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阴木沾血之后会……”
“佩戴者必逢杀身之祸。”
除去五阴木,数大叶杨致灾能力最强,沾血之后阴气愈加浓烈,吸引鬼魂向其聚拢。神像通过阵法与那条项链相连,在其上泼血,同样能转嫁到项链佩戴者身上。
宗鸣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有多恐怖,一面笑着一面抛起一枚铜钱:“赌吗?倒霉的人千千万,被鬼杀死的人可不多。你可以试一试,赌鬼潮异动能不能帮你找到佩戴项链的人,或者——你找到那个人的尸体,让易东流吃了它,看看这条项链是从哪里得到的。”
江逝水听得直冒冷汗,荀非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宗鸣还在笑,荀非雨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人是愉快的,他在高兴些什么东西?
可殷知接下来的回复让荀非雨感觉更加荒诞:“谢谢您,宗先生。”
“不用考虑吗?”
“……我们一定能赢这场赌局。”
那边的陆沺接到殷知的指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拿起水果刀示意刘心美的母亲伸出手。鲜红的血液顺着神像头顶雕刻的纹路淌下来,汇到眼睛的凹槽处,竟然像流下了两道血泪。血色慢慢沁入原木之中,半天之后,灯芯乍然爆出一朵灯花。
“殷组长,灯花是吉兆。”
“神像的吉兆,就是佩戴者的大凶。”
连通阵法的传导速度也跟距离有关,离神像越远,转嫁的速度就越慢。殷知按照刘健被解除调查和灯花出现的速度推算,这个倒霉的佩戴者应该尚在成都。她向上级汇报完情况之后有些怔忡,但很快就调整好状态,打通了宗鸣的电话:“宗先生,灯花已经出现。”
此时天已经擦黑,宗鸣在房屋正中放下一枚罗盘,罗盘南向正对大门。他取出红布包着的三枚旧铜钱抛掷三次,三次都落在东北方:“三爻乱动于艮门,鬼潮……开始了。”
用杀人来找人,这群人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
江逝水沉着脸给荀非雨拴上狗绳,压低声音安慰道:“狗哥……我们出去的时候你看好家,我已经给房子周围贴上了符箓,你在这里会很安全的。”她见荀非雨一直冲着宗鸣大叫,心里也有些难受,“明明有更好的方法……”
易东流自宗鸣的影子里现出身形,拿起白色绸带替宗鸣束好头发:“江小姐,这些失踪的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痕迹,警察都束手无策……”
“她在说妖监会的癸级。”宗鸣拨了拨肩上的头发,“那群豺狗。”
十天干前九以能力划分,而癸级非常特殊,处在癸级的干员所具备的长处都与追踪有关。宗鸣冷哼一声走到荀非雨跟前蹲下:“那群豺狗不咬外人,你在妖监会工作那么久,不知道癸级的人都很难找吗?不过说到追踪……眼前就有一个狗鼻子。”
荀非雨对宗鸣嗤之以鼻,扭过头不想理他。
但宗鸣愣是双手抓住荀非雨的下颌,迫使荀非雨不得不看向他的脸。那人像是看穿了荀非雨的心思,淡笑着问:“你上午求我,我做了让你满意的事情,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这张跟程钧相似的脸让让荀非雨感到厌烦,他想要张嘴去咬宗鸣的手,那瞬间他却察觉到了宗鸣的疑惑。这人是真的在提问?宗鸣这人真的一点道德观念也没有?荀非雨眨了眨眼睛,却听到江逝水紧张的声音:“宗医生,殷知说灯花又爆了一朵。”
“没时间了,”易东流回想起吞噬厉鬼的痛苦,不禁朝江逝水看了一眼,“江小姐,你留在这里吧。”
“你跟我一起去吗?”宗鸣松开桎梏,撇撇嘴拍了一下荀非雨的头,“你……不想救一个人吗?荀非雨,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狂风大作,引来的气流聚集在反弓煞之处会形成一个阻滞的混乱气场。荀非雨吸了吸鼻子,他已然嗅到空气之中不寻常的臭味。一只狗能做什么?他几乎习惯了自己的无用。虽然厌烦宗鸣,可在这人提问的时候,荀非雨竟然有一瞬间被触动。
我想。
他费力地分辨着空气中那股腥臭的来源,宗鸣解开绳套让荀非雨跑出去,看着那条瘦弱的小灰狗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易东流仍然持怀疑态度,他更多是担心:“荀先生魂魄不稳,此行凶险,恐怕并不适合与我们同行。”
片区内还有一个被狗血驱走的厉鬼,易东流的担心不无道理。江逝水紧张地跟在荀非雨身后,手上紧紧抓着几张黄纸符箓:“我来保护狗哥!死老头,你不要随便出手!”
“人的一生很短,东流。”宗鸣看到荀非雨努力的模样,不知不觉挂上一抹轻笑,“抱着遗憾死去,会变成厉鬼的。”
“宗先生,易某也是这样吗?”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有意识了。”
“……您相信他吗?他只是一只狗而已。”
宗鸣想了想,松开了兜里的烟盒:“何妨一试呢?”
被走舍的魂魄寄生在狗身上,被厉鬼纠缠但一直没有丧命,荀非雨的存在本来就很特殊。宗鸣按住太阳穴揉了揉,侧头对易东流笑着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卦象是九死一生,就这样都能活下来……用逝水的话来说,要相信生命中的奇迹?”
易东流垂下头去:“易某不如江小姐天真。”
荀非雨突然感受到一股风,他猛地睁开眼,眼前的街道之中骤然出现了一个个污黑的气旋。这就是在反弓煞之中聚集的气,而正是那一股股属于鬼的黑气让荀非雨看到了气旋的形状。
“汪!”
宗鸣笑着跟过去:“天真一点,活得也轻松。”
第十三章
拯救他人,我能做到吗?
荀非雨听得到宗鸣和易东流的对话,自己也有可能在鬼潮之中殒命。那丝阴寒的鬼气让他四肢发痛,本能的恐惧压抑着荀非雨探寻的脚步。但罗忆失踪还不满48小时,按照失踪绑架的黄金营救时间,罗忆还有一丝生机。
他咬着牙往气旋中心走,扬起头深深吸入一口气,任由混乱的气息在肺部冲撞,试图分辨出其中独特的气味。但鬼气仿佛在他的肺部结了一层冰,如利爪抓挠着内脏。荀非雨视野突然模糊,他一个趔趄险些跌在地上,可贴近地面的时候他突然捕捉到一丝熟悉的腐臭。
视线顺着那一丝味道冲破层层阻碍,穿过对街的商铺铺、往来不停的人潮,刺破道旁树的树冠,旋转直直落在背街巷子的阴影里——有一个影子茕茕立于与其中,空洞的黑窟窿里汩汩涌着血沫。白色的裙摆一闪即逝,而属于她的气味并没有消失。
“汪!”
易东流正闭目感受着阴木对他的吸引,但受制于宗鸣,这种外物对他的影响能力已经减弱了很多。正当这时,宗鸣也注意到了荀非雨的叫声:“跟上,”他瞄了一眼一直看着江逝水的易东流,“那只厉鬼对你的影响还是这么强?”
“……是易某无能。”
“鬼潮,你做好准备。”
“是,烦请宗先生……保护好其他人。”
气味就像一根黑色的细线,它的线头被荀非雨咬在嘴里,冲着线团飞跑过去。那线绕过树枝,垂挂在电线杆上,最后在背街的巷口落成一团。隐隐有一根细线向阴暗之中延伸,荀非雨皱眉向黑暗之中迈了一步,竖起耳朵听到左侧传来轻微的水声。
滴答。
像是女鬼脸上的血泪终于掉了地。
他闭上了眼睛,想要从嘈杂声中过滤出自己想要的信息,听,这不是荀非雨最擅长的事情吗?那黏腻的水声,重重踩踏水面的声音,似乎是一个人用单脚跳在水面上,撑着墙慢慢向前走的声音。而血水滴滴答答从女鬼的裙摆、口鼻之中滚落出来,无数黑线自那里发端,引诱着荀非雨跟上前去。
“啊……下雨了。”
追了一个小时,跑了三个街区,宗鸣伸手接住天空中飘落的雨丝,眯上眼拂去睫毛上挂住的水珠。天越来越黑,追去的方向连路灯的光都晦暗不明。易东流撑起一把红伞,将捂住头的江逝水笼罩在伞的阴影之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在雨中驻足的荀非雨,神色之中带着浓重的哀伤:“江小姐,易某……”
雨水冲淡了空气之中的气味,一条条颜色各异的气味丝线似乎被天上飘落的银针斩断,碎成一段段掉落在水洼之中,慢慢在水中溶解消散。冷,毛发全数被雨浸湿贴在身上,荀非雨打了一个寒颤,他努力地呼吸着,却始终无法再捕捉到气味的来源——它们完全混成了一处,聚集在脚下的水潭之中。
宗鸣无奈地摇了摇头:“易东流。”
闻言易东流松开了手上的红伞,瞬间出现在宗鸣面前:“宗先生,易某不能保证。”
“宗医生!”江逝水眼见宗鸣抓住了易东流手套的边缘,失声大叫起来,“不行!不……”
雨,雨水冲掉了案发现场所有的痕迹。雨水,荀非雨讨厌下雨,也讨厌自己名字里这个“雨”字。是不是上天总要和自己作对,总要在有希望的时候突然斩断自己念想。荀非雨记起五年前那些下着暴雨的日夜,荀雪芽身上的血,凶徒留下的脚印,一切的痕迹好像都被暴雨一并带入河流。
而现在又是一场暴雨,被弃尸在暴雨之中的人会不会也因为这场雨销声匿迹?这一场以人命来换的信息,会不会也因为暴雨前功尽弃?废物,荀非雨,你就是个废物!五年前是,五年后一样也是!
他冲着天幕嚎叫起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将自己的痛苦和不甘心全数倾吐出来。
雨声混杂着凄厉的犬吠让宗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看到荀非雨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尽是血光,疯癫、痴狂、令人恐惧的恨意和执迷不悟。宗鸣眯起眼睛,他甩开易东流的手,走到荀非雨身边。那条狗似乎已经精疲力竭,但荀非雨的耳朵动了动,雨声是有节奏的,而中间却有一种水滴声破坏了和谐——那是粘稠的声音,是血!
后腿的肌肉压缩如同弹簧,荀非雨闭上眼朝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冲过去。宗鸣来不及阻止,刺目的车灯就晃花了荀非雨的眼睛。他要死了?轰隆一声巨响,汽车前盖像是接触到了什么障碍物,堪堪在荀非雨面前停了下来。
污黑的血液粘在引擎盖的凹槽之中,仿佛有生命一样往前方流动。荀非雨来不及多想,咬咬牙竭力向前奔跑着。他紧紧追随着断断续续的气味,还有那黏稠的水声,就像追着一个人的脚步,用尽全力往前奔跑者。每一块肌肉都像撕裂一样的痛,肺部吸入过多冷空气,连口舌都已经麻木了,爪子因为抓地崩断,肉垫踩上玻璃渣涌出鲜血,而荀非雨没有停。
越往前跑,荀非雨视野之中的鬼影越是清晰,他停在一个老小区门口,四个单元六层楼,灯已经完全熄灭。眼见着一只半脑仁儿都露在外面的冥鬼走进了小区大门,女鬼的味道也在那时候消失了。门卫老大爷睡得冒了个鼻涕泡,荀非雨吐着舌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不料鼻翼竟捕捉到了一丝新鲜血液的气息。那血的源头离他极近,荀非雨猛地回头,便看到一个头上插着酒瓶的人居高临下盯着自己。
那人看了荀非雨好几秒,突然打了个饱嗝。他拿起手上的汉堡就着血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嗝……有冥鬼,嗝——!”
冥鬼,十二常见鬼之一,数量最多,能力最弱。这类鬼老实本分,按规矩投胎转世,若无鬼潮或是鲜血的吸引,并不会有任何攻击性。
这只冥鬼闻到了一人一狗身上的血腥味,它回过头恶狠狠瞪向荀非雨,龇牙咧嘴地扑过来。那人又打了个嗝,侧身拉开门卫室的窗撒了把粉末,叼起汉堡在地上一滚躲开鬼的利爪。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单腿拉到头顶,脚后跟重重砸向鬼的脊背——他的鞋跟弹出一片尖锐的绿刃,扎入鬼身体的一瞬间,那鬼就尖叫着化成了一堆灰烬。
他头上的酒瓶也因为剧烈的动作掉到了地上,而创口处的血肉似乎正以诡异的速度愈合。那人回头继续盯着荀非雨看,他咬着脏兮兮的汉堡,荀非雨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人就掐住了荀非雨的脖子:“……你也是鬼,走舍鬼?”
荀非雨已经听到自己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他艰难地呼吸着,四肢在空气里无力地蹬动。那人似乎察觉到一丝凶光,他猛地将荀非雨向后一甩,单手撑着地面向后甩腿,却没有踢到任何东西的感觉。那人疑惑地转过头,身体却突然一轻,直直被易东流压在了地上。
江逝水慌忙抱起被扔在宗鸣脚边的荀非雨:“扔过来你不知道接着啊!”
宗鸣看了一眼还在喘气的荀非雨:“哦,还没死啊。”他眯起眼走到被压制的男人身边,“易东流,什么东西?”
易东流放松了手上的力气:“是人。”
男人长了一张娃娃脸,仅仅看脸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身高却跟宗鸣相似。他的表情如同机械一般僵硬,被易东流压在地上也没露出半分震惊。趁易东流松懈的一瞬间,那人眼神突然一凛。易东流只觉得自己手上一痛,他低头一看,一片状如叶鞘的东西贯穿了自己的右手,而这叶鞘居然是从那个男人的脖子里长出来的。
“操。”宗鸣见易东流的手套破了,额头青筋顿时暴起,“妖监会的蠢货!”
黑翳从易东流手套的裂口出溢散出来,那人脖子上的叶鞘直接撕破了手套,他一脚踹开易东流站起来:“妖监会丙级,陆沺。”
易东流整个右手暴露出来,森森白骨之上遍布着撕咬留下的伤口。他的五指僵硬地抽动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喘息声,双眸瞬间变为深不见底的黑色。乌青的血管从脖颈一路爆裂,易东流整个右脸的面皮都变为一片黑雾。他撑住身体站起来,牙缝之中呼出一口恶气,冰冷的视线锁住陆沺的脖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
“易东流!”
江逝水将荀非雨扔向宗鸣就跑了上去,陆沺的速度比她更快。他的双手诡异地扭曲起来,缩回破烂的袖洞之中,两条手臂粗细的藤蔓却从背后冒出,直直抽向江逝水的腹部。电光火石之间易东流闪身化雾,把江逝水整个人包裹起来。
藤条抽在雾上发出刺耳的烧灼声,而宗鸣居然还在原地,甚至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他抽了一口,冷冷地看向陆沺:“敌我不分的东西,殷知就是这么训练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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