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鹤显然一副料想不到的样子,他视线紧紧黏在温时星身上。
看着他提着灯,连招呼都没有和自己打,转身就是跟着严臻走。
红衣在黑夜里渐渐湮没,视线中那盏灯在转角处彻底没了踪影。
“少城主夫人和严臻还真是一见如故。”江醉忽然开口,一旁的柳宗鹤收回视线,看向对方。
“刚刚少城主夫人出来透气,被我撞个正着。我看夫人和他倒是亲密得很,不过第一次见面竟如此投缘。”
字字入耳,听得柳宗鹤眉头紧皱,以至于没发觉江醉话中带有的雀跃情绪。
“是么。”柳宗鹤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后视线有看向刚刚二人消失的方向。
云峰府很大,夫人专爱小桥流水,除了大片的芍药花园外,竹林和小亭子也特别多。
温时星盯着眼眸,视线集中在手里那盏糊着白纸,上面描绘着云朵山峰的灯。
“你刚刚说,那侍从窃了你的剑法?”
严臻的话拉回温时星的注意力,他抬起头看向对方,轻抿薄唇,“算了,既表演的得人心意,再追究也没有意思。”
听了这话,严臻盯着温时星的侧脸微微出神,方才在大堂,他分明是那样失落。
想必这舞剑,对其而言有特殊意义。
“我倒是没见识过红莲城的舞剑,若是有机会还希望能一饱眼福。”
严臻的话让温时星感到很温暖,他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温顺的点点头。
不知不觉走到云峰府大门处,严臻先温时星一步,走到其面前。
“就到这儿吧,劳费夫人了。”严臻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眉宇间有着还未长大的少年气般。
温时星也没有多争执,只是站在原地,将灯递给他。
“我住在城西处,若是你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去那里找我。”
严臻的话是认真的,并非客套。他是真心希望,下一次还能有和温时星见面的机会。
温时星点点头,送他出门。他站在原地,目送对方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才转身进门。
这一转身,就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把他撞得鼻梁生疼,眼角冒泪。
他抬起头,仿佛看见乌云一片,低沉的气压将他压抑得喘不过气。男人冷着一张脸,“你今日可真是让人惊喜。”
温时星身躯一抖,他知道逃不掉的。自己在站出来和江醉对峙的那一刻,就知道会有这一幕。
“抱歉,可能是我看错了。”温时星头都不敢抬起来,男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只要柳宗鹤想,他伸出手就能把温时星的脖子扭断。
“你和严臻之前认识?”
男人突然没头没脑来一句,连温时星都没料到,他抬起眼,看到月光下柳宗鹤那张英气十足的脸。
“没有…”
话未说完,男人发出一声嗤笑。如江醉嘲笑自己一般,一模一样的态度。
温时星感觉这声嗤笑像是双倍给予自己的羞辱。
“那你这么急着倒贴上去,这么下贱?温时星从小生活在蜜罐里,从未听到类似下贱这种词语,他立刻惶恐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宗鹤。
男人嘴角带着冰冷的笑意,伸手拑住温时星的下巴,“你要是喜欢伺候他,只管说一声,三个月我主动安排你俩的婚事。”
温时星整个人仿佛掉入冰窖,躯体瞬间冰冷僵硬,他瞳孔微颤,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自己暗恋四年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温时星立刻红了眼圈,声线逐渐带着哭腔,手里攥着的平安符此时掉在地上。
柳宗鹤听到异响,面无表情地甩开温时星的下巴,看向地上。
一个红色的小荷包安静地躺在地上。
温时星立刻反应过来,弯腰去捡,却被男人抢先一步。
“呵……”男人看到上面绣的柳字,发出冷笑,他捏在手里朝温时星晃晃。
一股不好的念头立刻涌上温时星的心里。
“不要……!”
柳宗鹤当着温时星的面,用力一丢。清脆的水声响起,平安符连同里头的香包通通落入水中。
温时星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跑到池塘边,几乎没有犹豫地踏入水中。
夜晚冰冷刺骨的水没过温时星的膝盖,脚下是软烂的淤泥,他走没两步,脚下立刻打滑,整个扑倒在水里。
身上的红衣吸了水很重,紧紧贴在温时星的身上。被他刚刚这么一扑,平安符吸了水,已不知沉去了哪。
温时星无助地站在池塘中央,身边盛开朵朵白莲,他像格格不入的鬼魂,所有酸涩通通涌入温时星的心里。
岸边站着的柳宗鹤盯着那个瘦削的背影,只是冷眼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第十七章 没收宝剑
次日,艳阳高照。风吹响了院子里竹林上挂着的风铃,清脆的声音在空中悠扬飘荡。
温时星没有到大堂一起用午膳。
昨天夜里他在水里泡了许久,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身体不适。柳宗鹤昨晚没有回房睡觉,不知去哪里了。
侍女从小厨房端来一份姜汤,城主夫人早上特地还过来看望温时星。
“温少主,起来喝汤吧。”侍女把碗放在桌上,朝里屋看去。
床上一身白衣的温时星紧闭着眼,白皙瘦削的手腕在床沿处搭着,听了侍女的呼唤,他才微微动了几下。
“温少主,夫人给您熬了姜汤,起来喝点吧。”
侍女见他醒了,于是拨开帘子走进去。温时星依旧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床顶。
他脑海里都是昨晚的画面,绣了大半个月的平安符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岸边柳宗鹤冰冷的眼神一直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侍女上前将他扶起,把外套披在温时星身上。
“少主昨天去哪了,你知道吗?”温时星身上挂着披风,踱步至姜汤前。青色小碗里盛着淡黄色汤汁,浓厚的姜味扑鼻而来。
见侍女没回话,温时星回头望去,看见她站在原地,双手揉搓着一角,一副难言的模样。
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况的温时星撇过脸,不再说话。
他伸手端起小碗,小口轻抿。汤顺着舌尖流过喉咙,直达胃部。辣味在口腔里立刻发散,他微微皱眉。
看起来这几日,柳宗鹤大抵是见也不想见自己了。
姜汁见底,温时星坐在椅子上发呆。侍女悄悄看了一眼温时星的脸,随即上前收拾碗筷离开。
谁知刚开门,侍女就被一股野蛮的力量冲撞倒在地上。
“啊!”
碗筷破裂,侍女尖叫,温时星被吓得立刻转过脸,看见门槛外站着的柳宗鹤。
他负手而立,脸上表情阴沉,视线冰冷地直盯着温时星。
不明所以的温时星慢慢站起身,他不知道柳宗鹤怎么突然满腔怒火的来到自己房间。
“还不滚?”柳宗鹤视线扫过地上表情僵硬的侍女。
闻言,侍女连滚带爬,地上碗筷碎了一地,她正伸手要抓。
柳宗鹤突然上前,一只脚踩在侍女手边。
温时星白着脸看向柳宗鹤,只听见男人让侍女快滚。
心底发凉的温时星忍不住微微后退,恐惧涌上心头,他的手指捏在桌布上,神色掩饰不住的惊慌。
“宝剑拿来。”
温时星微愣,他不明白柳宗鹤的意思。
见他一副天真的模样,柳宗鹤脸上更加不耐烦了。他走上前,一把抓过温时星的手腕,狠厉地看着他。
“我说,把江醉的剑还来。”
剧痛从手上传来,温时星微微挣扎,皱着眉头说不知道什么江醉的宝剑。
男人用力一拽,把温时星拉到眼前,“江醉的剑,被我母亲收走了。”
“那与我何干?”温时星手腕上被扯得浮起一道红痕,男人力气太大了,他怎么也挣脱不开。
“与你无关?我母亲一向不管我和江醉的事情,要不是你从中作梗,她怎会收走我赠予他的宝剑?”
温时星简直欲哭无泪,他挣扎不过柳宗鹤,于是便抬起头,强迫自己看着柳宗鹤,“我没有和城主夫人说宝剑的事,你要是想要回来,应该是去找她。”
柳宗鹤盯着温时星的双眸,那双清澈的眼里总是带着湿意,任凭哪个男人见了都忍不住怜爱他。
可他不同,柳宗鹤自认为不吃这套。
他想起今天一早,江醉趴在自己床边啜泣的模样。
自己昨夜到江醉房里歇息,谁知一大早,江醉声泪俱下的和自己诉苦。说是温时星要母亲将他的宝剑收走,只因自己在台子上太招摇了。
怒气涌上心头的柳宗鹤想也没想,立刻跑去母亲那里要回宝剑。
“宝剑?他一个小小侍从也配?鹤儿,从前你未成亲,府里你喜欢和谁在一起我都不管,但现在不一样,云峰府容不得这么多流言蜚语。”
母亲一边剪芍药,一边漫不经心地反驳柳宗鹤的要求。
这让柳宗鹤更加烦躁,他直奔温时星的房间,二话不说就开始质问他。
眼前的男人让温时星再也找不到过去的影子了,温时星今日本就身体不适,现在更没有心情和柳宗鹤扯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
“我去求夫人,将宝剑还给江醉。”
闻言,柳宗鹤的脸色缓和些许。但眼里仍有狐疑,他盯着温时星的脸,这才发觉对方脸色很是惨白,手上也传来冰冷的感觉。
“你可以放手了吗,很疼……”温时星疲倦地说道,柳宗鹤也不再固执,松开手。
温时星坐回椅子上,二人相对无言。柳宗鹤率先打破平静,他沉着声音道,“你还坐在这儿?”
温时星身体一震,男人居然如此心急。酸涩感涌上他的喉咙,让他感觉声带发涩。
“我知道了。”
温时星起身,越过地上的碎碗,踏过门槛,“你要在这里等我?”
男人不予置否,只是淡淡地看着温时星。
温时星感到心里发堵,他双睫微颤,脸上表情僵硬地点点头,嘴里喃喃道好。
第十八章 取剑
温时星到后花园的时候,夫人已经剪好芍药了,她端坐在石凳上,手指拨弄挑选上好的花。
“夫人。”温时星轻声唤道,夫人闻言转过头,见是温时星,脸上立刻挂上笑容。
“你怎么想起来这儿了?快看,我剪了许多芍药,等会我叫侍女们送一些到你屋里去。”夫人很是欢喜,走上前牵着温时星的手,将他引导到石桌前。
温时星看着满桌的花,却笑不出来。他动了动嘴唇,“夫人将那宝剑还给江醉吧。”
话音刚落,夫人立刻变脸。她撒开温时星的手,坐到一边的石凳上,撇过脸不看他。
“夫人,这宝剑好歹是宗…鹤送出去的,送出去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叫他人听了岂不笑云峰府小气?”温时星第一次念柳宗鹤的名字,说的磕巴,也有些生硬。
夫人听了这番说辞,梗着脖子道:“谁敢说我们小气?”
温时星看着孩子似的夫人轻声笑了,他蹲到夫人身前,“他们自然是不敢在您面前说的,倘若后背议论,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呢?”
夫人脸上不情不愿,可听了温时星的话有些动摇。
见状,温时星伸手把夫人衣袖上沾着的花瓣摘下,笑得愈发温柔,“再说了,我并不介意。我知道夫人的心意,我很感激。”
夫人看着温时星的眼睛,觉得他实在是太会说话,把自己忽悠得不行。她伸手刮了一下温时星的鼻梁,嗔怪道:“你们红莲出来的人呀,个个伶牙利嘴,我说不过。”
风吹过温时星的发丝,一小缕飘到温时星的眼睫前,更增添几分生动。
夫人拗不过,喊来侍女把宝剑取来。
后花园的石板路尽头,竹林下的阴暗角落处,高大的男人微微抿嘴,袖子下的拳头紧攥。
他探出头,视线里温时星仍然蹲在母亲身前,侧脸线条柔软,笑得温柔。
男人甩甩头,不再想,转身离开。
取了宝剑,温时星一手持着,视线落在那块精致翡翠上。
柳宗鹤亲手挂上的。
想必,这宝剑意义非凡。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火急火燎,甚至在侍女面前如此不顾形象的发火。
翡翠,玉,温时星想起严臻,或许柳宗鹤的手艺和严臻所学的也不一定。
不知怎么的,温时星也很想学会陶制美玉。
回到屋里,柳宗鹤果然没离开。温时星走上前,将宝剑完好无损地递到他手边。
男人拿了就要走。
“那个……”温时星喊住他,嘴里吞吞吐吐。
男人停住脚步,却看温时星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的耐心有限,等了几秒等不到话语,便冷哼一声。
“我最烦你这副模样,要说不说的。”
男人一甩衣袖,推开门大步离开。
温时星僵在原地,他想问柳宗鹤关于制作美玉的事情。却怕自己问了,会被男人冷嘲热讽,于是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只是他没想到,柳宗鹤直接说不喜欢自己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温时星性子慢,说话也是,偶尔伶牙利嘴却一次也没在柳宗鹤面前表现过。
他吐了一口气,慢慢合上门。
第十九章 晚膳
晚膳,温时星乖巧地站在夫人身边,替她摆放碗筷。虽然用餐的人不多,夫人却总爱叫厨房做上十人份的量。
“知道你喜欢甜食,这道甜点吃完后再上。”
夫人见温时星盯着一盘枣糕发呆,以为他馋嘴了,笑着把盘子接过来,放在旁边侍女的托盘上。
“夫人,这菜是不是太多了。”温时星看着摆放好的最后一碟菜,圆圆的桌面无多余的空隙,菜品虽然多为精致小巧,但也遭不住这么多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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