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唐小杰都发酒疯,在门口抱着陆谭胡亲,一会儿说他那麽笨,往后肯定得被段争压得死死的,家庭地位想都别想;过会儿又可怜段争孤苦伶仃活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亲爹亲妈和亲哥,结果亲爹亲妈不要他,也就陆谭这个亲哥有点良心,愿意爱他接受他。一番话说得陆谭眼泪汪汪,两人都对“段争好可怜”深有同感,于是互相抱着脑袋在门口哭成一团。
后来还是段争提着陆谭的后领将他拽回来。唐小杰一下抱了个空,哭脸立刻转成怒目,指着段争说他狼子野心,就惦记着陆谭把他拐跑了,那他唐小杰呢,没人疼没人爱,原来有个陆谭,这下也没了。他坐在门口仰脖子嚎哭,被紧急召回来的职员们拖走,下了一楼还远远能听见哭声。
陆谭沾了点酒,疯也撒了,被段争抱进房里休息。
瞌睡一打就是两个钟头,陆谭醒来有些晕乎,搂着被子坐起身,又倒在床头稍缓了缓,他穿鞋出去,没想到家里还有人在。
钟澍成这回抽烟喝酒一次性干全了。隔着浓重的烟雾望见陆谭,他想了想,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随手一推趴着昏睡的黄铭鸿,再朝对面的段争说:“看后面。”
段争停顿片刻才转头,冲陆谭笑了笑:“你醒了?”
陆谭走上前,在他腿边蹲下,仰着脸问:“你喝酒了吗?”
段争点头:“喝了。”
陆谭就往他身上嗅,烟酒混杂的滋味可不大好闻,又腥又苦的,陆谭忍不住皱起脸。但他还没来得及抱怨,段争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低沉的笑,身体忽然放松力道,侧脸压在陆谭头顶,接着不动了。
见状,钟澍成说:“喝醉了。”
段争一个成年男人,要陆谭独自将他扶进房间实在有些勉强。钟澍成好心搭一把手,看陆谭像小媳妇似的跪在床头替段争脱衣服,他自知非礼勿视,挑一挑眉,踢着步子出门去了。没走到门口,陆谭又蹬蹬跑出来,请他也把黄铭鸿拖进房里。虽然不知道黄铭鸿才跑出去,又是什麽时候跑回来的,也总没有让他趴在桌上睡一整夜的道理。
钟澍成听了没有第一时间帮忙,而是逼近陆谭一步。陆谭后退,他跟近。两人一直到退到墙边,陆谭拧着眉挡开他,不知道是排斥他这个人,还是讨厌他身上的烟酒味。
“你弟弟不打算跟我合作啊,你说,我要不要报复他?”钟澍成夸大其词,“比方说,拿你当赌注。我虽然没试过男人,但要是你的话,可以试试看。你那麽喜欢段争,不然也看看……”
背后突然压来的重量打断钟澍成的打趣,竟然是黄铭鸿。他一张脸红得像猴屁股,自后勒住钟澍成脖子的力道却丝毫不弱:“你敢碰他,我真把你勒死。”
钟澍成涨红脸拍他小臂:“你他妈给我放手,放手!”
黄铭鸿嘟囔:“就不放,就不放。”
陆谭见状,忙伸腿踹了一脚钟澍成,得他瞪眼,陆谭也冲他凶狠地呲牙。
这下倒把钟澍成气笑了。他后击手肘,挡开黄铭鸿,反剪了他两条胳膊,往门口一耸。钟澍成气道:“你和段争可真行,不愧是兄弟俩。”
黄铭鸿踉跄一脚:“你羡慕啊,那也算你一个呗。”
钟澍成踢他屁股:“想跟我做兄弟,你身价多少啊?”
“我身价?无价!”
“你还无价?把你拆了骨头剁了肉,往秤上一丢也只有小几百块钱……”
声音渐渐远去,钟澍成走时还特意带上了门。客厅只剩陆谭一个,他靠在墙边眨眼,摸摸脸颊,又笑起来。
房间里,段争脱得浑身只剩一件四角内裤,他以胳膊挡在眼前的姿势沉睡,偶尔翻个身,习惯性去捞身边的陆谭。突然捞了个空,他立时惊醒,往房间四周张望一番,刚巧瞧见陆谭捧着水盆从浴室过来。
“你醒啦?”陆谭惊喜,急忙将毛巾拧干,又抬起段争的胳膊一点点地擦,同时还要念他,“你臭臭的,等一下擦干净就好了。你等等哦,都要擦干净。”
陆谭眉头蹙紧,真是一副耐心照顾酒鬼的表情,偶尔还要叹一口气,仿佛是个为在外花天酒地不听劝的丈夫而头疼的小太太。
冷不防头发被扯了一下,陆谭疼得“哎呀”一声,才抬头,嘴唇被磕。段争对不准方向,意乱情迷下亲的第一口居然撞在牙齿。
陆谭捂着嘴装哭,被段争提着下巴让张嘴,他又立刻抬脸迎上,亲了一口又说:“你要轻一点,真的好疼的。”
酒醉状态下,段争的力道控制难免有些失常。陆谭开始被捏痛了或者是夹得太紧,还是假模假样地皱着脸假哭,后来发现段争真是无意的,遭他抱怨还会茫然失措地松开手,一回甚至挺直了上半身,连陆谭夹在他后臀的阴茎都跟着滑出来,原来真是醉了,醉得一塌糊涂,根本连谁是谁非都不晓得。
但段争还认得陆谭。他急切地想要在陆谭的身体里找见自己存在的意义,于是拼命地靠近陆谭,伏在他胸口,亲吻他的肩窝。而他一次次的探寻,回应他的永远是陆谭轻缓的抚摸。
陆谭流连在他满身或淡或重的伤疤,还有他后背那个骨节分明的脊柱,他上下来回地抚摸,一刻也不停。
就在这时,放在客厅饭桌上的手机突兀响起。段争临近射精,被打扰得烦闷不堪,索性握了陆谭的双手帮忙撸动,同时他蹭着陆谭沾满水渍的会阴部位。两方迅疾的攻击下,陆谭绞紧脚趾射得凶猛,胸口也随即喷来一股腥臊的精液。
段争醉意正浓,加上性交的刺激,他刹那间有些头晕。缓过两口气,他又吻了吻陆谭的嘴才下床,徒留陆谭一个人光着全身,四肢大敞地躺在那里发呆。
躺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口渴,陆谭爬起身捞水杯。嘴唇刚挨着杯口,就见段争提着手机靠在墙边,伸长了手臂:“找你。”
陆谭接起电话,对方居然是陆孟。
对面陆孟话里含笑:“小谭,生日快乐。”
陆谭揪着被子不吭声。腰间忽地一重,段争倒进被子里搂住他的腰腹,脑袋枕在他的腹前。
没能得到回应,陆孟显然也有些尴尬:“小谭,你在听吗?”
一手插进段争发间轻轻地按揉,陆谭小声地应:“在的。谢谢爸爸。”
陆孟松了口气:“今年没有给你买蛋糕,礼物也不能亲自送到你手里,你不要生气,等你们下次回来,我们一起补过一个,好吗?妈妈和我的生日礼物呢,已经在邮过来的路上,到时候你只要签收就可以,希望你能喜欢……你们今天吃蛋糕了吗,好吃吗?是什麽样子的?”
陆谭说:“蛋糕,蛋糕很漂亮的。”
陆孟笑道:“是吗,有多漂亮啊?和我以前给你做的比起来呢,谁做的更好吃?”
“……”
“小谭,怎麽不说话?”
陆谭不再应答,电话里只有一阵短促的喘息。
陆孟眉头直跳,不由自主地提高声调:“陆谭,你在吗?为什麽不说话?”
好半晌,对面传来陆谭的声音。他好像有些沮丧,声音含在喉咙里,咕嘟嘟的,说过两遍才能叫陆孟听懂。
“山山的生日在十一月,十一月二十号,”陆谭问,“也可以给他补过吗?”
陆孟陡然失语,连同在一边偷听的杨蕴秀也震了心神。沉默良久,陆孟涩然道:“会的,都会补办的,爸爸答应你。”
“真的吗?真的答应我吗?”陆谭闻声雀跃不已,接着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大概是他隔远了听筒在和段争私语,夹着三两声窃窃的笑。
“爸爸。”陆谭回到听筒边来。
“什麽,你说。”陆孟凝起心神。
“他们说生日都要许愿的,我今天也许愿了,”陆谭说,“我许了三个愿望,两个都给山山,第三个愿望,就是最后一个愿望……我希望你们不要讨厌山山,要和我一样爱他,好不好?我们都来爱他,好不好?”
陆孟喉头一哽,立即捂住话筒站起身,径直快步走进书房。关门的刹那,他听见杨蕴秀两声的咳嗽,还有咳嗽里夹的呜咽。他背靠着门板,重新举起电话,深提一口气道:“好啊,既然是你的愿望,我们当然答应了。”
陆谭欢呼一声,又诚诚恳恳地说谢谢:“谢谢爸爸。”
而这通电话直至挂断,陆孟再没有听到段争的声音。
收了线,陆谭将手机收在腿边,低头一看段争,他闭着眼呼吸均匀,无论动他亲他还是和他说话,都没有任何反应,竟然真是睡着了。
有了陆孟的保证,陆谭已经实现一个愿望,高兴得现在就想大喊大叫。可他能做的也不过是抱紧段争,连闭眼入睡时都挂着笑。
第二天醒来,陆谭浑身各处没有一处不痛。半边床空了,段争不在家,他按着酸软的双腿坐起身,才一抬手,就听耳边铃铃地响。
是那串挂着铃铛的银色小手镯。不知道什麽时候,它又回到他的腕上来了。
圣诞节当天,黄铭鸿和唐小杰拉着陆谭在外头胡闹了一整天。当晚聚会吃饭,陆谭不顾冷,不只要脱大衣,连同底下那件毛衣都要脱掉。段争从洗手间回来,就见他穿着一件薄打底,袖子还撸在肘弯,动筷子勺子的时候,手腕动作大得夸张。
唐小杰和黄铭鸿笑得断气,但都故意逗着陆谭玩,问大衣,问裤子,还问他的针织帽,就是不问他摇得快飞出饭桌的银色小手镯。唐小杰更过分,听着铃铛响,说估计那是隔壁包间哪个客人挂的东西,怎麽隔音这样差,他们这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都装睁眼瞎,陆谭气得眼睛红。身边椅子被拉开,段争坐回位子,假装才发现,他问:“什麽声音,哪儿来的?”
陆谭拼命地摇手腕。
段争侧过脸:“哦,是你啊,哪儿来的镯子?”
陆谭喜滋滋:“你送我的呀。”
“我送你的啊?”段争捏住他的手腕打量,“挺好看的。”
陆谭摇得更欢了:“我也觉得好看。谢谢你,我好喜欢。”
“谢谢你,我好喜欢。”唐小杰装腔作势学陆谭撒娇,刚靠上黄铭鸿的肩膀就被推远,紧接着迎面丢来一块湿手巾。
段争脸上挂着笑:“够了吧。”
旁边陆谭还在摇铃铛。铃铃,铃铃,铃铃,他真喜欢。
习惯了津市历年冬季多湿冷天气,鲜少有雪,因而当一早被陆谭晃醒,隐约听他说“下雪了”,段争还以为是半梦半醒,听得岔了话。
可等窗户从内推开,雪花顺风飘进屋内,段争一愣:还真的下雪了。
陆谭趴在窗沿张着嘴惊叹,半天回过头来,笑弯着眼睛冲他说:“你看,下雪啦!”
段争走近窗边,和陆谭一样将头探出窗口。
这时西侧邻居也发现天下了小雪,一个活泼又胆大的年轻女孩儿,半个身体都仰出去,张着手心想要接雪。余光见着隔壁有人,她扭过头来,冲陆谭笑,问他:“你接到了吗?”
陆谭两手捧着一小滩水,摇头说:“都化掉了。”
才说完,楼底有人大喊:“哥!哥!下来啊!”
伸出脑袋去看,底下跨着一辆重型摩托在招手的可不就是黄铭鸿。他一见天下雪,自知是个好机会,想借着接陆谭出门玩雪的机会,让陆谭再找姚可可出来。说来好笑,姚可可对陆谭的态度远比对他这个“半男友”更殷勤,每次一吵架,姚可可就爱找陆谭一道出门玩,黄铭鸿就灰溜溜地跟在后面当提款机。都这样了,姚可可转头还要骂他“不求上进”,修车铺丢给段争管,他倒是两手一甩只顾拿工资,看看陆谭,白天见不着段争都要掉眼泪啦,说来说去都是黄铭鸿没用,全是他的错。
黄铭鸿叫苦不迭。陆谭见他可怜,忙拉着姚可可替他解释。可说着说着,他也觉得不对劲:怎麽段争每天就要这麽忙,管修车铺不够,还要卖车,修车铺车库的摩托一辆接一辆地转进,陆谭看过几次,知道段争在做这买卖。而再加上陆谭自己又要上课,一周总有一两天,两人能碰见的只有早上和夜里,对于陆谭这样恨不得每时每刻挂在段争身上的来说,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
不过陆谭很乐观,又把自己给哄开心了:找不到段争,他就去铺子里找他嘛,反正段争无论再怎麽忙,他也是跑不掉。
今天出门,段争倚在门口看陆谭穿衣。本想随他打扮,倏忽想起唐小杰叮嘱,他就补上一句:“多穿件外套。”
陆谭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段争的大衣,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穿你的好吗?”
段争也取了衣服换上:“随你。”
一起出门,陆谭下午有课,他还背着一只黑色的书包。在楼底分别,陆谭上了黄铭鸿的车。刚坐稳,他想起有事没做,又拍拍黄铭鸿肩膀要他稍等。
段争发车,挡风玻璃才放下,面前走来陆谭。陆谭摘了头盔,头发都乱糟糟地冲天直竖。他又敲敲段争的头盔。
等段争摘了,陆谭撅着嘴就亲上来,在他颊边一亲就是三下,和他说:“如果晚上还是下雪,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段争将头盔放在身前,取走陆谭抱在怀里的那颗给他戴上,揭开挡风玻璃,确保他能听见那句“知道了”,再将玻璃推下。陆谭得了保证,颠颠地跑回黄铭鸿车边,又回头冲段争挥了挥手才上车。
望着他们驱车驶远,段争戴上头盔发动摩托。他一边想着今年冬天有雪,明年大概是个好年;一边又想傍晚去接陆谭,他的陶瓷杯大概已经做完。
驶车进入市中心的车流,细小的雪花打在挡风玻璃镜前,很快又融化成水流淌落。于是他最后想着,等到明年夏天,应该教陆谭怎麽游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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