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老人一听也急了,伸出手指着周密就骂,“你算个什么东西,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他的命都是我儿子给的,让他还点儿钱又怎么了!”
“妈,妈,”中年女人把老人的手按下,“算了,您也甭跟这不肖子孙废话了,既然他这不愿意那不能动的,费再多口舌也是耽误时间。咱啊,直接找刘洁得了,她一个人占着咱家那么大的房子,总不会连这点小钱都拿不出来。”
曲执被这女人荒唐的逻辑气得怒火中烧,指甲深深扎进肉里才勉强借着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还嫌他害我妈害得不够吗?他们现在已经离婚了,那套房子是我妈的,就算他最开始时帮着还了几笔贷款,离婚协议里也已经把财产分割得清清楚楚。现在,他再出任何事,都跟我妈再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老人抬手捋了捋自己干枯而杂乱的白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妈没你这么冷血。闺女,现在就给刘洁打电话。”
中年女人“嗯”了一声,曲执则几乎同时喊了句“慢着”。
周密忧心忡忡地看了曲执一眼,就见他原本清澈的双眼如今早已布满血丝,沉吟半响,才仿佛终于狠下心来似的,道:“别打扰我妈,——这事我管。”
或许,那种父亲存在的本身,对于曲执来说就是一个无法绕过的负累。曲执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初选择念法律的初衷,紧接着绝望地发现,哪怕已经毕业了工作了,再遇到类似的问题,自己还是无法找出能够摆平所有问题的解决方案。
曲执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逼着自己换上尽量和缓的口吻,“奶奶,姑姑,我可以帮忙,但情况我刚才也说了,我现在能拿出来的只有十几万。我可以去找朋友借,但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说到底,您二位也是他的亲人,我希望你们也尽可能地凑一凑,我们齐心协力把这个难关渡过去。”
老人和中年女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最后女人整了整自己那被走样身材撑歪的衣服,拿捏起语气道:“曲执,你还年轻,钱没有了还可以再赚。”
“但你奶奶不一样,她那点儿钱是养老用的,绝对不能动。至于我,我们家的经济条件你应该清楚,况且,老太太向来重男轻女你也是知道的,她把她儿子当宝似的供着,却从来没把我放在过心上。如今你爸对她不管不问,岁岁年年的都是我在照顾着,我自问已经仁至义尽了,不可能再替他还钱。”
“算了,我也看出来了,你心确实狠,根本不愿意管这事,推三阻四的太没有意思。我们还是找你妈吧,她心肠好,不会像你似的坐视不管。”
曲执看着这眼前的女人,听着这□□裸的威胁,气得双手发麻,却没有任何办法,他只叹对方出招稳准狠,一下子就刺中了自己必须护住的软肋。
周密也听出了女人的意思,知道她们是吃定曲执了,便把曲执拉到一边商量。
“周密,”曲执的眼神有些恍惚,“我不想卖房子,这是我们的家。”
周密不禁鼻子一酸,心疼得险些当场就把人搂进怀里,好在最后克制住了,只伸手揉了揉他软塌塌的头发,“傻瓜,房子当然不能卖了。再说了,就算你想出手,这大晚上的,上哪去给你找个当场付全款的冤大头去。”
“那怎么办……”
“你别急,我有几个玩儿得好的发小,家里都挺富裕的,”周密自己手头现在只有小几十万,香港、北京两地一共三处房子,前前后后已经把他自己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我找他们救个急,几百万在他们那不过是小菜一碟。”
这下曲执心里总算是有了点谱,“好,那我也联系下陈朔,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两人分头联系各自朋友,却发现情况原来不容乐观。陈朔不知为何一直不接电话,而周密的那些发小,就好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似的,不约而同地推脱着。最后周密意识到不对劲,从其中一人那强行逼问出了原因。原来,自打周密离家出走之后,周显礼就已经跟这些二世祖家里打好了招呼,让他们一个都不许借周密半毛钱。
迫不得已,周密拨通了万梓迎的电话。
“这——,”万梓迎眼下还在香港出差没有回来,语气听起来有些为难,“我银行卡里没那么多现金,钱都拿去投资了一时间取不出来,要不我问问我爸吧?”
周密迟疑了,想到两家之前因为那段录音闹出的不愉快,他知道万振庭恐怕不会施以援手。退一万步讲,哪怕他看在女儿的份上答应借钱,也只会让两家本就已经错综复杂的关系变得更加难以理出头绪,“算了迎姐,我再问问别人,会有办法的。”
挂掉电话,周密顺着曲执的目光望向墙上的钟表,十一点零五。
“递我下车钥匙,”周密突然起身,“我回家找我爸。”
第78章 都是坑
曲执之前来过陈朔家里几次,大门口的警卫员认得他,所以没有通传就放他进去了。陈朔的妈妈开门时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也并未拦他,只是告诉他陈朔没在自己房间,让他去三楼找,然后就去客厅打电话了。
曲执有点纳闷,他记得之前有一次留宿时陈朔跟自己说过,他们家三楼全是客房,平常都没有人上来,那他现在又怎么会在这边?
一边叫着陈朔的名字,一边转过楼梯拐角,曲执被乍然闯入视野的两名警卫员吓了一跳。只见两人一左一右守在一扇紧闭的房门两侧,其中一位挂掉手中电话后主动走上前来,“不好意思,您的手机需要暂时交给我们保管。”
曲执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另一人则在接过手机后又搜了遍身才放行。
打开房门再关上,曲执总算见到了陈朔。
“你来了。”陈朔强打起精神,但脸上泛青的胡茬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状态。
“出什么事了,”曲执本来是因为这些天一直联系不上陈朔实在反常,所以决定趁今天休息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是这番景象,“你现在这算是,关禁闭?”
陈朔的眼神又暗了几分,“说来话长。你还记得,吴浩龙这个名字吗?”
曲执对这名字只有一点极为模糊的印象,在记忆里反复搜寻好几遍才找到个不太确定的答案,“是不是万梓迎提过一嘴,说是周密的死对头?”
陈朔点头,“其实这个人你也见过,那次在香港机场和闻重打起来的,就是他。”
“他?”曲执感觉自己脑海中有些事件开始串点成线,“找张九九的那人?”
“对,不过这是另外的故事了,”每当提到这个人,陈朔总是不禁皱起眉头,“吴浩龙本人的身份,其实是万家集团某股东的独子。他父亲、周密父亲和万梓迎父亲,就是万家地产最初的创始人。万、周、吴家三足鼎立、相互制约,而后两家则都想通过子女联姻的方式拉拢万家、踩低对方,这也是周密当初被订婚的原因。”
“如今周密和万梓迎所谓的订婚无限期搁置,吴浩龙就又开始蠢蠢欲动,所以当情人节那天我跟万梓迎表白的时候,他跑来大闹了一通。”
“吴浩龙追万梓迎?”曲执没想到他们的关系竟如此复杂。
“与其说是追求,我宁愿称之为死缠烂打,”陈朔给曲执和自己各倒一杯水,一谈到吴浩龙他就火大,“无论是万梓迎出差,还是去年春节去深圳度假,他都追着飞来飞去。等回北京之后又有好几次,包括上次一起滑雪,我都发现他在跟着。”
曲执听得头皮发麻,“这人别再是个变态吧。”
陈朔闷哼一声,“变态不可怕,怕的是变态有门路。”
“情人节那天我接万梓迎下班后,去餐厅的路上就发现吴浩龙又在跟着,考虑到当天的安排,加上如果最后能确立关系,我不希望万梓迎再被他纠缠,就叫了家里几个警卫员过来待命,想着他如果真来砸场子,就给他个警告。”
“后来我俩言语上确实都比较过激,警卫员见他恐怕要对我不利就出手了。其实我原本的设想是即使有肢体冲突,凭着我叫来这几人的水平也能轻易把人制服,毕竟当初看周密和他大打出手时没费什么力气就占了上风。结果事实证明我错了,他拳脚功夫并不一般,而那几个兵虽然是我叫来的,但说到底还是算私自外出,所以动起手来多少有些克制,一来二去的双方僵持不下,事情就闹大了。”
曲执不自觉地皱起眉,“他报警了?”
陈朔叹了口气,“其实他报警都没关系,真正超出我们可控范围的,是当时在场的不知哪个好事之徒偷偷录像发到了网上,然后又被人利用了煽动军民对立情绪。”
曲执迟疑了一下,随后道:“会不会就是他找人操控的舆论?”
“不知道,我没有机会去查,”其实陈朔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不想随便下结论,“而且不管这波带节奏的听命于谁,这件事已经在群众当中造成了恶劣影响。至于吴浩龙本人,则把这件事连同之前我托人帮万梓迎做节目的事,一路告到了军区纪委,检举我爸通过我贪污受贿替人办事、指使下级打架斗殴两条违反军纪的罪状。”
“我不知道他打通了什么关系,以至于这次纪委调查组的工作开展得格外迅速,我们事先没得到一点风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爸和直接牵涉其中的几名军官都被停职调查,我因为没有军籍没被带走,但这几天也和外界断了联系,方便配合调查。我爸临走派了门口那两个兵看着,是监督,也是保护,免得再发生什么更难说清。”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曲执没想到一向稳重的陈朔竟然摊上这么个麻烦,“我最近忙没怎么上网,但也听八卦的同事提过这个新闻,只是没想到主人公会是你。”
陈朔不禁苦笑,“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事儿不像是我会办出来的?其实事后冷静下来,我也有些难以置信,感觉我都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曲执伸手拍拍陈朔肩膀,“你别想太多,现在这个局面也不能全怪你。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叔叔那边有什么消息么,后果最差会有多严重?”
陈朔摇摇头,“现在我的信息渠道不太畅通,只希望我爸他们别被牵扯太多,毕竟踩过界的人是我。算了,别光聊我了,你刚说这两天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曲执觉得陈朔本身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不想再拿自己那些破事让他烦心,便遮掩说已经解决不用担心。反倒是陈朔察觉出了不对,在他的一再追问之下,曲执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把借钱那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讲了一遍。
“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陈朔听完直觉得不对劲,“你奶和你姑怎么知道的你住处?她们既然能拿到你地址,为什么不提前给你打个电话?假如你当天没有回来,她们扑了个空不说,岂不是要误了时间?从始至终你和那些所谓的债主都没有过直接联系,究竟是对方凑巧没再打电话来催款,还是她们故意不让你们接触?另外,你姑姑究竟是怎么知道你那个房子是买的不是租的?为什么从得知这件事到最后期限之间的时间如此之短,以至于你和周密根本来不及从长计议,又碰巧你俩所有能借钱的朋友都指望不上,只剩下让已经离家出走的周密向家里求助一条路可走?”
不愧是十几年朋友的默契,曲执无奈地扯了下嘴角,“看来我的怀疑并非多心。那晚周密回家后,只给我发了条微信问对方的银行账号,然后就失联了。之后我再返回来梳理整件事的经过,越想越觉得一切都像是设计好的。我唯一想不通的地方,是周密他们家究竟是怎么和我奶奶姑姑勾连上的。”
“这种事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困难,”陈朔平静道:“哪怕你现在去街上随便指个路人,只要他的背景没有很深,一天之内我就能掌握他大部分的信息和隐私。”
曲执默叹自己寡见少闻,这时门外的警卫员敲门进来,用眼神示意他该走了。
“不好意思啊,”陈朔起身把曲执送到房门口,“我现在情况特殊,招待不了你。”
曲执在陈朔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说什么呢,有需要帮忙的就开口。”
陈朔心领点头,然后又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现在的情况,你别去找万梓迎说,她这个人太讲朋友义气,我怕她知道之后自责。”
曲执心说这也太苦情了吧,“那她要是找不到你,主动来问我呢?”
陈朔愣了一下,随后苦涩地自嘲道:“她一般不会主动找我,反正不管怎样你就先假装不知道吧,等事情过去了,我自己去联系她。”
国贸CBD,万家集团的写字楼里,电梯直上万家地产总部所在的楼层,轿厢里只有周密,以及受周显礼指派、身负重任跟在后面的司机小杨。
出了电梯,看见年轻漂亮的前台起身微笑致意,周密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小杨的引导下,大步流星地向行政部昨天刚布置好的副总裁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无数年轻女职员三五成群地迎面而来,一个个喜笑颜开花枝招展,有的拿着手机要拍照,有的拿着纸笔要签名,有的甚至一看就是临时放下手头工作跑来的,怀里还抱着一沓沓来不及放下的文件。
周密无动于衷地从女孩子们身边路过,偏过头压低声音问小杨道:“不是说我今天入职只有几个高层知道吗,怎么弄得这么高调?”
“小周总,确实只有几位高层知道,”小杨跟在周密后面亦步亦趋,面露难色地犹豫道:“密哥,她们好像不是冲着您来的。”
还真是出乎意料,周密停下脚步,终于发现这些姑娘的注意力似乎确实都不在自己身上,只见她们兴致冲冲地迎面走来,再兴致冲冲地擦肩而过。
看着周密义无反顾地调转了方向融入女同事的洪流,小杨在背后无奈喊道:“小周总,您又要去哪啊,办公室在这边……”
女职员们一层叠一层地堆积在会议室门口,会议室玻璃墙的上部和下部透明,但偏偏中部是磨砂的,让她们只能踮起脚或者矮下身去窥视。
“你们这是在看谁?”周密混入人群,却无法穿过这群疯狂的粉丝挤到前排。
“就是那个微博上有好几百万粉丝的网红黑客呀,”一女同事回头看了周密一眼,虽然眼生但还是慷慨解惑:“公司请来给智能物业系统内测的信息安全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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