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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城杀立在桃树底下，夜晚长阶上满是烛火滴落下来的暗光。他握着长弓，射落头顶未落的桃花。
明光在眼底一掠，又沉入昏晦。一个身影跪在后面开口：“已经查到……”
他忽然抬手，声音止住。
一个人背着手抵着后脑，在桃树上，月色清霜如雪。
“我已经知道了。”秋城杀说。
盛京多乱事，各地蠢蠢欲动，背后是兵部尚书府和浮玉的动作。秋城杀早就知道，只是没挑明，耐心等着某个时机。
桃树上的人，黑色衣衫上满是夜霜桃花，宫中侍卫的佩刀被他随手扔在边上，一俯身，黑衣仿佛沉进了夜色之中。
“今日宫中夜宴。”
“来找你去猎鹰。”秋城杀道。
闻言，浮玉笑了笑，手指抓着桃树枝桠，俯身跳了下去，随手接过掉下来的佩刀：“好。”
他如此乖张喜怒无常，有时让人觉得难以揣测，大部分时候只是荒唐。
骑马出了宫门，在猎场上，秋城杀换了把弓箭，一回头就看到箭羽正对着这边。浮玉仰头松开手，射中了空中一只鹰。
簌地落地，侍从小跑过去帮忙捡。
半个时辰之后，有人传信说是太后想见陛下。
秋城杀放下弓箭，倒了杯茶：“不了。市井传闻她也相信，不如少听。”
盛京有关于柳太傅和浮玉的恩怨为人津津乐道，严禁之后反而更引起了人们的好奇。柳太傅教出了浮玉，死在了寒城，浮玉在姑苏寺和秋城杀年少相依，死在了盛京。戏说的话本改了名字，但都知道是谁。
猎场上夜空无垠，长风从天空俯下拂过整个盛京，他们对坐在猎场的空地。
斟酒打翻了酒盏，夜色霜露湿气浸透了衣衫。
“求签？”
山河飘摇。
手指张开隔着距离在眉眼边，向下屈指抚摸。头顶玉冠垂珠。
“一签江山不朽。”
宿怨恩仇。
拂过鼻唇，倏地听到抽刀金玉之声。还是吻了下去。
“望你睁眼难眠，夜夜要为终有日头颅分家惊惧难安。”
刀柄被握着的手指，被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按在一边空地泥土上。
死死生生。
“一签平生八苦落魄收场。”
口腔里都是血味，草木清苦都被冲淡，刀锋深深陷进泥土里面，束发的发带松散开，狼狈地草屑都落在眉睫上，反而挣出笑声。
……
暮秋也过去的时候，盛京只剩下兵部尚书后院一片梅林。
太和殿中巫山云雨。
在红烛点灯的雪天里，秋城杀察觉到纠缠的头发里淡淡的梅花味道，他低下头说：“古来结党营私都没有好下场。”
因为笑意手指下的胸腔振动，如同白鸟将飞的时候翅膀上的风声。
天潢贵胄，王权富贵，在奢靡的太和殿里狼毫勾下的经文，都满书页熏香。千古一帝，明君盛世，在记录君王起居的史官笔下写到，王贪恋礼佛，玉每入太和殿不脱刀，长阶倒映整夜烛火。
某年秋，蛮夷入境，朝堂震动。
金銮殿君臣争执三宿。
“记下来，”君王走到桌案前疾笔的史官，冷笑拂掉了徽墨，砚台摔碎，“都记下来，我是如何置河山不顾，万民于险境，当一个千古罪人，我叫你记下来，先系好你的脑袋。”
史官松开笔，行礼之后继续在纸上一行一行写下去。
纵然是明君也有昏聩的时候，即使是昏君也有留不住的一骑。
当夜黎明破晓，一匹雪白马出了盛京城门，驰援江南。整夜雪下得堵住关口，连人都走不过去，马蹄到了天堑都没了踪迹，街巷里都传说着必败之局。
在将士们绝望之际，有一位言语含笑的将军，圣旨明黄加身，雷霆之势接管了兵马。冒着大雪，捷报频传。
诸多赞美最后都落点在天佑秋朝，真龙天子自然有神兵护佑山河。
青史不留他姓名。
人说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他从姑苏寺走出来，倒骑星君青牛，至死未见脱刀。
十年来盛京最大的雪落下来的时候，兵部尚书府谋反，刚好浮玉带兵回头，却不是谋逆会和。
他挽弓松手，箭羽穿过兵部尚书所领的北军军阵中领头之人。弓弦割破手指，鲜血滴落下去。
不等将士们欢呼，君王已经踏过积足的雪，经过夹道的百姓，举伞到马下。
浮玉手里还有一支箭，撑手在马背，俯首神色没什么变化。
蓦然之间秋城杀想到了不怎么清晰的片段，似乎是姑苏寺的旧楼阁上，雪白袈裟的小和尚立在面前，法相庄严。
秋城杀伸出手，浮玉抓着他手臂翻身下了马，在将领们的震天欢呼里大步走入盛京大雪里面。
午后雪停了半晌。
万家许多人被御林军押出菜市口，人头落地，血浸透了积雪，将整个盛京染就。
入夜时分，太和殿前。浮玉眼前遮着黑布，雪下得纷纷乱乱。周围万籁俱寂。
他也到了离开这个小世界的时候。按理来说，他早就该走了，系统锁住魂魄，为他留住十几年。
“一签山河无恙。”
他挽弓如满月。
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
一箭破空时，浮玉脱离了世界。
秋城杀听到弓箭落地，鼻尖似乎仍有檀香萦绕。
今朝有幸同淋雪，也算作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河南小可爱注意安全
第三十五章 末世（一）
全世界感觉到脖子被人掐住，这具身体正在高热之中。他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但是没有作用。
俊秀的脸从发红逐渐发白，乌黑的眉眼已经逐渐失去了生气。
“神说，松开。”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
脖颈上的禁锢松了开来，全世界抓住栏杆稳住身形喘气，手指被栏杆上的铁锈划出血痕也不在意，然而旁边的东西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
砰的一声，有人开枪，全世界倏地转头，日光里，一个黑色短发的青年抱臂握着枪，披着军装，那双眼睛似乎有一瞬间是金色，但很快全世界发现是错觉——那人走近，走出了阳光下，露出纯黑色的眼睛。
旁边的东西嘶吼了一声，中枪之后哀哀倒下。全世界侧头看了眼，是一只刚刚转化的丧尸。
他回想起来，自己来过这个世界，那时候他叫做全殊，是主角宿雨的竹马。
不过他在这个世界是个配角，真正的另一位主角是一位治疗系异能者。
宿雨十分信任竹马，末世之后，他觉醒了一种特殊的言灵异能，第一时间告诉了全殊。
互相扶持，走到末世结束？那是主角的剧本。全殊知道了言灵的事之后，当然是不浪费时间当机立断——出于嫉妒陷害了宿雨。
几次三番之后，宿雨即使再不愿意相信，也明白了是自己的竹马在背后搞鬼。宿雨切开来就是黑的，何况是差点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害死。他没有一丝顾念旧情，废了全殊的异能，将对方绑在车外面，整整72个小时直接面对丧尸。
宿雨用言灵让丧尸无法撕咬全殊，冷眼旁观着对方直面丧尸的恐惧。
“这才是末世里大部分人的现状，而不是坐在车里享受安逸。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会让你下车。”
“当然，我的言灵可以维持72小时，到那时候，你依然会有三天的绝对安全。”
宿雨当时这么说。
……
现在，看丧尸转化的情况，应该才末世后不久。全殊松了口气。他应该还没来得及走剧情陷害主角。
系统：“这个世界是重置后的世界，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的权限不能为您解锁，不过您面前的，是重生后的宿雨。”
全殊大脑迟钝了一下，才慢慢反应了过来：“所以陷害偷东西推主角进丧尸群等等事情都发生过了？”
“是的。”
“[脏话屏蔽]……”
“在想什么？”一道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该走了。”
全殊抬头，见宿雨面无异色，黑色的眼眸里依旧干净温柔。
背后是广袤的灰白荒野，头顶是漆黑夜空之中璀璨星辰，近处高楼大厦早已经破败不堪，爬满青苔。燎原的风从北面拂开，将整个废弃的城市吹得颤栗。
的确是末世初期的景象。
难道是系统检测有误？
“神说，我的小兽回来了，”军装的青年转过身，走出去，“从另一个时空。而且永远不会离开。”
骤然之间，有一股强烈的禁锢感出现，全殊感觉到自己与系统被切断了联系——这是从未出现过的异常情况。他瞳孔紧缩：“你……”
“神说，他的小兽，它的顽劣把戏，虚情假意，都要受到小美人鱼的诅咒。”
“除非吞下一颗鲜血淋漓的跳动心脏，否则永远如。”
*
在行驶的车上，两人都沉默着。
游荡着无数丧尸的钢铁丛林，偶尔看到一两个幸存者被拖进了丧尸群。
视线里一个人顷刻没了半边身体。全殊别开目光，太久没来这个世界，有不适应。
宿雨在后视镜里静静看着他。
车子开得很平稳，很快上了高速公路，路边一个人已经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全殊看着窗外，猝不及防看到了伤口特写。
听到车窗打开的声音，宿雨脸色变了变，立刻回过头，看到少年似乎晕车，但是因为没吃东西，什么也没吐出来。
“……”
车窗关上。
“下次不会。”
在布满丧尸的路上开窗，不需要宿雨开口，是个人都知道有多危险。何况全殊现在和系统联系不上，死了都不一定能回时空局。
宿雨慢慢停下车。
丧尸忌惮着什么不敢靠近这辆车。
“不忍心？”宿雨淡淡地问，不等全殊回答，又说，“人之常情。”
全殊发觉他之前还是微笑神色，现在却突然变得冷漠下来，没有贸然接话。
“我的小兽，”宿雨没有用言灵，悠悠地像是闲聊，说出的话却让全殊面色大变，“对陌生人都如怜悯，怎么会推我进丧尸群？”
全殊心中警铃大作，顾不得公路上的丧尸就要下车，但是来不及了。
“神说，我的小兽不会被丧尸靠近，”连续使用言灵消耗，宿雨闭了闭眼睛，“但是他时时刻刻，都体验着我当时的痛苦。”
下一刻，被无数丧尸撕咬的感觉袭来，全殊抓着车门的手松开，如同在干涸岸上留下的鱼一样极力喘息，浑身都剧痛，脸也似乎在被啃噬，几乎有但求一死的冲动。
他在痛苦之中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留的后手，发抖的手指摸空了几次，终于抓住了藏在身后的枪。
宿雨的眼里有金色和黑色不断交替着掠过，很快沉淀为黑色，但是冷漠的神情骤散，变成了急切和惊慌，他翻过座椅蹲下身：“全殊！”
枪口抵住他的额头，宿雨仿佛毫无所觉：“你，你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好，发生了什么？”
“解开，”全殊几乎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言灵。”
宿雨慌了一下，顾不得解开言灵的后果：“神说，我先前所说一切，都不具效力。全殊，你怎么样？”
全殊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地褪去了，但是，另一种危险接踵而来。
之前所有的言灵失效的刹那，外面的丧尸扑了过来。车子停在路上，顷刻就被包围住。
宿雨想要开车，却寸步难行。
“神……”他还没使用言灵，声音就滞涩下来。
全殊清楚，现在的宿雨远远还没有支撑多次言灵的能力，消耗过度，会哑巴一段时间。
但是他们正在高速公路的丧尸群里，危在旦夕。
全殊脸色难看，他不能对着丧尸开枪，至少现在玻璃还没碎，但待在这里也是等死。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宿雨带着记忆重生，毫无疑问早就没有了前期对他的信任，但他和宿雨的异能都在初期阶段……对了，他的异能。
几乎是一瞬间，车子被无形的黑色雾气包裹，顷刻之间从高速公路上消失。
周围变成了一片废弃的教学楼，可以看到歪歪斜斜的桌椅，受末世的影响荒草丛生。夜色里面格外静谧。
全殊额头渗出汗水，心中却松了口气。
学校医院是最快得到救援抢险的地方，在部分城市，甚至充当着避难所的存在。这里即使有丧尸，也不会像公路上那么多。
宿雨沉默着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全殊经过之前的事，心知两人关系是敌非友，也就没有管他，闭着眼睛休息。
全殊的异能是空间系异能，第一阶段能够像刚才一样将自己和别人随机转移到别的地方，但目前范围不会太大。也就是说，他们还在浙市。
过了一会儿，宿雨坐回了车里。
他们现在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宿雨虽然短时间内用不了言灵，全殊却也要三天后才能第二次使用空间异能。
“等天亮了去户市，”全殊直截了当道，“那里近期还有几艘救援船……”
一包压缩饼干和矿泉水被宿雨放到他面前座椅的靠背上，全殊声音顿了一下。
宿雨在从教室里取出来的练习簿上写下一行字。
[你刚出来，吃点东西。]
按照时间线，全殊在末世爆发之后被困在了家中，尽管觉醒了空间异能，不过他不敢贸然单独行动，好在宿雨接到消息之后赶到了浙市。家里的存粮在两三天前已经耗尽，所以这具身体是断水绝粮三天的状态。
全殊目光微动，没有拒绝，接过了饼干和矿泉水，平淡道：“不杀我了？”宿雨似乎又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他试探了一下。
宿雨一怔，摇了摇头，在练习簿上慢慢地写下两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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