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江逝水再三确认网页上的日期,“确实只有五年前的报道了……怎么一点关注度都没有?凶手呢?还没有抓到吗?”
“警方怀疑的主要嫌疑人有不在场证明,不了了之,最后结案扣在一个连环强奸杀人案上……敷衍了事。”
“怎么能这样!这个意思是……白队长还在查吗?”
“逝水,不要多问。”
已经结案的案子,不经程序继续探查,这已经属于违规。当年有人用权力将所有信息压下,时隔五年,白落梅还在旧事重提,宗鸣感叹这女人的勇气。他看向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轰动天府一时的杀人案,现在又有多少人能够记得:“毫无意义啊。”
江逝水偷偷掐了一把宗鸣的衣角,抽抽鼻子说:“但是……但是死者家属会很感谢她吧。就算没有结果,就算人最终会变成一抷灰,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竭尽全力地活着、去寻找真相,不就是意义吗?”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冲宗鸣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宗医生不就是因为这个收留我的吗?因为我想看到我嫂子,我一定会找到他!”江逝水说完一骨碌从前台钻出来,蹬蹬跑到荀非雨面前,“狗哥!你昨天不是找到鬼潮了吗!鼻子真的很灵诶!”
你要干什么你就说,荀非雨白了她一眼,任由江逝水在他脖子上拴起狗绳。江逝水咧嘴笑了笑,从兜里翻出一副墨镜来:“民间扫黑除恶势力出动!我们今晚的目标是:去Secret酒吧蹦迪!”
陆沺看了墨镜一眼:“小偷。”
没想到江逝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也得跟我一起去,宗医生也是!”
“你帮不上忙!”
“但是我们可以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全部给我动起来!”
烟熏妆,小皮裙,江逝水胸前贫瘠的二两肉都能挤出一条沟,这姑娘眼妆荀非雨怎么看怎么像成都特产大熊猫。江逝水叼着一条皮筋儿给自己梳鱼骨辫,眼睛一直往一楼厕所门瞟。她好不容易才从宗鸣衣柜里翻出几件适合夜店的衣服,也不知道穿出来效果怎么样:宗鸣的气质过于老头,一看就不是夜店咖。
结果宗鸣刚从厕所里走出来,江逝水嘴上衔的皮筋儿就掉到了荀非雨头上。黑色宽松丝绸衬衣解了三颗扣子,松松垮垮挂在宗鸣身上,白色高腰裤恰好将修长的双腿展现出来。而宗鸣平时束起的半长发沾了点水汽,垂落几缕挂在耳边,配上他那一副永远漫不经心的表情:“干嘛?”
“唔……干!”江逝水满脸通红咬着下唇直跺脚,“对不起宗医生!对不起!陆沺呢?”
宗鸣将手上的衬衣甩到江逝水脸上:“它不用穿我的衣服。”
只见一个比宗鸣矮一个头的女人袅袅婷婷从厕所走出来,柔软的栗色长发直垂到脚踝,身上穿了件复古绿色平绒长裙。她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看向门边的镜子又皱起眉:“还是不太像。”
声音确实是陆沺的声音,这样子江逝水却从来没见过:“我不是说你弄得迷人一点吗!你你你,你怎么变成女的了!”
“草木化形是这样的。”宗鸣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为什么要变成殷知的样子?”
陆沺挺起胸脯,眉眼之中还有些骄傲:“这是我觉得最迷人的样子。”
“D区……舔狗不得House。”
“逝水拍张照发给殷知。”
“我这是在配合调查!不要发,我说了不要发!”
摸着良心说,荀非雨觉得宗鸣这身要是走到春熙路,说不定要他微信的Gay能从银石广场排到太古里蓝蛙。他自己隐隐咽了口唾沫,低头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的金属项圈,这三个人倒是拾掇好了,自己怎么这么挫?
“来来来坐下!”江逝水拍拍身边的沙发,拿出手机给几个人看,“今天Secret有个以恶魔为主题的Party,让我来给你们两个补个妆!”
“绿色破裙子女鬼陆甜甜,戴假牙的吸血鬼宗鸟,头上竖着小犄角的恶魔江小水,还带了一只使魔,狗非雨。”江逝水憋着笑把纹身贴拍在宗鸣的胸口上,“耶!我真是个概念天才!你们搞快点喊个车,天黑之前酒吧不排队!”
第十八章
九眼桥,成都最繁华也是最混乱的地方之一,这里到处都是酒吧,灯火自晚上八点半点亮,一直到早上六点才熄灭。导航在这里似乎不太好用,江逝水找了好久也没看到那家酒吧的霓虹灯牌:“不对啊,就在这里吧?”
那家酒吧在做叶子生意,怎么可能轻易让人找到。荀非雨从江逝水怀里跳出来,装出一副在地上寻找气味的样子,视线却紧盯着两幢房子之间的小巷。他小步走过去,回头对几人叫了一声,从这条巷子走到中间才能看到一扇通往半地下的木门,那才是Secret酒吧的入口。
棕灰色的木门上有一道密码锁,隔着门也能听到里面的音乐声。地面上嵌着的透气窗里似乎还能闻到酒吧内里飘出烟酒气,或红或紫的射灯穿过玻璃在巷子对面的墙上浮动,这一切只能让荀非雨想到两个字——糜烂。
“这种地方还有密码?”陆沺站在门锁之前瞪了江逝水一眼,“你在哪里查到的活动?”
江逝水抓了抓头发:“爬虫在论坛上抓取的,密码……那上面也没提到有密码啊?”她看了一眼荀非雨,“狗哥,你闻到什么了?这里就是?”
荀非雨第一次庆幸自己不能说话,他晃了晃尾巴,心想这些人还真会玩花样。Secret,秘密,地点隐秘,参加活动的方式也隐秘。但这家酒吧也接待一些散客,每个月都会举办好几次主题活动,那时候的密码会改成同一串数字:767211。
写着密码的纸就贴在巷子第三个垃圾桶盖子上,荀非雨看了眼旁边那三个冒着酸腐气味的垃圾桶,心一横就想网上蹦。江逝水忙不迭追过去拉住狗绳:“诶!狗哥,不要往垃圾桶上撞啊!……你们快来看,我找到密码了!”
挺好,没戴墨镜的江逝水至少不是个瞎子,也不枉荀非雨被垃圾桶臭得眼冒金星。时隔数月推开这扇木门,荀非雨还是觉得不适。又窄又长的木楼梯转三个弯才能走到地下室的正门,一个作小丑打扮的侍应冲一行人笑笑:“有预定包厢吗?”
“参加活动要什么包厢啊!”江逝水拍了拍荀非雨的头,“我准备好了!你看这是我的使魔,可爱吧?”
她在颤抖,荀非雨听到江逝水的心跳越来越快,但宗鸣一把揽过了她的肩,右手抓住陆沺就往里走。经过侍应面前时宗鸣拿出三张红票子直接拍到了那人手上,他低声嘱咐道:“给我找一个安静点的角落。”
侍应戴着灰色美瞳的眼珠飞快在陆沺和江逝水身上转了一圈,面上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来:“403,带帅哥和两个漂亮妹妹去C区,”他迅速将钱揣进胸前的荷包,冲宗鸣挤挤眼睛,“那里视野最好了,下来玩也方便,上面……也能玩得尽兴。”
沉重的银色金属门被陆沺向内推开,真正的光怪陆离才在三人一狗的视野中展开。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由钢架支撑起来的平台,三米以下的地方是一个沉陷式的大厅,数十个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女高举塑料啤酒杯在其中挥舞着肢体。左侧的舞台正对刚才几人看到的窗户,打了七八个耳洞的DJ咬着烟摩擦着CD,伴随节奏晃动着他那一头脏辫。
而侍应口中的C区在楼上,正巧处于二楼吧台和应急通道之间。灰色珠串朦胧隔断视线,欢笑声和模糊的人影藏在珠帘后,与下面的欢场不同,射灯无法照到这里,桌上也仅有一盏暗蓝色的呼叫灯。
“钞能力真好哇!”江逝水找侍应要了瓶科罗娜啤酒,按照先前的约定混入人群。她笑着朝荀非雨挥挥手,踩着小皮鞋蹬蹬跑下楼:“记在C区那个吸血鬼的账上!”
陆沺没有来过这种场合,在他短短五年的生命里,似乎一天到晚都在跟鬼和妖怪打交道。他不知道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是为了什么,渴望身体身体接触吗?还是说摩擦摇晃就能更暖和?陆沺瞥了一眼正在看酒单的宗鸣,低下头攥住自己的裙子:“我不喜欢这里。”
“我倒是不反感这种声色犬马的场所,”宗鸣抬起头,伸手按下呼叫灯,“一杯雪树伏特加,再拿包七星蓝莓爆。”
“为什么?”不仅是陆沺,连荀非雨都觉得疑惑,宗鸣成天喝茶晒太阳遛狗,整一个小老头形象的人居然不讨厌酒吧?荀非雨还以为他刚要点杯茶呢。
宗鸣抖出最后一根烟点上,眯着眼睛深深抽了一口:“你不觉得这场景很像古代的宗教祭祀吗?一帮人烧炭,蘸着炭灰在脸上画出奇怪的纹路,随意扭动身体掀起衣摆……祈祷着有神降临,满足他们的欲望。”
想象力真丰富,荀非雨冷哼一声,瞟了一眼二楼吧台的挂钟,距离开始售卖大麻还有两个小时。江逝水所说的“看警察不能看到的东西”哪是那么好找的,且不说这里的气味、灯光会干扰感知,要是这里真的发生过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老板说不定已经将所有线索清除干净了。
“……你比殷组长还会讲笑话。”陆沺眉头抽了抽,他听不下去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径自走去吧台找了个角落坐下。仗着殷知那张姣好的面容,不少坐在吧台旁的男人都向他搭话,可荀非雨却看到了陆沺捏在掌心的叶鞘。
宗鸣似乎没有参与的意思,陆沺走之后这人静静地坐着,等侍应端酒过来时才抬了抬眼皮。这侍应就是刚才在门口作小丑打扮那一个,他俯下身将四方形酒杯放到宗鸣面前,金属冰敲得杯壁叮咣作响:“您的法国雪树伏特加,送烟的人今天迟到了……可以稍微等一会儿吗?需求量太大,一直都在补货。”
“没关系,另外,你的装扮很逼真。”宗鸣哼笑一声,单手撑起酒杯晃了晃,“灰色的眼睛很漂亮。”
连暗蓝的灯光都变得暧昧起来,接连不断的鼓点仿佛带动人的心跳一起震动,荀非雨倒想看看宗鸣这人想搞哪出。侍应闻言抿嘴笑了笑,他低声轻笑说:“美瞳而已,你是混血吗?这是真正的灰色眼睛吧?”
“嗯,我喜欢这个颜色。”
“怎么没看到陪你的两个女孩?一个人?”
“她们……年纪太小,放不开。”
等等,你们两个在聊什么?眼见着侍应已经在宗鸣旁边坐下,荀非雨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三个人到底在干什么?江逝水沉迷于舞池蹦迪,陆沺拍着桌子跟人拼100shots,宗鸣现在是把手放在了那个侍应的大腿上?
那人斜睨着荀非雨轻笑一声,拿起伏特加一口饮尽,嘴里的酒气悉数喷在了侍应的颈项之间,几乎是咬着耳垂对满脸通红的侍应说:“你……放的开吗?”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什么……”
柔雾一般的气息从宗鸣的轮廓边缘散开,他那双灰色的眼睛犹如春天的泉,仅仅是对视一眼便让侍应呆在了远处。他将额头抵在男人的颈侧,轻启嘴唇露出吸血鬼装扮的獠牙,似是要咬在男人的锁骨之上。
可宗鸣的眼睛却越过男人肩头看向浑身僵硬的荀非雨:“不要动。”
话音刚落的瞬间,宗鸣投在卡座之上的影子冒出一个水泡。人形骤然融化于昏暗中,咯咯的磨牙声几乎要扎穿荀非雨的耳膜,舞池音乐进入高潮的一瞬间人群的欢呼声盖过了这里的喧闹——无数的鬼影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他们或是站在卡座旁边,或是悬垂于珠帘之上,有老有少,皆无面孔。
“易东流。”
站于最前的鬼影脸上的黑色变壳龟裂,露出半张荀非雨熟悉的脸。所有鬼影跟随易东流缓缓张开了嘴,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宗鸣懒懒掀开侍应的身体,就在那一刹,鬼影全数扑到了侍应身上。它们从男人的眼鼻口耳中钻进去,进食吞咽的声音让荀非雨不寒而栗。
只有易东流垂首站在宗鸣身侧,纯黑的眼瞳静静凝视着宗鸣的脸。宗鸣漫不经心将腿翘到桌上,握住易东流变为利爪的右手拍了拍:“告诉我,他看到了什么?”
不等易东流回答,荀非雨已经先一步冲上去咬住了侍应的手。他不管宗鸣到底是在干什么,但无论做什么,至少不能以杀人为代价!照之前那条狗尸的样子,眼前这个男人恐怕也会死得尸骨无存。荀非雨咬住黑影一头往外拖拽,内心强烈的愤怒让他疯狂地嘶吼着。
“人本来就是要死的,”宗鸣见状挥散了易东流的虚影,上前按住荀非雨的脖子,“与其病死,不如更有价值一些。”
如果现在荀非雨能骂人的话他一定会把毕生骂过的所有脏话,全部喷在宗鸣的脸上。那黑影越钻越深,侍应捂着肚子滚到桌上,全身诡异地抽搐着,俨然万分痛苦。
但宗鸣对其完全视而不见,他垂头冷冷看着刚才还跟自己亲热的男人,视线和陆沺那晚看荀非雨如出一辙——无机质、无感情,全然冰冷:“前几天这个人撞了煞,肩上三把火两把已灭,不出三月就会冲煞而死,荀非雨,你不是要找出真相吗?这样的人死去,成为找出真相的推力,不是更好吗?”
放你妈的屁!荀非雨竭尽全力挣开了宗鸣的束缚,他跳到地上还想去踩男人的腹部,宗鸣却眉头一皱,抬起皮鞋便往男人肚子上一踹。侍应张嘴便把黑影全数呕了出来,他失去意识倒在地上,只剩下荀非雨和宗鸣怒目相对。
但荀非雨又一次看到了宗鸣疑惑的表情,这个男人面对自己时总是在疑惑。宗鸣皱紧长眉将侍应扶起来,只一拍这人就清醒过来,他似乎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烟,对了,您的烟。”
侍应急匆匆擦着陆沺身边跑过去,宗鸣陷在卡座沙发之中紧紧盯着荀非雨。荀非雨不甘示弱龇出一口尖牙,宗鸣看到这副样子却突然笑出了声:“哈哈哈!看来你比易东流还更傻啊,你们……你们!哈哈哈!”
“宗先生,注意仪态。”易东流不满的声音从影子之中传来,他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那个侍应见过刘心美和陈玲玉,易某……只吞噬了一魄,看不清楚。荀先生,易某刚刚已经全数吐出来了,他的性命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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