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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会下雨，豆子般大的雨，噼里啪啦砸在金属机械的屋顶，满城的踯躅花被打得蔫头耷脑好不可怜。
下雨的时候，桑遥就会到靠窗或阳台的地方听雨声。
亡燭会连带工作一起搬来，他们躺在同一张躺椅，也不嫌弃太挤。
桑遥的头枕在亡燭的大腿上，小骷髅跪坐在旁边非要替他做翻书页的工作。
桑遥一拒绝，小骷髅就觉得自己失宠，整只骷髅迅速陷入抑郁状态。
如此一来，桑遥只能满足它了。
通常看着看着，桑遥就会在雨声中入睡。
这一天又下雨了。
桑遥不想看话本，小骷髅就自告奋勇：“我来念。”
“乖，我想休息。”
桑遥拍拍小骷髅磨得光滑的头骨，颇温和的想，它字都没认全。
小骷髅：“好的吧。”
它嘿咻嘿咻的拖着被子过来盖在桑遥身上，然后盘腿坐下来盯着桑遥凸起来的大肚子看。
桑遥支着下巴好奇问：“阿蜀，你知道肚子里有什么吗？”
小骷髅：“知道！”它颇自豪的说：“是生命！阿蜀没有的生命。”
闻言，桑遥忽然好奇骷髅海族人到底是人还是亡灵，他抬头问亡燭：“你是人还是亡灵？”
亡燭放下图纸，低头看他：“不是亡灵。”
桑遥：“人？”
“不确定。骷髅海文献提及族人是一个进化的新种族。”亡燭说：“骷髅海族人可以脱下皮囊、隐去血肉变成骨架，利用镀金技术强化骨架。”
骷髅海既有强悍的机械天赋，自身又得天独厚，刀枪不入，基本天下无敌了。
“那你们是不生不死？”
“不是。”亡燭摇头，笑着说：“我们和人有一样的寿命，时间一到就会死。”
桑遥：“但你们没有肉体。死亡时是怎么样的？”
亡燭：“我们的灵魂会消亡。要想彻底杀死我们，就得先杀了我们的灵魂。”
桑遥好奇：“灵魂……能碰到吗？”
亡燭：“现在不行。如果早十几年应该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试图切割自己的灵魂，为此，我父母禁止我研究那种可以抓取灵魂的机械。”亡燭顿了顿，指着跪坐的小骷髅说：“它身上有我切割下来的一小块灵魂。”
闻言，桑遥惊奇的坐起身，盯着小骷髅不住的看。
小骷髅害羞的捂住脸颊：“小桑遥喜欢阿蜀吗？”
桑遥失笑：“它那么害羞，怎么看都不像你。”
“性格多少会变化。它很喜欢你。”亡燭补充道：“像我一样。”
桑遥一顿，心跳有些失序。
他说小骷髅身上有他切割下来的一小块灵魂，所以小骷髅很喜欢自己。
大概是这个意思。
桑遥如此想着，面上做出不以为意的表情，脚趾却欢喜的蜷缩起来。
..
孕期八月份的时候，桑遥只觉得腹部坠感较重，其他感觉倒还没有。
他甚至想爬到高处去晒月光。
亡燭：“哪里都能晒月光，不必跑到塔楼上。”
桑遥：“塔楼晒月光还能看见花。”
亡燭：“那也没必要爬到屋檐上去。”
桑遥：“那里有风，躺着舒服。”
为这句话，亡燭拆了塔楼的屋檐变成露天的，不过隔天他就造了个可自动收缩的屋檐。
桑遥很高兴，连续好几天去那里晒月光。
但这兴趣就跟六月的天一样变化多端，没过两天他就失去兴趣。
他变得喜欢到外面走。
逛街，但机械城没什么可逛的，除了一些维持生活的基本商铺根本没人。于是他就往外跑，还要拐着小骷髅跑到骷髅海边沿的中转城市。
那个中转城市是各个宗族通商的地方，因此格外热闹。
他一个大着肚子的雌子跑那儿分分钟被人贩子盯上……确实盯上了，不过三两下就被射穿手脚扭送当地管律法的宗族。
脚步匆匆赶过来的亡燭来领桑遥，一见他的雌性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喝茶，小骷髅还在旁给他扇风。地上是四个哀嚎的人贩子，他们的手掌脚掌都还扎着一根铁箭。
“……”亡燭扶额失笑，他倒是忘了桑遥箭术非凡。
桑遥曾被当成族长继承人而培养成一名优秀的雄性，他的箭术在桑族数一数二，而桑族举族上下箭术一流。
自然而然，桑遥并不柔弱。
亡燭：“你吓到我了。”
桑遥不以为意：“你应该知道我有能力自保。”
亡燭：“我知道，我相信你，但还是会担心。听到你的消息，知道你没事，我还是会怕万一。”
桑遥抿唇：“好吧。以后去哪里，我告诉你。”
亡燭笑，揉揉他的头发：“谢谢。”
桑遥捏了捏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不用。”
亡燭搂着他离开，想着小桑遥其实很好哄。
外面来了七八个骷髅海族人以及一辆动力马车，以机械熔成马骸拉动车辆，车辆底部又有金石做燃料驱动。双管齐下，马车速度很快。
桑遥进了马车，亡燭也上去，小骷髅蹦蹦跳跳也跟上去。
桑遥打了个哈欠，抱着亡燭的腰趴在他身上，眯起眼睛打瞌睡。
亡燭：“睡吧。”
桑遥迷迷糊糊的回：“唔。”
马车无声而快速的飞奔，车厢却如履平地，震颤微弱得几可忽略。车厢里的北涯颇为无聊，踢开门站在外面抱着胳膊问：“还有多久到骷髅海？”
手下回应：“应该还有半个时辰。”
北涯：“金石烧多点，速度加快。”他急着去见桑遥。
手下：“是。”
云顶之上形如飞鸟的机械里，云朵如烟被风吹散又聚拢，风与云穿过黑藻般的长发和丝质衣袍。广袖背在身后，因风而动。
椒图垂眸，正能见到脚下偌大巍峨的机械城。
他说：“准备降落。”
另一边，桑遥在睡梦里猛然醒来，他感觉到下身的异样以及腹部的抽疼。他皱着眉感受了一会，腹部的疼痛很快过去，因此放心的松口气。
但裤子湿漉漉的，不知道怎么就沾了水，非常不舒服。
桑遥抬头，见亡燭支着额头在休憩。想想便没打扰他，挪到旁边在暗箱里找到干净的换洗衣裤，换上干净裤子后又挪回去。
眼睛刚闭上，肚子又在抽痛。
桑遥睁开眼，抱着肚子思考是不是刚才动作太大颠到了。
里面的小崽子是不是给颠晕了？他现在很难受吗？
想着想着肚子又不痛了，可是没等他放下心就又痛起来，这回的痛不同于前两次，而是撕裂般的剧痛。疼得他脸色苍白，表情扭曲，不由用力的拽着亡燭的衣袖。
亡燭因此醒来，见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扶起他问：“怎么了？”
桑遥摇头：“肚子疼。”
亡燭下意识去摸桑遥的裤子，干的？不是要生了。
他无意识的皱眉，摸着桑遥的肚子，按压他的穴位试图缓解疼痛，同时催促小骷髅去喊医师过来。
鉴于桑遥月份太大，因此每次出行亡燭必定会带上医师。
“怎么回事？”
亡燭面上变化不大，心里却急得很，尤其见桑遥额头冒冷汗便更焦急。但他也不知道桑遥到底怎么回事。
“小桑遥，别怕。医师快来了。”
桑遥忍着疼：“我没怕，我疼。”
亡燭：“不疼不疼。”他伸出手递到桑遥嘴边：“你咬着。”
桑遥避开，他才不咬。
这时小骷髅拽着医师过来，亡燭：“过来看看桑遥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很疼？”
医师是有过生产经验的雌子，也身兼帮人生产的职能。他一见就知道桑遥是什么情况，当即打开药箱说：“要生了。”
闻言，亡燭惊得说不出话，桑遥喃喃：“好快。”
医师：“不快了。八个月是正常的。”他拿出药剂递给亡燭：“喂主君喝下去。”
亡燭赶紧接过，桑遥问：“这是什么？”
医师：“补充体力的药剂。”
桑遥喝完舔舔嘴唇：“甜甜的。”
亡燭问医师：“现在要生了吗？要不就近找个地方停下来。”
医师摇头：“不用，还有段时间，够赶回骷髅海了。骷髅海准备齐全，回去比较安全。”
亡燭又问：“小桑遥要痛多久？能让他别痛了吗？”
医师便又给了一碗药剂：“昏睡的药剂，回去刚好能醒。”
桑遥喝下药剂昏昏欲睡，亡燭紧搂着他，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
马车加快速度赶回骷髅海，正好跟北涯的车马遇上。北涯本还想找找麻烦，一听桑遥要生了差点一个趔趄从车上摔下来。
他踉踉跄跄跟在后面进了骷髅海，在亡燭的府宅外又遇见椒图的人马。
椒图见桑遥昏睡着被抱回来，脸色一变：“夫人怎么了？”
亡燭匆匆走过：“要生了。”
闻言，椒图完全愣住，过了半晌才跟上去。
三人刚进屋就被赶出去，医师嫌弃他们碍事。三人只好在外面焦急等待，没听到桑遥惨叫反而更提心吊胆。
他们学过雌子怀孕到生子的所有知识，因此直到雌子生产时最痛，要么尖叫要么诅咒，有些彪悍些的可能还会拳打脚踢。
偏偏桑遥一声没喊，他们急得不行。
亡燭还能克制，只不断问里面的情况。北涯脾气火爆，数次都想闯进去，只是医师狡猾，用雌子堵门还用桑遥威胁他。
至于椒图，他在院中央冷眼看着亡燭和北涯添乱。没过一会，人就不见了。
北涯：“艹！东海蛟族跑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开了。
北涯和亡燭齐齐回头看，正见椒图被黑着脸的医师客客气气送出来。
医师显然气得不轻：“有你这样的雄性吗？说了不准进就是不准进！你背着人爬窗进来，差点吓坏里面帮忙的知不知道？”
砰一声，门关了。
椒图顺了顺衣袖，淡然的回北涯和亡燭：“夫人在水里生产，暂时平安无事。”
亡燭沉默，北涯内心盘算这方法好。
日从天边坠落，夜自边际爬上来并在一瞬间盖住了天地。
当月亮也升起来时，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寂静而凝重的夜晚。
院中央站得身体僵直的三个雄性在门开时便已冲到了门口，齐齐开口问：“夫人\乖乖\小桑遥怎么样？”
医师抱着孩子：“平安无事。有些累了。你们看看孩子，认一认。”
三人不动，过了一会。
北涯上前去看，没在孩子身上找到半点属于北地族人的印记，不由失落。但这失落很短暂，比起孩子，他更在意桑遥。
因此只看了眼便进去陪桑遥。
椒图也看了眼就看出那孩子是骷髅海的，他没说话，径直进房。
亡燭抱起那孩子，难得有些无措。
北涯上床抱住桑遥耳语，小心翼翼而温情脉脉，少了北地族人天生的粗鲁而多了一份温和。
亡燭也过来，站在床边让桑遥看孩子。
唯独椒图没有靠近他们，他距离桑遥一丈远，但桑遥没抬头看他，好像没有注意他也在屋里。
第十七章
小崽子很乖，除了吃饭时嗷呜两声，其他时候要么玩自己的、要么就是睡觉。
小小年纪已经非常成长为一名合格的骷髅海族人。
他在桑遥的房里，亡燭也在房里陪着桑遥，顺便照料小崽子。
北涯白天的时候整天腻在房里霸占桑遥，他脸皮厚，架子说放下就放下，轻易能把桑遥哄开心。
因为这一点，亡燭倒没怪他破坏规矩，放任他在自己的地盘里霸占雌子的行为。
椒图很少来，来了也总沉默，多数时候还管着桑遥。
桑遥本来有点怕他、戒备他，又不耐烦他的说教，时常顶嘴或干脆冷脸以对。
相处时的气氛既冰冷又尴尬，偏偏椒图每天都要来他房里坐一坐，桑遥不解双方都难受，怎么他还非要留下来？
好在时间一久，椒图似乎看出他的不喜，每日待的时间自觉减少。
这一日，椒图照例来他房里。
亡燭去处理神祭的事宜，北涯去参观骷髅海，顺便看有没有新机械可以带回北地。他俩不在，无法活跃气氛，连阿蜀也跑了。
房里就吃饱了睡觉的小崽子。
桑遥偷偷觑一眼椒图，目光悄悄从那白发移到衣摆上逼真精致的云纹，再顺着云纹看到腰带。腰带箍着劲瘦的腰，长发蜷在臂弯处有点凌乱。
桑遥盯着那长发心想真难得，椒图身上也有乱的地方。
他总是一丝不苟，身上不染尘埃，不管站着还是坐着，永远挺拔如青松。长发披在身后垂直下来，也就床上的时候会乱。
桑遥受不住时胡乱扯才给扯乱的。
情动中的椒图像堕凡的仙。
桑遥回神，抬手扶住额头挡掉自己偷觑的目光，想了想翻个身要继续睡。
“夫人醒了？”
桑遥迟疑了下，稍稍瞥向靠近的椒图问：“有事吗？”
椒图低声说：“起来吃点东西，再到外面晒晒太阳。”
桑遥不想动，但他知道要是直接开口拒绝可能会被椒图二话不说抱出去。他悻悻然起身穿衣套鞋，路过摇篮里的小崽子突然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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