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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犁之地(近代现代)——鸢尾桥

时间:2021-08-04 09:05:59  作者:鸢尾桥
  巴错建议继续打广告,丁颖一采纳了,两人便又开始了铺天盖地的打广告之路,互联网上卖商品,自然在互联网上打广告,凡是丁颖一能想象的到的社交软件他都进去插了一脚,在那一段时间,他的各种技能都得到突飞猛进的增长,他好像也借由网络重新认识了中国。
  两人便这么努力了很久,结果依旧寥寥。
  丁颖一不死心,虽然那时已经能保持在两三天就会有一笔订单,但实在是不够,他着急赚钱是要还债的。
  心态着急的丁颖一开始学习淘宝营销技能,学着别人店开了直通车。直通车是一种运营手段,简单来说就是花钱买流量,把自己的产品打上“hot”标签,推上前排的广告位,40块钱换100点击量,60块钱换140点击量,诸如此类。
  丁颖一的心态实在太赶,他也是在优渥的生活里泡太久的缘故,虽然有开直通车的意识,但根本不晓得循序渐进,缓缓图之,他上来就烧1000块钱一天,把“夯货”两个字演绎到极致,把“不知人间疾苦”也表现得淋漓尽致,新人卖家除了家底雄厚的,岂有人敢像他这么玩。
  他这事是先斩后奏的,发现发展不对后,才犹豫着告诉巴错。巴错一张大脸又现出那种卡壳的神色。
  他赶忙问他开了几天,烧了多少钱?
  丁颖一委屈地答:不多,五天,五千块钱。
  巴错:“......进来多少客人,下单多少钱了??”
  丁颖一:“......成交16笔,总共840元......”
  那一天巴错掐死这个老同学的心都有。
  后来丁颖一老实本分起来,把直通车撤了,在家里望天等流量,晒晒太阳浇浇花,荡一荡吊椅,万事随缘,买不买请便。
  这样过去一个多月,店终于死了。
  店死掉这种事,并不能全怪直通车开错,在那一个月里,他们起码也有八百块的进账,店死,主要原因在于中差评处理不利。
  那天,丁颖一晒着太阳眯着眼睛,一条条地瞧买家评论,陡然跳出来一个歪头花的差评,他悠缓的大脑骤然崩掉一般,怔愣许久。
  和买家联系让他删掉差评这样的事丁颖一是做不来的,只好拜托巴错,巴错脾气暴躁,和那买家打电话途中越来越有骂人的趋势,丁颖一在边上嚼着薯片紧张地看着,几番想把电话抢过来他自己说,他那时心想,我给买家跪下都可以,但是巴错骂骂咧咧骂上了正轨,不仅没让电话,果然和那买家杠了起来,丁颖一捏碎一片薯片,完了,他心想。
  这一通电话打完,这笔单子果然完了。买家转头就在那差评底下追写了满满五百字的绝顶差评。
  丁颖一那一天吃的薯片,是他人生中最难下咽的一袋薯片。
  “对不起,哥们。”后来巴错说。
  丁颖一没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两人一起等着。
  自这一条无法处理的差评之后,进店买独角兽的人果然越来越少,后来又出现其他差评,两人依旧找不到处理办法,便这么提心吊胆,顺理成章地,看着店凉了。
  这事过去很久很久之后,丁颖一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中差评处理师这个东西,删一条评论只需八块钱,安全高效脾气还好。不过,那已是他的小麦奇趣屋凉了很久之后的故事了。
  ......
  这一次的创业失败,让丁颖一意识到,他是融不进普罗大众的,他离开中国太久,离开平凡老百姓的生活太久,他根本不知道他们要什么。
  别人进店问话,除了干巴巴地有一答一,他根本意识不到借此机会多推销产品;当一个订单已经发货而买家申请退款时,他除了默然点击同意申请,自己负担因此造成的来回路费,他也想不到去和买家沟通,没有一点交流意识;看着店铺评分越掉越低,千牛数据渐渐归0,他除了焦灼,找不到一点有用的办法。他就像坐井观天的那只青蛙,骤然跳出井口,暴露在阳光下,草木皆兵,无所适从。
  丁颖一在二十多年的成长路上,实在被保护的太好了。
  巴错说:“你就是太高冷,太不接地气,所以咋们畅销不起来。”
  丁颖一心想,这话是对的,可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太笨,太幼稚,太要面子......
  丁颖一那时会心想:我到底有什么?我还有哪点好的吗?
  那段纠结的时期过去,丁颖一这个泡在蜜罐子里的小朋友,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散发出冬日里的一点余热,映衬在玻璃门后的大捧玫瑰花中,显出几分突兀。
  邓运明没再发微信过来,丁颖一看了看日期,已经一月二十一号,还有十天就要交钱了。
  账上的四万块钱还是之前卖房子卖家具剩下的,凭他自己本事赚的钱为零。
  不入社会,不知道钱有这么难赚。
  爸爸虽然做了那样的坏事,但是丁颖一是越来越佩服他爸爸的。他想,我是爸爸的儿子,可是我怎么就这么没用。
  小麦奇趣屋关掉后,丁颖一凭着这次攒下的经验,又开了一家网店,这次他老实本分,不投机取巧,也不急于赚大钱,改为专卖su组件。
  su全名sketch up,是每个景观建筑设计学生都要会用的电脑软件,里面可以拉建筑结构框架,绘制简易版建筑模型,渲染简单的景观。su组件有很多种,树木、花草、地台、地板材质等等,用买来的现成组件绘图,会方便很多。
  这东西属于虚拟物品,卖起来比需要囤货的独角兽宝宝容易太多,他先是从别家三三两两地买了些,打包整理到自己的网盘里,再挂上网卖,定价比别家低些,这样一两个月后,渐渐也有生意了。后来发展到连cad,ps的素材一起卖,每天大约能有二十块钱的收入。
  这便是自回国至今,他所有的收入来源。
  虽然后来也努力投简历过,也非常愤恨地去湖边咆哮过,言辞恳切地向面试官保证过,可是他这个人好像就已经将一生的幸运都用完一般,上帝不再给他一丁点的份额,他无论去到哪里,都是拒绝,不需要,抱歉,对不起。
  丁颖一若不是这七百万的债务,本可以按照他懒散的性子,活的轻松豁达。像他这样的人,何时会在乎工作事业?可这七百万,就像山一样压住他,他就像被捆上石磨的驴子,只能永无止境地拉着沉重的磨往前走。回国这一年,他日夜迷茫,辗转反侧,苦思不得,现实的社会,改变了他太多。
  又在阳台上发了会呆,手臂抱着,身子倚在冰凉的墙面,因有阳光暖融融地照着,便不觉得寒凉。丁耜家的东西,连墙壁都这么舒服。
  可是,钱还是要去挣的,丁颖一心想。
 
  ☆、兰兰的唢呐
 
 
  点第二根烟时,微信电话响了起来,还以为是丁耜,没想到是王兰兰。
  丁颖一干脆点开免提,懒散地抱臂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王兰兰听上去情绪不是太振奋,但她打电话来是报喜的,说是成功追到那个女孩子了。
  丁颖一礼貌地说了声恭喜,王兰兰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两人就要挂电话时,丁颖一问了一句,“追上了难道不高兴吗?”
  那边便顿了一顿。隔着小半个中国的距离,丁颖一听见她那头的声音略显嘈杂,几步远外,风声猎猎,好似正坐在某条街巷的避风角。
  “不是,很高兴。就是责任突然变大了,我以前只要养活自己就够了,现在还得养我女朋友,我跟你讲过没,她也没找到工作,我们两个人在北京相依为命,我得照顾好她。”
  也是找工作的事。
  丁颖一不由得默了一默。对于这个话题,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边听见他在抽烟,说:“你学抽烟了啊?”
  丁颖一咬着烟嘴,“是啊。”
  王兰兰竟然笑起来,电话里咔哒一声,熟悉极了的按开打火机声,不多时,他听见王兰兰也在那头抽起烟来。
  丁颖一笑了,他笑得如阳光一般和煦,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他跟这个前女友,似乎做什么都挺同步的。当初要是没分手,熬到现在,说不定是段佳缘。
  “你也抽上了?什么时候的事?”丁颖一问。
  王兰兰呛了口风,夹着烟说,“早就抽了。”
  丁颖一又笑。
  人生太多无可奈何的事,他们好像除了用笑去面对,没有更得体的方式。
  留学那时候,他这个前女友是有些倔强的。
  王兰兰出生在中国广西某个农村,脑筋不错,一路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市里的重点初中和重点高中。
  可是她过于勤奋,尤其狂热地沉迷于数理化,便变得性格有点古怪僵硬,和同学玩不到一块去,别人家长都在防着的早恋在她这根本毫无发展空间。某次家长会后,班主任忧心地喊住她的家长,“王兰兰的学习是不必担忧的,但是她这个小孩,太认死理了,这样子是不行的,她的脑袋里好像比别人缺一块,不懂得学习之外的事情,这样子即便学出来也很难在社会立足,我觉得你们家长要多多关心她在学习之外的事情,我建议让她学一门乐器,培养一下感性上的东西。”
  王兰兰的爸爸听了这话,脑袋里敲起十八个警钟。他也不晓得乐器都有哪些乐器,总之捧了这个圣旨回家就匆匆要给女儿找乐器了。
  王兰兰村子里很多大人都跑过来劝她,“兰兰,听听你爸爸的,学个乐器吧。”
  王兰兰把作业本摔出去,“我不学!我要做数学题!别烦我!”
  村里几个伯伯走出去商量起来,“到底给她学个什么乐器?”
  “小提琴?钢琴?”
  王兰兰爸爸:“这些都很贵的吧?买不起啊!咱们村周围也没人教啊。”
  “我看电视上有弹古琴的,蛮优雅的。”
  王兰兰爸爸:“那个东西听不懂!嘎嘎吱吱别扭死个人!”
  “要不唢呐吧?我家有现成的,又不贵又响亮又提神,多好。”
  几个围墙角抽烟的大人立马转过身来,表示这个可以,唢呐叫起来又响亮,又气派。而且村里就有会这个的师傅。
  王兰兰爸爸大喜,立马就把这事定了。他去邻居家捧了个唢呐回来,扔到王兰兰屋子里,“你给我学!”
  暴脾气的王兰兰接连把唢呐摔出来三次,“我不学!”
  后来她爸打她一顿,她妈又好声好气地劝,王兰兰终于忍气吞声,决定试试看吧。
  两年后,因为成绩优异,恰好学校得到一个留学意大利的名额,和意大利气氛格格不入的王兰兰便如被强塞一支唢呐般,强塞去了意大利。
  去到米兰时,王兰兰已经十分想念家乡那一支唢呐。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捉摸不定,当时疯狂地把它摔出来三次的她,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这么的爱它。
  丁颖一认识王兰兰时,王兰兰心底想念唢呐好像已经想念得不可自拔。
  她跟丁颖一简单说过这事,关于她会唢呐并且热爱,后来丁颖一就买了一支名贵的唢呐,第二天即抵达米兰,送到了王兰兰的手上。
  王兰兰在米兰一向是夹起尾巴,谨慎做人,那天却张狂得像只开屏孔雀,脸朝着唢呐,身子微微有些弓起,朝着意大利的碧海蓝天,吹出这乐器在欧洲土地的开天辟地第一声。
  那一天,整个校园都响起惊呼声。
  一堆老外惊恐地围过来,“哦!疯狂的中国乐器!”
  王兰兰却笑得像个傻子,拿唢呐对准丁颖一的耳朵,又疯狂地吹了足足半个小时。
  从此王兰兰在米兰也和她的唢呐形影不离。
  关于热爱,不同的人总是有不同的看法。有的人觉得这是生活调味剂,有它更好,没它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下去,有的人却心眼恁犟,看对眼了就死不放手,一定要一辈子都捆绑在一起。
  在爱情上,王兰兰和丁少爷没达到这样的浓度,但在唢呐上,她付出的是毫无保留的百分之二百。
  王兰兰当初被塞来意大利,这个地方到处都在表演,唱歌剧,搞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她都受够了,自己男朋友也是这种腔调,她也受够了,她早就对这地方很不满了。
  终于,大三学年的某一天,遇到某一个契机,她提出了分手。
  2017年2月14号,情人节。
  那时,《la la land》正在米兰上映。
  丁颖一邀请王兰兰去看,听说是爱情电影。
  两人在电影院坐定后,王兰兰捏着丁颖一买来的爆米花,边吃边看,却看得眼泪水越来越多,手里的爆米花被不断打湿,直至不能吃,她泣不成声。
  女主角为了追寻演员梦经历了太多,直到最后却还能勇敢地说:如果有那一条塞纳河,我愿意再跳一次。王兰兰心里就像有什么被击倒一般,她在影院里跟很多人一样,哭得泪水如崩。
  为什么她要来米兰呢,明明不喜欢这里,为什么她总是按照别人的意愿生活,为什么明明有热爱的东西,却要在一个根本不容纳它的地方忍受别人对它的嘲笑,为什么她是明明白白的一个人,却糊糊涂涂地坐在这里,看别人在电影里勇敢地追寻梦想而她连一步都不敢迈出去。
  她以前很喜欢数学,梦想是做伟大的数学家,被爸爸妈妈指正了,说当数学家没有钱,养不了家,她默默地遵循意愿,转来米兰,学这个至今学不明白的景观设计;她当初不是太喜欢丁颖一,按照以前的暴脾气一定在被他搭讪的第一秒就叫他滚,别妨碍她学习,但是爸爸妈妈说进了大学要开始交朋友了,将来要结婚,要生小孩的,她便也忍着浑身鸡皮疙瘩和这位几天一见地约会;觉得丁颖一这个人还不错后,他却是个长不大的性格,无论在什么方面都要由她迁就他,如果让她选她一定就甩了他了,可爸爸妈妈又说,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个有钱还对你好的,不能让他跑了,她便违心地继续处下去。从生下来到现在,她什么时候听从过自己?
  2月15号,想明白了的王兰兰向丁颖一提出了分手,同时递出了退学申请。
  几天之后,她带着那支唢呐,消失在了米兰。
  丁颖一不想提及太伤心的事,听她现在语气,也知道事业发展不顺,想了想,带着笑说:“找个正经工作吧,把那事当成兴趣来玩,也不错的。”
  王兰兰坐在北京的街角抽烟,默了一会儿,似在吞云吐雾。
  “之前叫你看的《百鸟朝凤》你看了没?”
  丁颖一:“还没呢。”
  王兰兰那边又静了几秒,“中国唢呐现在发展不好,我担心后继无人,还挺想担这个责任的。”她抽了两口烟,“这么说好像挺自大的。其实我是个什么呢,再后继无人,也没我扛大鼎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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