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北涯三人对桑遥的印象都有点变化。
起先,他们认为桑遥是个擅于耍小聪明且足够狠的小宗族继承人,眼界狭窄,能力有限。后来,他们知道了桑遥是个雌子,已经属于他们的雌子。
然而这个雌子依旧局限于小宗族狭窄的世界里,再加上身为雌子而能力受到更大的局限。
可是现在他们发现桑遥其实拥有不亚于大宗族培养出来的战士的优秀品质,如果他生在大宗族……不,没有可能。
大宗族不会让雌子假扮雄性去争抢以维持他们在宗族里应有的尊严。
北涯收起笑容,同时收起他有些吊儿郎当的、轻松的心情,重新考虑椒图的提议。
原先他以为娶到桑遥很轻易,真正需要解决的是另外两个雄性。但现在看来,真正的阻碍是桑遥的态度。
没有雄性愿意雌伏!没有战士愿意收起他的武器,从此生儿育子!
桑遥,他视己为雄性。
“蛟族,我同意你的提议。”北涯面无表情的说。
椒图勾唇,微偏头问亡燭:“如何?骷髅海。”
..
桑遥收到骷髅海的回复,无需矿脉金石,无需桑族俯首称臣,只要结姻定亲便可。
姻亲对象是他和……那三人。
桑遥猛然将金色机械砸向地面,一声脆响,机械里的零件纷纷弹出。他怒红了眼,提着弓箭遥望被毒火包围的山脉,而族人在他身后茫然无措,不知未来命运。
兄长还在屋里等他的回应。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指令,他是少族长、也是桑族的族长,他带回了核心,带来了希望和未来。
族人信任他,兄长也相信他。
沉甸甸的责任扛在肩上,压得桑遥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必须抬头挺胸应对那些趁火打劫的人。
不管是敌人,还是那三人。
桑遥捡起金色机械和零件,重新安装好,然后一字一句的回复那份始于战火和胁迫的姻亲之契。
..
惊蛰与春耕之日,火焰漫山遍野而厮杀震天。桑叶与弓箭的旗帜于烈火飘扬,将焚于火舌时,鼍与雪兰、骷髅与踯躅、椒图与水纹三大旗帜乍然竖起,呈三面环绕拥护之势,扑灭了突如其来的烈焰毒火。
于此日,桑族与北地、东山、骷髅海三族共缔姻亲。
第八章
南大陆的文书被退回,一同退回的还有桑镯的婚约。
那边路途遥远,就算回应也得花上数天时间,而桑遥可能来不及替他哥撑腰。
他的婚期定得很近,基本战事一平定,便要即刻嫁过去。
那几个围困的宗族很快被三个大宗族带来的战士联手逼退,漫山遍野的大火迅速扑灭,而桑族只好重建他们的家园。
至于背叛桑族、出卖族人的叛徒则被桑遥处以极刑,桑族老幼皆来观刑,对他们咬牙切齿,恨不得噬血吃肉。
桑遥与大宗族联姻一事尚未面向族内公开,这也是他的要求之一。
他不允许自己在族人面前暴露非雄性的身份,联姻一事,不大办、不对外宣扬。倘若走漏风声,便捏造一个雌子身份。
桑镯得知此事,立即闯进来,面含冰霜的质问:“你不准我应下婚事,却将自己卖了?!我桑镯何时需要出卖弟弟保全自己?!”
桑遥抿唇,眸光比之前漫山遍野的火还亮:“我记得哥说过,换条路一样可以绝处逢生。过程不重要,结果一样就好。哥,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管着桑族。矿脉开发的事不用着急,他们会送来一大堆有开采经验的工匠和免费劳动力。”
“另外,骷髅海愿意提供桑族农业、军事等机械。十年,再加上那条矿脉,我们桑族绝对可一跃成为大宗族。”桑遥勾唇笑起,说:“我还是族长。”
桑镯:“应该我去作为交换的对象。”
桑遥摇头:“你不行。就算你作为交换对象,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
桑镯眼含愁绪:“……任性。”
他从小是雌子,对自己的身份和未来的命运早有清晰的认知。可桑遥不是,他以雄性的身份接受教学和一切认知,他真的认为自己能承受婚姻和……三个丈夫吗?
桑镯在忧愁中度过,桑遥忙于恢复族内正常运作,竭力忘记婚期的到来。
然而时间不会因人的意志而停止,婚期依旧如期到来。
北涯、椒图和亡燭三人出现在桑遥的院子里,而他们带来的聘礼名单和一小部分聘礼则堆满了偌大的院子。
桑遥面色难看的瞪着那三份聘礼名单,一份比一份长,内容更吓人。
他的心腹和桑镯也在旁,他们看了聘礼名单,不由咋舌。同时感叹大宗族的底蕴丰厚和财大气粗。
桑镯直到此刻才知那三个睡了自己弟弟的人渣竟分别来自三个大宗族,还是血统纯正的嫡系。一个是未来族长,一个是现任族长,还有一个虽不是族长却也位高权重,还都是能力非凡的战士。
这……遥遥扛得住吗?
眼前三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桑镯内心焦灼,面上冷如冰霜,他提问:“你们三人分别来自三个大宗族,领地之间南辕北辙,一旦遥遥嫁过去,你们要怎么安置他?”
椒图:“骷髅海的机械可以让人日行千里。你不必担心桑遥归属哪里。”
桑遥瞳孔紧缩:“什么机械?我从未听说。”
亡燭抬头,看着他回答:“新出的机械。”他指了指婚书:“聘礼有。”
桑遥拿起婚书查找,找到了他送来的那种可以日行千里的机械。他双眼一亮,禁不住问:“怎么用?”
“烧金石。”亡燭想了想,补充一句:“一次一担。”
一担?
桑遥表情一僵,他所有金石收集出来大概能用个两三次。
这些阴沉的怪物,太、有、钱、了!!
桑遥沉下脸,不说话了。
亡燭有些不明白,北涯嗤笑他献殷勤失败。
桑镯:“……最后一个问题,倘若遥遥嫁过去,婚礼神祭在哪里举行?”
椒图:“东山。”
北涯抱着胳膊坐在距离桑遥最近的地方,听到这个问题便也回头不容拒绝的说:“北地。”
桑镯又看向亡燭,这个阴沉漂亮的男人明明是脾气最好的,却在此刻回答:“骷髅海。”
没有人肯相让,这就说明桑遥必须接受三次神祭。
所谓神祭便是婚礼最重要的部分,雌子需与雄性共同进入神明禁地接受神祭,如此雌子才能在应对多个丈夫精力之后不至于身体衰退。
尤其雌子怀孕会有所损害,接受神祭后利于他们生产和受孕,同时延长寿命。
而且,大陆所有人的结合都需要告以天地神明,如此才算真正的缔结姻亲。
最重要的是神祭过程,桑遥现阶段可能受不住。
桑遥知道神祭的重要,也知道过程不太好受,他同三人说:“神祭推迟。”
“不行。”三人断然拒绝。
椒图望着他说:“有些事可以答应你,有些不能。”
北涯眼含阴霾,眉头紧锁:“神祭不能推迟,不可或缺。不告知神明怎么算结姻?桑遥,我告诉你别想苟合,那是没有宗族、没有神明信仰的游民才做的事!”
游民无固定的家和宗族,没有信仰,失去神明庇佑,多是被放逐的罪人,身份最为低等。
桑遥无言以对,偏过脸不看他们。
桑镯思索过后,谨慎的说:“遥遥有孕在身,可能受不住神祭——”
砰——
北涯反应大到直接把旁边的桌椅给捏碎了,瞪着桑遥平坦的肚子好半晌才说:“那么快?!”
桑遥翻白眼。
子嗣?
操!居然有了子嗣?!
他的?可能。
北涯一瞬间闪过很多奇怪的想法,最终归于拥有子嗣的激动和好奇。他笑了几声,紧接着发现亡燭和椒图两人都没反应,霎时明白这俩早就知道了。
啧。北涯不耐的啧叹,暗自决定以后得多提防他们两人。
椒图:“东山药草无数,不会伤到他。”
亡燭颔首:“我会小心。”
北涯靠近桑遥,盯着他的眼睛笑说:“他们两个加起来的珍藏还没我多。放心,伤不了你。”
话已至此,没人肯退让一步,婚期和神祭照常进行。
只苦了桑遥,来回奔波劳累。
他现在人微言轻,而且满心不耐烦,只想快点走完所有麻烦的步骤。
“我先去睡了,时辰一到就走。”
疲乏不已的桑遥黑着脸离开,椒图便退下,亡燭冲桑镯点点头,第二个离开。
北涯琢磨了下,伸着懒腰边走边说:“反正不差一时半会,不折腾他……”
桑镯表情更冷了。
这三人,都不好控制。
遥遥……能行吗?
第九章
神祭的顺序以抽签决定,问过天地、请示神明,结果看天意。
椒图抽到头筹,结果出来时他也有些诧异。
北涯的脸色瞬间黑下来,他不信椒图有那么好运气,但抽签类似于卜卦,结果就是神明的旨意。
他若质疑,便是怀疑神明,是大不敬。
再者过程全在他们眼皮底下进行,没有作假的可能。
所以,椒图真的就那么幸运。
..
东山海岛蛟族。
东山并非指一座山,而是指海中央的一列高山,山巅常年围绕云雾,雾中青鸟、白鹤不时穿梭,啼声清越嘹亮。而高山云雾横生出的松树结着白霜,银稚拖着长长的尾羽掠过松叶,松叶微颤,白霜抖落,落在桑遥的掌心中。
桑遥已经到了蛟族的地界,他看了眼无数的空中楼阁,耳旁是青鸟白鹤的鸣声,肩膀掠过银稚长而漂亮的尾羽,所见之处皆如仙境。
他在诸山山门,中间是万丈深渊,深渊底下则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任何东西掉进去瞬间就会被绞碎。
有人接了令,放下山门通往蛟族的吊桥。无数或大或小的机械在暗处运作,两扇宽大乌黑的吊桥缓缓下落、拼接。
吊桥两侧伸出密集的机械,它们在生生不息的运作着,冰冷而诡谲。
桑遥见状,心神巨震。
这些机械精密至此,平生未见,闻所未闻,不愧为大宗族。如果桑族与之对上,恐怕覆灭的时间比他计算的要更快。
不稍一瞬,山门两侧聚满黑甲重骑,桥的对面也突然出现黑甲重骑。他们分开,椒图从中走出,在桥的另一端望着桑遥。
距离颇远,桑遥看不见椒图的表情。
他在蛟族战士的注视下踏上黑色铁桥,桥面底下的漩涡如海底巨兽,张开大口虎视眈眈。但桑遥莫名觉得,前面那即将成为他丈夫之一的椒图更为可怕。
椒图伸出手,露出温柔无害的笑容:“夫人。”
桑遥跨步上前,无视那只伸到眼前来的手,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蛟族黑甲重骑见状,齐齐看了过来,动作幅度不大,目光被挡在黑色的面罩里,桑遥没有发现。
桥下漩涡深处,有狰狞丑陋的蛟头冒出来,它们的脖子处无一不是紧锁着粗大的铁链。
它们嘲笑着不受妻子喜爱的椒图,发出的吼声与漩涡巨流相似,连带桥面跟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桑遥察觉到一些怪异,正要回头去看,但椒图已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旁,垂眸目光幽深的凝望着他。
他们靠得极近,桑遥能闻到椒图身上清冷的味道,他皱着眉快走几步企图甩脱,原先的异样立刻抛诸脑后。
椒图在桑遥身后,抬起手示意了一下,黑甲重骑听令操纵机关,桥面断成两截缓缓收起。同时锁链绞紧,巨渊深海里的漩涡换了个方向,乌黑色的海水泛着白色的浪花,汹涌恐怖,将里面镇压的巨蛟死死拖进海里。
蛟族少族长神祭是大事,东山这边刚开始准备,消息立刻跟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列山诸岛,全蛟族都知道了。
于是有机会混进中央岛屿的蛟族便都来了,他们躲在山林树木、或是悬空在悬崖峭壁的楼阁里偷看。
听着静悄悄,也没见个人影,但桑遥最懂藏匿之术,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有人在偷看他?!
桑遥越走越快,直到感觉偷窥的视线没了才停下来,抬头看发现他到了个很陌生的地方。
干净宽大的山道,盘旋于孤峰的身上,远处碧海朝天,头顶云雾缭绕、亭台楼阁,身后则是松翠苍苍。
“累了?”
桑遥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椒图。
居然还跟着?
桑遥撇开脸:“现在去哪?”
椒图指着头顶的亭台楼阁说:“那是我们的住处。”
桑遥冷嘲:“别——神祭结束后,各住各的。”他偏过头来,眼神奇怪的看着椒图:“和我结姻是迫不得已的吧。因为我是雌子,又恰好有了子嗣,所以你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如果我没有子嗣,你会把石洞里发生的事当成意外。”
椒图笑着:“夫人这么想我的吗?”
“不是我这么想你,而是你本来就是这种人。”桑遥看人其实挺准,他说:“因为跟北地、骷髅海牵扯上会带来很大的麻烦,代表着我本身就是个麻烦。”
而椒图不是个会自找麻烦的人,他只会选择最大利益化的事情。
石洞是意外,桑遥是意外,血脉也是个意外,所有加在一起就完全打乱椒图的节奏,他不得不匆忙改变了原有的步伐。
桑遥毫不犹豫的相信,如果他没有子嗣,单凭石洞里发生的关系不足以动摇椒图。
矿脉、桑族和中部资源……迟早会因利益爆发战争。一旦对上,椒图也不会因桑遥而放弃他的计划。就算现在他们结姻,桑遥依旧觉得椒图不会因此心软、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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