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宅风水一万起步,阴宅风水两万起步,妻财官五千,桃花,您应该用不上吧?”江逝水语速极快,“陈老,有什么事情直说吧,宗医生就这样儿……别跟他计较呀。”
那头的人呼吸一滞,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找人多少钱?”
江逝水眼睛向上一翻,显然是想了想才问:“死人两千,活人三千,你要死还是要活啊?”
“不知死活。”
“……”
“陈鹏,人失踪就去找警察,找我没用。”宗鸣按住探头探脑的荀非雨,低头又点了根烟,“什么人要我去找?”
“省委书记的女儿。”陈鹏言辞有些闪烁,“你知道的,妖监会不是民间组织,我们需要和政客打交道。刘书记在五神宫为女儿供了一盏灯,此时灯火颤动,隐有不详之兆。她……请务必帮忙,宗先生。”
“刘心美?”江逝水听到这话颇为惊讶,她啧了一声,别过头冷冷看向门外,“这可真真儿是不一样吼,第二拨人找过来了,有权有势真好,真厉害!大小姐惹不起,改天说不定我就进局子里了,因为惹她生气,哼哼。”
晚上没来上课,刚报警就到宗鸣这里找人,刚过一个小时不到连北京都惊动,五年真能把出警速度提这么快?荀非雨想起当年荀雪芽失踪的时候,他和家里人报案,对方以离家出走为由拒绝立案。他冷冷笑了一声,要是当年出警也这么快,自己的妹妹能横死街头吗?如果当时也有人能帮忙……
“如果宗先生能帮忙,报酬自然不会少。”
“可惜。”
“……什么?”
“亥年九月初十,长女遇狗与人争吵,居正南。”宗鸣咬住右手拇指的指甲,盯住荀非雨,似是在说给他听,“物为上卦,狗属艮,长女属巽,合而取数十二;方为下卦,正南属离,取数三。年为十二,月日合数三十一,总共四十三,以六除取动爻,余一。”
宗鸣竟然还有闲心玩着荀非雨额前的细毛,一边理一边说:“初爻动,爻在外,巽卦在内,属风,贼盗动,损财卑幼命。”
这屋里不止荀非雨一个人听不懂,江逝水连连回头看易东流,怎么宗鸣嘴里说出的每个字她都知道,可是凑在一起就是听不懂。易东流听到电话那边不再发声,这才皱眉轻声给江逝水解释:“江小姐,这是梅花易数的后天端物占卜……一切皆有定数,仅此而已。”
“不是……宗先生到底算出了什么?”
“还是让宗先生为你解惑吧。”
那头宗鸣已经挂断了电话,他抱着荀非雨走出门外,抬头望向天顶那弯钩似的新月,嘴角挂起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来。宗鸣低头看向荀非雨的眼睛,眼里如同结了一层寒冰:“我算出来,她死了。”
第九章
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几天荀非雨一直守着电视机和江逝水的手机,或许是对宗鸣那一点成见作祟,他一直不想相信宗鸣那个卦是真的。昨儿个江逝水刚拿到宗鸣开的工钱,咬咬牙在网上订了几袋牦牛肉磨牙棒,此刻边翻新闻边喂荀非雨:“那个,狗哥,你看满意了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荀非雨一爪子拍在手机屏幕上,咬住牛肉干一丝,碎渣崩了江逝水一脸。宗鸣看他俩互动,恹恹揉着眉角:“逝水,何必呢?”
“积德啊积德。”江逝水收起手机往门外看了一眼,她皱着眉,眼间的忧色越来越重,“宗医生,你以前都是直接说爻辞,为什么这次直接说刘心美死了?而且算六爻不是要掷铜钱吗?为什么这次这么快?”
“因为不是接电话算的。”
“你是说那天下午……”
“是,看她太吵,随便算了一下……不过下午算出来是天风姤,恐有大灾。”
“你……你怎么不提醒她?”
“我不是说了吗?”宗鸣白了她一眼,“赚你钱的是殡仪馆。”
荀非雨听得嘴角直抽,任是谁听了都觉得是诅咒,怎么到你宗鸣这里就成了提醒?宗鸣展眉撇开茶碗里的泡沫,轻轻啜了口:“好茶,可惜,我还挺喜欢她爸爸送到北京的蒙山甘露。”
“自己买啊。”
“送人的是极品。”
“你帮他找女儿,让他送你十斤咯。”
“不,失去孩子的父母太吵了,一定会大喊大叫。”
宗鸣放下茶盏故作夸张地捂住耳朵,捏起声音尖叫:“不——!我不相信!我家里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不会啊,我一直供着神位!为什么!”他一秒恢复平时波澜不惊的表情,靠回藤椅上喝茶,“就十斤蒙顶甘露,坏了清净,我倒也没那么喜欢。”
可那不是一条命吗?荀非雨想起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人苦涩的笑反映到狗身上是什么表情。他跳下柜台张嘴咬上宗鸣的裤脚,不满地向外拉扯。失去孩子的父母哭嚎不是正常的吗?你既然有能力帮忙,你为什么不做?别人又不是不给你钱,说不定还有很多钱。
“不要咬我的裤脚,”见荀非雨不肯松嘴,宗鸣翻了个白眼,“今早上厕所没有扶稳。”
我呸!荀非雨咳了好几声,刚刚吃的牛肉差点全吐出来。
“D区……”江逝水往外咧嘴,摸出墨镜在手上把玩,“不过你为什么算她啊?”
“她脖子上那条木雕项链……那块木头,是妖监会找我要的东西,”宗鸣像是说起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别过眼点了根烟,“百年大叶杨,风吹飒飒犹如鬼拍手,极阴之木。”
当时陈鹏说要扶持一个支持妖监会在西南开设分部的干部,想在那个人的住所定出风水财官位奉神,但此人命中火足,恐无所继,官运不长。官运也属气运之一,要延续一项气运,必须从另一个人那里夺取。
那块木头被妖监会截取芯材,以雕刻纹路灌注法阵;除芯材之外的木料被用于雕刻中空神像,于腹部掏空之处设一盏灯,除一根灯芯之外没有任何燃料。但吊坠借阴木致灾削减气运的能力形成转嫁,将佩戴者的气运当作燃料,只要有人长久佩戴项链,神像之中的灯将永久不熄。
“真正的柴薪,是佩戴这条项链那个人。”
“看她那么年轻漂亮,我还以为是刘书记的二奶,”宗鸣砸了砸舌,“没想到是亲生女儿啊,虎毒不食子,人说不定比野兽还低劣……你说是不是,荀非雨?”
我看你这种裤子弄脏了还不换的人比较低劣,荀非雨往地上呸了一口,瘫在地上装死。宗鸣这么一说,他倒也没有滥用同情的必要了。只有江逝水一个人还托着快要惊掉的下巴,她不停地眨眼睛,像是不敢相信宗鸣说的话:“那条项链?刘心美到处说这是她爸在她十岁生日之前找高人求的圣物呢……你就是那个高人?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圣物吧!这东西是,是谋杀啊!”
“……五阴木里最邪的槐树种在后院,你死了吗?”
“不是这个项链的原因?”
柴烧没了,哪儿来的火?宗鸣当时只觉得有些奇怪,随手算了算,现在还真是大祸临头,连命都没了。柴薪已死,火焰不久也将熄灭,妖监会费劲心力扶上来的人,估计不出十日,乌纱帽也得被摘下来。
“气运已衰,外煞一冲便大祸临头,如同白蚁噬空之树,轻轻一蹬便倒了。”宗鸣摸出在兜里震动不停的手机,“也不怪陈鹏那么尽心尽力帮忙找人,成都分部的建设还没开始招标,正好用得上刘书记——用得上这个官位,还有那条项链……你看,又来了。”
这回电话那头却不是陈鹏,而是一个女人。她的声音听起来极哑,像是从前吞了块烧红的火炭:“宗先生,我是殷知,陈鹏老师病休,今后由我跟您接洽。”
“遇事就跑,还真符合陈鹏这个烂人的性格。殷知,殷家人?”
“……是。”
经过这几天相处,荀非雨发现宗鸣这人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每每听到有意思的事情,就会不自觉地眯起眼睛。这时也是一样,宗鸣指节轻扣手机的背盖,似笑非笑地说:“创立妖监会的是十家人,最后殷家被逐……你怎么到了妖监会?”
“我不是主家的人,”殷知被人询问不免尴尬,“咳……宗先生,回到正题,请您务必找到刘心美。百年大叶杨沾血招鬼,势必会给西南片区的安全状况带来危害。委员长愿意给您一个承诺,您只需要找三天,等北京派遣的丙级干员抵达四川,您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看来你们天干的工作很忙。”
“国庆刚过,天干工作确实……如果成都分部落成,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三天?”
“我相信您三天之内一定能找到结果。”
“殷知小姐,奉承的话并不足以驱使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诺。”宗鸣把人字咬得极重,他笑得讽刺,“另外,安全和我有什么关系?人已经死了,等三天等五天,又有什么区别。”
殷知被宗鸣一通说辞怼得哑口无言,陈鹏一早就告诉她宗鸣这个人不好相处,但上头所分配的工作,她不得不执行:“您知道在成都,妖监会并非没有其他可以仰仗的人,但您一定是妖监会最看重的。”
这番话显然没有打动宗鸣,殷知不得已翻出了底牌:“十年之内四川不会出现除刘健之外更合适的人选,如果他落马,有望接替他的人向来与妖监会上层不睦。西南分部的招标计划将会因为环保和文物保护问题无限推迟,那时候妖监会也会考虑是否再对当地的民间势力继续进行帮扶……纪委已经开始审查刘健,宗先生,请您务必帮忙。”
宗鸣明显停了几秒,他的眉梢轻轻一挑。正当江逝水以为又有活儿干了,这人却挂断了电话,拿出狗绳系上了荀非雨的项圈:“说太久了,烟都抽完了,陪我出去买烟。”
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对,宗鸣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外头入了秋还是三十一二度,荀非雨热得直吐舌头,可宗鸣还是拽着他往前走,非要买什么箭牌话梅烟。听电话里那边儿的人还挺急,宗鸣现在居然抱着自己排队——路上看到几个女大学生拿着奶茶,宗鸣眯了眯眼睛,转头就导航到了最近的一点点。
最近的一家就在大学附近,整条队伍几乎都是大学生。荀非雨扒在宗鸣的肩头上喘气,耳朵却捕捉到了前面几个人说话的声音。那几个女生频频回头看向宗鸣的脸,低声凑在一起讨论宗鸣到底长得像陈伟霆还是蔡徐坤。
她们讨论的声音宗鸣刚好能听见,他把乱动的荀非雨扒拉下来:“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你像个傻逼,就是个傻逼。荀非雨哈了哈气,仔细一看,宗鸣的眼型简直和程钧一模一样:别人都说程钧长了一双凤眼,有棱有角,眼尾上挑,宗鸣和程钧仅仅是瞳色不一样。程钧的瞳仁是深棕色,而宗鸣是异常的灰——像他租那房子的屋主,张老太太的青光眼。
荀非雨讨厌对视,但被这双眼睛看着的时候,他竟然不会觉得有任何的反感。他也讨厌别人使用香水,可闻见宗鸣身上那股味道,好像也不那么反感——似乎是母亲种在阳台上那株挂着露水的兰草,又像是高中跟程钧踢完一场球,拥抱时在颈间呼吸到第一口空气。。
或许和程钧不一样的是宗鸣自带那股柔和感,宗鸣并不会有什么强烈的喜怒哀乐,这几天反正荀非雨没看到宗鸣和别人发生肢体冲突——但他和程钧老是动手。
程钧心气儿高,荀非雨脾气臭,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吵起来。程钧听不得脏字儿,荀非雨就偏偏爱说脏话荤话,一言不合怎么样?打啊,一耳光把人扇蒙了比什么话都好使。荀非雨见宗鸣拿了奶茶还在找烟,顿时白眼一翻咬住他的手腕,换成以前他还是个人的时候,宗鸣怕是早被他两巴掌扇到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你要不帮我闻一闻,哪里有这种烟?”
“……汪。”
至于吗?不就一包烟,都从宠物医院跑到大学城这边来了。荀非雨环顾四周,这一片靠近他之前租住的房子,阳台正对那小卖部老板的烟还挺齐。国内国外的都有,水果味儿还挺多的,不过荀非雨从来不抽——太娘了,想象不出自己夹根草莓味儿细烟的样子。不过他现在被宗鸣养着,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还不是得下来带路。
还没到小卖部,荀非雨老远便闻到那儿烤肠的香味,他加紧脚步往那边跑,宗鸣险些被狗绳拉得一个趔趄:“烤肠过咸,你吃了可能要得皮肤病。”
那烟抽多了不会得肺癌?荀非雨看到路边有人扔的半截烤肠,脚步不由自主就往那边偏。宗鸣拽着狗绳不让他去,没想到就被一条流浪狗抢了先,那狗耀武扬威地甩甩尾巴,风卷残云似的将烤肠卷进嘴里,愣是一点肉渣都没给荀非雨剩。
他回头恶狠狠瞪了宗鸣一眼,扭头看到小卖部那瘦老板还蹲在外面抽烟。这人瘦得脱了相,小臂骨头上仅仅包了层肉皮儿,连尺骨和桡骨之间的缝隙都看得清清楚楚。荀非雨从前老听到这人半夜起来咳嗽,似是要被双肺整个从嘴里吐出来。吃药那钱差点儿把小老板家底儿掏空,得亏大集团提供的失业补助,才堪堪留住他这小铺。
片儿警李强蹲在这老板旁边儿,那两人一见宗鸣走过来,面面相觑都觉得眼熟。还是李强一拍脑袋,冲宗鸣招招手:“你是……你是那个宠物医院的医生吧?遛狗啊?”
“买烟,”宗鸣抱起在地上装死的荀非雨,掏出两张红票子递给小卖部老板,“一条箭牌话梅……警官,这么闲?”
李强是个话痨,抖了根烟递给宗鸣,望着上面的空阳台就开始笑:“你是不晓得,这个片区以前有个哈麻批叫荀非雨!是这边黑老大的打手嘛,这边儿的事多半都是这个人搞出来的……唉,他上回子遭别人打傻了,我工作轻松好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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