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地形起伏,隆起几个小山丘,上面盖着低矮的房子,不多,零零碎碎地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一眼就望得到头的村落。
一条小溪穿山而过,流向远方。
山坡上有人在放羊。
羊群慢吞吞地悠闲散步,雪白而蓬松的羊毛聚拢在一起,像是天上的云,轻飘飘地飘来荡去。
暮色浓郁,太阳几乎已经压在了山丘顶上,将草原和草原上的羊羔都镀上了一层橙红的光。
布瑞斯:“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征求希迪的意见:“您是打算再往前走一走,还是去村子里暂时借宿一晚?”
两人的前进速度很快,原本今天不止能走出这片森林,还能走得更远一点。但他们在树林里胡闹的时间太长,如今太阳马上就要落山,再想赶路,似乎就不太方便。
希迪转头看他:“我从来没借宿过。”
从前生活在赎罪院里,没有那个机会,离开了之后又迅速遇见布瑞斯,住的是小酒馆,‘借宿’对于他来说是件新鲜事。
希迪好奇心旺盛,挺喜欢这样的新鲜。
夕阳的余晖照射过来,几乎将他漂亮的绿眼睛也染成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橙色,亮晶晶的,像撒了一把揉碎的星星。
少年看着村落,又想起件事:“你说这片森林里有妖精骑士。”
布瑞斯侧身替他遮了遮毫无阻碍的日光,点头道:“确实是有这样的传说。”
希迪:“那前面的村庄,就是传说中的那个?”
妖精骑士要挑选自己看中的人选回森林交配,放眼望去,这草原上也就只有那一个地方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他们也许是其中之一。”布瑞斯回答得挑不出错,“但是在其他几个方向上,应该还会有别的聚居地。”
“哦……”
希迪盯着羊群看了一会儿,直到牧羊人吹起口哨呼唤羊羔回家,他才又问:“你觉得,妖精骑士今晚会来吗?”
布瑞斯笑了。
傍晚的微风撩起他银灰色的发丝,一点泪痣忽然变得显眼。衬得那容貌几乎像是传说中的精灵,却没有精灵那么虚无缥缈。
仿佛一团有重量的雾。
“这我不清楚。”他说,“谁也不知道妖精骑士的行动规律,况且那只是个传说,我也没有亲眼见过。”
“不过,据我所知,这片区域已经有将近三十年没有出现过妖精骑士了。”布瑞斯将长发拨到身后,带上兜帽遮住了脸,“所以,也许他们今晚就会出现呢。”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哄人开心,希迪有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确实有。”布瑞斯竟然干脆地点头承认了,又说,“不过您放心。”
“我用我的一切,向深渊起誓……我永远不会骗您。”
希迪:“真的?”
布瑞斯:“真的。”
“哦。”希迪不是很感兴趣地耸耸肩,不再追问了,“那走吧。”
他不相信誓言。
不过有了总比没有强。
****
牧羊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脸上有些雀斑,长相算不上非常好看,但也会让人觉得十分顺眼。
他带着一条黑白相间的大狗,刚把羊群赶回了羊圈里,正领着狗往家里走。
还没等他走到小路上,就有一个温和有礼的声音叫住了他:“晚上好。”
牧羊人回头,就见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穿斗篷的男人,还有一个……漂亮的少年。
不像是会在这种偏远村落里出现的装扮。
牧羊人从没见过这两个人,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晚上好。请问两位有什么事吗?”
希迪从来不擅长和正常人交流,就不说话,听着布瑞斯温文尔雅地说道:“我们两个是路过的旅人,刚刚穿过那片森林。现在天色晚了,继续赶路会有些危险,不知您是否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们两个借宿一晚?”
“借宿啊。”
这村庄地处偏远,民风也淳朴。牧羊人对这两个陌生人也没什么防备,既然人家问了,他就很热情地帮忙思考:“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村里人不多,房子也不多,而且天色这么晚了,大家应该都在家里休息,也不太好去打扰。”
他停顿了一下,想到这两人说自己是穿过了那么大一片森林来的,现在恐怕累坏了,急需找地方休息,因此又说:“不过,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我家旁边倒是有一间空屋,现在还可以住人。”
“就是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介意。”牧羊人说着,又有点犹豫,“我得先告诉您。”
布瑞斯:“怎么了?”
牧羊人:“那里之前住着的是我们村的一个老人,她没有亲属,两个月之前,她在那座房子里……”
去世了。
他没把那个词说出来,但谁都知道牧羊人是什么意思。
他怕两人有芥蒂,又急忙补充道:“不过房间是打扫干净了的,也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嗨。”明明是两人向他寻求帮助,牧羊人自己却沮丧起来,“要不今晚你们住我屋子里吧,我去那边住一晚上。”
布瑞斯当然不在意这种事,他也知道希迪更是连听都没兴趣听,于是摇头道:“这怎么好意思,能借我们一间房子暂住,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会挑三拣四呢。”
牧羊人大松了一口气:“两位不在意就好。”
他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希迪不耐烦听他们俩客套,见到牧羊人的大狗乖乖地蹲在牧羊人身边,顿时大感兴趣,往旁边走了两步,蹲下来,对狗招了招手。
大狗性情温顺又友好,倒不在意对面的是个小变态,见到希迪招手,就‘嗖’地一下窜出去,兴高采烈地扑到少年身上,热情地用自己的耳朵去蹭希迪的脸。
一人一狗立刻毛茸茸地滚成一团。
布瑞斯:“还没请教您的名字?”
牧羊人有点不习惯他这样的说话方式,挺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您不用这样客气,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行,我叫做潘恩。”
作者有话说:
《童谣》今天上榜啦~
注:本文中的各种名字和传说,如果没特地提及,那基本上都是我胡编乱造的。有出处的都会写出来~
第12章 牧羊人悄悄许下愿望
太阳落山的速度很快。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落日余晖的景色,现在就已经完全隐没进了山丘之后。月亮还没来得及升起,只剩下一点点从远方地平线上透过来的光。
天是由淡转浓的藤紫色。
潘恩带着希迪和布瑞斯往山丘上走。
他那条大狗已经彻底和希迪混熟了,放了一天羊,还是精力旺盛,颠颠地在几人身边跑来跑去,时不时就用大脑袋去拱希迪的小腿。
希迪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直接对狗说话,狗当然不会回答,是潘恩走在前边,回头笑着说道:“他叫多奇。”
希迪:“狗?”
多奇就是狗的意思。
“差不多。”潘恩显然对自己起的这个名字很自豪,“是不是很好听?”
希迪:“……”
希迪是个诚实的孩子,所以他没说话,默默地拍了拍狗头。
多奇反正听不懂,只知道有人喊自己,还挺兴奋,对着他摇尾巴。
潘恩的家在一个隆起的小山包最顶上。
这里只有两座房子,一左一右地挨在一起,各自被栅栏围住,有个小小的院子。
其中一座院子疏于管理,已经长起了杂草。
“就是这。”潘恩将他们带到那座房屋前,从门口一块石头底下摸出了钥匙,开门示意他们进去,“里面没什么东西……不过住一晚上应该够了。”
房间里很整洁,摆着普通的桌椅,后边还有一扇门,推开之后是卧室,布置简单。
“我就住旁边。”潘恩指了指另一座房子的方向,“晚上如果你们有什么事,或者有想要的东西,可以来找我——两位晚上吃过饭了吗?”
希迪:“我们有兔子。”
希迪白天打了两只兔子,还没吃,一直惦记着。
潘恩:“……兔子?”
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兔子和晚饭之间的联系,还是布瑞斯及时加入了这场对话:“多谢您的慷慨,我们暂时没有什么需要,请您休息吧。”
潘恩不自觉地被他的话带着走:“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天色确实不早了,再说他和这两个旅人实际上也不算特别熟悉,潘恩就也不再多问,转身回了自己家里休息。
布瑞斯关上门,脱下斗篷的时候一抬手,房间里四处就亮起了光团,光线正好。
希迪坐在桌子上,发表自己的见解:“我不喜欢和他说话。”
倒不是对潘恩本人有意见,只是希迪和他的思考方式完全不同,就算说了什么,对方也很难马上听懂。
而且潘恩也有点太开朗、太热情,希迪没怎么遇见过这样的人,不太习惯。
布瑞斯倒是似乎很熟悉和各种人沟通的方法,很体贴地道:“如果您不喜欢,就等我来和他交谈……他回来了。”
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
希迪默不作声地跳下桌子,布瑞斯把兜帽带回去,开了门:“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潘恩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盘子:“我带了点自己烤的饼干——味道还不错,尝尝?”
“好。”布瑞斯把盘子接过来,优雅地道谢,“多谢您。”
潘恩生性就热情:“这不算什么,希望你们今晚过得开心。”
布瑞斯跟着客套:“会的,您也一样。”
希迪溜溜达达地走到布瑞斯身后,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问潘恩:“这是什么?”
潘恩的腰间挂着个东西,由几根木头管子组成,上面有孔洞,看起来像是乐器。
但是希迪从没见过这样的乐器。
“排箫,吹着玩儿的。”潘恩挠挠头,举起来给他看了一下,“你感兴趣?这个我吹过了,我给你找个新的。”
用来吹奏的乐器不可互通,反正排箫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潘恩热情好客,当真回家去翻了翻柜子,拿了个新的递给希迪。
“送您。”他挺大方,“能遇见你们,也算是缘分。”
希迪不会客气,他本来就好奇,大大方方地接过来,倒是还记得道谢:“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潘恩不知道自己眼前站着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小变态,乐呵呵地点点头:“不客气,那我回去了,两位晚安。”
布瑞斯:“晚安。”
希迪乖巧地挥了挥手。
送走了牧羊人,布瑞斯把装着小饼干的盘子放在桌上,问希迪:“这就是借宿,您感觉怎么样?”
希迪:“还行。”
对于‘借宿’这件事的好奇已经基本过去,虽然住的是别人家,但基本上也就那么回事。
希迪的兴趣转移得很快,体验一次就够,决定下次不来了。
少年谨慎地从盘子里捏起一块小饼干,举到自己眼前来看了半天,又回头去看布瑞斯。
布瑞斯贴心地提示他:“我看过了,没有毒。”
希迪:“我知道。”
少年漂亮的绿眼睛里罕见地有点疑惑,他小动物似的闻了闻,又把小饼干塞进嘴里,若有所思地啃了一会儿。
陌生的东西。
不过不讨厌。
“挺好吃。”希迪脸颊鼓鼓地嚼,又叼了一块饼干在嘴里,“你试试?”
布瑞斯:“好。”
他没有伸手向盘子,而是微微低头,咬走了希迪嘴里的那半边。
其实两人没碰到,但希迪愣了一下,把饼干咽下去:“我今天累了。”
在森林里胡闹一下午,恢复能力再怎么好,也不可能马上就恢复如初。
“我知道。”布瑞斯笑了笑,又在他唇上温柔地碰了一下,“今晚不碰您,好好休息。”
希迪含糊地‘唔’了一声。
他不是很相信。
如果你不想要我,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简直像是渴望温暖的狼,畏惧燃烧的篝火。
贪婪而执着。
希迪盯着布瑞斯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拿起潘恩送自己的排箫,试探着吹了两下。
可惜,他对乐器一窍不通,从没学过这东西,排箫压根儿就没响。
布瑞斯:“我吹给您听?”
希迪:“你会吗?”
布瑞斯笑了:“我是吟游诗人。您觉得呢?”
他找了根绳子把长发归拢了一下,拿过希迪手里的排箫,坐在床边,轻柔地吹奏起来。
排箫的声音清亮柔和,即使是这样安静的夜晚,也不会显得突兀。
是从没听过的曲子。
希迪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困。
他从来不勉强自己,感觉困了就上床躺着,把被子拉到盖住下半张脸,盯着床边的布瑞斯看。
看这人温柔的表情,精致的泪痣,高挺的鼻梁,漂亮的脖子,还有修长的手指。
他们一起做过这世上所有亲密的事。
他只知道他的名字。
少年已经快要睡着了,含糊地问:“这首曲子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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