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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爹(古代架空)——李狗血

时间:2021-09-07 09:28:05  作者:李狗血
  果真看到正靠坐在屋后土墙间的一道血影,血水完全覆盖了他脸上的疤,若不是他在猝然划破掌间北州兵喉咙的瞬间,双目圆睁,自泥泞的眸底落下道道血泪,就像他很久以前那般,每杀了人,都要吓得怯怯缩在一角止不住的流泪,厉执根本认不出来他。
  “靳离……”
  而震惊之余,一眼看到他不自然屈起的左腿旁空荡荡唯有一方袍角,厉执忽地哑声上前,猛然将那刚咽气在他身前的北州兵挪开。
  却不待确认他的右腿完缺,率先映入眼底的,赫然是他已被数只弩箭捅穿的腰腹。
  “别担心,”自喉间强行挤出的嘶声从头顶落下,与厉执的心一同沉至谷底,他木讷抬头,只见靳离冲他一笑,“这是最后一个,我没有……放走一人。”
  167.纰漏
  没想到,笑容就此凝固,那便是靳离最后的一句。与他的人一样,轻飘飘地消逝在这并不平静的雨夜。尽管他应是还有很多话想同厉执说,那些令他感到歉意的,痛恨的,以及怀念的。
  他与厉执的年纪相仿,也曾是厉执在九极教屈指可数的玩伴,练功时互相打掩护偷闲,闯祸后一起被伏寒训斥,厉执每回挨了厉白儿的揍,他还会边哭边给他擦药,虽然他的眼泪实属无奈。
  却当九极教被屠之后,一朝踏入他人陷阱,少时温暾终究难以抵过血仇之寒,那些被岁月搜刮后仅剩的温度,好似也随着欺骗而消失殆尽了。
  如今耳边尽是房檐流下雨水的绵响,厉执呆跪在他面前,望着他泪迹未干的眼睛,那里盛满来不及说出口的遗憾,许久才明白过来,他死了。
  一到了此地,他便已意识到自己又中了迟恪的圈套。
  他该是多么绝望与不甘,宁愿拼尽最后一口气,杀了所有在此埋伏的北州兵,也不肯让任何人通报给迟恪。
  他就要去见九泉之下的伏寒,绝不能又一次遂了迟恪的愿。
  紧咬的唇间有猩红滴落,落进靳离再无心跳的胸口,而满目血肉狼藉间,厉执忽地抬头。
  愤然以掌风扫开叠在屋前七零八落的尸体,终是在一人身下找到那截已然残破不堪的断腿,他咬牙怒喘着,踉跄将其放回靳离身前,掌心颤抖地让他尽量看起来平整。
  迟恪……
  当被血水浸透的木人自靳离腰间突然滚落,厉执紧紧攥在手里,眸底映出那上头隐约可见的“靳离”二字,脑中却反复描摹的,只有恨不能立刻千刀万剐的迟恪。
  而胸腔被仇恨烧燎,就在他方一起身,只听萧瑟的空中猝然传来一声尖锐鸣响,紧接着是阵阵密集紧凑的鼓点,神情蓦地顿住。
  那是司劫示意南隗进攻所燃放的号炮,以及北州军营中用来集结兵力的哨鼓,正是从司劫的方向而来。
  再不敢停留,厉执最后望一眼静坐在檐下的靳离,只得转身离去。
  既是燃放号炮,说明村民都被救下,司劫也已成功脱身?
  重新赶往祠堂的路上,厉执眼见一路果然没了北州巡队的踪影,怕是都被鼓声召唤过去,不免这般心存希冀地想着。
  却也心知,一切好似过于顺利了些。
  “我们都上当了,他不是那魔头,给我杀了他!”
  就在他拼命赶至祠堂门前,不待绕到后身,便看见四面八方的北州兵已然将那整个坡地围拢,连那瞎了一只眼的右贤王也在场,正气急败坏地下令道。
  厉执迫不及待挤入众多蓄势待发的北州兵当中,仰头遥望,此刻孑然立于坡顶,几乎没入黑压压的夜色里的巍然身影,不是司劫还能是谁。
  怎么回事?
  他并没有脱身,而是被认了出来?
  心下疑惑着,但也毫不迟疑,当无数飞箭即将涌向司劫的一瞬间,仿若比那要命的箭矢速度更快的一道疾影已如鬼魅般率先冲向坡顶。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不料他摘了斗笠一声厉喝响起的同时,铺天盖地席卷的熟稔气息已自头顶骤然落下,是记忆中从未感受的强戾凶暴,像崩塌的山石劈头砸下,霎时压迫得大多数北州兵手上弩箭失去准头,有的甚至连弩也拿不稳,偶有少数飞箭不待靠近便已被比那信香还要霸道的内力挟断。
  而惊愕回头,厉执终于与那张近乎霜白的熟悉面容相对,慌忙扯住他冰冷的一臂,视线擦过他血迹斑斑的手掌,也生怕他再次耗干元气,一边以掌心为他输送内力一边急道:“你别再动了!”
  “眼下有我在这,他们为了彼岸香不敢乱来——”
  却不等话音落下,警惕的余光忽然扫见四周北州兵凝滞的神情,厉执本以为是他们见到自己后过于震惊,却心觉异样地再一转头,当借着众多北州兵手中的火把倏地看清周围情景,也不禁一阵错愕。
  火把头上皆缠着满是油脂的布,在稀疏小雨里火舌并未熄灭,熠熠地映出紧随厉执之后又接连赶到此处的数十人——与厉执一模一样的脸。
  无论样貌还是装束,悉数与厉执别无两样,纷纷落落地站在北州兵浩荡的队伍里。
  不止怔住的右贤王与大都尉,连厉执也在目光缭乱之下生出些许诡异。
  不过内心鼓动不已,厉执下意识地看向司劫,看到他并无波澜的眼底,才猛然又回想起来,他离开南隗营地之前,官家曾同他简略提过的另一计划。
  是一旦事情出现纰漏,便即刻启动的备用计划。也为此厉执亲手割了自己的血,以保证他们一支精锐部队在北州毒烟毬的进攻下也能够顺利打入村内。
  毕竟有一点肖青山说对了,彼岸香早已与厉执的血肉融合,而他的信香可杀人,血能救人,二者合在一起,才是“焚香地狱,彼岸长生”的彼岸香。所以他的血,的确可以解世间百毒,包括北州战场上所向无敌的毒烟毬。
  只是官家先前并没有告诉他,这些人会全部以他的面目出现。
  杂乱的头脑倒也很快清晰起来,厉执见所有北州兵原本虎视眈眈的眼底皆是露出迷茫,像突然失了目标,忽地就懂了官家的意思——
  北州的目的始终是他,那干脆就叫他们面对的每一个对手都是他,届时他们难免条件反射的猜测哪一个是真,不愿错过得到彼岸香的最后机会,因而束手束脚,无形中减弱兵力。
  而金楼以及其他几派显然也已赶到,这些人才得以借千机婳来易容成他的模样,说不定,当中就有五派的人。
  这般想着,厉执不由震撼于官家如此大胆的筹谋,怪不得他来时并不拦他,原是早有后路。
  可是,他唯一想不通的是……靳离至死都未曾放一人离开,到底哪里出了纰漏,才致使司劫突然暴露?
  凝固的气氛却实际极为短暂,趁所有北州兵未有动作,数十名“厉执”已毫不犹豫地出手,血雾骤起,夹杂此起彼伏的惨叫,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蓦地“砰砰”几声,勾过厉执正欲加入战局的视线,只见相隔不远处的“自己”袖间眼熟的紫铜手铳,厉执心下一紧,急忙四处搜索,果真在混乱厮杀中又看到另一道即使样貌与他相同,却依旧能让他一眼认出的熟悉背影。
  那人手中所握的凌厉长剑正与铁矛死死相抵,沉夜下浸着明澈的微光,无疑为山海剑。
  阿琇。
  他和尉迟慎竟是也在其中?
  紧接着又看见瞬时将一北州兵拧断脖颈的长鞭呼啸而过,腥风弥漫的空气中隐隐夹杂丝缕烈酒气息,是司澜和曲锍。
  甚至那指间逢鬼运用得生涩,却以蛮力也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分明是无归。
  一掌震落飞至他与司劫二人身前的流箭,厉执正满目震惊地继续望去,却觉手臂忽紧,耳边传来司劫压抑的嗓音:“快走。”
  “什么?”
  倒不忘挣脱司劫的掌心,心知暂无法强挑出竹片,厉执只小心地握在他的腕上,脑内没来由地闪过他刚一到时司劫近乎暴戾的信香,又回头看他:“方才到底怎么回事——”
  “我见他们刻意避开祠堂内的井水,”只听司劫向来笃定的语气罕见带了些许急促道,“那些村民们早被下毒,如今已快要毒发,所以北州人才会轻易答应送他们离开,也根本没有打算让迟恪再回去。”
  “……”
  脑内反复思索司劫的几句话,厉执愈发不可置信,泛凉的手脚已先一步行动,与司劫一同朝村民们的方向奔去。
  ——凭我对右贤王的了解,你就算在场,也不一定能如愿救人。
  终还是低估了这些北州人的疯恶,原来那小左贤王当初说的不错,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下村民的性命。
  司劫因而才不得不暴露身份以信香来压制他们,找到机会提前燃放号炮,以示南隗立刻采取备用计划,让这数十名易容为厉执的精锐部队及时赶到。
  ——当然,制定这计划最初,司劫还不知晓厉执会自前往北州的路上回来,这些人只能倚仗与厉执一模一样的容貌来在短时间内牵制北州兵,若一旦遇上毒烟毬,他们唯有以面纱捂住口鼻强行抵御。
  眼下既是有厉执的血,倒让他们有了更万无一失的保障,便再无顾忌,所向披靡。
  也正因有了他们,被打得措手不及的北州兵分辨不出究竟谁真谁假,厉执反而不怎么耗费力气地与司劫冲出重围,在恍若渐小的雨势中追风逐电般飞驰。
  “阿眠!”
  不出一刻功夫,隔着零星碎雨,总算看到黑冗冗的前方有众多人影晃动,厉执松一口气地眼见村民们似乎还未毒发,飞快踏过最后百步距离,最先冲人群中那道摇摇欲坠的纤瘦身影而去。
  却当他急匆匆覆上阿眠的肩,不带一丝犹豫地划破本就满是血痕的一臂,还未送到她的唇边,阿眠已回身一把抓住他。
  “我们原来都中了毒……”她目光急切看着厉执,“幸好有个大叔,他留了这个给我们,带着一只山魈把那坏家伙引开了……”
  厉执一愣,本要开口问她难道大家已经毒发过,却低头便看到,她手上紧攥的竹筒。
  那是他离开南隗营地前特地替楚钺盛满了水的竹筒,他偷偷滴了血进去,以为他看不见。因为无论他如何劝说,他都固执地不肯喝下他的血。
  168.好爱
  “我见那人还是个瞎子……”
  “他们离开得有一会儿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撑得住。”
  “是啊,多亏了他给我们那解毒的水……”
  “你……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众多死里逃生的村民们显然惊魂未定,脸上皆带着后怕,直到看见前来接应的南隗官兵才算踏实下来,七嘴八舌地唏嘘不已间,也不敢与厉执挨得太近,只与他保持着距离小心议论。
  “他们往哪去了?”厉执几乎抑不住的颤栗视线自阿眠手中竹筒收回,哑声问道。
  阿眠便抬手朝西边雾蒙蒙的竹林一指:“那!”
  厉执转头与司劫对视一眼,却还不等动身,忽然听到队伍里又响起急迫的哭腔。
  “求军爷快救救我家孩子!他,他刚刚一直不肯喝那水……”
  寻着声音望去,原是其中一个村民正抱着她几岁的小孩痛哭哀求,那孩子此刻双目紧闭,嘴唇乌紫,明显毒发已久。
  其实不难猜到,她定是先前毒发时不敢轻信楚钺,所以并未让孩子喝水,结果等发现自己果真好转后竹筒里的水早已经分得一干二净了,不得不转而求南隗官兵。
  而众人还未回过神,厉执已眨眼凑过去,吓得那村民扑通跪在地上,还以为哪里惹怒了他。
  厉执却哪有心思在意她,干脆伸过方才一见到阿眠就割破的手臂,粗鲁蹭了那孩子满嘴血水,也并未解释,便与司劫二人一前一后追进阿眠所指的林中。
  顺着竹间崭新的打斗痕迹一路搜寻,任由萧瑟翻飞的布料擦过细薄如刀的竹叶,沙沙响动着抖落满身水珠,冰凉诡谲,密集地刺入胸口,只盼楚钺不要再出什么事。
  果真并未过去多久,耳畔风声倏地扽紧,不待见到人影,寒光遽然闯入眸底,自飞快避闪的侧颊一闪即逝,蹭落几许发丝。
  正欲追向那枚飞针破空袭来的方位,然而飞针并非为了偷袭,而是刻意扭转视线,厉执下意识躲避那一瞥,正好看见重叠竹影间,堪堪悬吊于百步之外的一道灰茫身影。
  “鬼二叔……”
  果然,正当厉执被这突如其来的揪心情景所牵引,再稍一往前,数道纠结相缠的丝刃已如遮天盖地的网扑面而来。
  “小心!”
  耳边传来短促的低呼,与此同时腰际被紧紧覆住,强止住他快如疾风的势头,力道之大,带着他猛地向后翻滚在地。
  待厉执再抬头细看去,借着自乌云后隐约现出的皎月,仿若被这场连绵细雨洗得一尘不染,才蓦地发现,那可瞬时缝人骨头的凶丝竟如蛛网般遍布在与楚钺相距这百步之内,咄咄地迸出阴晦的杀机,若非司劫及时出手,他方才救人心切,险些就要被这自幼最熟悉不过的玩意绞为碎尸。
  心有余悸地翻身在司劫跟前,厉执飞快拉过他仔细查探,确定他并未被那丝刃割伤才总算迅速起身。
  怎么都看不清楚钺的情况如何,额间悉数是急切的青筋,厉执强行压下心底愈发强烈的不详预感,不敢再有任何大意地凝神细想,心知迟恪是故意要以楚钺来拖住他们的脚步,想来他已意识到北州人再靠不住,眼下又自身难保,所以为能逃命,他根本成了条不顾一切的疯狗。
  而若放在以往,他哪里是楚钺的对手,如今楚钺双眼看不见,才被他羞辱至此。
  “先等等……”
  却也只能咬牙拦住欲继续追去的司劫,他的紫微七斩不在手上,又伤重未愈,厉执实在怕他也着了迟恪的道,不敢让他一人贸然前进。
  “等我放下楚二叔……”
  低低说着,眼见司劫似是答应他一般应声停在原地,厉执再不耽搁,集中精力那朝密密麻麻的丝刃看去,率先找到最外用来固定的几枚飞针,连番疾影飞掠,指间快速将其弹去,便干净利落地将外层丝刃拆下些许。
  这种事对于他来说自然不难,只是需要耗些力气和时间。
  于是整片竹林浸满凉风,只剩下厉执全神贯注自竹节间穿梭的飒飒急响,修直的翠影微晃,夹着时轻时重的喘息,终是在汗水沾湿脊背间,距离楚钺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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