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颖一沉默下去,烟也不抽了,整个阳台沉浸在无声的寂静中,朝阳依旧那么明朗。
过了会儿,王兰兰又说:“看过中国好声音没?你看看好声音那些人,为什么都想唱出个名堂?因为他们负担太重了,只有唱出名堂,周围环境才能允许他继续唱下去。我要是不专心干这个,我担心有一天,闲着闲着,就再也没有那个激情了,我这辈子,就这么短,不想错过。”
许久过去,丁颖一问:“可是,养家怎么办?你女朋友呢?”
王兰兰说:“就是烦啊,人活着就是烦啊。不说了,我再抽两根烟。”王兰兰干干脆脆地挂了。
阳台上消失了王兰兰的声音,好似又回到那个只有丁颖一一人的忧愁的阳台。
他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又缓缓地弓下身去,抱住双腿,心中难过得不知说什么好。
丁颖一在丁耜的阳台上思考赚钱的办法,胡乱思考了一整天。
日暮时,丁耜如报时鸟一般准时地回到家。
☆、y与s
芸芸浮世里,这一位就像是他全部的慰藉。
丁颖一无论这一天过得有多么烦,一旦听到楼梯响起熟悉的足音,钥匙被以一种专属的频率向右转两下,又利落地拔出,他便满目惊喜起来,然后飞快地奔出阳台,跑到玄关处去迎接他。
门一打开,两人就黏在了一起,怎么亲都亲不够似的。丁耜的手上捧着大堆东西,他把它们往入户柜子上一撂,就趁势将丁颖一打横抱了起来,放去沙发上好好地亲。
两人浅浅分开后,丁颖一已经高兴得又把一天烦心事忘了,搂住丁耜的脖子,“今天晚回三分钟,是路上堵车了吗?”
丁耜笑着说,“路过一家书店,怕你在家里闷,进去给你挑了几本书。”
丁颖一的眼神往那堆东西上移去,果然是一大捧塑封薄膜的书。旁边是一捧湛蓝的满天星,满天星里还杂了几串蓝色的果果,不清楚那叫什么。
丁耜将东西都拿来,丁颖一先是好好看了一下花,又埋头进去深呼吸几口,笑着说好看,而后将花放下,去看那堆书。
有好多好多本,《解忧杂货店》、《彼得潘》《柳林风声》《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三本组合套装的故事书、村上春树的新小说、一本西方绘画史、余秋雨散文、一本英国作家的随笔、几本各国诗人的诗集、还有一套用来画着玩的涂色刻纸书。
丁颖一笑得眼睛开花,先把那三本故事书拆开来看一看,回头望丁耜,“怎么还有故事书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丁耜笑着说,“就是小孩子。”
丁颖一随手翻开一本《彼得潘》,看了几段,没想到还挺适合大人的,不是想象中的童书。他又去拆涂色刻纸书,想到什么,对丁耜说:“你不知道吧,我在大学时学过画画的。那时候我连苹果都不会画,可是他们全都有绘画基础,我好难啊,怎么追都追不上他们的水平,不过,也没太努力追就是了......那时候我们老师布置的第一个水彩画作业就是画米兰大教堂,你知道那天我有多头疼吗?我连苹果都不会画啊......”
丁颖一拆着书叨咕叨,仿似被勾起了痛苦回忆,丁耜听得直发笑,闷着声说,“这么笨,苹果都不会?”
丁颖一回头扣他脑门一下,“喂,你不要以为苹果是好画的,我现在给你一个苹果模特,再给你一支笔,你画给我看看啊。”
丁耜笑着,“嗯,不笑你了。”
丁颖一说:“那天他们早就收摊走了,我却一个人坐在那里,受着冷风吹......我仰头看大教堂的哥特式顶窗,研究那上面的纹路,要是有上帝,他一定会可怜我的。我从下午两点画到晚上七点,期间还不断地有游客过来瞧我,你知道吗,世界各国的游客啊......我的天啊,那是我第一次被公开处刑,太头疼了。后来到了晚上时,还有一只广场的鸽子落到我肩膀上,我画的实在无聊,就问它是不是想帮我画,我不跟它讲话时,我们两挺和谐的,我一开这口,它就挥翅膀飞走了,一点面子也不给......”丁耜彻底笑出了声,将他抱在怀里捏了又捏,“小笨蛋,一定是没跟它用意大利语,它听不懂才飞走了。”
丁颖一说到这便不服气了,冒出一串:“La colomba,Mi puoi aiutareMi puoi aiutare~”
丁耜笑着咬他耳根,“什么古灵精怪的话?”
丁颖一黏糊着语气,十分无奈的:“小鸽子,帮帮忙好不好 ,帮帮忙~”
丁耜笑得乐不可支,贴在他耳边,“不是一只乐于助人的鸽子。”
丁颖一:“不过,人家或许是飞上去替我看顶窗花纹了也不一定。”
丁耜便在他耳边笑个不绝,似乎停不下来了,过了好久他喘一口气,正经地问,“那张画呢?我要看,我要收藏,挂在墙上。”
丁颖一无奈地,“你以为我还留着啊?我向来是画到哪,扔到哪,今天不记得昨天的课,明天不记得今天的课,一张画纸混到老师的分数后就跟我没关系了,不过这种情况不多。”
丁耜:“那什么情况多?”
丁颖一:“混不到老师分数的情况多。”
丁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海底捞将火锅送上来,两人吃完,服务员又来收走,两人便继续窝回沙发,打开平板看球赛。
丁颖一老老实实地坐在丁耜腿上,被丁耜抱着,他自己两手扶平板,充当一个合格的平板支架。
丁耜对着场上状况指指点点,颇有微词,丁颖一看球赛不多,有些点不是很理解,遂眉目深沉地盯着,保持一种学习状态。
过了会儿,丁耜公司里有人找他,他去阳台上打电话,丁颖一便把球赛按了暂停。他又去拆那几本书,每本都打开瞧了瞧,发现诗歌里的某些句子还是挺戳人心的。研究了一会诗歌,就又去看那捧蓝色满天星,比较起来,还是满天星让人自在,看到书,好像就又有了学习压力。
他把满天星花束摇摇摆摆,蓦地,什么东西闪着银光从一根蓝果棒棒上掉了下来。
他吃一惊,低下头去看,是两只闪烁着白光的戒指。
......
丁耜回来时,丁颖一坐的十分规矩,手贴在沙发臂上,眼神里有光,懵懂又慌张地看向他的方向。
丁耜嘴角扬起一丝笑 ,又压下去,重新坐下来,将他抱回腿上,搂着他扶起平板。
这时,才发现那束花的位置好像变过。平板里球赛的声音继续响起来,丁耜凝眸望向已经空了的那只蓝果棒子,微微浮出一丝笑意,仿似已经听不到踢球的声音,贴在丁颖一耳边说:“看到了?”
丁颖一浑身如过了电,现在还有点懵,愣愣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声。
丁耜:“那还不戴上?”
丁耜把丁颖一握着的左手打开,取出那两枚定制对戒。一枚的表层流线雕刻汇聚成大写的英文y,另一枚汇聚成s,他把y给自己套上,拿走平板,握住丁颖一的左手,在无名指尖推上s。
抱着他贴在他耳边说:“颖一,颖,一,都是y,耜,是s。”
丁颖一内心起伏,久久发不出声音。好像随着波浪推往前方一般地,听他说这些。
“等过完年,我们去新西兰领证,顺便见见我爸妈和我哥哥嫂子。”
丁耜的话实在太自然,一点儿波澜也没有,丁颖一心里却像刮了一场又一场的海啸。
能得到这样的场面,自然是激动的。
可是他比起其他那些面临这类场面的人,还多了什么呢。
他还多了七百万。
丁颖一似傻如痴地坐在丁耜腿上,丁耜还当他惊喜呆了,自己笑个不停,一把把这人拉到自己贴身的怀里,对着脸颊又亲又啄,喜欢得恨不得现在就在新西兰。
“宝宝,宝宝,说话。”丁耜说。
丁颖一就好像僵掉,怔愣许久,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节音。
丁耜又笑起来,他今天太开心了。
手臂慢慢收紧,丁颖一整个人被以一种绝对无法逃脱的亲密姿势陷进那人的怀里,被他由上而下地俯视观察着,“怎么,不高兴吗?”
丁颖一满脑袋都是不好搞的七百万,他怎么能答应这种事呢。
他怎么能带着这样的负担和丁耜站在一起呢?他不能的。
爱一个人,就是不能把他也拉进深渊。他们两个,总得有一个正大光明立在阳光下的。
丁颖一脑海中刮起大风暴,无法言语。
到了这样的时刻,他才发现自己的聪明机智根本不值一提,他的乐观积极也通通没了,他根本是一个十分没有情商的人。
丁耜极富男人味的气息压下来,萦绕在他耳边,咬着他的耳垂,“宝宝,怎么不说话?别告诉我你想拒绝。”他的手不老实起来,以作示警。
丁颖一头都大了。
他鼻尖溢出汗水,脖子泛起一阵红潮,小声地往后躲,“不是,就是,一时兴奋了点,血液往头顶倒流,有一点要猝死的感觉,不敢开口。”
丁耜瞬间笑起来,威胁气场荡然无存。
平板上的球赛还在如火如荼,也没人管它了。
他揉揉丁颖一碎乱的头发,把脑袋搁下去,伏在肩窝里,“宝宝,任何时候,别有心事。再大的困难,有老公在背后,你即便不愿跟我说,也要永远记着这一点。”
丁颖一在这一瞬间,脑海中是如云海翻滚一般的,忽然明白千帆过尽是种什么滋味。
他想了想,也把头低下去,同他的凑到一块,“那丁耜,帮帮忙,帮帮忙~”
丁耜笑得眉毛都绽出上扬的弧度。
“说。”
“带我飞到教堂顶上。”
“要看顶窗花纹吗?”
“不啊,要看看还有谁平板上放着球赛。”
丁耜笑着揉他一下,又狠狠亲上一口,摸够了,才把平板重新拿上来,两个人坐好,继续观看。
这一段开始的并不那么认真的爱情,却得到了两个人最认真的对待。在丁颖一浅薄的比喻里,好像骊山顶上那棵系满红丝绸的许愿树,傲立于红尘之外,不染凡俗一点尘埃。可是,人毕竟是尘中人。
如果必定有一个终结,一定是终结在他这儿的。
丁颖一想,七百万的债务对谁都不是小数目,这是他自己的债,不是丁耜的。他若是爱他,就绝不拖累他。
也许几年之后,上帝会重新赐恩,赏给丁耜一个更好的姑娘,或者男孩,到那时他也会抱着她如抱着今天的自己一般,笑得这么开心,忘记世上所有烦恼。
他是这么这么好的人,值得被这样最好地对待。
☆、旧联系人
早上送走丁耜后,丁颖一仍旧来到阳台发呆。
足腕间松松悬着的那一条银链迎着朝阳的光辉,焕出璀璨的光泽,与时不时闪出一点光芒的那个“s”一起,将丁颖一全身镀着,流耀出一个被爱着的美人。
下身不穿衣服,上衫随意套着oversize,是丁耜喜欢的装扮,他喜欢得不得了。
唇间一点殷红,自昨晚起肿了起来,那人,实在咬得太重。
丁颖一抱着臂,晒在十五楼的阳光下,想要抽一根烟,回头看见满室花朵,再次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毕竟是个乐观主义者,总是相信不到最后一秒,仍然有好事发生的可能性。
也许什么时候,天上就掉钱了呢?倒也不必将分离看得这么势不可挡,他和丁耜,又不是在演梁祝。
丁颖一仔细想了想,先是想了会昨天和王兰兰的对话,半晌过去,得出一个结论,王兰兰这个前女友,也是不知道赚钱办法的。
他把自己在国内一帮朋友的姓名想了个遍,又悲观地发现,他竟然把他们都忘的差不多了。
以前实在太懒,不愿意主动维持联系,久而久之,人家自然也不联系他了。事到如今,他26岁,孤单得好像从没有过朋友。
巴错也是不行的,他的脑子比大马路还宽阔简单,一眼就能看到最底部站了个人还是站了个驴。他也是没有赚钱方法的。
想了一大通,还是只能求助自己男人。
丁颖一笑了笑,打开手机,微信滑开,发过去一条信息。
丁颖一:你觉得我能干点什么?
丁耜很快回过来:想找工作?没必要,我赚的钱够我们用。
丁颖一想了想,又发:我想有点精神寄托。
那边似乎是笑起来,发回来一句不太正经的:有老公还不够我们宝宝寄托?
丁颖一看着这话,又笑起来。这个丁耜,总是叫人冷不丁地臊一下。
丁颖一:有的人好自信哦,今天的太阳这么大,一看,原来是丁耜的脸。
丁耜在办公室里和下属交接的间隙偷看一眼手机,不由笑出声。
那两个下属面面相觑。
等下属走后,办公室门被关上,丁耜的回话才发过来:要是真这么想找工作,晚上回家商量。
丁颖一:好。
等待丁耜回家的这段时间,丁耜给他安排的日程是看书,玩手机,睡觉,吃饭,猪是怎么过日子的,他也怎么过日子,安排的明明白白。现在丁颖一有了点追求,不算大,七百万的追求,他就觉得,还是应该抽点时间认真一下。
手机滑开,认真地翻找以前的朋友,以及班级群,好友群,要是有一两个现在特别发达的,请吃饭抱个大腿,也不是做不来的事。
这时候才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懒,但凡节假日把别人群发来的祝福短信也群发一下,何至于到现在没朋友。
他想到就做,立马像模像样地编辑了一大段祝福短信,虽然现在前不着元旦后不着春节,没什么可发的,但怀有抱大腿心愿的人,一定能找出最精妙的语言。
为了显示他这个人的可爱和真诚,还特意加上很多花里胡哨的表情符。
认真思索后,他找出除债主外的所有联系人,逐一点击发送。
其实,最期待的还是那一位,不晓得他看到这一段和自己风格明显不搭的群发风微信,会怎么说。丁颖一想着,就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生活这个东西,总是喜欢拿人开玩笑,每次丁颖一认真了,它就不认真了。丁颖一再怎么做心里建设,也想不到自己群发出去,五分钟内连一条回信也收不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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