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阑:“记住咱们老大是舒邑,对吧?”
叶正信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愧是我儿子,抱好大腿才是紧要!”
白雨信:“......”
叶正信又过来给他讲:“乔百川看见了吧?那个穿皮毛大氅的,真是了不得啊,能站到今天的位置,全靠两个字——仁义。”
“想当年他做生意没有根基,全靠一拳一脚打拼出来,不卖一样假货,不收一分不义之财,待族人、伙计均是竭诚以待,才能稳扎稳打走到今天。”
白雨信点点头。
见他似乎没什么触动,叶正信微微一僵,再接再厉道:“还有杨宜修,身为徽商之首,应当是以奸诈狡猾出名的,可人家却是虚怀若谷,赚了钱便回家修祠堂、建学堂,以贪图小利为不义,以江山百姓为先,理当推为当今儒商第一人。”
白雨信仍是点头,似乎没听进去。
“......”叶正信拔高了声音,“还有咱们浙商的老大,杭州其实是舒家一家独大,但舒先生从不以此为尊,对戴家、夏家多有帮助。所以说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伙儿和和气气的把钱一同赚了,多好?”
白雨信若有所思。
叶正信满意地暗自点头。看来他这一番话没有白费,很好很好,悟到点什么了吧......
“只怕你们老大处境不佳,”白雨信扫过三人表情,“他们也在争盐引。”
叶正信险些一脚滑倒。
白雨信疑惑:“我说得不对?”
“那倒没错...... ”
叶正信在心中高声呐喊,对是对,但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啊!
“看起来,现在杨宜修比较占优势。”
叶正信惊了:“你怎么知道?”
“三人看似融洽,但杨宜修神情傲慢,另外两人对他都很是忌惮,但相互之间也并不亲近,”白雨信平静地说,“可见杨宜修虽 然抢了先机,但并未拉开太大差距,故而另外两家才没有联手对付杨宜修。”
这才多一会儿,他就看明白这么多了?
叶正信看妖怪似的看着白雨信,终于想起他数十日内侵吞戴家的光荣事迹了。
“以前对戴家做的那些事.......”叶正 信犹豫片刻,终究开始开了口,“不要再做了,岂不有伤阴德?”
白雨信垂下眼睫,啜饮一口温酒:“从前是我太不稳重,不识人心,反噬也是理所当然。”
少年的眼睛清透如霜雪,在他口中,连人性都仿佛只是一枚尚未掌握的棋子。太冷静,也太冷血,令叶正信一时无言以对。
叶正信虽有苦心,无奈白雨信自小尝遍人情冷暖,要他相信什么仁信礼义难如登天。
他知道旁人怕他、恨他、鄙夷他,可他全不在乎,一意孤行地追求力量——他知道,只有自己才是可信的。
他要变强,强到没有人再敢瞧不起他,没人再能伤害他。
他那么着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他,旁人的身家性命,与他有什么干系?
他只想快一点,快一点追上那个人的身影......
白雨信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抬起眼睫:“叶老爷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一桩大生意?”
叶正信回过神,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摇头:“虽然料到你不会一直呆在叶家,但没想到这么快。”
“管家谁都可以当,你若信得过,我替你找也行,”白雨信直视他的眼睛,“但生意却不是谁都能做的。”
“唉唉唉!别跟我说这些,”叶正信警惕地捂住耳朵,“你想搞什么就去搞,别想拉我一块儿辛苦!”
白雨信莞尔:“钱赚够了,刚好回家养老,岂不美哉?”
“......”叶正信按住耳朵的手迟疑住了。
“干完这一票,少说三年,你们都不必亲自出来卖茶了,”白雨信往旁边瞟了一眼,“等教会了叶公子,正好替你干活。”
“???”叶星阑叫嚷起来,“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你不要......哎呦!”
叶正信啪的一声盖住叶星阑的嘴,眼睛隐隐发亮。
三年?!
再也不用忍受马车的颠簸,再也不必跟各路商贩说鬼话,再也不用早出晚归......这日子真的可能过上吗?
他不禁疯狂心动。
“咳,那个.......你先说说是什么生意?”
白雨信轻轻敲了敲桌面:“乌龙茶。”
叶正信皱起眉。乌龙茶是南面建安的特色茶,既不像红茶那样香浓,又不似绿茶这般清澈,味道称得上独具一格。
然而前朝之争令天下一分为三,阳海占据东南,建安便不再属于大兴。
与此同时,乌龙茶也成了一个禁忌,渐渐地在大兴没落。
白雨信现在提起乌龙茶,又是什么缘故?
“这能行吗?”叶正信不赞同道,“你有什么根据?”
白雨信眸中精光一闪,勾起唇角:“天下大势,咱们区区商人如何能够知晓?只不过......近来一二年大兴可能要掀起乌龙茶的热潮了。”
这还是从先前替顾明州找寻勇士时冒出的灵感。
一个需要有识之士帝王,必然所谋不小。表面上他只是将乌龙茶推到台面,实则是暗合皇帝心意。即便没有收到理想的效果,但只要能够将家国情怀灌注到商品之中,他就算成功了一半,日后销量都不会太差。
叶正信虽然仍怀有疑惑,但白雨信只要他出钱和人脉,其余一概不管,他思来想去,还是同意了。
开玩笑,有什么能比安心养老更重要的?
第65章 老流氓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据理力争地商定利润怎么分。
白雨信生来就是个奸商底子,不肯退让,叶正信也不是什么好商量的茬,足足商议了一个时辰,才勉强达成共识——要是亏了,白雨信担全责;要是赚了,两个人五五对开。
叶正信还是有点遗憾,想多占一点,但他心里也有数,要不是白雨信在杭州城吃了亏栽了个大跟头,恐怕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根本轮不到他。
“行,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叫人去建安买茶。”
白雨信却摇了摇头:“老爷,这恐怕得你亲自去。”
“?!!”叶正信嘴角狂抽,“你说什么?!”
“我没有建安的人脉,对茶更是一知半解,”白雨信诚恳地看着他,“若是伙计买回来的茶成色不佳,岂不是白搭?”
叶正信哽住,可心里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不是说好了躺着赚钱的吗,现在怎么还是他出力?
白雨信见他不说话,便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去也行。只是怕亏了银子,明年叶老爷还得出来卖茶。”
这话立刻戳中叶正信的软肋,他咬紧牙关:“好,去就去!”
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拼了!
他又怀疑地看着白雨信:“我就忙这么一次啊,以后再有什么苦差事我可不答应了。”
“那是自然,”白雨信冲他点头,“叶公只管放心。”
叶正信这才准备离开,叶星阑听到风声,连夜宿在外头,不肯跟他爹往南边跑。白雨信哭笑不得,只好替他找了个管家打理一些琐事,顺带帮忙看照叶家生意,叶正信才算放心。
预备好这么一大桩生意,白雨信心情大好,抬头一看,湛蓝的天空被斜阳染红了大片,竟然已经是傍晚。
想起家里还有顾明州在等他,白雨信就一阵说不出的欢喜,飞快往家赶。
这些日子分明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倒卖,谈生意,赚银子。可是心里多了份念想,生活好像一瞬间明亮起来,每一天都过得很有盼头。
走过小院的曲径,从顾明州打理的竹林、花丛中走过,很快闻见一股肉的香味。
白雨信精神一振,走进厨房,就见顾明州正挽着袖子站在灶台前,脊背挺得笔直,较从前更为宽厚,看起来极为可靠。
“做好了没?”白雨信站在门口,“我饿了。”
顾明州扭头看了他一眼,手脚利落地将一勺排骨扣在网纱里滤油:“就好了,你先去坐着。 ”
院子里有一张石桌,上面已经摆了两个白瓷小酒杯,一壶果酒,冬柏夏松在一旁伺候,给他拿了个扇子慢慢地扇风,白日里的一身燥热便慢慢散了。
白雨信喝不惯酒,这果酒甜丝丝的,却很对他胃口。刚喝了两口,顾明州便擦着手出来了。
紧接着饭菜上桌,一盅老鸭炖冬笋,一盘清炒芦蒿,两大碗米饭,正中间摆着顾明州亲手做的酥炸排骨,色泽金黄,撒着芝麻粒和辣椒碎,引得人食欲大动。
白雨信本来就不挑食,跟顾明州住在一起后,伙食水平直线上升,他的饭量也跟着见涨。此时也不顾忌什么,两人坐下同时动筷,一阵狂吃。
“真好吃,”白雨信摸了摸发涨的肚皮,叹道,“都叫你养胖了。”
“胖点不好吗?”顾明州冲他眨眼,“肉肉的抱起来才舒服。”
冬柏和夏松还站在后面,听见这话都忍不住偷笑,白雨信脸上刷的一下就红了,勉强撑住威严:“你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顾明州不觉抿唇,眼里都是笑意。
“你这人怎么这样没有正形?”等人下去了,白雨信愤愤地瞪他一眼。
“我可控制不了旁人想什么,”顾明州故 作为难,“就像现在,他们要是以为我们俩在偷偷做什么,我也拿他们没办法啊。”
白雨信张着嘴呆了片刻,腾地一声站起来:“我去叫他们回来......”
顾明州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扯进怀里:“叫他们回来做什么?既然他们想都想了,还不如直接做了,才算不亏。”
白雨信面红耳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都在说些什么......唔!”
顾明州已经扣住他的下巴,轻柔地吻了下来。
他的吻格外煽情,白雨信没一会儿便招架不住了,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脑袋里一片浆糊,心脏咚咚直跳。
“混账.......”少年难耐地皱起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乖......”
......
“轻、轻点......”白雨信痛得快要昏死过去,死死咬住顾明州的肩膀。
......
太阳完全沉了下去,弦月明亮起来,月光洒在小院内。
下人收拾碗筷,两人便坐在凉亭里乘凉。
白雨信被顾明州抱在怀里,舒服地蜷成一团,喃喃道:“三年前,我决计想不到还有这么好的日子。”
“以后还有更好的日子呢,等我当了大官,给你买大房子住。”顾明州在他发根嗅了嗅。
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怪癖,顾明州近来特别喜欢白雨信身上的味道,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体柔软,本就清爽,白雨信却有股甜香,稍微出点汗,就更浓烈了。现在刚沐浴过,香味就淡了,混杂着皂角的味道,他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闻。
白雨信去推他的脸:“整日往我身上凑,你是人是狗!”
顾明州死皮赖脸地抱着他,嘴里哼哼唧唧:“不就是闻闻吗,干嘛这么小气?喏,给你也摸摸,够了吧?”
无论多少次,白雨信都习惯不了顾明州的不要脸,被握着手往他身上摸的时候更是羞愤不已,当即气得揪住他的肌肉拧了一圈。
“啊哟啊哟!”顾明州不顾形象地叫起来,“快松手,我错了媳妇,你快松手!”
“还耍不耍流氓了? ”
“不敢了不敢了。”
白雨信这才松开他,跟他划开距离。
顾明州摸着被拧痛的地方,一阵嘿嘿傻笑。
上一世他只知道跟白雨信斗气,竟然一直不知道白雨信也可以是个这么鲜活的人,会哭会笑,会害羞会气恼,简直太可爱了。
唉,什么时候媳妇才能不这么害羞啊,好想再做点别的什么啊......
老流氓如斯想道。
第66章 殿试
马儿拼命地拖着马车往上爬,车轮碰上一块乱石,当即一个侧翻,撞上山壁。
周峰懒狼狈不堪地爬出来,面色枯黄,发髻散乱,袖子勾破了好几道,原本发亮的缎面靴子蒙着尘,红彤彤的斜阳将他的身影打在另一面的山石上,活像只丧家之犬。
什么破地方!
周峰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却不得不走。
钱西陵嘴上虽然威风,说要将他罢官,可实际上大伙儿都是朝廷的官员,朱笔一一批过的,即便是淼王爷也没有这个权利罢他的官。
他本想着下调也总比没官可做的好,至少还有出头的机会,可下放到这种地方,谁还会记得他?
周峰心气不顺地到了县衙,心更凉。
整个县衙满打满算,一共才五个衙役,打开县志一看,全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能出政绩才有鬼了!
抬起头,周峰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今后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衙役上来汇报,说抓到个逃犯。
周峰心头当即一动,连忙命他将人带上来,不料竟是个弱质少年。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周峰一拍惊堂木喝道。
那少年面色木然:“顾正初。”
“呵,小小年纪竟然弑父杀母,这般丧尽天良,你可知罪!”
顾正初眼神里没有一丝光芒,口中重复着说道:“我没有杀他们,我没有杀他们......”
这还得了?周峰可就等着他认罪,上报朝廷好邀功呢!
他心思一转,若是上报知州,揭开个冤假错案,倒也是好事一桩。
“有何隐情,快快禀明,本官既是父母官,自当为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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