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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犁之地(近代现代)——鸢尾桥

时间:2021-08-04 09:05:59  作者:鸢尾桥
  丁耜脸泛出笑意,“宝宝?”
  丁颖一还在狂拍音响狂笑,笑得喘不上气,不再攻击微信语音,调头把七个大音响对准对面楼。只听他这边耳朵消停了,那边楼却吵起来了,一大堆窗子啪嗒打开,“哪个疯子?”“有没有搞错啊!吵死人了!”“报警!我要抓人!”
  “有没有人管了?是不是对面十五楼的啊?”
  “报警啊!救命啊!”
  丁颖一不客气地把七个音响全都搬去阳台上,声音调最大,他自己则把玻璃门一关,倒回床上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
  他们这边通话总算清晰些,丁耜满脸笑地看着他,“玩的开心吗,宝宝,这什么歌?”
  丁颖一笑着,“莫扎特歌剧《魔笛》里的一段夜后咏叹调,名字叫《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哈哈哈哈哈哈哈。”
  丁耜也笑个不停,“淘气包。”
  过了两分钟,丁颖一总算良心发现,把音乐按了暂停,轰动整个小区的七只大喇叭静了下来。对面楼还在骂人,骂骂咧咧声此起彼伏,惹得最后整个小区都在骂。丁颖一听了又在笑。
  "丁耜,等会儿物业恐怕要给你打电话了。"丁颖一良心回来点,抱歉地说。
  丁耜笑得眼睛弯起来,“没关系,宝宝。”
  “回被窝里继续睡觉吧,被子盖好,别冻着。”
  “嗯。那你呢,下午几点开始工作?”
  丁耜看了下手表,“再过会儿就得出去了,带团队去合作方那里抽签,除此以外没别的事,今晚估计能早些到家。”
  想到这,被咏叹调掩掉一点的忧虑又爬上来,丁颖一眉头又皱起,不知道怎么说。他想,还是过会儿打字吧,电话里聊天,恐怕他发挥不好。
  两人挂了电话后,丁颖一就继续沉静地躺着,思考一会这个字要怎么打。
  将近一点半时,丁颖一发去微信:
  丁耜,我得再出门一下
  还跟上次一样,是爸爸留下的一些事需要去处理
  你别担心,也别急着找我,我不会有事的,最迟五天我会回来
  爸爸的事关系到他的性命,所以原谅我不能把这事说给你听
  电话卡这几天也会取掉,暂时失联一下,对不起,丁耜。
 
  ☆、雨幕城墙
 
 
  三点钟,丁颖一回到华清宫底下镇子上的小院,推门第一眼,看见泥地里的草已经很茁壮。
  他顾不上这些,匆匆换掉衣服,套上那件珊瑚橙卫衣,把家里又收拾了一下,给门口倒上猫粮,便往地铁站跑。
  这么多天不出门,躲在暖气里,好像就忘了是身处冬天。猝不及防出门一趟,丁颖一感觉自己冷得受不了。
  他把手抄起来,帽子也戴起来,艰难地顶风往地铁站走。
  电话卡已经被他拔掉,捏在右手的口袋里,随时可以销毁。
  五点钟时,丁颖一顺利赶到大雁塔后边的小公园,每天早上这里会有很多老年人晨练,现在是傍晚,吃饭时间,人不多。
  五点半,他又从已经泛了橙黑的公园里出来。珊瑚橙卫衣上多了几道脚印,腿脚也稍跛了些。
  从小公园往目光所及人多的地方走,走了大约十分钟,天忽然就黑透。
  丁颖一跳着脚,走走停停,把受伤的小腿揉一揉,感觉能行,就继续走,终于走到音乐喷泉边上,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这里地处整个西安的地理中心,每逢夜晚霓虹灯闪耀成行,一切的辉煌都从这里辐射出去。不过今晚夜风太寒,并无多少行人,音乐喷泉也没开,所以在丁颖一看来,还是有些凄凉。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避风处抄手望天,心情显出一分闲适。
  既然已经被打过了,这个月接下来就不用再担心了。下一次被打,怎么着也得排到一两个月后吧。这是那帮人的频率。
  这么冷的天还在这里走的,肯定不是西安本地人,必然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看大雁塔的外地游客,只见群群聚聚,走了又散,散了又团,一票又一票的人扎着围巾低头说话,乌云一般在他眼前出现又消失。
  丁颖一暂时想不出今晚去哪,所以先坐在这里发呆。
  也不知现在丁耜在想什么,他心想。
  今晚北风刮得太响,游客们的围巾被一阵风忽地全部刮上天去,有小孩子笑着叫了一声,丁颖一坐在一道蓝紫色的光下看到,也跟着笑。
  对岸大慈恩寺的灯已经歇了,从这里望去只能看见一座黑哑的门楼,古朴浑黑的建筑同此地繁华靓丽的灯柱竟也能借由什么融合起来,隔岸两个时代,毫不突兀。
  他坐在光柱之下,想自己没还完的账,想丁耜,想那天一样霓灯闪烁的舞台。最后,通通都没了,整颗心只剩下丁耜。
  他接到那条信息,会很伤心的吧。
  ......
  丁颖一沉默地低下头,在丁耜家过了这些日子,渐渐有些把性格改了似的,以前他哪里那样的欢脱过。现在独坐在冷风中,望着笑语晏晏的其他人,以前的一些寡言冷静便好像又回来,就好像从燥动的霓虹灯到昏沉的古寺庙,只需一条马路。
  晚上八点,丁颖一起身,去广场后面小吃街用现金买了两串关东煮,一根热乎乎的玉米棒,还有一杯奶茶,吃喝完后上了地铁。
  站到轨道站台边时他才开始思考,今晚到底去哪。
  既然自己已经现身,之前一直找不到他的那帮人肯定不会再错过,自己身后一定有眼睛的。他不能回大明宫。
  去住宾馆也不是不行,但临走前忘了多拿点现金,身上只有几十块,若要手机支付就得开手机,开手机势必会看到丁耜的着急,他并不想看到那些。
  想了半天,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促使他再去走一趟西安城墙。从理论来看,几十块钱除了去网吧包夜,任何地方都住不了,但现在网吧也严的很,受河北的影响,进任何公众场所都得出示健康码,这不又得开手机了么。所以丁颖一的选项只能是去非密闭聚集场所,比如墙角,比如喷泉广场的石头,比如西安城墙。
  十点钟,丁颖一出现在永宁门下。
  他抄着手,呵出一口冷气抬头望了望,既无月亮也无星,这天黑得毫无趣味。
  都这么晚了,城墙上还能听到青年们嘻嘻哈哈踩轮子追逐的声音。他低低念了一句,“怎么天天都这么高兴。”
  戴上蓝口罩面无表情地买票,抄手走上永宁门,冷漠地路过那堆青年,又给自己买了根热烤肠,揭开口罩冷静地吃着,他一人独走入深寂的黑暗里去。
  夜色总会赋予人很多想象力,丁颖一在白日,在人群里时,从不会想象些诸如我从哪来到哪去的虚无的问题,家庭落败前,他以为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但是走在黑茫茫的刮着薄雾的夜里,一大堆的疑问天风海雨一般扑过来。
  当年悉达多出生即是王子,享尽人间繁华,一朝看破,出家做了佛宗,现在的丁颖一静静地走着,无由也升起一点这个意思。
  他的脑海里飘过很多,无根浮萍花一般,他的脑袋不够快,捉不住它们,便只能看着它们落下,又看着它们飞走。步子迈出很多,一条答案也没有。
  十一点,城墙上彻底没人,丁颖一揭开口罩,深呼吸一口气。被雾霾笼罩一整天,也就夜深人归后能好好呼吸下。
  他听见幽深的城墙只剩自己哒哒的足步声。红灯笼依然如鬼火飘浮,连风沙吹过的声音都没有。
  丁颖一抄着手,头略低,半看脚下,半看十米远的前方,精神保持注意,心上慢慢空下去。
  如果没有醉汉,他发现自己还是挺喜欢这里的。
  一整条通向夜雾中的道路空阔无人,他就这么孑然前行,表情冷漠,不需要装样子给什么人看,因为已被打过的缘故,也不再担心前方会出现什么人将自己殴一顿,所以这城墙也可算风景,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个视口窗,毫无顾忌地完完全全地走在这里,孤单,也自在。
  足迹越来越长,穿过勿幕门,到安定门,一点钟时抵达玉祥门,仍然是顺时针方向,走得比上次慢些。
  有的瞬间,丁颖一觉得自己是属于西安城墙的,这里的气质好像和他很类似。
  他这样负债千万,家里成为国家蠹虫的人,理所当然该往阴暗的地方靠,太多的阳光密集馈赠给少年时的他,现今长大了,奉还一些也是理所自然。
  丁颖一自从三年前丁大海出事后,应事的心态就变成了赎罪,看过越多人的辛苦,他越升起赎罪心。夜色下的城墙仿似藏污纳垢,他却觉得这里是他该来的地方,如果有天堂,那也是给其他人的,不是给他的。
  丁颖一抄着手走着,天空渐渐飘起小雨。
  “冬天竟然会下雨?”丁颖一略觉奇怪,稍微停了一停,仰头朝什么也没有的混沌如黑洞一般的天空上望去。
  这天最近太干了,已经很久不下雨,久到让人看见夜雨这一幕会生出错觉,西安原来会下雨?
  丁颖一抖了抖胳膊,不算冷,雨点小的很,不影响走路。他把帽子戴上,也没考虑找个地方躲,继续走着。
  往前走了大约五百米,很巧的,前方到达一个大城门安远门,这里有一点点烟火了。
  人影皆无,小卖部的灯亮着,门也开着,门口放了一张小板凳,下起雨也不知道收回去。丁颖一想了想,店主人应该是早就下班回家了,忘了关门,后来想起可能也懒得回来关,毕竟这么晚又这么冷的天,谁会上城楼。
  小卖部的门口就挂着几把透明的蓝色雨伞,丁颖一一眼望见雨伞,有些心动。
  “老板?有人在吗?”他立在一个城垛边上,朝店里喊了几嗓子。
  意料之中,毫无回应。
  门廊上倒是有个摄像头,不过他现下站的是摄像距离之外,要是在这里把口罩拉上,头低下,摄像头也是什么都拍不到的。
  要是拿了雨伞,起码今晚不用淋雨了,冷倒是不怕,就是衣服上湿哒哒的,不太舒服。
  丁颖一手抄口袋站在那里,歪头想了会,继续面无表情往前走。
  雨伞不算什么,雨伞又不是个好东西。
  ......
  等他走出一百多步,小卖部后阴影里站着的丁耜才无声地走出来。
  丁颖一十一点上永宁门,丁耜四点三十八分上永宁门。
  四点钟时,丁耜结束公司的事,第一时间开车冲到西安城楼下,他记得那天丁颖一说过,有一天的晚上是独走西安城楼度过的,他便慌慌张张地先往这里来探,万一呢,万一他这次还来呢?
  匆忙地停好车后,丁耜把领带一扯,便狂奔上了永宁门楼。
  那次丁颖一的方向是顺时针,他看了下两处的人群,便也沿顺时针跑。跑到八点钟时,气喘吁吁的丁耜终于回味过来,原来西安城楼这个景点这么长,这么深,他这样子跑下去,未必能捉住丁颖一的。
  如果丁颖一也在沿顺时针跑,能套圈逮人的几率很小很小。
  丁耜满头大汗,把衬衫松开一颗纽扣,想也不想又往回头跑,这次确定一直逆时针。
  深夜一点二十分,城墙上已经空寂得连鬼影都看不到。
  他茫然地跑过一片又一片鬼雾般的红灯笼,就像掉进聊斋的怪谈里,心越来越急,难道他今晚不在这里?
  一点二十八分,茫茫的雨雾中,终于走来一个人影。
  沉静淡然,珊瑚橙的衣裳,腿长且直,是他乖巧的宝宝。
  安远门下,丁耜终于看见一百多步外的丁颖一,他升起过很多情绪,最后都被一种更大的好奇拦住,他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小卖部明亮的灯火让人看不清后半部的阴影,适宜藏人,丁耜便站了进去。
  他站在阴影里,看他对蓝色雨伞露出流连的眼神,口罩没戴,脸色不算疲惫,没有吃到什么苦,只是雨水有些湿了他的脸,叫人看见心疼。
  丁耜过电般流过些感情,他痛苦地把自己的脸低下去,暂时不看他。
  雨幕下,两人便隔着一百多步的距离,在昏暗的夜色城墙上,同步地走下去。
 
  ☆、便利店之夜
 
 
  丁颖一无声走在雨幕下,脚步越夜反而越轻快,呼吸着摘掉口罩后的新鲜雨露,就像从没有出过温室的花朵浇灌在自然的甘霖下,他甚至开始点足跳起步子,手拿出口袋,撇下来,像企鹅那样,走走跳跳,不是多好玩的事情,但他扬起了一丝笑意。
  这个瘦长的人影,就在鬼蜮一般的灯笼红雾中,跳着小步子,颠颠倒倒地往前走。
  丁耜在一百步后看着,默然无言。
  丁颖一想起了巴赫平均律,便把步子踩得更规律些,在幻想中敲下黑白钢琴键,随着乐声摇摆跳跃,他简直开心极了。
  雨幕渐止,衣裳也很快干了,脸就像被洗过一样的干净,几个脚印早就消失,他觉得一百年的心情都没有今天轻快。
  丁耜在后面跟着他的步子,也想轻快地学他的动作,可无论如何没有这样的心情。他的脸还有雨水痕迹,先前跑的太快,汗珠被冷风一浸,也全都变成冷汗,他浑身上下都糟糕透了。
  望着红雾里那个蹦蹦跳跳的人影,丁耜的眼睛就像聚着光,怎么用劲,都穿不透他。
  丁耜的嘴角压得很沉。
  两人一起走到了凌晨六点。
  六点钟时,从永宁门下,没有胡辣汤的摊位,丁颖一去烧饼摊前买了块烧饼,又买了盒牛奶,把脸抹了一下,头发又捋一捋,确认不碍观瞻,随意地站去马路边望着车流吃烧饼喝牛奶。
  丁耜还留在永宁门上,不敢贸然下来。等看见他吃完烧饼往地铁站走了,才急急冲下来,也买一块烧饼,边跟边啃,啃完半块看他已入地铁门,很快就将消失在人流里,连忙把烧饼扔了,疾步跟上。
  丁颖一站去轨道交通图前,又在犯愁。
  他感觉得到,后边有人跟的,想也不用想,肯定是那帮要债的。今天不能回大明宫。华清宫也不能回,丁耜肯定要去那里找的。也不知道昨晚丁耜是怎么过的,是不是又是一整夜在外面疯狂地找自己。
  丁颖一抄手立在轨道交通图前,微微把头低下来,纤长的睫毛沾着清晨的霜露,柔软晶莹,像刚刚破壳的精灵小王子。
  他依旧是那个姿势,将自己倚去墙上,看左右列车抵达、上下行人、发车,手抄在口袋里,表情冷漠,一只脚抵在墙面,无所适从。
  左右的车呼啸而过已有八次,他终于决定,还按上次的路线再演一遍。
  丁耜跟着他,隔着一个车厢的距离,上了往南的2号线,过3站后在小寨停了下来。丁颖一步子走得很慢,丁耜跟得毫不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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