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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九阳坐着，那人站着，这一拳虽挥得凶猛，却只是将那没有防备的人打翻在地，没有造成太大伤害。倒地的人在人群中挤出一个坑，人们纷纷看过来，老汉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受了重伤，神志有些不清楚，不好意思。”
说完立即推着车从一旁的小路小跑走了。
老汉回到家中，把车一放，不理萧九阳，先和出来迎他的女儿抱怨。
“不仅腿瘸，人还疯，在大路上乱打人。”
老汉女儿出来扶萧九阳，拉了两下，拉不动。女子虽为农家女，涵养却极好，没和抱怨个不停的爹爹争辩，对不识好歹寄人篱下还摆脸色的萧九阳也极其耐心。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公子？”
萧九阳依旧没有反应。
女子这才问老汉：“爹，你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事吗？”
老汉把遇到官兵押送亦族的怪物们的事情说了说。
女子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又低头劝慰萧九阳：“公子，太阳大，你在这里晒着，对腿上的伤不好，爹爹刚带你进城换了药，你这一晒，恐怕撑不到明天又得换。”
萧九阳不动。
女子继续道：“你想家人，也要赶紧养好腿伤才能回去找他们。”
萧九阳这才动了动，抬头看女子。女子朝他点点头。
女子扶起萧九阳进了低矮的农舍。
进屋后的萧九阳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他问女子：“带我到这里的商队，什么时候会返程？”
女子知道他想快些跟着商队回去，给他倒了碗水，笑着道：“这个不一定的，要看他们卖出货物的速度，以及要进的货好不好办，不确定因素很多。你先别急，腿伤养好了，他们肯定回来了。”
萧九阳端着碗，总觉得喉咙里梗着东西，连水也咽不下。
那日他被弓|弩手队伏击，一箭射中左腿，在山中躲藏了几日，见似乎没有人搜寻，才准备出来。谁料对方不是不搜寻，而是没有搜寻到他躲藏的地方，出去之时正好被发现。他被追了一路，带着腿伤，即便轻功再好，面对杀伤力巨大的弓|弩也无能为力。他被迫至朱江江边，悬崖之上，弩|箭已经当胸射来，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跳。
昏迷了一会儿，醒来时正趴在江边一块高出水面些许的砂石上。眼前江水泛红，萧九阳左腿剧痛，似乎是摔断了，他一开始以为那是血水，抬眼一看，满目朱红，他忽然想起赵幽所说江水逆流之事，抬头看了看天，果然圆月当空。
怒号的江水声掩盖了一切声音，他听不到悬崖之上还有没有追兵等着，确认他的死亡。他依稀记得附近有存放运粮木桶的地方，计划着想办法找个木桶，顺着江流飘回遥城去。
正在这时，一根粗大的绳子扔了下来，正掉在萧九阳眼前。追他的人似乎想从绳子爬下来查看。萧九阳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可不知为何，并没有人下来，不一会儿，绳子又收了回去。又等了很久，依旧没有动静。萧九阳从衣服上撕了布条先把伤腿随意绑了绑，拖着伤腿去寻找木桶。
他自幼得天眷顾，万事顺遂，这次算是他自出生以来遭受的最大磨难。而在磨难之中，上天依旧垂怜他，还真就让他很容易地找到了木桶。他艰难地钻进去，顾不得晕水晕船，让木桶随着逆流，往遥城方向飘去。这对于断腿的他而言，比想法从陆路返回东进燕军军营容易。
之后他的意识就中断了，醒来时已经在这户农家里。这是周国的普通农户，一家三口，家境窘迫，平时主要的充饥之物，是烂红薯片。烂红薯切片晒干囤起来，吃时磨成粉煮成糊。萧九阳从不知道，天下间竟然有这般的民生疾苦。
农户的女儿叫翠兰，是个性格温和的女子。据她说，一个去周都的商队在路上捡到受伤的萧九阳，将他带着上了路。然而一路颠簸，萧九阳始终不醒，他们觉得跟着商队不利于萧九阳的伤势，便在进周都前，将萧九阳暂时放在他们这里，还给了银钱，让帮萧九阳治伤。
萧九阳回忆自己当时的装扮，以及身上带着的玉牌，不知有没有被发现身份。不过普通经商之人，应该注意不到这些。
现在他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他急切地想知道赵幽的情况。周朝既然会压亦族全族人进京，必定不可能放过赵幽。赵幽……赵幽有赤云军，但是赵幽不可能不管这些被抓的族人。赵幽还怀着他的孩子。萧九阳恨不得立即飞回鸿城，去确定赵幽的情况，奈何腿伤让他什么也做不了。身上没有引小白鸽的香，即便有，这里已经靠近周国都城，小白鸽恐怕也来不了。
“翠兰，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闻声，老汉看了看女儿，又不屑地看向萧九阳：“你就别使唤我女儿了，她对你够好了，你老实点养伤吧。”
翠兰笑着对萧九阳道：“行，公子你说。”
“帮我打听点事情，再帮我寄送一封信。”
23、白衣仙子白飘飘
◎照例标题与剧情无太大关系，但是飘飘真的是仙子。◎
萧九阳心中一直记挂着赵幽，连续两晚梦到赵幽。除了让他一解相思之苦外，梦本身并非好梦。
梦里的赵幽总是挺着孕肚，身边险象环生。有时候他在劫囚车，被当空射下，万箭穿身；有时候他在金銮殿上，请求周帝放过亦族其他人，却被当众羞辱，乱棍打得浑身鲜血淋漓。
还有一些看不真切，却更加不堪入目、令人揪心的梦境：赵幽似乎是在床帐之中，被人凌|辱，周朝的文武百官，一个接一个。萧九阳不认识那些人，因此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他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在做什么。那些画面明明看不清楚，却又那么真实，仿佛真的发生过，或者正在发生。帐帘遮住了赵幽的脸，他看不到他，只能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抓住床沿，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萧九阳想去救他，想去拉他的手，却发现无法行动，梦里的他似乎并不存在，他不存在于赵幽在的那个世界。
萧九阳总是在极度恐慌与悲愤中醒来。他第一次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鞭长莫及。
他生在皇家，是皇室乃至燕国上下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唯一的皇子。他自小得天独厚，想做什么，想学什么，皆轻易成功；身边的人无不敬他，无不宠他，他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他有时甚至觉得，世界就是为他而存在的。
他唯一有过的不确定，是在他发现喜欢上赵幽之后。他不确定这个战场上英姿飒爽、战无不胜，战场下谈笑风生、云淡风轻的将军，会不会接受他的喜欢，毕竟他是个男人，还是敌国的人。
可是赵幽不但接受了他，甚至事事迁就他，包容他。
他还以男子之身，为他怀了孩子。
如今赵幽和孩子有危险，他却被困在这个小农舍里，什么也做不了。
他让翠兰帮他打听鸿城的消息，得知周帝屡次传召赵幽回京，却因赵幽要走的消息被燕军得知，立即发动猛攻而不得不改圣旨，让他继续守住鸿城。但是萧九阳知道，赵幽得知族人被抓的消息，根本不可能还在鸿城待得住。
一夜又在醒醒睡睡中度过。萧九阳祈盼着白飘飘能早点拿到信，早点过来带他回燕国。他让翠兰送的信是送去白云山庄的，虽然周国多数城内都有他铺设的燕国眼线，但身处周国腹地，自身行动不便，他不敢轻易联系他们。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翠兰和她娘就起来做饭了。老农早早吃完饭，要下地干活。
萧九阳听到打水的声音，不一会儿又听到纷纷攘攘的声音，外面好像突然来了很多人。他心里一喜，以为是白飘飘带人来了。立即单腿蹦着出去。
出门见到的却是一队官兵。
萧九阳心中大惊。
但是官兵的目标显然不是他，他们正连拖带拽地要拉翠兰走。老农和他老伴儿苦苦哀求，过去拉住拖拽翠兰的官兵，却被一次又一次地踹开。
为首的官兵怒斥道：“给丞相公子殉葬，是你女儿的福气。丞相吩咐要找相貌出众，身世清白，二八芳华的，十里八乡也选不出两个人来，你们两个老东西再阻拦，信不信我将你们就地正法！”
他的威胁并没有用，翠兰爹娘依旧不怕死地去拉翠兰，翠兰也哭喊着往父母的方向死死拖拽。
丞相公子？顾兵死了？
萧九阳立即反应过来，亦族人被抓的原因很可能并不是他与赵幽的事情传到了周朝廷，而是和顾兵之死有关。顾兵难道又去了鸿城？他的死与赵幽有关？萧九阳心中惊疑不定，又气又恼地想知道顾兵是不是又打算对赵幽做什么过分的事。
外面拉扯了一会儿，为首的官兵不耐，果真如他所说，举起刀向老农砍去。
站在房门口的萧九阳一看，大惊，喊住手已经来不及，官兵手起刀落，老农的人头滚落出去。老农的老伴儿哭喊声戛然而止，昏死过去。
翠兰惊叫一声，挣脱官兵去扶住昏死倒地的娘。
萧九阳往屋内看了看，取了一把老旧的锄头，瘸拐着出了门。
官兵见他拿着锄头出来，被威慑住了一瞬，纷纷后退了两步。可又见他是个瘸子，不屑哂笑：“老头的下场你们都看到了，再妨碍我们给朝廷办事，都要人头落地！”说着指挥手下拖翠兰走。
萧九阳正愁满腔怒气没地方发泄，就因为瘸了一条腿，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他直直地走到院门口，来到官兵当中。他的眼神和表情看着并不可怕，甚至还相当平静，可这种平静与他周身散发的气场完全不符，冲突之下十分诡异。
为首的官兵不由得又退几步，制止他道：“你……你给我放下锄头，退回去！”
萧九阳哪儿听他的，举起锄头朝他脑袋砸去。“啊！”的一声惨叫，鲜血四溅，人应声倒地。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余下的官兵愣了一会儿之后，纷纷放了翠兰，举着刀朝着萧九阳砍来。萧九阳到底是学过武的，应付这种不会武功、胡乱挥砍的三脚猫绰绰有余。他单脚支地，抬起锄头反手一挡，再往回一扫，扑过来的官兵纷纷痛叫着抖掉了手中的刀。
官兵们一看这人虽瘸，但却不好对付，小心翼翼各自捡起地上的刀，跑了。
萧九阳知道放他们跑，他们肯定会再叫人来。但是没有办法，一来他无法追，二来对方人多，如果他们聪明点，分散和他耗，他单腿着力，很快就会露出颓势。
萧九阳对还抱着娘亲哭泣的翠兰道：“你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他看了看翠兰怀里的老妇人，“你拿小推车推着你娘先走，我帮你把你爹埋了。”
翠兰泪眼婆娑：“可是……我们去哪儿？”她越想越伤心欲绝，“且不说我们根本没有去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走去哪里，顾丞相都派了人搜寻年轻美貌的女子。”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惹祸的是我，死的却是我爹。”
萧九阳忽然又想到了赵幽，想到赵幽买面具指着丑的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去厨房拿烟灰往脸上抹一抹，顾丞相的儿子下葬之前都别洗脸了。”萧九阳道，“人总要求生，不能求死，你娘还需要你照顾。赶紧，随便去哪里，哪怕露宿荒郊，也比在这里被折返回来的官兵抓走强。”
他说完，拄着锄头去外面田地里，开始挖坑。
翠兰似乎被他的话触动，擦了擦眼泪，眼神变得坚毅起来。她把娘亲的身体放平到地上，进屋推了小推车出来，又草草收拾了几件衣物放车上，再艰难地把娘亲搬到车上坐着。他看了看外面挖坑的萧九阳，想了想，又进屋拿了一把锄头，去和萧九阳一起挖坑。
“我们一起，快一点埋了爹，然后一起走。”
萧九阳犹豫了一下，他还要在这里等白飘飘来。
不过当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两人合力，很快挖了个足以埋下一个人的坑，将老农身首分离的尸体埋葬。
埋完老农，两人回去之时，恰巧见几个白衣身影飘然落下。
“飘飘！”萧九阳大喜。
白衣男子见了萧九阳，快走几步，过来扶住萧九阳。他看到萧九阳的瘸腿，面沉如水：“谁伤了你？”
萧九阳扔了锄头往他背上跳：“先别说这个。”他看向和白飘飘一同来的四个师姐，“快带我们离开这里，我打死了一个官兵，他们很快就会来抓我。”
萧九阳住在这农舍，穿的粗衣麻布，刚刚挖了坑，衣服上全是土，浑身上下除了脸之外没有能看的。白飘飘嫌弃地皱了皱眉：“让你师姐背你。”
萧九阳：“……”
萧九阳和翠兰母子住进了白云山庄在附近城镇的别院。
一经安全，萧九阳顾不得换身衣服洗个澡，追着因被他弄脏外袍回庄立即换衣服的白飘飘打听赵幽的消息。
“你是说周国那个怀孕的将军？”白飘飘轻飘飘地问。
“嗯！嗯！我的！孩子是我的！”萧九阳连连点头，“他还在鸿城吗？”
白飘飘慢悠悠换好衣服，才看向急不可待的萧九阳：“他通知我们帮忙寻找你，但是我们和他并没有联系。”
“不可能！”萧九阳急得不行，“古锦呢？小白鸽呢？我隔日一封信给他的！”
白飘飘抬了抬看起来总是很困的眼皮：“你也说是你，你不在，谁还会给他写信？写信说什么？”
萧九阳道：“送我去鸿城。立即。”
白飘飘看了看他的腿：“中了箭没有好好治，摔断后又一通瞎折腾。看来这腿你是不想要了。”
“回鸿城确定他没事我再治。”
白飘飘又拿了一件纱衣披在外袍外面：“我的小九可是个俊逸非凡的翩翩美少年，瘸了腿的我可不认。”
萧九阳：“……我管你认不认！带我回鸿城！我要见我的将军！”
“你的将军恐怕也不会要一个瘸子。”白飘飘道。
“放……”萧九阳突然心虚，摸了摸左腿，“你帮我联系古锦。”
24、狠还是顾丞相狠
◎将军终入不归路。◎
顾善武下朝之后又单独面见了周帝，继续给周帝灌输赵幽通敌叛国的事实，认为赵幽并不是用正当的方法在守鸿城。周帝只在乎结果是守得住还是守不住，对其他不关心，沉迷与贺淑妃寻欢作乐，不管顾善武说什么，他都敷衍地答一句“顾相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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