柳华。被人所救入了烟澜居,也算是从火坑爬了出来。免受□□,有了些自己的自由。
想起柳华,沈清和微叹了口气,那样如莲的女子,可惜了。
范启闻当时向承和帝秘密晋见,从皇城出来,柳氏就灭了族,而他升为了盐司,也是令人唏嘘。
如今当值的竟是范启闻?
他倒不知了。
见沈清和知晓柳闲,神色带着些许遗憾,想来是对那柳华的。
秦筠眸色暗了暗,忽想起沈清和与柳华几次三番相谈甚欢。胸腔直泛酸意,似打翻了醋坛子,涩的他有些喘不上气。
若是将柳华杀了……,那……易安会不会怪他……
怎么就这么容易招惹女子呢!秦筠垂下眸子,压下眸里无限翻滚的阴暗怒意。
他还是那个清风霁月的秦筠。
就在思虑间到了华清宫,遇上了同样匆匆赶来的宋零榆。
“下官参见殿下,沈大人。”宋零榆朝着沈清和眨眨眼,笑道。
秦筠微微点头,“免礼。”
沈清和也笑着点头。
到了这座皇城,沈清和身上就寻不见平时散漫慵懒的劲儿了,只剩下让人挑不出错的端正。秦筠更是不见平日在他身边清风霁月的模样,寒凉的如冰。
这是这座皇城给予他们的枷锁。
几人朝着紫宸殿走去,竟没发现后方的秦时见着秦筠与沈清和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眸色一沉,周身的烦躁怒意简直要压垮身旁跟随的侍卫。
沈清和何日与七皇弟走的这般近了……
紫宸殿来的人皆是一片沉凝,气压低得简直要拖垮每一个人。
沈清和垂着眸静立在一旁,收了身上的风流散漫,融入周围大人其中。
不多时,皇帝来了紫宸殿。
承和帝面沉如水,脚步略微有些急促,身上尽是压抑着怒意的帝王压迫。
谁能在天子面前轻易的喘口气?动辄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就连那尊荣华贵,权倾朝野的谢丞相都不敢轻举妄动,不去触帝王的霉头。
皇帝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手指轻扣椅面,一下一下,似乎敲进了群臣心里,越发的沉凝了。
过了好半晌皇帝才讲话,“众卿可知朕召你们何事?”
群臣隐晦的对视一眼,谁敢于皇帝先一步得知官盐被劫呢?就是知晓,也不能承认。
“臣不知。”
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指尖依旧敲着龙椅,对刘公公道,“将人带上来……”
刘公公得了旨意,急忙吩咐了下去。
被带上紫宸殿的这是沈清和与秦筠之前谈论的范启闻。沈清和眸光一颤,总算是知晓范启闻的庐山真面目了。
范启闻是位约莫四十几岁的男子,身形肥硕,体格却是矮小,简直就像……就像球一般。身上的官帽像是有些斜,沈清和看了一眼后就觉得不适移开了视线,莫名的想让南星将那衣冠给端正了。
这也就只能是想想了。
而范启闻脸上惨白没有一丝血色,长久的担惊受怕仿佛要消磨完他的意志,萎靡的不成样子,官袍衣摆处更是有些脏污,看得出来担惊受怕良久了。
他可太知晓承和帝是什么人了,当年眼睛不眨的抄了柳氏满门,当真是帝王无情,一点也不念臣子有功。
“陛下饶命!下官冤枉啊……”范启闻不住地磕头,声音颤颤巍巍。
冤枉?在他的看守下官盐两次被劫,谁还能知晓具体的时间?他莫不是将朕当傻子来耍了,还是说他与柳闲一样欺上瞒下,不将朕放在眼里,简直放肆!
想起柳闲,皇帝顿时怒气上涌。皇帝眯了眯眼睛,神情冷冽带着皇族的无上威严,忽的拍了一下龙椅,怒声道,“放肆。”
“啪”的一声,震得紫宸殿内隐隐带了些回音,范启闻顿噤若寒蝉,连解释的话语都隐了下去,瘫软在原地。
沈清和看了一眼皇帝放在龙椅上未离开的手,这一声挺响亮的,就是不知皇帝他手疼不疼了?
“范启闻,丢失官盐有罪,免了职位打入天牢,交由周卿了,定要将那乱臣贼子审出来。”皇帝声音威严,不叫范启闻辩解就定了他的罪责。
范启闻顿时似一滩烂泥般软在地上,心里只涌过一个念头:完了……
但他实在冤枉,他也不知是哪里的贼子这般陷害他。
刑部尚书应了,“遵旨。”
众臣神色都有些麻木,像是见惯了这些,更是分不出半分神色。
沈清和眸里冷淡,瞥了范启闻一眼。
范启闻就那样被拖了下去,朝臣们噤若寒蝉,户部尚书抱着笏的手微微颤抖,其余朝臣也是一样。
皇帝扫了底下朝臣一圈,该让谁去查呢!皇帝若有所思。看到沈清和时目光一顿,旋即移开了视线。
“众卿觉得谁来负责这事适宜些?”
这……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有些不知所措,这烫手的活儿该归于谁?
叶王爷这时上前一步,“微臣举荐一人。”
沈清和掀起眼皮看了叶王爷一眼,神色莫测。
皇帝倒是来了些兴趣,沉声道,“讲。”
“微臣举荐叶子苓。”
朝臣顿时一惊,叶老王爷当真下得去血本,举荐自己的亲孙子入火坑,这么个活计给谁谁倒霉。
也不知叶小王爷是怎么得罪了叶老王爷!
不过,一个整日与秦筠混在一起的纨绔能担得了这份重担吗?群臣下意识的看了眼那前方脊背挺直的七皇子,怎么感觉七皇子从南郡回来改变了很多?
沈清和与秦筠皆是若有所思,叶子苓?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一则叶子苓名为纨绔,不会偏薄了谁。二来他身份够高,这么个事用来铺展仕途正好。
不过,就看皇帝用不用叶子苓了!
皇帝思索了一番,也觉得叶子苓可行。
“督察一事交由叶子苓,朕命他为大理寺卿,全力督察此案,不得有误。宋卿与赵卿辅助,刑部要紧跟,两位爱卿明白吗?”
宋零榆与赵临奚一惊,对视一眼,恭敬道,“是。”
而从大兴善寺没请来一树长老反而请到了宏忍长老的叶子苓回了礼亲王府,晚间就接了这份任命的旨意,一时无言。
他还听闻是他祖父亲自举荐的,顿时有些喘不上气来,这不是要害他亲孙子嘛!
反正是一个敢荐,一个敢用,叶子苓就这么无奈上任了。
☆、京华春(12)
接了旨意的叶子苓顿时投入到了案情中,皇帝减免了叶子苓国子监的课业。
沈清和也没闲着,李叔与那位前往迷迭香贩.卖.私.盐的人约好的时间到了,就是不知那人会不会顶风来了。
皇帝下令严查,查案也不敢大张旗鼓。只是近日进出都有守卫查询,百姓们多是怨声载道,又不知官盐被劫,还以为是出了什么贼盗,一时间人心惶惶。
众位大人预想中的手忙脚乱完全没有出现,二位年轻大人都是细心负责。出乎意料的是叶子苓完全不是纨绔做派,虽进度甚微,也是有模有样,让叶老王爷频频点头。
今日天气略微有些不好,早晨散了浓雾,弥漫至了整个镐京。
李叔依那人所言,于城郊大榕树上挂了盏灯笼。
沈清和午后与秦筠共同出了城。本来沈清和是要一人前往,但秦筠恐防有诈,非要跟着,沈清和也只能应允。
大榕树旁设有一个专供客商歇脚的茶棚,南星前去将马系住,沈清和与秦筠坐到了一桌前,茶棚掌柜倒是将桌椅擦得干净。
掌柜的是一对夫妻,妻子于里忙碌,丈夫来来往往招待客人,带着些市井的烟火气息,简简单单,平平淡淡。
沈清和看着忙碌的两人,莫名的带了些艳羡。沈清和收回了视线,忽的看向了身旁的人,秦筠眸光一直随着他,眸色清亮温柔。沈清和一怔,垂下眼眸,好像没什么艳羡的,他于此刻本身就值得令别人羡慕,他有世上最好的珍宝。
沈清和对着秦筠露了笑意,弯了弯眼,像只小狐狸。
这是难得的悠闲时光,也是秦筠盼望的,春水煎茶,太平无忧。
掌柜的快步走了过来,看着两人,顿时惊为天人,这两位公子真是好相貌。脸上是诚挚淳朴的笑意,带着浓重的镐京腔调,“二位公子久等了,喝些什么?”
沈清和与秦筠对视一眼,沈清和笑道,“掌柜的这里有什么?”
掌柜的摸了摸头发,这位公子声音也好听,看着也柔和,不像那一位,冷冰冰的。顿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近日天气炎热,小店只供凉茶。都是普通的茶叶,是小民与内人种的,只怕二位公子喝不惯。”
“哎~喝得,喝得,有何喝不得的,劳烦掌柜给我们来两壶。”沈清和笑道,指了指另外一桌上坐的白芷南星及苏木。
“好嘞,您稍等。”掌柜的笑眯眯的退下。
“殿下,本公子请你喝茶。”沈清和弯了弯眼,慵懒道。
“劳烦清和了。”秦筠眸光一直随着沈清和。
沈清和心中一动,摸了摸脸颊,无辜道,“唔,殿下看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说我今日有所不同?”
眼前的少年手指冷白,面如冠玉,神色茫然无辜,有些许狡黠,带着明晃晃的勾引,简直诱人到了极致。
秦筠下意识的垂下眸,遮住眼里翻滚的情绪,哑声道,“清和越发的俊逸了。”
这话甜心又甜耳,沈清和似吃了蜜糖,心悦的少年的夸赞自然是悦耳动听,沈清和听的无比餍足,只盼秦筠能再说些。
沈清和低笑了声,“殿下越发的甜了,真想尝尝。”
气氛顿时有些暧昧氤氲。
身后背对着沈清和坐的白芷瞪大了眼睛,脸顿时红了。咳,公子也不知道克制些,也不知道七皇子殿下是如何忍得住的。
她知晓七皇子殿下思慕自家公子,提及此,公子在金陵时她还替殿下送过几封书信。
在她看来,公子与殿下当真是天生一对,两人都是清俊公子,才识出众,更别提七皇子殿下冒着皇帝的旨意来了金陵搭救公子。
她看公子好像对殿下也有些意思……
秦筠眸里情绪难辨,从上次试探后,他再也没有掩饰对沈清和思慕及占有欲。清和聪颖,想来是知晓自己不可言说的心思了。
“你想如何尝?”秦筠眼神灼热,紧紧盯着沈清和的眼眸,步步紧逼。
在秦筠炽热的眼神下,沈清和有了种要融化的错觉,似乎连指尖都是炽热滚烫的。
唔,这是个好问题。怎么尝?就这样……
沈清和将手放到了秦筠的手背上,两人心尖皆是一烫,相触的部分似是火炉般炙热。沈清和“唔”了声,朝着秦筠眨了眨眼,“就这样。”
秦筠另一只手掩藏在大袖下,在与沈清和相触时猛的一颤,顿时握紧了拳头。
沈清和手指修长漂亮,似玉石般,但指尖却有一层薄茧,是长年累月习武留下,并不硌人,反而有种酥麻感。秦筠反手扣住了沈清和的指尖,摩挲了一下。
可他觉得还不够,像是长期处于沙漠的行人偶然触到了泉水,隔靴搔痒般,这些甘露怎么能止得了心底的贫瘠?
正巧掌柜端着茶水过来,见沈清和与秦筠交握的双手,忽觉得有些怪异,这两位公子怎么……怎么有种让他觉得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喜好男风……
掌柜脸色微妙,说不出来是排斥还是难以置信。
沈清和面色如常的收回了手,就像他对柳华说的,“别人的眼光与他何干?”同样,他心悦谁?是男?是女?又与他们有何干系?他沈易安自认坦荡,没道理将心悦的少年藏着掖着。
秦筠看了沈清和一眼,见沈清和朝他眨了眨眼,低笑一声。
掌柜的觉得自己像是看错了,这两位公子一个赛一个的芝兰玉树,怎会有那分桃之癖,定是他想错了。忽的生出些羞愧,他怎能误解这两位公子有那见不得人的癖好。
“两位公子久等,这是您的茶,请慢用。”
“多谢店家。”沈清和笑道。
“公子折煞了。”掌柜的放了茶水后退了下去,临了又掩不住内心的疑惑向后看了一眼。
见沈清和与秦筠端着茶杯,并无其他举动,这才松了口气,他就说嘛!是他眼拙惹了贵人,那壶茶水不收他们银两了,算作赔罪。
两人间的暧昧被打断,也不恼,他们有很多时间,并不急于这一刻。
茶水虽没有他们平日喝得精致,但多了一种洗尽繁华的闲适,别有一番滋味。
不多时,掌柜又出来添了茶水,“两位公子觉得如何?”
“好茶。”沈清和笑道。
秦筠没有答话,眸光一直落在沈清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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