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其实季容并非一点不知道,前些日子因为车的事没抽出空去理。小楚是他关系稳定的床伴,二人关系说是包养也可以,总之再怎么四舍五入都入不到谈情说爱的份上。只是小楚持续跟了季容好几年,和徐楷约炮这事一传出来,让人误以为季容被戴了绿帽子。
如果搁以前,季容确实会有些许不悦,不过现在他心里也惦记上了别人,好像没什么指责的立场。
毕竟……他的枕边人也该换一换了。
*
季容蹭着景行的车回家。进了门先是又一次把自己埋进沙发里,发了会儿呆。
醉意上涌些许,但他酒量一向好,轻微的头晕目眩也能做到忽略不计。季容将头枕在沙发靠枕上,望向天花板,忽然想起自己真的有好一阵子没和小楚做过了。
其实这个对象是谁不太重要,准确来说,是他自己有一阵子没做过。
这种事情如果不去想还好,一旦冒出来一点苗头,就很难遏制住。下雨天懒得出家门,季容索性拿起手机给小楚发了自己家的定位,让他过来。
小楚收到季容的信息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季容还从未让他去过他家里,两人之前都是在酒店或他自己的出租屋,欣喜之余又隐隐担忧,季容是知道自己又傍上了徐楷,要兴师问罪吗?
他心神不宁地敲敲门,不一会儿房门打开,门内的季容刚刚沐浴过,不用靠太近都能感受到潮湿水汽,他披了件鸦青色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的皮肤白皙透亮。
眼前男人天生一副好眉目,眼睛狭长且媚,睫毛垂着,瞳色像浓得化不开的墨。
季容好像总是在这样,小楚想,引人接近他,又不会真正爱上谁。
实在太可恶。
季容微微俯下身,手指从小楚的发丝移到脸颊,最后触碰到他柔软的嘴唇,在上面按了按。他看着小楚,神色平静:“去洗澡。”
小楚听话地点点头,带着换洗衣物去了浴室。他在浴缸里缓慢地为自己扩张,花洒喷头被开到了最大,水珠凶狠地落下来,砸在他身上。他有片刻的恍神,眼前好似一会儿浮现出季容的脸,一会儿又是徐楷。一开始他刚跟着季容的时候,仗着年轻貌美,存了几分别的心思,想让季容爱他。作为金主,季容当然挑不出任何毛病,再加上相貌与床技兼得,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
确实不该奢求更多。
对方把“爱”和“欲”拎得极清,一点点掐灭小楚最后的幻想。这么久过去,小楚早就说不清他对季容是什么情感。
那晚他们没进行到最后,季容也并无多少困意,招呼小楚躺在他身边。
小楚大着胆子凑得离季容更近了些,轻轻地把手搭在季容身上,季容没有拒绝他。
半晌后他听见季容说:“我们就到这儿吧。”
这句话的语气很轻,听不出情绪。
小楚料到会有这一句,语气故作轻松:“怎么啦,容哥看腻我了?”
季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道:“对啊。”
“可是我就看不腻容哥。”
“那和徐楷比怎么样?”季容轻笑一声,一下一下摸着小楚的头发,顺势把话说得更明白。
小楚作势就要拿起手机:“我这就跟他断。”
“哎,不用了,”季容漫不经心地笑笑,“我又没生气,徐楷出手挺大方的,而且应该会喜欢你。”
小楚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窝进季容怀里,季容还是没有拒绝他。
“我最近想追个人。”季容似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会有你追不到的人呢?小楚近乎茫然地想。他一下子卸了劲儿一般,听见自己赌气地随口夸了句某高奢品牌的秋季新款包好看。
既然注定一拍两散,不如在这之前多捞一笔。
“明天给你买,嗯?”季容揉了揉小楚的头发。
夜雨声里,季容睡得并不安稳。
失眠这个问题困扰他许久,在旁边躺着别人的情况下,只会更加严重。他起身去到客厅中,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想把小楚叫起来再做一次,又想到人正睡得安安稳稳,只好作罢。
最后是在沙发上睡着的,怎么入的梦不清楚,只记得恍惚间梦见一双平湖般的眼眸,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掠过。
……那张脸饱蘸情欲后,会染上不一样的颜色吗?
第4章 只要奔跑而出
有早课的时候,沈卿安起床时间是五点半。
其实本不用起这么早,早课八点上,虽然从小区到学校去通常要将近一个半点儿,六点起床也够了。
起得更早是因为沈卿安有晨跑的习惯。
五点多钟的B市,天光乍破没多久,将亮未亮,与黄昏的混沌之感截然不同。黄昏色调浓重,饱和度极高,密密匝匝地将人世间一方天地笼于暮色四合之下,也易生出些沉重情绪。而拂晓却总是一副清透模样,哪怕薄雾蒙蒙,也总会有第一缕晨光破空而来,心里仿佛也跟着敞亮。
沈卿安十分利落地洗漱、换衣,接着走到田昊林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田昊林就是那位跟他合租的室友,A大法学专业在读,也是大三。
里面传来几声半死不活的哼哼,很显然是起不来床。
现在季节已入秋,七月流火,温度是一天天不留情面地降下去了,可供暖还且着,屋子里本就不热乎,大早晨的谁能忍心离开捂了一晚上的被窝啊?现在这个点儿起床那还是人吗?田昊林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从“疑似被叫醒”到“重新睡着”间隔没到五秒钟。
沈卿安已然参透自己这位舍友敢立flag又懒于执行的作风,所以他杵在门外,善意地喊了声:“我进屋了啊?”
回答他的仍然是哼哼声。
沈卿安就当他是默许,于是压下门把手走了进来。里面有点乱糟,没啥少儿不宜的东西,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某个用棉被死死盖着头的物体上。
“起床,晨跑去。”沈卿安往床边一站,一句废话都没讲。
好好一小伙子,怎么活像个唱黑脸的,脸上挂点表情也累不到哪儿去啊……田昊林至今死活想不明白。他感觉自己上下眼皮紧紧粘在了一起,比用502都他妈牢固,能与之一决高下的估计只剩高三下课时争分夺秒睡的那一小会儿了。迷朦中他翻了个身,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费劲地说:“沈少侠,今天通融一回…… 哎我靠,别、别掀被子……”
沈少侠好生冷酷,丝毫不留情面:“人还追不追了?”
靠,我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田昊林痛苦地想。
一切确实都要从田昊林终于下定决心追求他喜欢的女生开始说起。在这之前他经历了漫长的暗恋,从大一开始喜欢人家,大二了才好意思加上微信,大三了才鼓起勇气主动出击。也不能全怪他太怂,主要是那女生的确不太好追。对方和田昊林同校同专业,长了一张很有国民初恋味儿的脸,一头柔柔顺顺中分黑长直,做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的范儿,私底下举手投足间处处流露出几个字——老娘不需要男朋友,勿扰。
总而言之,在田昊林心中追她的难度堪比A大女孩想追沈卿安。他猜测沈卿安内心也觉得自身并不需要什么伴侣,一个性格有点孤僻的小孩儿,好像活在了游离地球之外的小小星球里,最亲密的伴侣是耳机,与身边绝大多数人的交情都浅,不太容易想象他谈起恋爱的样子。有时候田昊林也会在想自己这位舍友会对什么样的人动心。
扯远了,舍友搞对象的事一时半会儿的没个着落,暂且不提。田昊林既然已经有了迈出第一步的打算,就想着先提升自己,以求增加成功概率。大家同在A大,外界统称一声学霸,然而每个人的心路历程都如出一辙,以为自己进了学术殿堂,摸爬滚打一圈儿,发现已自身水平只能混迹于学术澡堂。想在学业方面一时取得什么重大突破不太现实,想必女神对此也不感兴趣,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长相,摘掉黑框眼镜后,刚好卡在及格线水准。五官端正,就是微胖了点,遂决定先减肥。当天,他就对沈卿安说:“我以后跟你一起晨跑,帮忙监督监督!”
沈卿安说没问题,我靠谱。
沈卿安还真没诓他。天可怜见儿,田昊林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体测全靠浓浓师生情的宅男,就这么开始了同沈卿安一块五点半起床,绕着小区附近公园跑步的苦逼日子。长跑讲究循序渐进,一下子跟着沈卿安跑个八九公里不现实。少侠当真好身手,配速一度让田昊林怀疑这家伙当年本意想考体校,由于文化课成绩太出众才顺手报了现在这所大学。
三公里起步,一周之后能勉强跑下来五公里,累得田昊林要死要活,每天早晨听到沈卿安敲门心里就哆嗦。
平日里咬咬牙还能起来,但今天实在是太困……田昊林从昨天夜里自暴自弃地打开一款新游戏,玩七小时刚好通关,一不留神就通了个宵。
田昊林:“今儿真干不动了,四点半睡的,你行行好……”
沈卿安沉思片刻,再逼下去好像确实过分。
“那我先走了。”沈卿安说。
对方挤出一声哼哼唧唧的道谢。
等等……明知道要晨跑还通宵打个锤子的游戏,猝死怎么办!沈卿安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故意的吧?”
就算心里确实这么想的,那我嘴上能说么。田昊林开始装聋作哑,没忘记嘱咐沈卿安走的时候把他卧室门关上。
*
小区西边的公园刚建成没多久,中间是块人工湖,道路便沿河而修,两旁栽种一排旱柳,落叶被晨风拂进湖心,轻漾在水面,草木上剔透晨露点点,间或可闻婉转鸟鸣,下过整夜雨的空气异常清新,沁人心脾。沈卿安深吸一口气,插上耳机,切到跑步专用歌单,避开路面积水,开始如常的热身运动。
坚持跑步是从他刚上大学时开始的。因为他不爱社交,集体活动参加的也少,基本上一直是自己与自己相处。一开始跑步是他拿来打发时间的事,当迈开步子时世界只剩下脚下的路、耳机里的音乐声、以及掠过耳边或凛冽或温和的风。没有需要思考和顾虑的事,精神状态完全放空,什么都无关紧要。
很惬意。
沈卿安围绕着公园跑了两圈,刚好八公里。其间一位晨练打太极的老头看他眼熟想打招呼,可惜自己速度太快没法一下子停下来回应,就招了招手,不知道人家看到没有。这个时间的公园里都是老人,有时会在沈卿安蹲下身系鞋带的间隙随口唠上几句嗑,也不嫌弃他嘴笨。接着是去附近的煎饼果子摊买早餐,昨天下雨没出摊,今天却来得很早。沈卿安是那位阿姨的常驻客户,享受到的vip待遇有两项,其一是习惯性地多给他打个蛋,其二是沈卿安在她每一日摊饼的过程中听完了她儿子从刚出生到高中时代的全套长篇连载。
阿姨突然想起沈卿安已经读了大学,顺嘴一问:“小沈什么大学来着?”
“A大。”沈卿安说。
阿姨的声调陡然拔高一个度:“喔唷,考上这个大学有出息的啊!”
其实不是——沈卿安本想这么说,我只是一个很平庸的人。
他父母在他两岁时离婚,亲爹什么样早就忘了,只记得他妈那一句“其实我们当初没打算要小孩的,只不过后来不小心怀上就只能生下来啦”,语气很随意,又有点埋怨。他的老家在小县城,地图中很靠东北的地方,偏远,交通落后,教育资源也跟不上。沈卿安按部就班地念完了小学六年,一直没搞明白这一点点东西为什么要耗费六年时间,期间他跟家长提过三次想要跳级,那两口子一个赛着一个的不靠谱,当天说完隔日就忘。后来升初中,沈卿安又跟爸妈说了一次跳级的事,语气有点重。他妈妈一脸疑惑:“那课程你能跟上吗?”他在心里说,就我校教师的授课水平而言,能叫“课程”吗?最后还是连跳了两级,连带着沈卿安对于初中都没什么记忆。他高二参加高考,715分考上大学,听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儿,但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了。
日复一日的生活乏善可陈,简直如同既定程序,把早餐拎回出租屋吃完——洗澡换衣服——赶公交。如果说有人天生就会从生活里找乐子的话,那么他只擅长把日子过成无趣与无趣的相互叠加。沈卿安偶尔会不受控地冒出一个念头,这种生活让人想要打破,甚至打碎。可至今为止,他仍然没有这么做。
*
沈卿安上了122路,随意选了后排二人座坐下,为方便后上车的人特意坐在了里面,靠窗。不知为什么今日车厢里人不多,座位空了不少,显得有些空荡荡。他退出跑步歌单,从“公车”里选出一首歌,而后随机播放。这歌单名取得通俗易懂,乘公交限定,曲风整体偏柔和,因为他经常在车上补觉。其实车内并不安静,这类公共交通工具总带着些烟火气,广播声、乘客说话声、司机鸣笛声,如此种种,被降噪耳机削弱去一大半,反而成了别样的白噪音。
他坐下后一直在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旁边的位置来了人,他这才把眼睛睁开,用余光瞧了一眼。
居然还是位见过面的人。
昨天帮这个人付了一块钱。
沈卿安有所不知——季容昨日拿到手机后就立马下载了B市公交和B市一卡通俩App,保险起见还去便利店兑换了一叠一元现钞,做了万全准备,这才重新踏上122路。
当然他更不可能知道的是,季容之所以这么做,缘于对他怀揣了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稍稍一侧头,这回沈卿安看清了旁边男人的脸,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形容词是矜贵。那人坐在沈卿安的右侧,他便看到对方左眉尾下方有一颗棕红色的小痣,更接近暗红,点在太阳穴附近。他有双丹凤眼,沈卿安想,这样的眼睛配上这样颜色的痣,若放在女人身上,倒像引得君王不早朝的妖妃,皇上其实根本犯不着夜夜笙歌,只看她笑笑就够了。若是男人,那大概就直接是懒理朝政、酒池肉林的昏君,风流成性。
怎么都不是什么正派人物,沈卿安在心里笑了笑,这么编排一个陌生人好像不太好,又不知品性如何,有失偏颇。不过有句老话不叫相由心生吗,虽然挺玄乎的但确实有点道理……正当沈卿安准备住脑之际,突然听见身边人开了口,是在对自己说话。
那人问:“聊聊天么?”
第5章 红痣
季容上车后一眼就注意到了后排座上闭眼打盹儿的沈卿安,他旁边空着个座位,季容觉得自己没有不去坐的道理。他动作很轻,沈卿安一开始没发现,季容得以注视了沈卿安一小会儿,目光顺着他的眉骨一一向下移,鼻梁,唇珠,喉结,就没一处不标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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