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复归沉静,消散得干干净净。
他从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上帝,只是一颗被随意丢入的石子,跟着剧情随波逐流。
仅此而已。
“仙长。”江照回过头,桑妲含笑站在他身后,她身边就是元一。九尊的虚影可以穿透修界一切阵法。
桑妲叹了口气:“你不必愧疚。那姑娘自召唤始,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你这些年尽了最大努力减缓魔神的爆发,已经足够了。而其他的几个孩子,你也不必太过揪心,生死由命,若是因他们而放出魔神,只怕将来要残害更多的人。”
江照默了一会儿,说:“七善天尊,我不是不知道莫因小失大的人,而是这几位弟子都是无辜受累,如果一开始我就阻拦安靡入宗,也许不会有这么多事,这让我怎么能不愧疚?”
元一拧眉,摇摇头说:“你以为你不收安靡,她就不能修炼了吗?她在云岩宗里,有你特别关照,才拖到今日,如果去的是其他地方,只怕魔神早已危害一方。”
“师父,你在和谁说话?”沈赤脸色微白,方才魔神被绞杀,他亦受到影响,脏腑火炙一般剧痛,偏挠不得,碰不得。
两位天尊的虚影和韵涯的虚影一样,只有平级或更高一级的江照看得到。江照没再和他们说话,上去扶住沈赤,“没谁,我只是在自言自语,快快回去吧,现在你和林焕可得好好养病,倒时才能一分高低。”
沈赤一笑,他本就好看,笑时如春风拂面,说不出的风流蕴藉,此刻,他眉梢都挑着一丝春意:“师父,你不是一直都偷偷跟着我吧?”
江照说:“我要保障你们的安全,当然要跟着你们了。”
“不许狡辩,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虽然他是有暗中关注沈赤,但真的没有到达寸步不离的可怕地步,沈赤这么一说,怎么好像他特意跟着似的?
“不告诉你。”
看沈赤笑嘻嘻的样子,江照原本想说的话又不想说了,心里的不快风一般吹去,手掌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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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将义人与恶人同杀,将义人与恶人一样看待”原句是:出自《圣经》【创18:25】的“将义人与恶人同杀,将义人与恶人一样看待,这断不是你所行的。审判全地的主岂不行公义吗?”
第74章 互不相干
秦将军府外,聂雨拼了命赶来,却被光罩拦住。江照和沈赤早已从密道逃脱,回到医馆了。顾红叶见他们如释重负的样子,十分费解:“你们不知道月姬回北元候府了吗?都怪我没看好她,这下完了,我们得快点搬离这里。”
他们现在的这个医馆早不是江照给自己预留的医馆了,而是沙帮在王都的联络据点之一。
沈赤看江照一眼,笑得有些神秘:“不必了,换再多地方祁芝也会找到,而且月姬回去是我的安排,我们马上也要去见祁芝了。”
“你们?难道你们想去刺杀他?这根本行不通!”顾红叶实在静不下来,那可是祁芝,他们怎么有这样的胆子!?江照笑着说:“实不相瞒,我们的目标是秦莫生,对杀祁芝没有太大兴趣,只是祁芝和秦莫生纠缠太深,我们才不得已出手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把手刃仇雠的机会给她。顾红叶眸光微烁,明白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祁芝和秦莫生结盟,他们才选择帮助沙帮。顾红叶劝他们:“整个王都的人都知道,祁芝性子古怪,尤恨背叛,此番月姬回去有没有命还保不齐,她为北元候府做了那么多事情尚且如此,何况你们!”
“这个嘛,”沈赤看着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手,“就看我和游箬的琴那个弹得好了。”江照其实很好奇:“你在那里学会的弹琴?”而且学得这么快,听到沈赤说他竟然也会天魔舞阵去时,江照惊得不行。
“我记忆力比较好啊,听上一遍就记住了。”至于弹琴的技巧,上一辈子他没什么人谈心也不怎么喜欢社交,只喜欢一个人弹琴闭关练功,两百年如一日的,琴技不好也得好。这辈子他的头脑好用得多,招式音律什么的看一眼听一遍就能记住,手指虽不比之前灵巧,但总有前世七八分功力,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居然忘记这一点了。”江照还是有些忧心,“你手上的还没好,就这么去弹琴,也不怕将来留下什么遗症?”沈赤把手上的布条拆了,“师父放心,我的伤没有那么严重,我当时只是像引起千面女的可怜,这才假装很严重。”
顾红叶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千面女?你们是认识顾婵吗?”沈赤淡淡说:“她被秦莫生抓进将军府地牢,折磨得不成人样,后来我们把她留在祁芝府上,现在她没有一丝消息,很可能已经死了。”
“哦?”顾红叶听到“死了”时,眼里闪过兴奋的快意:“死得好!她当年假扮孤女投靠我父,又监守自盗,偷盗我帮中数百金,还伤了我哥哥,害他终身残废,如今知道她死了,实在大快人心!”
林焕不知何时走到院中,显然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十分之七八,不满地说:“你们是不打算带我了吗?难不成嫌我太笨拖后腿?”江照无奈地说:“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干净呢。”
“这不是正巧,他的伤估计也没好。”林焕看看沈赤,眼神里的意思是:当初跟我说好的,可别想赖。
“那你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剩下的时间江照不能再陪他们了,还得跟各派汇报死伤情况。衣角忽的一紧,江照沿着那双抓着他衣服的修长的手看到沈赤含笑的脸,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让人有晕眩的错觉,“你不留下来?”
此迷阵,非死不退。江照想出去就得等到他们杀了秦莫生。或者转换一个虚影出去。可虚影太过脆弱,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任务。
“当然。”江照陪着笑。
北元候府的刑院外,祁芝已经许久不曾来内院,里头的婢女还是不敢偷懒懈怠。其他宅子里的仆人偷个懒顶多罚月钱,而在北元候府偷懒,是要死的。
“把她给我带出来。”彭绝冷不丁来到刑院,把正扫地的小婢女吓得面如土色,几个高大的侍卫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出来,那女人发散钗断,满身血痕,双足更是被小槌子砸烂,拖行留下一路的血。婢女中的一个认出那是谁,吓得半昏过去。
“那是......”半昏的婢女喃喃自语似的说:“那是月姬!”
江照沈赤林焕坐在花厅等候,孔烈站在一旁,脸色坚冷如铁。
“想不到,你们居然敢自己找上门来。”祁芝的身影半隐在水晶帘后,很显然,他忌讳着他们。沈赤说:“我们受岑夫人所托,给你治病,怎么不敢来?”
此言一出,祁芝脸色巨变。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最近的变化,阿母确实忧心他,但绝对不会自作主张到去请他们!祁芝冷笑一声:“是吗?”
“我有岑夫人的手书为证。”林焕拿出那封小信,孔烈拿去给祁芝看,确实是岑夫人的笔迹,上面还细致描绘了他的病情。
祁芝掀帘出来,他原本俊秀的五官此时被一种无形的戾气萦绕,看去竟有些恐怖,江照知道这是修炼走岔,心魔万生的原因。看来羽之岚和他待的这几天,都在用天魔舞阵曲操控他的心魂。
于此同时,岑夫人从后院急急赶来,祁芝已经杀了好几个医者了,她可不敢放他和医师独处。祁芝本怒火中烧,想把他们全杀了,谁知岑夫人即使赶到,拦下他的手,“侯爷,你莫再动怒了,还请医者为你好好看看病,修炼之人,最忌心魔,你若是长久为心魔所困,修为退散,此时还有谁能支撑北元候府?”祁芝眼里的恨意和怒意一下洗去,时至今日,除了他,再没有人能撑住腹背受敌的北元候府。他决不能没有修为。
半晌,他咬牙对沈赤说:“看来你们都准备周全了。”
“是啊。”沈赤淡笑,看着岑夫人说:“夫人待我不薄,我不会随性害你,但你要我治病,总要给我一些报酬吧?”祁芝冷刀一般的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几个血窟,早在发现千面女以后,他就推测这个人已经跑了,只是那时有游箬控制他,他才没有动作。
“您们要什么报酬?”岑夫人当然比祁芝冷静得多。林焕上前说:“夫人,我们不会狮子大开口,只是需要和北元候府划分一条界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祁芝冷酷道:“界限?只怕我情愿和你们划分界限,你们不肯放过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和沙帮有关联,那个女人和你们共同出入一家茶馆,你可别说是巧合!”
“你还治不治病?”江照一直闷声看戏,现在实在旁观不下去了,一招见血:“治好你的法子在我们这里。”你装什么大爷?!
祁芝从没见过江照,但也可以推测,这个修士就是秦莫生苦寻多时的人了,果然功力过人。他半眯着眼对他们说:“你们从此不和沙帮有联系,我可以不再追杀监视你们。”这话的可信度众人心里有数,不过既然来了,他们一定会给祁芝治疗,只是不会一下子治疗好。
岑夫人也理解他们的顾虑,祁芝怒藏心中,却无处可吐。沈赤摆了琴,缓缓坐下,江照还没听过他弹琴,有点新鲜。沈赤的琴名叫号钟,不同于其他的琴声调低而绵柔,号钟琴宏亮如钟,声震如雷,闻之使人为之一荡,仿佛在六月天里浇下一桶冰水。沈赤的琴技自成一派,苍劲坚实,如竹林喧哗,又如松林浩浩。
江照静静听取,眼前竟然幻出奇景幻象。代国之所以好乐,尊重乐师,就是因为修炼之人,越是修炼越是要舍弃凡俗之欲,好恶之情,杀戮之心。高超的琴师以心弹曲,琴师洁净的内心会洗涤听者的耳目。
像沈赤这样会造景的琴师,实在难得。江照这么一想,心底那股疑惑迟迟不散。天才当然是存在的,可是天才到没碰几年琴就能弹成大师样儿,也太夸张了吧。正胡思乱想,眼前的景已经看不到了,沈赤停下弹奏,周遭静了半刻,这才恢复过来。祁芝原本郁结于心的忿忿也被一扫而光。
“我这琴音需要听完八天。”言外之意就是,八天不准对他们做出任何事情。祁芝脸上不正常的暴戾褪去,又变回从前温润的笑面公子:“我明白,八天以后,我不会和你们再有任何纠缠。”江照心想,能信你才怪,只怕八天一过你就忍不住杀人灭口吧!
一曲既罢,岑夫人让人送他们离开,彭绝进来拦住他们,岑夫人拉住祁芝:“侯爷!”祁芝笑得无害:“阿母,我只是请他们带回一个人去,毕竟,我府里不养闲人。”彭绝挥挥手,几个高大男人拖着月姬进来,啪的把人丢在地上。江照去把她扶起来,发现她的手腿全断了,不由胆寒,但还是把人拉了起来。沈赤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幕,说:“既然侯爷已经主动把人交出来,我们也就不再劳烦了。”
回去路上,四人坐在马车里,江照给月姬看伤,她法力全无,六脉震断,四肢残疾,十指更被扭曲。江照早听闻祁芝的残忍,今日所见正应了那句话:百闻不如一见,“这些外伤都会好,可修行是难了。”
月姬勾了勾唇,“我任务完成了,这点代价还是可以的。”不明就里的林焕问沈赤:“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在搞些什么了吧?”
“我让月姬告诉祁芝,念恒身上有一种血毒,我下的,如果不想他死,必须选一个人以契约子母蛊的形式,共同承受毒素。”沈赤看着月姬后颈上的玄焰狼纹,笑道:“看来月姬小姐很无私嘛。”这等反讽只有沈赤说得出来,月姬自嘲道:“以我对祁芝的了解,若是我不给自己种下母蛊,只怕一医好念恒就会被杀。”
这两人还真是把祁芝的软肋、性情摸得一清二楚。
江照眸色深深,似乎不怎么赞成,但他什么也没说。沈赤暗中拉住他的手,用传心符问他:“师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明明是救过我的人却对他下手。”
“你有你的行事风格,我能做的只是劝劝你。”在这场一场考验里,,即便沈赤的做法违背了江照的初衷,但也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法子,保全了月姬的命。
“师父,你为什么不试试拦着我?”
“我怕自己拦得不住。”
“你拦得住。”沈赤眼神出人意料地认真,“以后你不喜欢的,就告诉我,我会把我的原因和目的统统告诉你,如果你不愿意,我绝对会听你的话。”前世,鸿明把他踩在脚下,命令他要绝对服从。这一世,是他自己决定,绝对不违背师父。
“那你有什么理由?”江照不敢看他,只有耳根不由自主地发红发烫。沈赤心中一暖,说:“今日我发现祁芝的内心世界并没有想像中的强大,他之所以如此极端处事不过是心魔作怪,而且这心魔一直潜伏在他身上,已经很多年了。心魔加上他之前得罪了那么多人,这样的人早晚会出事。我让月姬给念恒种下子母蛊,也是为了将来北元候府倒台念恒能有一枝以栖。”江照望望月姬,这个女人贪婪至此,或许她会留念恒一命,但就今日祁芝对她的所做所为,她日后怎么可能对念恒好呢?
“师父,子母蛊可不一样,子蛊必须快乐健康,母蛊才不会发作,所以,月姬再讨厌祁芝也得善待念恒。”沈赤轻笑,“师父,你对徒弟那么好,我跟着你,总不会对徒弟太差的。”
江照把手从他袖里抽出来,不想听他贫嘴,林焕见两人时好时坏的关系,有点晕。突然,马车被人勒停。四人都是一晃,沈赤掀开帘子,一只黑猫从马车上跳下来,车夫早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火云兽?”江照展开怀抱要抱抱他,火云兽却十方鄙夷地给江照一爪子,若不是沈赤极快把江照的手护住,早见血了。
“它怎么了?”江照还没被猫这么讨厌过,这只小兽也太难懂了吧。
“他应该是嫌弃你水性杨花地抱了其他的猫。”沈赤江照不在云岩宗的时候,都是林焕照顾他,久而久之,林焕也摸清楚了这小东西的喜恶。
水性杨花......这词用的。
江照讪讪地说:“我就是在好几天前遇到了一只猫。”
“喵!”火云兽整个一个被辜负的小媳妇,唰的要拍开沈赤抓着江照的手,江照也才发现沈赤还握着他的手,立即松开了。好在月姬昏迷,林焕全心全意逗猫,都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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