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多上了章礼江的马,一路疾驰,章礼江告诉孟多,鹿时应惹怒了天子,皇帝给他三千人是让鹿时应去送死,老侯爷不许章礼江去,但如果能为鹿大人效力,不枉费白活一场。
马跑的很急,风刮的孟多的脸很疼,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就被章礼江拉上了马,及时的是,没有太久,他们就追上了军队。
章礼江的马直接冲到鹿府的马车前,希望求见鹿大人,他把孟多推上前,说:“孟老爷来了。”
孟多愣愣看着马车,鹿时应没有下来,声音从车窗传出来,鹿时应说:“回去吧。”又说:“小侯爷,你也回去吧。”
接着,鹿时应说了启程,军队就开始继续前进。
车轮滚滚,风沙阵阵,旌旗蔽空。孟多的眼睛渐渐模糊,眨一眨又变得清楚,章礼江说鹿时应一定知道自己这次有去无回才不愿意见他……
孟多望着远去的车马,说了和那一夜鹿时应说过的同样的话。
“算了。”孟多说:“算了吧。”
八月的时候京都举行了秋闱,钟齐雁的成绩还不错,故而参加了许多文人墨客的聚会,他邀请孟多,孟多没去。
听说八仙楼里又来了几位姑娘,唱曲子顶顶好听,但自从章礼江把孟多送回孟府自己去追随了鹿时应以后,孟多连八仙楼都不想去了,整日待在孟府。
阿洛从没见过孟多这个样子,以前钟公子拒绝孟多的时候,孟多也不见得有多么难过,更从没借酒消愁。
“鹿时应”的后劲太大了,孟多喝了一夜的酒,还能把他记得清清楚楚。
有时候孟多醉的一塌糊涂时会想,鹿时应如此待他,是出于愧疚想要弥补,还是鹿时应也动了凡心?
但谁都会觉得鹿时应不可能看上孟老爷吧,孟多不读书,除了账本,其他的字都认的不多,一身铜臭,精明市侩,风流纨绔,哪哪都配不上鹿时应。
孟多变回了袋鼠的样子,更不想动弹了,缩在被窝里懒洋洋的把小叶子从袋子里拿出来,举在眼前看,想从小叶子脸上看出什么。
小叶子身上的毛又长了一点,遮住红色的皮肤,小尾巴甩甩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长得像鹿时应。初秋的京都真无趣,孟多在这里生活了七年,第一次想回澳洲,想坐在树下安安静静的吃树叶,什么都不用想。
这一天,钟齐雁来了孟府。
孟多披着衣裳怏怏的坐在前厅,漫不经心的打哈欠。
钟齐雁说了他最近很受二皇子赏识,做了什么什么事,见了多少的人,孟多心猿意马的说:“挺好的,你一直想当官。”
钟齐雁说:“问侯何苦,自饥只要民饱,江山社稷为重,我辈能出力自然是好的。”
孟多从前听钟齐雁说文绉绉的话就困,现在更甚于前,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继续睡,就听见钟齐雁又说:“大昌与北海交战已久,前些日子传回消息,说我大昌终于胜了一回。”
孟多闻言又坐了回去,拢着衣襟想问什么,但又没开口。
大昌与北屿之战,其中艰辛困苦岂是区区一句话能说得清楚,必定是戍边将士冒着狂风巨浪顶着雷箭踏着尸山血海才换来了胜仗。
钟齐雁说:“二皇子说,虽然打了胜仗但大昌损失惨重,将领伤亡好几。”
孟多的心顿时拧了起来,维持不住淡然,盯着钟齐雁,问:“他还说了什么?”
钟齐雁现在是二皇子的人,他说给孟多的话就是二皇子想让孟多知道的。
第二十七章 假意谈情(四更)
钟齐雁犹豫了一会儿说,“二皇子说他会上奏皇上,派出援军,令我当督军,前去支援鹿大人。”
孟多问:“代价是什么?”
钟齐雁说:“你要站在他这一边,无条件支持二皇子。”
孟多看着钟齐雁,好像不认识他一般,说:“派不派援军与我何关?北屿打不打的过来又与我何干?你去转告二皇子,孟某不想踏进官场这趟浑水里。”
钟齐雁将孟多的话转述给二皇子听,二皇子问一旁的大师:“看来孟多并不在意鹿时应。”
钟齐雁对二皇子有敬畏,但对他身旁大师更是畏惧,总觉得此人十分危险,说话不由得有几分兢兢战战,“殿下,学生有一计。”
二皇子:“说。”
钟齐雁咽了咽口水,“殿下是想让鹿时应留在京都的暗线知道孟多为了我已经归顺与您,从而使鹿时应心灰意冷的话,不妨让孟多与学生一同前去北屿,他若见了孟多已经和学生在一起,想必会心绪大乱难以抑制,引旧毒发作也不是不可。”
二皇子:“要是到了北屿,孟多又与鹿时应死灰复燃,你又待如何?若是打乱了本殿下的谋策,钟齐雁,下场你是知道的。”
钟齐雁竭力让自己镇定才说了这样的话,听了二皇子的质问,几乎要站不住,额头冷汗频频,“是、是学生轻虑浅谋,还,还请殿下赎罪。”
一旁的大师却突然说:“也不是不可,我了解鹿时应,那天仅是见了孟多与钟公子一同回去,就险些没抑制内息走火入魔,老衲听闻他自从到了北屿便夜夜咳血难以入睡,想必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如果这时再给他重重一击,想必定能如殿下所愿,况且孟多离开京都,孟府的铺子还不任由您拿捏,他一走,利大于弊。”钟齐雁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果然有人暗中监视他们,他后知后觉的为那夜自己握了孟多的手感到庆幸。
大师是最了解鹿时应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二皇子便也觉得可行,等钟齐雁走了以后,二皇子问:“钟齐雁和孟多一离开京城,本殿下再想掌控他们就难了。”
大师微微一笑,“殿下不必担心,控制不了的话就杀了吧。”
二皇子看着慈眉善目的大师轻描淡写的说着冷血无情的话,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想必神通广大的鹿时应一定不知道自幼养育栽培他的国寺主持大师正是为他下噬心灼骨的毒药的人,也一定猜测不到被他尊为师者的人是最想毁了他的人。
钟齐雁离开二皇子府,到集市上买了孟多喜欢吃的点心,拿着去了孟府。
孟多自从知晓北屿战事后,连着两夜都睡不好觉,他不敢让人出去打听,仍然记得章礼江临走前对他说的话。
章礼江说鹿大人独揽大权许久,已引起一些人忌惮,而孟多手握京都财源,财权乃是国之根本,他二人如今生了情意走的太近,自然犯了朝廷的忌讳,之前是自己想的太少,以为能成就一番良缘,现在想想委实幼稚可笑,他不知道鹿大人可曾想过这些,不过鹿时应自入世以后步步经营深谋远虑,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但现在鹿时应远赴北方,孟多独自在京城,最好不要和鹿时应再有干系。
孟多告诉章礼江,他现在怨恨鹿时应还来不及,以后也不会再有关系。
章礼江深深看了孟多一眼,说了告辞,翻身上马追随鹿时应而去。
阿洛准备了饭菜招待钟齐雁,钟齐雁说:“我听阿洛说你最近一直胃口不好,特意去买了徐福的点心,你快尝尝。”
孟多看着骨瓷白盘中花花绿绿的点心,沉默了片刻,说:“喜欢吃徐福点心的人是你不是我。”叫了钟齐雁的名字,说:“你一直都不知道我真正喜欢什么。”钟齐雁僵硬了一瞬,说:“我要去北方了,阿多,为兄真舍不得你。”
孟多并不想让钟齐雁去见鹿时应,说“你可以告诉二皇子你不想去。”
钟齐雁摇摇头:“能为二皇子分忧解难我很乐意,为兄只是舍不得你。”他站起来,走到孟多身旁,拉了孟多的手,说:“阿多,你与我一起去吧,二皇子已经同意了。”
孟多眉头一拧,想甩开他的手,“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你——”
钟齐雁突然抱住了孟多,将脸埋在孟多的肩膀。
阿洛一见孟多皱眉,就要上手拉开钟齐雁,但当他靠近时,原本恼怒的孟多抬起手,也抱住了钟齐雁。
在只有孟多能听见的地方,钟齐雁借拥抱挡住自己的脸,轻声说:“别动,有人监视我。”
得到孟多回应后,钟齐雁低声说:“和我去北屿,离开京都到鹿大人身边,你我才能安全。”
匆匆说完,钟齐雁向后撤开一些距离,直视孟多的眼睛,温情脉脉的说:“阿多,我舍不得你,行程漫漫,你同我一起去,为我排忧解闷可好?”
孟多看了他片刻,说好。
孟多精明半生,看走眼了两个人,一个是鹿时应,另一个是钟齐雁。他以为的钟齐雁迂腐陈旧满口之乎者也,面对达官权贵时讨好奉承,不知人情世故,对鹿时应有不切实际的崇尚信奉,时常让孟多生气。
现在的钟齐雁似乎仍然是这样,胆怯卑微懦弱笨蛋,依旧心怀执念。但他的执念是鹿时应,他坚信鹿时应的鞠躬尽瘁,如同天底下成百上千的读书人日日夜夜研读鹿时应的《大昌通鉴》,从无数法规条例里殷切感受为民为国,并牢记心里,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深夜里的大运河翻滚着黑色的波涛,燕鱼舫像一盏孤灯漂浮着望不见尽头的海浪中,走回家的路上,钟齐雁在岸边站了一会儿,远处的皇城依稀有点点灯火,但他的四周是浓的化不开的黑夜,钟齐雁似乎明白了孟多喜欢这条运河的原因。
愁思如水,千里通波,万般无奈与谁说。
在牢狱中,从二皇子口里得知孟多对自己的情谊,钟齐雁还未来得及细想,又得知孟多与鹿时应的事,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夜深人静时,钟齐雁坐在大牢里回顾与孟多相识的七年,细枝末节早有迹象,偏偏自己却毫无察觉,令孟多白白浪费了情谊与光阴,幸好的是孟多得到了良配,才让钟齐雁心里的愧疚稍稍减少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孟多与鹿时应生了什么嫌隙,但如今箭在弦上,他自己又受人控制自身难保,不得不趋炎附会假装低头,只好先委屈孟多假意与他谈情,等到了北方见到鹿时应,鹿时应必定能护他们周全。
皇帝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对太子的警惕始终没变,在年老的皇帝眼里,如今太子是最希望他死的人,太子有鹿时应辅佐,将来能成为明君,但他要死了,鹿时应却还活着,借太子的手控制他的先祖打下来的江山,坐拥千秋盛名。皇帝不甘,故而杀贤。
二皇子的援军由陆科做统帅,随行三名督军,自南文城、凉禹城、京都城共调军两万,分三路行至北方,陆科陆将军率领一万人从京都出发,钟齐雁被安排跟随陆科陆将军一同北上。
孟多的生意忽然变得很忙碌,沿路也在看账本。
陆科大将军对钟齐雁这个小小的督军十分不屑,对孟多更加厌恶,认为龙阳之癖有辱军威,孟多并不在意,大军驻扎乡野外停歇时,他总要带着钟齐雁到最近的城里去,住最好的客房,还住在一间。钟齐雁身边有个话不多的小厮,平常跟在钟齐雁左右,形影不离,是二皇子送给他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但双方都心知肚明缘由。
钟齐雁到城里来,小厮自然也跟着。
孟多为阿洛和那小厮在隔壁开了一间房,小厮犹豫片刻,说想和钟公子住在一起方便就近保护,孟多意味深长笑了一下,把房间让给了小厮,自己去另外开了一间。
钟齐雁看着房间里冷冰冰站着的小厮,鼓起勇气说:“鹿时应的人也在暗处看着,你不让我和孟多住在一起,鹿时应怎么会相信,要是被暗探知道了内情坏了殿下的计划,你能承担后果吗?”
小厮说:“殿下让我形影不离的跟着你。”迟疑了片刻,说:“我要先向上禀告,让殿下定夺。”
钟齐雁挥挥手:“你去报。”
孟多用了晚膳,坐在客栈里等,没一会儿一名商人打扮的人走进客栈,左右张望一番,见了孟多,问:“可是孟老爷?”
孟多说是,商人连忙走过去,“接到消息小人还以为听错了,老爷有两年没来了吧。”
孟多说:“是有些日子了,这次是途径此地,顺带来看看你。”
寒暄之后,商人拿出账本递给孟多,说:“布匹店的簿子每年都会定期送往京都,这是最近半年的。”孟多拿了簿子,翻了几下,用目光示意阿洛,阿洛取出几张银票交给商人,商人看了数额,顿时瞪大了眼,孟多说:“你拿这钱到城里最繁盛的地段再开几家布匹铺,进最好的货源,再找十位制衣好手坐镇。”
商人疑惑:“老爷这是想......?”
孟多轻描淡写的说:“没什么,就是想扩大规模。”
大军停休两日,第三日拔营,回到队伍里时,陆将军叫住了钟齐雁,“钟督军好不悠闲自在,行军途中吃山珍海味、住天字上房,还有人排忧解闷。”
钟齐雁满脸羞愧,不知该说什么,孟多在路上买了扇子,拿在手里摇,走到钟齐雁身旁,说:“陆将军要是有钱也可以这样,不必羡慕他人,如果真的有困难,你对我说,孟某一向乐善好施,愿意资助陆将军的房钱。”
一旁的士兵暗中忍笑,陆科本意是让钟齐雁出丑,却让自己的脸没处放,冷冷的瞪着孟多,手按了按腰间的佩刀,撞开钟齐雁,气势汹汹的走了。
钟齐雁捂着被撞疼的肩膀,说:“他、他想杀我们?”
孟多瞥他一下,抬脚往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转回来伸手揉了揉钟齐雁被撞的肩膀,放柔了声音说:“不必害怕,有二皇子在,他不敢。”
行路二十五日,陆科收到了从北屿传来的消息,说北方暴雨,许多山路被封死,北方将士受困山洪中,几欲弹尽粮绝,要援军加速疾行。
陆科此人莽夫一个,曾因滋事被冯大将军罚去灵山看守地宫,受二皇子扶持才有今日,冯云大将军与鹿时应交好,故而鹿时应今日有难,陆科落井下石还来不及,更别提火速支援,甚至特意下令,称北方遇洪,为避免损失,军队原地修整三日。
第二十八章 半城烟火(一更)
当时已过大晋云山脉,再往北三百里,行二十日就能抵达响水湾,鹿时应的军队就驻扎在响水湾附近,奈何陆科公报私仇罔顾人命。
钟齐雁暗中着急,生怕来不及,但见孟多面无表情的坐在树下喝酒,忍不住将头凑过去,用外人看来暧昧的姿势询问孟多,小声说:“你不急?”
孟多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脑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等着也是等着,跟我去城里转转,听路人说这江阳城里的酒比大昌还要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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