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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爹(古代架空)——李狗血

时间:2021-09-07 09:28:05  作者:李狗血
  而这生来晦浊的泥沼尚且能看到一线微光,渺小,挣扎,他何不就翻越那座高峰,看万世逶迤,江湖潋滟,待有朝一日化作晈阳,成为那道微光最广袤的归宿。
  他给予他看见破晓的勇气,他便带他破开泥沼,看尽碧落方仪,不求在这血雨瀌瀌中纤尘不染,只愿各自历经风雪,心有余温。
  永不忘初心。
  从这一刻起,他此生有了定夺。
  林间四起的狂风皆是他垒筑的决绝,而快要赶至师兄们所停留之地时,他垂眸看一眼紧握的掌心,那是刚刚作为草编的回礼,少年送他的信物。
  巴掌大的木人不算精致,却珍贵无比,他正要将东西妥当收好,覆在背部的指尖忽地感受到凹陷的刻痕,自是想起少年交给他时那一番话,忍不住望去,上面张牙舞爪的字迹果真清晰可见。
  厉执。
  少年的名字叫厉执?
  厉执……厉执……
  却意想不到的,就在看清木人所刻的名字之际,仿佛有什么被封已久的禁制霎时间打开,随着这一道指令,眼前世界在晃动颠簸,不可抗衡的力量将他从身体里强行拖拽出来,割裂,利落,但意外的并不痛苦,反而由内而外尽是犹如魂魄归位的安稳。
  随即记忆开阖,波澜狂卷,他这才恍然记起,他就是厉执!
  他就是司劫自少时起,便刻在心底的那个少年!
  竟然……是他。
  ——司掌门,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差一点想杀了师兄们,后来有一个人,改变了你的想法。
  ——不错,你想说什么?
  ——那个人定然很好,能让你改恶从善,但与我同路,你手上却不断在增加杀孽。
  ——是很好,可惜不自知。
  ——啥?
  ——我不认为,与你在一起有任何不妥。
  ——可你是五派之首。
  ——在我看来,江湖无常,最难的并非不染风雨,而是问心无愧。
  ——……
  ——五派之首这位置,任重道远,却困不住我的初心。
  ——初心?
  ——与你同路。
  与你同路。
  他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如此,从未说谎。
  怪不得每当他提起小哑巴,司劫的反应都有些复杂,带着僵硬和沉思,又隐约糅杂了期许,他大概,一直在想寻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却始终没能如愿。
  所以与晏琇方一重逢,他便知道那是他的弟弟。
  他们因为怀孕之事而幼稚争吵过后,他买给他的小狗糖人明明勾起了往日回忆,偏偏他问他是不是有个妹妹,简直蠢到了家,怎就没能想一想小哑巴就是他?这世上,哪里会有第二个人长得与他一样好看?
  他还曾提议让他去教臭小子游水,难怪他脸色极其怪异。
  他也是害怕的。
  可臭小子跳下怙恶江那日,他却笃定对他说,他去陪他。
  这一大一小,怕都是傻子。
  他穷尽此生也要守护的傻子。
  朔流汹猛,云开雾散,“梦”暂告一段落,恢复神智后又自小洛河当中窥到的所有真相暂且搁置,回到如今寒冰的水牢之下。
  厉执暗里渡气良久,仍不见司劫对他有任何反应,心下终是生出些许冷意。
  “厉执?”而头顶靳离显然快要按捺不住下来。
  “呸!”
  水声骤起,厉执猛地钻出水面,粗鲁将司劫提在身前,用力啐了一口。
  “人都已经被晏惊河废了,还妄想让我问出心法,耍我是不是?”
  “……”靳离终于重新看到两人,目光在司劫身上稍作停留,眼见他应是还有气息,稍微松一口气。
  却没有回答厉执的质问。
  本存有几分侥幸的目光倏然黯下,看靳离的样子,厉执已然心凉彻底。
  不是没听过被水牢刑摧毁精神意志的囚犯,据说不在少数,可……这是司劫,他便从未朝着最坏的地方作想。
  结果忘了,再怎么所向披靡,司劫也是人。
  他本就对水有所恐惧,能活着挺过半年,已经是万幸。
  “那你……也是没有办法要来心法?”只听靳离继续道,“若是不能,不如先随我离开此地——”
  “谁说不能!”蓦地一吼,厉执撑在司劫腰间的掌心被指甲深陷。
  他面上却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只迎着靳离望过来的诧异神情,咬牙开口:“晏惊河给我一月期限,我自不会食言。”
  “只不过,这一月如何,我说了算!”
  说罢,来不及靳离阻止,厉执已抬掌怒扫过四面八方,像是发泄锥心刺骨的痛,顷刻将缠缚在司劫身上的铁链震得断裂。
  水花翻腾,他再不犹豫,带着司劫离开水面。
  130.想你
  整个逐云村几乎被九极教余众占满,厉执带司劫一路疾驰,自然引来所有人的注目,他们多数倒不知道司劫一直被晏惊河藏在此处,只看着司劫身上依稀可辨的云袍,不明白他们的教主为何眨眼间扛回个狼狈不堪的天墟弟子。
  无心与谁解释,厉执心知靳离定会去告知晏惊河他的所作所为,而他早已想好说辞,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眼下占据他满心的,当然是他掌下输送内力许久依旧毫无起色的冰冷身体。
  “阿琇!”
  视线飞快游移间,终是找到晏琇先前与他提过的落脚处,晏琇也正朝着他的方向紧张眺望,身旁尉迟慎被他教训那番后伤口显然已被处理,紧挨着晏琇而靠,厉执与晏琇四目相对,只快步冲上前去:“可有温水和火盆?”
  “有!”而看到司劫的模样时不免一怔,晏琇却也不敢耽搁,忙随厉执步入。
  “还有金疮药,哪种都行,最好多些……”厉执将司劫放置在床沿,目光一刻也不愿从他身上移开,转身迅速接过晏琇递来的干爽布巾,便又急迫道。
  “我这就去弄。”晏琇干脆说着,回头看到与他一起的尉迟慎,“你在这里等——”
  而不待他说完,尉迟慎抬手将他扯住。
  以为他单纯不愿与他分开,晏琇正欲开口,却见尉迟慎垂头在自己怀中摸索,因先前伤重,动作微微迟缓。
  最终摊开掌心时,上面赫然是只翠玉的丹药瓶。
  “这丹药自我醒来时便带在身上,不知能否帮到你。”
  “……”
  晏琇惊讶抬头,下意识接过来,打开后倒入掌心。
  “这是……金菩提?”看着掌心不过毫厘大小的赤金药粒,晏琇不可置信道。
  正以温布替司劫擦拭的厉执闻言倏地抬头,几步跨过去,自晏琇掌间捏起一颗,仰头举起,借窗棂间透来的光线细细打量。
  隐约能看到丹药外层金晃晃的薄膜之下,被药沙充斥的内里,像流动的仙雾,光是看着便觉珍稀神秘,仿佛神仙才会吃的灵物,也因此而得名“金菩提”。
  这确实是世间难得的奇药,比起金楼弟子人人可得的鹤归丹,不仅对治疗外伤有奇效,在修复内里气血的效用也是登峰造极。
  “你有这等稀世珍物,刚刚怎么不说?”晏琇指的自然是尉迟慎被厉执重伤后,他为他处理伤口时的一声不吭。
  “……”尉迟慎却没有回答,目光只在晏琇刚替他处理伤势的指间徘徊。
  于是晏琇也顾不得再追问下去,与厉执对视一眼,将掌心药物交给他:“这个碾碎了涂在患处,定比寻常的金疮药管用。”
  “……”投向尉迟慎的眼神不由复杂,厉执倒也不犹豫地点头。
  随即转向司劫之时掌心攥紧,又低声道:“那你们……且先出去。”
  在水牢里时由于光线昏暗,他并没有十分看清司劫的情况,或者说,他其实是不敢看得太过清楚,但眼下若要司劫恢复,务必需先将他长期受水牢侵蚀的皮肉清理妥当。
  而虽说那霜洞底的水质还算清澈,想来并非死水,由于天墟一向寒冷,水中也并未滋生一般水牢里的蛆虫,但哪有人能禁得住半年的透骨折磨,仅靠他体内的乾阳支撑也是远远不够的。
  他一片狼藉的云袍下面,只会更加惨不忍睹。
  对于曾那样身处高岭的人,此时无异是将他的尊严悉数碾碎了,他若清醒过来,也定不希望被他人看到。
  “好。”显然看懂了厉执的心思,晏琇眉头紧锁,轻声道,“我就守在屋外,有事叫我。”
  说罢,他已拉起尉迟慎快步退了出去。
  于是屋内除了才燃起不久的火盆发出细微裂响,骤然空落下来,厉执抬眼望着跟前勉强被擦拭干净的熟稔面容,看他原本皎洁如月的皮肤透出灰败的青紫,唇色也是毫无生气的乌黯,再绷不住瞬时坍塌的表情,伸手便去解司劫身前斑驳的襟袍。
  且他想起来,在浮门出事之前,司劫才去跪了忘仙峰替厉狗蛋求得救命之法,这人的膝盖上分明还有伤,经这半年水牢,不知成了哪般——
  谁知就在厉执轻抖的指尖才触及司劫衣襟一角,不等他翻卷开来,寒气陡然拂过他通红的眼角,下一刻手臂竟再动弹不得。
  心脏忽如擂鼓,厉执猛地抬眸,死盯着司劫竟是将他牢牢抓住的手掌。
  指间的伤痕累累清晰可见,皮肉被侵蚀得早已溃裂,如此近距离而突兀地映入眼底,锥心砭骨之余,也叫厉执震惊不已。
  司劫原来是醒着的?
  “司,司掌门?”他脱口低喃,瞪着司劫始终没有变化的面容,另一手已忍不住贴去,想看看他是否是双目有疾才不肯睁眼。
  可这次他的手还未触到,司劫已微微偏头,将他避开。
  “……”
  厉执愕然僵滞,看着司劫这时睁开眼睛,眼底却不带丝毫光彩,面无表情,也不看他,更不允他查看身上伤势的灰沉模样,整个人也恍若定住一般。
  “……司劫?”半晌,他木讷地又叫了一声。
  “……”不出所料地,司劫仍是没有反应。
  只当他再次想要将另一手探入司劫袍底之际,又决绝地抬手阻挡。
  “你……你让我看看,”厉执不由哑声道,“阿琇不在,我们都已经是结契的夫妻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嫌弃你。”
  可惜他说完等了稍许,紧张得不知是汗水还是什么,落到司劫身前,与湿淋淋的云袍相融,还是没能等到司劫有所动作。
  这要如何是好?
  看他的样子,即便醒着,却比昏睡还要令人不安,而若说这精神上的痼疾可以慢慢等待,但他身上的伤却绝不能再继续恶化。
  还不确定晏惊河会什么时候找过来,到时又要耽搁一番。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司劫,厉执努力让自己镇定,可急促呼吸之下仍然渗出粗重的无奈与心疼,委实不愿在此时强行逼迫他做不能接受的事情。
  便在二人于这窄小的床铺僵持不下间,厉执惴惴的心思终到达极限。
  并未将手臂抽回,而是就着司劫的掌心顺势而上,厉执一手扯开自己同样被水浸透的衣物,赤着胸膛俯身与司劫紧贴,试图以身体暂给他些许温度,与此同时再忍不住开口:“小哑巴……”
  “小哑巴,”他又低低说着,深埋在他颈窝,“我好想你啊。”
  131.独白
  “小哑巴……”
  喑哑而饱含深情的低语一遍遍在司劫耳边徘徊,像瑟瑟风雪中被覆盖的枯枝发出微小的抵抗,无力,却不肯妥协。
  “对不起,”而终于在浅蹭间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厉执又开口道,“我竟然一直没有认出来你,明明你给过我那么多次机会。”
  “我却又蠢又自以为是,总伤你的心。”
  “那日……也没有信任你。”
  “现今来迟了,让你受这些苦。”
  “你是不是很失望?”
  “……”说着,厉执微微偏头看他,唇角不经意擦过司劫的脸,便干脆往前凑了凑,贴着眼前消瘦的下颚小心翼翼亲吻,也不管他是否有所回应,兀自说了下去。
  “可失望能咋办……我没脸没皮,你甩也甩不掉。”
  “不过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老实听你的话,绝不惹你生气,给你宠到天上去,若是违背,我就像村里有个叫乔老四的,每回惹他媳妇不高兴便罚跪床头,直到你消气……”
  “算了,跪床头有啥难的,我毕竟皮糙肉厚,还是跪你的紫微七斩吧,那上头坑坑洼洼的跪起来才解气。”
  “这么想的话,有没有舒服些?”
  而稍等片刻,屋内仍是锥心的沉默。
  缓缓收紧手臂,厉执与司劫贴得更加密实,仿佛需要温度的人其实是他。
  便在这格外冗长的寂静中,念头微转,厉执忽地咧嘴哂笑,不禁在最后发出两声自嘲的叹息:“你看我又放屁。”
  “明知道你这小哑巴,只会自己生闷气。”
  “拿我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你怎么就……这般喜欢我?”唇底呼出的温热不间歇,厉执不甘心似的嗫嚅,“我想比起你对我,对你更好一些的。”
  “你说我是什么泥沼里的微光,但你不知道,倘若没有你,那芝麻大点儿的微光根本就不存在。”
  “我才是离开你,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脑中浮现他灰不溜丢的时日里,也曾反复咀嚼着关于小哑巴的记忆,那是他整个少年时期最为敞亮的一场相遇,哪怕时隔多年,后来历经血海撕杀,仍然让他时而津津回想,这江湖对他来讲并非悉数都为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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