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又道,“但属下回了镐京去寻了李叔,他这些年也一直在查主人与主母被追杀的事,他似乎查到……”南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该不该开口。
沈清和皱了皱眉,“说。”
见着南星的神态,沈清和心里一跳,似乎有什么要化为实质,叫他没来由的恐慌。他记着他上次有这般的感觉还是在父亲失踪之时。
沈清和定了定神,压下心底的不安。
南星眼里有些悲痛与不忍,忽然跪了下去,“公子,李叔查到楚氏灭族,家主失踪还与皇帝有关。”
什么?南星在说什么?
沈清和忽然感觉他有些听不见南星的话,耳里是巨大的轰鸣,眼前似乎都模糊了一下。心口是密密麻麻的疼,就连身体都是冰冷的,他似乎置于巨大的冰库中,冷到了骨髓里。若不是坐于椅子上,沈清和只觉得他要晕倒在地上。
沈清和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看清南星说的话,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白芷当即被震在了原地,下意识的看向自家公子,她看到的是自家公子苍白的面色,眸里是悲痛与意料之中。白芷心里是止不住的悲痛与心疼。
“公子。”白芷看着沈清和的神情,忽觉得眼眶有些湿润。白芷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她怎么能在公子面前哭出来,明明公子比她悲痛万分,难道她还要要公子反过来安慰自己吗?
她就该知道的,公子那么聪颖的人一定是知晓的,就如同公子这会儿眼中的意料之中。
只是公子不敢承认,不敢承认救自己与水火之中的少年牵扯进上一辈的恩恩怨怨。
这天下除了天子谁能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
“你胡说什么?”白芷呵斥南星道。
南星低着头听着白芷的责骂,不发一言,眸里是满满的悲痛。“请公子责罚。”
沈清和觉得好笑,他责罚南星什么?将结果告诉他吗?
沈清和闭了闭眼,笑了声,他不知晓他这会儿的笑容有多苦涩,“我罚你什么?”待开了口,沈清和才知道他连牙齿都在打颤,语气艰涩,嗓音都哑的异常。
“公子。”白芷有些不忍心看沈清和。
沈清和摆了摆手,示意白芷不要再说了。“继续,李叔是如何说的?”沈清和面上没有表情,看着与平常一般无异,只有他心里清楚,他这会儿已经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因为这就是他一直不敢承认,一直逃避的事实。
楚氏灭族与皇帝有关。
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像皇帝一样叫父亲心甘情愿的去赴死了,也能叫母亲对他说“不要报仇”。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亲虽然不入仕,但他依旧是西蜀的臣子。
他来镐京一直没有放弃过要查询真相,但真相一直都在眼前,只是他不愿拨开。
只是秦筠……
想到秦筠,沈清和鼻尖有些酸涩,沈清和低下头笑了声,眸里情绪复杂。
“李叔说是在公子离开楚宅时有过好几波暗卫,甚至还秘密监视过一段时间。只是七皇子殿下安排的妥当,才没叫公子的行踪泄露。”
骤然听闻秦筠,沈清和心尖一阵抽痛,只是面上更显得冷静。“他们怕本公子没死?”
“当时李叔就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跟公子禀报,而是顺着蛛丝马迹去搜查,发现追杀公子的暗卫不甚相同。其中一波更加训练有素,像是只有皇宫才能训练出来的。”
“李叔抓到的暗卫后面都服了毒,当场死亡。李叔后面取了那些死去暗卫体内的毒素,是只有皇室才有的一种毒,名曰黄泉散,即沾即死。”
听到黄泉散,沈清和垂下眼眸,袖中双拳紧握。不由得苦笑一声,他在期待什么?
“后来李叔顺着这条线果真查到了镐京。但顾及公子当时势单力薄,没有告诉公子,李叔请公子责罚。”
沈清和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下去。
他能责罚李叔什么?责罚他当时不叫自己去送死吗?
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
待白芷与南星出了书房,沈清和才卸下来身上难掩的疲惫与哀伤。
沈清和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言语,眸里是难掩的悲伤与不知所措,还有些茫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茫然什么。
骤然听闻的真相让他不足以去接受,他觉着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但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懦夫,连面对都不敢,只会逃避。
但他觉着好累,身体与心理都是。
他偷来的这么多的时光该还回去了,哪怕是全身都是针孔与碎片。
沈清和看向窗外,那树秦筠去年冬日为他捂得桃花应着季节吐了嫩芽,花苞打了一树,似是在预兆着不久的将来的花期。
只可惜他心里早就枯了一地。
他与秦筠终究就是孽缘。
这该与谁言说?
☆、浮云别(1)
“公子在休息,七皇子殿下,您不能进去。”白芷拦住了秦筠,虽然白芷的态度还算尊敬,但实在比不得往日里那幅欢迎的模样。
她如今实在是对秦筠生不起好感,甚至她都想拍死几年前帮秦筠传信的自己。
秦筠皱了皱眉,“本王知晓了,不会吵醒清和。”说完后就向前走去。
南星也挡在了秦筠身前,“殿下,您不能进去。”
秦筠眯了眯眼,看向南星,眸里的不悦简直要化为实质。若不是念及他们是清和的人,他怎会如此?
跟在秦筠身后的苏木看着白芷与南星的举动,皱了皱眉,他们是疯了吗?阻拦殿下?
南星不避不闪,只是眉间溢出冷汗。
“你们最好能给本王一个解释。”秦筠冷冷道。
“公子在休息。”南星声音里有些微颤,但依旧挡在秦筠面前。
秦筠看了眼南星,眸里情绪意味不明,又看向沈清和的内室,久到沈清和觉得秦筠能透着窗坳看到他一般。
良久,秦筠一甩衣袖离开了,苏木神色复杂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也快步跟上了秦筠。
祭酒大人身边这都是什么人啊!连殿下都敢阻拦,他都要被殿下身上的冷气压吓死了。
白芷与南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相视一眼,不禁眸里皆是苦笑,这算什么啊!
也就是他们仗着公子的名头,不然就他们两个的举动,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就是不知道公子有没有醒?公子太累了,若是没有这些该多好啊!白芷看向沈清和的房间。
南星也顺着白芷的目光看去,微叹了口气,眸里满是悲痛,“别看了,让公子好好静静。”
白芷还在气愤南星早上对公子说的话,没有理南星,顺着抄手游廊快步离开。
南星垂下眼眸,静立在原地。
而屋内的沈清和在秦筠来时就醒了。
沈清和捏了捏眉心,一时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沈清和抬起头,看着桌上袅袅升起的青烟,他记着这些香料还是秦筠为他专门配的,作安眠用。
这会儿也用不掉了。
沉静下来,沈清和竟然觉得哪里都是秦筠的痕迹,那边的大案他作过画,他们在书房博过弈,在院中饮过茶,在那棵桃花树下藏过酒,抚过琴……
沈清和闭了闭眼,下了榻,他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沈清和摇了摇头,眼前似乎才恢复清明。
走至窗边,窗是向下关着的,他能看见秦筠隐隐约约的身影,依旧是一眼入到了他的心里。
“本王知晓了,不会吵醒清和。”
沈清和听到秦筠说的,不自知的眸里染上笑意,随即又化为苦涩,说什么不会吵醒他,秦筠来时吵醒他的次数还不多吗?
他记着有一次秦筠来时他正在浅眠,他是硬生生被秦筠一寸一寸吻醒的。
还有次,他还记得……
沈清和苦笑了声,他怎么又在想秦筠?只是眸光透着窗坳看向秦筠,悠长又哀伤。
后面他们的对话似乎都模糊了,沈清和眼里只剩下那一个人。良久,那人甩袖离开。
沈清和猜测秦筠一定是生气了,但又顾及着他,不好对他的人发怒。
沈清和看着秦筠的背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直至秦筠的身影消失不见,沈清和下意识的抬起了手。他眼中似乎无所察,整个人茫然又无措。
翻.墙出了祭酒府的秦筠,站于巷中向内看了一眼,眸中情绪意味不明。待苏木从后面出来,秦筠对着苏木道,“你去查查清和是如何了?”
“是。”
秦筠向前走去,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尤其是白芷与南星的眼神太不正常了,像是抗拒着他去找沈清和。
还有,清和,你是真的在休息吗?
秦筠眸里是止不住的烦躁。
“去醉海棠。”秦筠对着苏木道。
“是。”苏木要去赶马车,秦筠喊住了苏木,“不用,你去为本王牵一匹马。”
苏木快步进了七皇子府。
秦筠看着沈清和府邸的高墙,他竟有一种感觉是这堵墙挡住了他与清和。
真是见鬼。
他方才感受到的那双视线是你吗?清和?
待着苏木出来,秦筠思索了一番,对着苏木道,“你去将叶小王爷,宋零榆还有……九皇子……”秦筠没有说话了,似乎是在思考该不该将秦珩也一并叫出来。
“去将他们三人请到醉海棠,就说本王有事相商。”
“是。”苏木恭敬道。
秦筠翻身上了马,郁蓝色的衣袖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冷淡矜贵。秦筠居高临下看着苏木,“你需尽快将他们请来。”
苏木恭敬道,“是。”
马蹄激起了一片尘埃,旋转着飘向北方。
秦筠进了醉海棠,立马就有小厮上前牵住了马,秦筠走了进去。
坐于雅阁之时,秦筠百无聊赖的揪着瓶中的花瓣,眸里思索,随即烦躁的扔掉了手里的花瓣。
待叶子苓与宋零榆来时,秦筠才抬起了头,秦珩还未到来。叶子苓与宋零榆来的急,身上穿的还是官服,看着好不威严。
叶子苓对着秦筠翻了个白眼,“殿下,您催命呢?叫这么急?”
宋零榆则是拱手行礼,“殿下。”
秦筠烦躁的摆摆手,“坐。”
叶子苓坐下后眸里有些无奈,对着秦筠道,“殿下,您以后找我们能提早通知一声吗?你知道吗?我为了早些过来都快跑遍了整个镐京。”
秦筠哼了声,“本王又怎能知晓会用得着你?”
叶子苓:……
“用得着?合着殿下您当我们是个工具?”叶子苓无语道,“您也不必这么功利,当着我们的面全都说出来。”
秦筠听叶子苓说他功利他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瞥了叶子苓一眼,像是在说‘本王不在乎’,看着好不气人。
叶子苓被气了个半死,他又奈何不了秦筠。
宋零榆倒是摇摇头,叶小王爷怎么就不长些记性,知道自己奈何不了殿下还屡次三番去招惹殿下,平白无故给自己找气受。
秦筠也不说话,只是一杯杯喝杯中的茶水,似是若有所思,又或许说他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宋零榆道,“殿下找我们何事?”
叶子苓也看着秦筠。
秦筠眸里有些烦躁,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们今日上朝可有发现清和不对劲?”
叶子苓与宋零榆一怔,相视一眼。
宋零榆摇了摇头,“不曾见。”
叶子苓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气愤,“殿下你来找我们就是为了这事?你可有知晓我与宋零榆忙的整日不着家,你找我们来就是为了问问沈祭酒的异样?怎么?你是怀疑祭酒大人杀了人还是放了火啊!”
秦筠淡淡的瞥了叶子苓一眼,“慎言。”
叶子苓:……
叶子苓不再说话了,只是眸里思索。
宋零榆道,“殿下觉着祭酒大人如何了?”
秦筠张了张口没说出来,这叫他如何形容?难道告诉宋零榆是因为清和不见他,所以他才想问问两人有没有发现清和的异样?是谁惹了清和?他好找找补救的办法。
宋零榆见着秦筠的沉默,忽然问道,“殿下,祭酒大人在何处?”
秦筠道,“祭酒府。”
这时叶子苓恍然大悟,道,“你不是平时与祭酒大人如胶似漆,这会儿你问他的异常,你不会是怀疑祭酒大人跟四皇子有勾结吧!还单独找我们两人。”
秦筠:……
觉着有些头疼,他就不该让叶子苓来。
“慎言,清和怎样本王比你清楚。”
叶子苓:……
得了,他就是个摆设。
“殿下,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叶子苓眸里气愤。
秦筠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叶子苓顿时懂了,没有。为了一件屁大的事情将他喊来,苏木还在不停的催促他,他还以为是朝堂上有什么大动作了。
“本官没有发觉沈祭酒的异样,若说有,那就是祭酒大人今日的装扮更出彩了。这会儿本官要回大理寺了,这茶,您自个儿好好品着。”叶子苓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话后就离开了。
秦筠也是默许的,他倒是没有对叶子苓生气,今日这事确实是他有失妥当。
宋零榆倒是还在桌前端坐着,“殿下说祭酒大人在祭酒府,下官可以确信朝堂上祭酒大人毫无异样,那么这个原因只能出在殿下……”
“请殿下好好思考思考是不是您惹了祭酒大人。殿下需得好好斟酌,下官帮不上什么忙。殿下,下官刑部也有事,先行告退了。”叶子苓站起身来行礼。
秦筠眸里思索,朝宋零榆微微颔首。
宋零榆退下后雅阁中一时无言,秦筠思索着他与沈清和这两日的接触,没发现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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