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还有这个,我妈给我带的顶针,但我戴着大,没法用,那天我量了量,你戴着应该正好,就给磨了磨成这样了。”
他把一个银色的小环套到刘义成的食指上,说:“这你平时也别戴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怪打眼的。我往里面刻了字儿,你看。”卓哲说着给他翻过来看,里面似乎是刻了几个小小的字。给他看完,就拉过他的手,穿着套进食指里了。
“对了还有,这个比较实用,而且你肯定喜欢!”卓哲掏出把小刀来,鹿皮缝的刀鞘,梨木磨的刀柄,刀身被打磨得锃亮。
“这个我从邹支书家拿的,说是几十年前的刀了,他说是块好铁,除了铁别的地方儿都烂了,我重新做的,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怎么整这么多。”
“我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太好的,就只能以量取胜了。”
“我不是跟你说我想要什么了吗。”
卓哲在身上搓搓手,左顾右盼道:“那个不是东西,留不住。”
“可我能一直记着。”
“那好吧,你说吧。”
那天卓哲问他想要什么,刘义成很快就想出来,说就让他听他一天话,他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刘义成笑了,往床上一坐,向卓哲招招手,说:“过来。”
卓哲脸立即红成个大柿子,脚底下磕磕绊绊地往他身边走,低着头,走到他面前。
刘义成将他拦腰搂了,搂进怀里,抱到床上,两人并排躺着,卓哲一动都不敢动。
刘义成在枕头底下摸摸,掏出一个本子来,作势就要打开。
卓哲闪电似地抢过本子,抱在怀里,说:“你,你,你要干嘛!”
“给我看看,你不是得听话吗。”
“这,这个不行!你换个别的!”
“啥这个那个的,当初我们说好的,你听话一天,这就半天了,就刚开始,你就不听话。”
卓哲抱着本子不撒手,眼圈开始发红,眼睛里面水汪汪的。刘义成看他这样,想着这招对他可真好使,就退了一步,说:“那我不看,我随便翻一页,你给我念。”
“那就一页。”
“三页。”
“三页不行,概率太大了!”
“啥的概率啊?”
“反正不行!那就两页!你不许翻最后边!”
“成。”
卓哲犹犹豫豫地交出本子,刘义成打开来,随便一翻,又将本子递回给他。
卓哲扫了一眼,先是松了口气,而后脸马上更红了,磕磕巴巴地念了起来:“如何分辨:杂草、小麦、韭菜和辣椒苗……”
刘义成听着就笑了,说:“你写这个干啥,我不都给你讲过吗。”
“就是你讲的有用我才写下来了啊!好了我不念了,下边都是你讲的话,还有配图,你看。”
刘义成扫了眼,点了点头,说:“那我再翻个别的。”
卓哲把本交出去,还在嘱咐说:“别往后翻了。”
刘义成往前翻了一下,卓哲拿过来一瞅,“砰”地就把本儿合上了。刘义成早有预见,留了根手指跟里边夹着呢。把本子重新拨开,卓哲绝望地往床上一坐,拿过本子,自暴自弃地读了起来。
“各种动物的授精行为分析:禽类,括弧,鸡和鹅,回括弧。哺乳类,括弧,猪、羊、马,对比人,回括弧。其他,括弧,虫类,鱼及两栖类。”
刘义成实在绷不下去,大笑不止,卓哲合上本子,死活也不读了,将本子塞到衣服里,搂着不放。
“好了不读这个了。”刘义成把他哄好了,搂回到了怀里,从床头拿出本书来,塞到卓哲手里,说:“接着读这个吧,上次读到哪儿了。”
“上次读到他们家里的男人都要去打仗了。”卓哲翻开书,找到了夹了叶子的那页,在刘义成怀里拱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清清嗓子读了起来。
他讲话的时候小嘴巴巴不停,读起书来却有些慢,声音沉静而又清澈,像春天化了的冰。
过了一会儿,就只剩下卓哲的读书声,和翻动的纸页声,以及窗外沙沙的细雨声。他一直读,刘义成一直听,直到天彻底黑了,屋里没了光亮。刘义成起身去点灯,卓哲趁机合上书,往床上一趴,说:“不读了,嗓子都疼了,该吃饭了,我给你做长寿面。”
刘义成说好,卓哲才跳下床,舀了面粉到案板上,往里兑水。兑了一点,又说:“还是你来擀面吧。”
“不是说你给我做。”
“我怕我擀不好面,待会儿面该断了。来,你来擀,我去棚里摘点儿葱炝锅!”
两人头顶着头,凑在一起吃完了一大碗面,平分了一个糖心的鸡蛋。
吃完晚饭他俩在院里巡视,顺便消消食,卓哲举着灯,一棵一棵树地看过去,看还没长叶的谁有没有出芽,看长了叶的谁有没有开花。他说:“我去年这个时候刚来这里,山里的路边都是桃树,桃树都开花了。”
刘义成说:“那是梨树。”
“哦……哎呀反正就是很好看!今年是不是暖得晚了?”
“冰雹砸的,今年开不出来了。”
“哦……对了,我姐上次给我找的书,里面有讲养殖蜜蜂的,回头我也学着做个封箱,我们抓点野蜜蜂来养吧。”
“行。”
“我现在木工做得小有心得,我找邹支书学的,他把他那套刀具都给我了,说让我别见天儿往他那儿跑。回头你还想要什么,我给你做。”
“好。”
“今天还没过完呢,你还有没有什么让我做的啊?对了你还没有许愿。”
“好了许完了。”
“这么快?想都不想?那你让我做的呢,比如说,咳,今天虽然不是计划中的日子,但是你可以命令我,那个啥,咳……”
刘义成笑着说:“不用了。”
“你这人真没劲!又讨厌又没劲!”
刘义成还是笑,说:“你从现在开始,到晚上睡觉前,就只能说我好话。”
“切,说你好话有什么难的啊,就是说我的心里话嘛。”
“以前我家还有好多书的时候,我爸有一柜子书,平时都锁着不让我看,后来有天他忘了锁,我就赶紧偷了本出来看,是外国的油画照片,里面的人都不穿衣服,都特好看。然后呢,你就像那些画里的人一样,特别特别好看。我们院儿家里都是女孩儿,我没跟男孩儿玩儿过,我们学校也没什么这样的人,我就以为画里的人是不存在的,我觉得没有人是长那样儿的。直到我见到你,我都傻眼了,那天你骑着马,我以为我要自己死在荒郊野岭,我就看见你了,你那么高,马也那么高,你那么好看,我就才知道,真的有男人是这个样子的,我就想……就,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是不是也像画里一样……”
刘义成重重地咽了口水,问他:“然后呢?”
“然后啊,完全不一样,你比他们都大多了!”
刘义成听了哈哈笑,两人在院儿里转完了三圈,回了屋。
他还是问他:“然后呢?”
“他们说,你又有毒,又长又肿,还有倒刺,我就觉得心里头好烦,可是后来看到了,又觉得其实挺喜欢的,又觉得,怎么说呢,觉得这样才是对的,才是最好看的,画里的人都太小了,小到不成比例,你才是最完美的。刘义成,你不是神的话,怎么会这么完美呢?你又无所不能,又包容我的一切。”
刘义成望着他,不说话。
“我总是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抱着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在侵犯神。哪怕是想要吻你,不也是在玷污神吗?神为什么会垂怜我呢?”
“别说这样的话,我……一点都不好。”
“你要不好,全世界就都没有好的东西了,就都是黑的,灰的,脏的,臭的。可就算真是这样,你也是好的。我做过一个梦,我梦到山里的那片湖,湖底有面镜子,什么东西都映衬不到镜子上,从镜子里,就只能看到蓝色的天。在梦里我知道那就是你了。”
“什么稀奇古怪的。好了打住,别说了。”
“干嘛?这就受不了了,你还想让我给你读我写的东西?你听了岂不是要钻地。”
“那你读,我听着试试。”
“不了不了,我错了!”
刘义成笑笑,等卓哲去刷了牙洗了脸,钻进被窝,就掐灭了灯。
“刘义成啊。”卓哲说:“小说我都给你读过这么多了,你怎么还这么不解风情啊?刚刚我说,想要吻你就是玷污神的时候,你就该吻我了,然后我就该侵犯神了。”
刘义成问他:“今天你听我话还是我听你话啊?”
“我听你话我听你话。你过生日嘛。生日快乐啊,刘义成,从现在起我就有一年时间可以想了,明年一定送你一个特别完美的礼物!给你一个难忘的生日!”
“今年这样就挺好,礼物我都很喜欢。”
“你真不打算再命令我做一些别的事情,给你的第一个生日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吗?”
“赶紧睡觉吧。”
卓哲沮丧地翻身躺回去,又听刘义成说:“除非你用粮票。”
听见这话卓哲立马又坐起来了,拿出本子抽出一根儿草棍儿,别到刘义成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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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三十九
天开始热了,卓哲大棚里收了最后一茬菜,就不种新的了。他家里一个大棚,从去年秋天到初夏,没间断地给村里送菜,邹支书都说这事儿可以搞,他们等地里都种上水稻,就又开始忙大棚的事。
卓哲到各家考察了一遍,算好材料,和刘义成一人一辆牛车去林场拉。他们驾着牛车走,到了山路崎岖的地方,卓哲的牛车不走了,他就跳下来牵着牛鼻子往前走,这样几次之后,卓哲说:“我看啊,咱们村儿这个路也要修了,车都进不来,天天牛车拉进拉出太慢了,怪不得都不爱有人来。”
刘义成说:“一样一样来吧。”
“不过林场后勤那边路还没修通呢,等他们修通了我们再修,这样就能开车出去啦。刘义成,你会开车吗?”
“我开过拖拉机。”
“真好!那回头我们就整个拖拉机来。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拉了几趟,材料差不多运齐,卓哲和刘义成先去班长家盖大棚,所有人一起看着学着,盖好之后再去别人家帮忙。
忙完大棚的事,徐小美又向大家提议说:“既然我们搞生产,那也别就光我们一家养鹅,有条件的,想养的,都可以上我这儿拿小鹅来。”
“那以后下了鹅蛋算谁的啊?”
“有就交生产队呗。”
“蛋都下自己各家了,你天天去给数去啊?”
“这个,反正母鹅下蛋差不多有数的,两天一个,冬春不下,一年和五六十个吧。”
“那它要就不下怎么办啊?”
“不下就宰了。”徐小美拿手在脖子上比划比划。
班长看看邹支书,邹支书点点头,班长拿出小本子,问:“有没有申请养鹅的啊,全凭自愿,想养的来我这儿报个名,让徐小美安排。小美,你家现在能分出多少小鹅来?”
“有二三十只吧,母的有十八个,如果想繁育,再让林场去给我们配公鹅。”
“我要我要!”卓哲率先举手,徐小美白了他一眼。
最终加上卓哲,有五家报名,卓哲又说:“我看林场还有鸡……”
“鸡我们能养。”
“就是啊,鸡好养活,养鸡的话算我一个。”
班长又在小本子上记了一栏,卓哲嘿嘿直笑,晚上回家路上跟刘义成说:“现在我们家所有产业都合法化了。徐小美真是好样的。”
小黑近来产期将近,肚子越来越大,不再天天往山里跑了,就在院子里吃吃草,啃啃菜,再就是回自己马厩里趴着。
他们睡回了主屋,大炕通敞,卓哲也不爱在书桌前好好坐着了,就天天往炕上一趴,读上了新书,道路修建和马的接生,边看边记笔记。刘义成忙回来,他就赶忙合上本子收起来,再搬出小炕桌来,摆好棋盘,盘着腿坐好等刘义成。
刘义成坐到他对面,提手走了一步。
学了几个月,刘义成已经开始能赢上几盘,今天更是起手就连赢两盘。卓哲连夸他聪明,刘义成说:“比你还差远了。”
卓哲说:“那你不能跟我比,国际象棋我已经无敌了,我还特小的时候我爸教的我,等我六岁他就不跟我玩儿了,嘿,手下败将。然后我跟他们学校的人下,也没输过,说是天才也不为过,你能从我手下赢几把,已经能算是高手了,出去就能大杀四方。”
刘义成笑着重新码子。
“可惜这个国际象棋下的人不多,不然就能天天出去欺负老头子。”
“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的。”
“我不爱学了,反正你也学会这个了,就我们俩天天这么摸几把,挺好。”
连输了五把,刘义成就开始往回收棋子。卓哲拉着他的手不让,说:“你干嘛啊,再玩儿两把。”
“不玩儿了,天都黑了,该读书了。”
“不读了不读了,今天请假了,我这全年无休的,赶上田里的老黄牛了。”
“那你就读一章。”
卓哲撅撅嘴,还是拿起书来,干巴巴地读完一章,赶忙又扣下,往炕上一趴就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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