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善武拿不到周帝传赵幽立刻回京的圣旨,一甩袖子,愤愤离去。
出皇宫后的朱雀大街沿街都是高官府邸,平时鲜少有普通百姓出没。顾丞相的软轿稳稳地行走在这条安静的大路上。
忽然,几声惨叫,轿子猛地砸到地上。顾善武稳住身体,欲起身掀轿帘查看,一把长剑伸进轿中,将他逼退回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轿帘,一个男人挤了进来。
“赵幽。”顾善武见到来人是赵幽,眼中闪过一瞬意外。他看了看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愤怒大于惊慌,“你杀了我儿,还把尸体压在鸿城,如今竟然敢独自回京,本相定要让你有来无回!”
赵幽笑笑:“我敢来还在乎回不回?”
“哼。”顾善武狞笑,“你是为亦族那些人来的吧。与燕军串通攻势,以守城为名拒不回京,却偷偷带着赤云军多次劫囚车。还好我早有防备,紧急调弓|弩手队回来押送,你赤云军再厉害,也休想在弩|箭之下讨到好处。”
赵幽点点头:“确实。丞相这个私人卫队很厉害。真可惜他们现在不在你身边。”
“丞相府离此不过数百步距离。”顾善武依旧毫不惊慌。
赵幽把剑往他脖子上压了压:“那你喊呀。”
顾善武目不斜视:“本相誓为我儿报仇雪恨,杀了我你也别想跑。”
“我要跑你拦得住我吗?”赵幽道,“顾兵是我杀的,你要报仇冲我一个人来,何必大费周章抓了亦族上下二百余无辜老幼。”
顾善武冷笑:“不抓他们,你会回京?”
“既然我回来了,那你同意放了他们?”
“哼。”
“我们做个交易。”赵幽道,“我自己进宫认罪,你放人。”
顾善武睨他:“你当真肯进宫?肯认罪?”
赵幽偏了偏头,笑道:“你也知道,如果我不肯,你这辈子都别想抓到我,也就永远别想替你儿子报仇。现在我自愿,只要你放了亦族全族。”
顾善武垂眼想了想:“我儿的尸首……”
“暂时还得在鸿城待一阵子。你放心,我让人用冰块护着的。”
“你先进宫。”
“可以。我知道你怕放了人我却反悔。”赵幽道,“相对的我也怕我进了宫你反悔。所以必须等亦族全族人安全到了鸿城,我的人才会将顾兵的尸首交给孟管事。你若是做什么小动作,他们就会将顾兵的尸首挂到城门上暴晒,再请几个道士做做法,让你儿子永世不得超生。”
那日孟管事到军营要求见顾兵,赵幽心知瞒不过他,立即将他和跟来的家丁引入营帐内,企图将他们也关押起来。没想到孟管事早有准备,在军营中买通了眼线。他进营帐见到顾兵已死,立即故意闹出阵仗,让等候在外的眼线听到实情,飞鸽传书了顾相。
也因此,赵麟晚了一步,回到亦族时,族人已经悉数被抓走。
府中一个管事尚且如此多心眼儿,顾善武本人就更难以让人放心。
听赵幽说要将儿子尸首挂城门暴晒,顾善武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好!一言为定!”
赵幽回去将顾善武同意交易的消息告诉了赵奇。赵奇面色复杂:“你……”他“你”了半天之后,说不出半个字,最后只能重重叹息了一声,“唉!”
“叹什么气,这算是近些日子以来唯一顺利的事了。”赵幽神色轻松,甚至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他拍了拍赵奇的肩膀,“我可是轻松了,以后倒是要辛苦你。等顾善武守约将人送到鸿城后,你立即带着大家借道燕国,往更北边的地方去寻找居住地吧。我和吴统帅打好招呼了,他不会为难你们。但是别在燕国停留,能找到属于亦族自己的,哪怕贫瘠荒芜一点的地方,也好过受他人庇护。”
赵奇知道他担心若是燕国真的找不到萧九阳,会容不下他们。点了点头。
赵幽又拍了拍他:“辛苦你了。”
他刚说完,赵麟莽莽撞撞地进来:“将军你不准进宫,我去!杀死顾兵的人是我。”
“起因是我,杀你解不了顾善武心头之恨。”恐怕是最后一次见面,赵幽也舍不得太严厉地说他,“你天生神力,亦族要开荒新的家园,正好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你要帮你奇哥好好照顾大家,听到没?”
虎背熊腰的壮汉忽然就流起了眼泪:“我会照顾大家,但是我不要你死。”
“我也不一定死,怎么就先哭起来了。”赵幽让赵麟,“你先出去整顿一下赤云军,告诉大家即刻启程回鸿城。”
“我们还可以去劫狱,为什么非得你去送死。”
“在路上劫囚车尚且无法成功,要进死牢劫狱更是天方夜谭。”族人太多了,救两百人和救两个人完全是两码事。有顾善武的弓|弩手队在,大大加大了行动难度。弩比之弓箭,杀伤力强了太多。
赵奇安慰赵麟道:“连日来大家奔波劫囚,都尽力了,你最后听将军一次话吧。”
赵麟听赵奇说“最后”,眼泪哗哗流得更厉害,他抬手重重一抹,转身出了门。
虽然劝了赵麟,但赵奇心中也不想让赵幽进宫送死。他看赵幽脸上笑意褪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肚子,知道如今还能让他有所惦念,不那么义无反顾、慷慨就义的人只有萧九阳。
“萧九阳生死未卜,你就这么带着他的孩子一起送死?”
赵幽感觉右眼皮跳了跳,不是好预兆。他道:“他若能活着,以后有的是人为他生孩子,不差这一个。他若死了,我更无牵无挂了。”
“唉。”赵奇又叹了口气。
“你带赤云军快速撤回鸿城,准备好细软,族人一被送到,就带他们走。我拖两日再进宫,给你们准备的时间。”赵幽说完皱了皱眉,最近肚子总是时不时抽疼。那日吴蕴说让他最好卧床休息几日,可根本没那个时间,就开始长途奔袭救人。他想,即便他不死,孩子恐怕也难保住吧。
第三日,赵幽在早朝时间来到皇宫,请求面圣。
周帝听了传报,猝不及防,坐在龙椅上愣了半天。他他他……他要见到儿砸啦?虽然是他写的,他当时用了貌若天人、倾国倾城、举世无双等等乱七八糟的最高级词汇,只是想表达一个意思:好看,全文最美,合该是个人人见了都会有点想法的万人迷!但这些假大空的词形容出来的人究竟长啥样,他自己也想象不出来,现在居然要见真人啦?
他激动了一阵儿,猛然又醒悟过来,不对,赵幽这时进宫,岂不是自投罗网?他书中的赵幽厄运开启,便是从回京请罪开始,难道他和稀泥这么久,始终抵不过原书的设定,赵幽终究还是要走到这条悲惨的道路上来?
可是赵幽不是已经顺利和萧九阳搞上了吗?!听顾善武说孩子都有了!那萧九阳呢?!难道也是个渣攻!任由老婆孩子送死?!
周帝惊疑不定间,顾善武眼中闪着阴狠的光,扯着嘴角笑了笑,提醒发呆的周帝:“皇上,赵幽来请罪了。”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周帝不可能不让赵幽进来。他在心中挖空词汇量痛骂了顾善武一通,挥了挥手:“宣!”
赵幽进殿来,果真跪下请罪。周帝还没看清楚他的脸,抬了抬手:“起来……”
他没说完,顾善武出列道:“皇上,赵幽既然已经承认通敌叛国之罪,那便立刻拖出去斩了吧。”他恶狠狠地看向地上跪着的赵幽,一字一顿地说道,“叛国之罪罪大恶极,必须连坐,亦族全族已被臣关押在死牢,可在今日午时一同斩首。”
“你!”赵幽震惊地直起身,看向顾善武,“丞相出尔反尔,就不怕……”
“我说过什么?我怕什么?怪力乱神之说,本相向来不信。”顾善武咬着牙根,狠狠地甩了甩袖子,目不斜视。
赵幽知道顾善武疼爱儿子,视儿子如珠如宝,却万万没想到他为报仇,竟然狠得下心弃爱子尸首于不顾。
赵幽抬头瞬间,周帝眼前仿佛亮了亮,他向来觉得色调阴沉的早朝场景瞬间明媚起来。可眼下赵幽与顾善武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他没有功夫发花痴,严肃了面孔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顾善武道:“正如皇上所见,赵将军亲口承认通敌,此等重罪,不容姑息。”
“皇……”赵幽正要禀告,忽然腹中一阵剧痛。他捂住小腹弯下腰去,额头冷汗直冒,不一会儿竟然生生痛得晕倒了过去。
“宣宣宣宣太医!宣太医!”周帝紧张得蹦了起来。
顾善武瞥了晕倒在地上的赵幽一眼,见他手还放在肚子上,身下似有血迹,不由轻哼一声,冷冷地对周帝道:“不过是个叛国奸臣和一个敌国孽种,皇上你紧张什么?”
25、小包子来去匆匆
◎葛信送来直男的关怀。◎
周帝被耳边系统OOC的警告声吵得脑仁儿疼。他立即装模作样坐回去:“朕紧张吗?朕没有紧张。”他要想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至少先保住赵幽和小包子的性命,“朕……”他小声嘟囔着,“你们先等一等,我编,对了!”想到办法的他提高了嗓音,“朕要拿他们当质子,和燕国谈判!”
顾善武不敢苟同:“呵,一个怪物怀的孩子,燕国承不承认还是问题,当质子?皇上怕是想多了。”
周帝一拍扶手站起来:“萧九阳他敢不承认!”
顾善武:“?”今天的皇上很不对劲,虽然近些日子以来的周帝都有些奇怪,但大体还是那个荒淫无度、只顾享乐、任他摆布的昏君,基本没有自己的想法,然而今天很明显,他在护着赵幽,单纯地护,不是以前那种贪生怕死要利用赵幽驻守前线的和稀泥,是生怕赵幽和他肚子里的孽种有万一的保护。
“臣以为不妥。”顾善武坚持。
周帝瞪了瞪他,将目光转向其他人。
满朝文武没有人敢和顾相作对,哪怕是支持皇上。
站在后排的葛信有些担忧地望向晕倒在地的赵幽,一只脚动了动,终究没敢站出列来。
周帝的眼神扫过群臣,发现所有人都诺诺低头,不愿参与他和顾善武的争执,气得他坐回去时连拍了两下扶手。他为什么写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儿出来!为什么不干脆顾善武自己当皇帝。
此时系统还添乱。由于他不听顾善武的话,与原本周帝的个性完全不符,系统警告他这已经是今日第二次OOC,再有一次,系统将启动自毁程序。这让他只能气呼呼地干瞪眼。
僵持之时,御使大夫谢怀站了出来,拱手道:“臣以为皇上所说不失为上上之策。”
周帝大喜,他怎么把谢怀忘了。御使大夫有监督百官、整肃纲纪之责,此职位的担当者通常老成持重,刚正不阿,谢怀年纪虽不算太大,但却是朝廷上下唯一敢对顾善武直言一二的人。谢怀背靠的谢家乃百年望族,根深望重,通常而言,顾善武也会卖谢怀面子。
“看吧。御使大夫向来思虑周全,他都认同,朕的计谋肯定是好计谋。”谢怀的附和,解了周帝进退两难之围,不过他说完之后突然想到什么,立即警惕地看向因站出列而离赵幽很近的谢怀,“谢爱卿快站回去,站回去。”
谢怀:“?”
说起这个谢怀,也是他写的那本破书里的渣攻之一。谢怀为官无私,为人正直,但有个毛病——过于看重自己的名誉。要说别的渣攻是虐赵幽身,这位就是唯一虐赵幽心的一个。那时的赵幽被顾相以各种手段,打造成了满朝文武共享的娼妓。百官之中虽不乏对赵幽动心之人,却又无法接受赵幽“阅人无数”的经历,也不敢公然同顾善武作对,只能自我麻痹着与众人共同享受凌|辱这株高岭之花的快感。
唯独谢怀与赵幽交了心,成为孤立无助的赵幽心中唯一的精神支柱。然而顾相一个小小的设计,就让谢怀为保全名誉而选择放弃了赵幽,让赵幽心灰意冷之下凄凉自尽。
想起来就不得不骂自己两声脑瘫。周帝目光落到还躺在冰冷地上的赵幽身上: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所以必须让谢怀和赵幽保持距离!
见顾善武没再提出异议,周帝立即道:“宣太医!多来几个,给我保住赵幽和他肚子里孩子的命,他们可以换大周免于战祸。”
“皇上!”谁料顾善武并没有放弃,他跪地免冠,慷慨陈词:“通敌叛国此等重罪也能网开一面,国法何存?后来者纷纷效仿,大周岂不危矣!若是皇上一意孤行,请容老臣告老还乡,老臣不想亲眼见到大周基业毁于皇上之手。”
“你……”脑袋里“嗡嗡”作响,系统警示声不绝于耳,周帝赶紧道,“别别!都听顾相的,不过人既然已经昏了,先将赵幽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赵幽醒来之时,已在昏暗的死牢之中。腹部隐隐传来痛感,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挪动到靠墙的位置。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感受到肚子里的小生命离他而去之时,心中仍是揪着疼。他把头偏向最阴暗的角落,和着一滴眼泪,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外面传来动静,他无心理会。直到听到葛信的声音,他才侧了侧头。
“我给你拿了点止血伤药。”葛信道。
赵幽:“……”
“多谢。”赵幽伸手接过之后,继续安静地坐着。
他不说话,葛信也不知说点什么好。安慰人他不会,何况也无从安慰;帮忙他也帮不上,他可不敢忤逆顾相,送伤药也是偷偷摸摸买通狱卒进来的。
最后他只得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谁料葛信刚出牢房门,通往死牢大门的楼梯口传来狱卒谄媚的声音:“长公主殿下,您怎么来这种腌臜地方了。”
李柔压低声音呵斥:“嚷什么嚷,本公主随便逛逛,不许到处说!”
葛信回头与赵幽对视了一眼,环顾四周,飞快躲进了对面处罚闹事死囚用的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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